属镂被百里慈成功吞噬,文种和伍子胥终于摆脱了束缚。他们望着昏倒在地上的百里慈,眼中没有任何喜色。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已经付出了足够大的代价,那么就合该得到应有的报酬;一方面是因为如今的恩人百里慈的状况不太好——凡是获得力量必有代价。
百里慈并没有充足的修为去分解属镂的力量,所以他现在有些危险。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是人将肚子吃成了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即将面临着临盆。
文种认为这种情况很好解决, 只需要百里慈将属镂的力量全部吸收(明显做不到),或是将吸收不了的力量排出去。虽然后一种办法对百里慈来说太过可惜,却起码能够令人活命。文种刚打算这么做,却被伍子胥拦下,他望着面露痛苦的百里慈,说出了个折中的办法:
“你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我们没有办法总有人有办法!”
他们所处的地方名唤“剑岭”,是一座矗立着无数把古剑的险峻山峰。四遭黑暗, 不时有剑光滚滚而来割削着地上的碎石, 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峰下,是抖动的松柏以及无穷无尽的潋滟湖波。明明天上没有月亮,湖面却有剑般清冷的颜色。
伍子胥目视着这难以平静的湖水,身子越发颤抖,空气中如同实质的锋芒让他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肉,都是烂成泥、碎成块儿的。或许变成了鬼,连感知也敏锐了许多。他突然有一些感慨,昔日越国的胜利,吴国的毁灭,他都在属镂中亲眼目睹,可如今属镂却已经不复存在,似乎一切都因为缺少了见证而变得虚无缥缈。
然而记忆不会说谎,伍子胥死后随着属镂看见的远远不止于此。
这里是老猿洞,那位与越女对剑的家伙的墓地。
作为一名痴于剑的大妖,他的随葬品都那么简单易懂——是剑,难以想象的天下名剑。
这些剑屈服于老猿的淫威,哪怕老猿身死也不敢说他一句坏话。
然而长时间的长埋地下,让它们孤寂无比, 性格也变得更加阴鸷、暴躁。
如此性格的它们本不应该听从老猿的命令在这里作为看守者、考验者。
然而却有一把剑始终遵循着老猿的命令在这里监视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伍子胥仰视着山峰顶端那把屹立不倒的剑, 心里回忆的却是越女与老猿的惊天一战。是的,剑痴一样的老猿无法接受被人用剑战胜的事实,在即将死亡的时候又找来了越女,与之一战。结局是注定的,越女用那浑然天成,宛若大道的剑术击败了老猿。
老猿表情难掩失望,越女却目露怜悯。伍子胥看出来了,越女不舍得老猿死去。伍子胥不知道越女有没有能力挽救老猿的性命,但无疑她最后没有这么做,只是在走的时候将自己的剑——一把除了颜色鲜艳之外就平平无奇的竹棍,当成礼物送给了老猿。
这么多年,所有剑灵都对那惊天动作的战斗记忆犹新。
哪怕是伍子胥也是一般。
因为吴王尚剑,伍子胥也跟着见过不少修为高超的剑术,然而却从未见过这般的用剑之人。彷佛千军万马,也不抵那一剑……
跟着伍子胥的目光,文种也看见了那把矗立在山巅上的竹棍。
他比伍子胥还要了解越女,毕竟当初就是越女帮助越国战胜的吴国,更是他至交好友范蠡的暧昧对象。越女的剑,不能用天下无敌来形容,因为那也只是天下无敌, 文种认为,越女的剑就是剑道的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文种瞬间醒悟了伍子胥的话,皱眉道:
“你是想让它帮忙救助百里慈?”
“有什么不行吗?”伍子胥反问他。
文种道:“不是说不行……有什么把握?”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那杆晶莹剔透的竹棍。
这么多年来,它永远高高在上,彷佛是神灵般俯视众生。
文种不觉得这种家伙好说话,会轻而易举的帮人忙。
最显而易见的,喜欢无私奉献的人往往得有个热心肠,没有热心肠也得爱说话、爱笑。这家伙一个也不符合。
伍子胥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说得也是。”
两人抬着百里慈滚烫的身躯来到山巅,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见那竹棍上突然长出来一片绿意盎然,表面透明的叶子,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下,掉入了百里慈的嘴巴里。
百里慈呜咽一生,身上的温度飞快降下。
“你……”文种指着它有些难以置信。
竹棍里发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许多年前,你还在范蠡身边的时候,我就烦你!”
文种有些愕然。
——
焦飞和芽柳跑得足够快,然而他们跑得再快也没有地方是安全的。他们的结局自然不言而喻——成为了秦军的俘虏。秦军的俘虏老的少的都有,乱哄哄乌泱泱的一片,像是绵羊一般被圈禁在一块儿,除了吃就是睡,吃的不好但饿不死,睡得简陋但有的睡,活得不好但死不了……俘虏被摧残的没了尊严,哪怕是一碗往日看来不算多么珍贵的粗粮都被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争相竞抢。
女人们想要活得好点就得卖身子,再肮脏、不齿,只要为了活命也就有了不同的意义。虽说这种交易方式不算多么的稳赚不赔,但起码有的赚。一个健康的男儿,在这俘虏营里想要活得好一些就难咯,除了厮杀就没有了其他的方式,且拿命换来的东西不过是吃上一顿饱饭而已。
最开始,焦飞和芽柳身边的许多人都安于现状。但时日多了,这些人就开始缅怀过去,生出不满,压抑与日俱增,却没有缓解的办法。有人组织反抗,连秦人的衣裳都没摸到就被削去头颅挂在高杆,如今已经发臭了;有人去像狗一样去偷吃军士吃剩的东西,然而却被打的遍体鳞伤,不日便死了。似乎活着便只有好好听话一条路。
这些人的想法开始转变了,把秦人的话当作昊天上帝的令箭,谄媚、阿谀种种表现不一而足。然而秦人只是把他们当作取乐的对象,不会把他们的生命看得多么的珍贵。
死的人虽然多,但仍然有人坚信自己才是将会获得成功的那个人。
与他们相反的人就是焦飞这类不愿意听信、奉承秦人,又不愿意反抗斗争,只默默的像圈里的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的人,猪尚且会因为吃不饱而囔囔,他们却不会。
有人认为他们是死了的活人,焦飞却知道他们这些人之中不乏有勇敢者、聪明者。
什么事聪明者,勇敢者?
时刻保持着冷静,等待着真正的机会到来。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哪怕是再大的屈辱也要忍受。
焦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若论以前他大抵头脑一热就和秦人拼了命。
或许是因为总是用师父的角度去思考,不知不觉的变得冷静。
也或许是因为芽柳在身边,自己想去保护她。
然而无论如何都无关紧要,这些时日里,焦飞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忍受不住了。
因为他发现,芽柳总是偷偷去和一些陌生人接触、交流。
且有着明显的迹象,不想让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