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黎的天,一如碧洗,和往常没有任何分别,除却山沟沟里的桃源村。
作为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无论哪一家的婚丧嫁娶都是极为隆重的大事。
村里人都想沾点成亲的喜气,所以便也在自家的门窗处系了几根艳红的飘带,喜庆之意在整个桃源村上面飘荡。
师明珠的家里,那棵几人合抱粗细的大柳树也被系上了红布,而师明珠坐在床边,蓉娘微微叹息着,但还是给换好了嫁衣的师明珠描眉画眼。
“娘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穿上这身衣裳。”
蓉娘又拿起了口脂,在师明珠的唇上轻轻点了一点,然后望向了铜镜之中。
镜中佳人绝色,一身火红的嫁衣,钗头凤展翅欲飞,端得是明艳动人。
师明珠抬手将放在桌上的桃花取了一朵,别在鬓边,笑嘻嘻地对蓉娘说:“明明是你和爹老是念叨着要让我嫁出去的。”
而蓉娘则抬手,取下了那朵桃花,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应该是这样没错的,可是你真的出嫁之后,我这心里怎么还空落落的,像是一块巨石悬在胸口,堵得慌,也落不下去。”
蓉娘迷茫地捂着心口,怎么想也想不通。
师明珠连忙走到蓉娘身边,对她说道:“娘,我虽是嫁人,但是离渊他又说他无处可去,所以也会在桃源村安家,咱们又远不到哪里去,你不必担心见不到我。”
蓉娘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
已经知道事怎么会让她这么心慌意乱?就像是有什么极其恐怖的灾难即将发生。
她和师通的做法真的是对的吗?她的女儿,她的明珠真的可以逃离梦里的灾难吗?
蓉娘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锣鼓与唢呐的喧嚣不曾停歇,来往的宾客说着吉祥话恭喜着喜迎好事的师家。
师通与蓉娘一并迎来送往,直至稍稍安静下来,离渊也换上了一身红装,牵着红色的绸缎,绸缎的另一头连着蒙着盖头的师明珠。
她在红盖头下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听得人声嘈杂,傧相的声音尖锐刺耳,有些令人烦躁。
好在,他们村里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拜过天地之后,她便去了洞房,而离渊还得与那些宾客拼一拼酒。
师明珠就带着盖头,在院落里来回乱走着。
总归宾客还要好久才能散去,而这里是她的家,即使闭着眼睛,她都能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走到了那棵巨大的柳树边坐下,她想这个时空的她看起来明明那么寻常,又没有接触到一点修仙界的事,怎么会也走向了消亡?
师明珠就在那里从天明想到了天黑。
直至夜色降临,喧嚣沉寂,冷月如霜。
一道挺拔的身影朝她走来,动作轻柔而又克制地将她打横抱起。
“喂!我自己可以走的!”
师明珠拍着他的肩抗议着,可是隔着盖头,她都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酒气。
跟醉鬼是讲不了一点道理的。
师明珠深知这一点,于是便放弃了挣扎,任由来人将她抱回了房间。
“离渊,”她低声唤着抱住她的人的名姓,“你是不是醉了?”
隔着大红色的盖头,师明珠看不见离渊一如往常的苍白脸色。
凡间的酒水怎么可能灌醉并非人族的离渊?
于是他仍按照自己的意思,将师明珠放在了床榻之上,将那碍眼的盖头调开。
方才能一番扑腾,将师明珠的脸颊也染上了几分红晕,她微微垂下眼眸,似有些理亏地对离渊说道:“好了,就到这里吧。”
“什么?”
