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慈斩了一天的妖,下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二分之一。当他回到家的时候,焦飞还在琢磨着如何孵鸡蛋的事儿。夕阳之下,百里慈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滴,觉得在家徒儿的脸好像越来越黄了。
倒不是因为五脏六腑出了毛病,就是单纯的脸黄了。
可能是偷偷的吃橘吃多了!
百里慈没有打扰焦飞的雅兴,自己慢悠悠的回屋了。
这样的生活其实百里慈还挺满意的:
今天是被理想所支配的,明天是被期待所指引的,没时间去顾及患得患失的昨天。哪怕是夜里也要努力的修炼,像是爬上树的蜗牛一般只争朝夕。他不觉得被劳碌的生活所支配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反而觉得如此活着也很充足。
然而他不会料到,这样的日子就像是水中之月,一颗石子就能轻易的打破。
那是第二天早上发生的事了。
这一天,雨下得特别的大,像是有人将老天捅了个窟窿。只是这窟窿里没有光,倒是黑暗不断的从中扩散。
呼、呼、呼。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雷雨来临。
杜冰的侍者像是鱼儿一般,在水中来去自如。
不一会,他便到了自在居。
单手一挥,院门无声而开。
娄丁三趴在树上,吊只脑袋看他。
“有急事!”侍者道。
娄丁三没理会他。
“真是只懒鬼!”侍者骂了一声。
百里慈这个时候闻声出来,看见侍者,道:
“不知您来此何事?”
“君上病了,很严重。我是为观君子来的,他想邀您见上一面,不知您是否愿意?”
侍者的目光在雨幕之中也是明亮的,如同两把出鞘的剑。
百里慈愣了愣,他没想到丹阳君会“病重”,这意味着丹阳城里将有动乱。可丹观作为嫡长子,此时已是高枕无忧的。令百里慈感到惊讶的是,杜冰的投靠是那么的迅速。作为两人的下属,百里慈不敢推拒。
他点点头道:“要去的,他相邀我又怎能不去呢?”
“好,您便跟我来吧!”
百里慈裹着“晚霄”跟在他的后面。
侍者道:“少司妖让我第一个来找你,这足以证明她对您的器重,不可辜负啊。”
“一定。”
百里慈并没有急于表忠心,只是简单的笑了笑。
城府挺深!侍者瞥了百里慈一眼心中道。
两人一路又去了几座方士府邸,邀请的全是天人境的修士。他们不怎么攀谈,只是沉默的跟在后面,偶尔用好奇的眼神窥看百里慈,百里慈全当没看见。
直到侍者带着他们来到“赵姬”的府邸。
这一刻百里慈才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容。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可也没什么,这件事对赵姬也没有坏处。
但百里慈却没有想到,在赵姬的府邸里竟然还有丹景派来的使者。
“你来干什么?”侍者的愤怒呼之欲出。
他的表情就像是被耗子挑衅的狸奴。
这人笑了:“怎么你能来得,我就来不得?真是霸道!”
侍者道:“你那个主子还妄想争些什么?若老老实实的,以我家君子仁厚的性格说不定还能饶恕你个一二。不要自己作死,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丹景的使者乜斜着他,笑得很猖狂。
赵姬忽视了两方来客的争吵,眼里只有百里慈,见他朝自己眨眼,忍不住的笑出来。但争吵声愈演愈烈了,赵姬烦的很,对丹景的使者道:
“您请离去吧。”
“我?”丹景的使者指着自己的鼻子有点不敢置信。
然而赵姬的眼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坚决的道:
“对,就是你。”
“好,好,好!”丹景的使者气笑了,连连道了三声好,一声快过一声。随后死死的瞪了侍者一眼,就抬头挺胸的离开了。呵,那气势活像个胜利者,若非大家知情还真被骗了,可如今嘛,也只有嘲笑声此起彼伏了。
侍者露出一点得意之色,瞥着一旁百里兹,见他仍是云淡风轻的微笑,也不由得收敛了一些。随后理所应当的向赵姬发出了邀请。赵姬见百里兹也在队伍里,眼神一碰便会心一笑。她本是不想拒绝的,如今便答应的更干脆了些。
队伍又出发了,百里慈跑到赵姬的身边,和她走在一起。
只听赵姬道:“你来得好早。”
像是轻飘飘的雪,落在百里慈的心上融化了。
“为了等你!”
“带着衣服?”
“不是给你。”
“那是给谁?”
“我穿得,怕冷。”
“是下雨了,可我不知道你还会冷。”
“没有你在,都是冬天。”
“肉麻。”
两人一路说着话,大雨哗啦啦的下。
一晃就入了宫。
夜色被一盏盏灯装点的明亮十足,鹰隼在空中长鸣。
丹观扶着长剑,立在楼阁之上,头顶明月高悬,腰间环绕的清风仿若几只恋恋不舍的游龙,他醉的面红耳赤,眼里尽是渺小卑微的景象。笑声在牙缝里漏出,是畅快。这一天他不知道多少次梦见。
他转过头。
无数兵士像蚂蚁一样在来回的跑动,手上的兵戈泛着冰冷的寒光。方士们从远方鱼贯而入,不过比兵士们高了一头。丹观的眼睛一眯,多么像是不断变化的山川河流。
他睁开眼睛,高高在上,双臂展开,嗓音洪亮:
“在下丹观,欢迎大家前来赴宴!”
“宴开!”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气氛一下变得热闹了。
一群群舞姬联袂而来,穿梭于由男人筑成的肉林之中。很快如烟般四散,又如沙堆般聚起,手中的剑细的像是绣花针,翩跹舞起来却绽放一朵好大的剑花。
兵士们站的笔直,哪怕剑临鼻尖。
“当庆!”不知是谁叫了这么一声。
“怎敢!”又有人大声回应。
“庆之。”丹观道。
一些声音被淹没了,没人发现旁边少了谁。
随着丹观的默许,他们开始庆祝起来。
他们喝酒,对舞女上下其手,听着同行吹嘘着天下难得一见的骇人听闻,不时有人被戳破谎言羞愧的满脸通红,语无伦次,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没人斗胆提出意见,反而志得意满开始浮想联翩。
觥筹交错之间,百里慈横着剑,只觉得无聊、无趣。
他转过头,赵姬正递过来一颗被剥去外衣的龙眼。
一口吞下,口齿生津。
……
“他们来了,可有些人没有来!这些人呢?”
丹观问向侍者。
侍者摇摇头:“这些人永远不会来了!”
“去了哪?”
“您的弟弟呀!”
丹观闻言沉默了。
半晌才道:“他竟真的不怕死吗?”
“可能他想与您争一争呢!”侍者说完这话就笑了。
丹观也跟着在笑,笑的几乎直不起来腰。
牙缝里挤出来的字满是轻蔑:“他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