离渊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那个,”师明珠的头低得更厉害,手指不受控制地绞着衣裳布料,“其实是因为我爹娘一直莫名其妙地担心我,很想我嫁出去,我才会说和你成亲的。”
“那天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面熟,心里总有种说不上的亲昵之感,好像我们前世相识一样。”
“所以我便想说这可正好,但我瞧你之前也不那么情愿,咱们就做做戏也是可以的。”
师明珠说着,眼神已经完全盯着地板,不敢抬头看半点离渊的神色了。
“你别太在意,我也不想去勉强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花烛泪水滂沱,柔亮的光晕正正好好地照在了师明珠的脸上。
离渊的动作极轻极柔,好像师明珠是一件易碎的物品。
他将师明珠的头抬了起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你别低头,那样也太不像你了。”
离渊说着,又握住师明珠如同白玉一般的手,让她放下绞得皱巴巴的布料,与她手中那颗散发着光晕的九眼天珠。
在师明珠面露疑惑的时候,微微俯下身子,在她的唇角落下虔诚一吻。
“没有不情愿。”
离渊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一直在不停狂跳,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可是他看不见,也摸不清那东西该叫什么,他该对师明珠说些什么。
于是他便只能坦然而直白地说道:“我只是不知道这该怎么做,只想把这世上的美好之物尽数送给你。”
他将那枚九眼天珠放在师明珠的跟前。
这一世是凡人的师明珠并不能直接催动九眼天珠的力量。
离渊双手掐诀闭起双目,想将这天珠直接安置在师明珠的魂魄里。
可是下一刻,便听到仿佛琉璃破碎般的声音。
无边无际的血色雾气不仅仅笼罩在桃源村,也笼罩在这附近的山峦上。
飞禽走兽本能地对此而畏惧、颤抖。
离渊猛地睁开眼,在逢时到来的那一刻,他便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所拥有的,本属于他的力量。
“怎么了?”
师明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身为凡人,她感觉不到此刻空气之中灵气变化,也弄不明白离渊在这做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离渊总有一种信任扎根于灵魂深处,就好像她一直知道,这个人永远也不会伤害她。
只是一瞬间,天地轰鸣,山崩地裂。
师明珠瞪大眼睛,她自幼长在桃源村,从未听谁提起过,他们这小地方还有地龙翻身的灾祸。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的反应极快。
师明珠几乎一瞬间就拉住了离渊的手腕,将他拽到院中的空旷地带,而后便自顾自地跑向另一间屋内,去找可能熟睡的父母。
离渊站在原地,眉头蹙紧。
他的仪式方才被逢时打断了,九眼天珠散发着柔光,还在他的手上。
偏生不巧,猩红的遁光几乎是直接冲他来的。
“你可真能躲啊,离渊。”
平整的院落刹那间钻出无数道手腕粗细的藤蔓,巨大的烟尘弥漫,碎裂的土地让房屋与院墙一并倾颓。
而逢时的身影,就在烟尘褪去之中,一点一点地凝成人形。
离渊不着痕迹地将拿着九眼天珠的手放在身后,又简单地施了个隔绝气息的法术,气定神闲地说道:“本座没躲。”
他当然没躲,他只是被魔修困住了而已。
但是逢时并不在意,他只问道:“师姐在哪里?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她没有加入飘渺宗,她不是你的师姐。”
离渊明明不过是将事实说了出来,却不知这句话哪里戳中了逢时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的眼眸一瞬间变成了暗红的竖瞳,似雪一般的长发随风飘动,他冷冷地着说道:“那是因为你,不然师姐一定是我的师姐。”
他说着,狰狞的藤蔓便如同灵巧的毒蛇,朝着离渊袭去。
离渊自然也不会平白受着,枪影在他的手中成型,只一招,便将袭来的藤蔓尽数挡下。
只是不过这一片刻,巨大的响动已经将桃源村几十户人家惊得如同惊弓之鸟,四散飞奔进附近的山林之中。
而作为最接近响动中心的师明珠,本也不该例外。
蓉娘与师通都看到了,弥漫在空气中不详的血雾,他们拉着师明珠想将她一并带走。
“别管那成亲不成亲的事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只有活下来才能去想其他的事。”
但师明珠偏偏倔强。
“爹娘,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你们快跑,我还留了个人在院中,我得把他带走才行。”
就这样,师明珠逆着人潮,逆流而上,飞奔到了庭院之中。
她想直接将离渊带走,可是等她一到,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猩红的竖瞳。
“诶?”
师明珠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正在试图撕裂她的灵魂,就像是将那刚刚愈合结痂的伤口,再度划开一样。
她难以忍受地捂着头,颤颤巍巍地看着那个面容陌生的少年,连心口也难受了起来。
那少年眉目艳丽至极,像是世上最妖冶花,可当他看到师明珠之后,神色便突然一转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说道:“师姐怎么会不记得我呢?”
然而,师明珠本来确实不应该认得他,只是一看他就头疼、心口疼,感觉天都要塌了。
可是师明珠在黑洞之外确实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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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那些被藏于灵魂里,被尘封的厚重过去争先恐后地要从撕裂的小口涌出来,师明珠的眼前不断闪现着不同的画面,将她搅得头晕目眩、神志不清。
瞬息之间,她便完全模糊对此时此地的认识,如同今生也如同前世一般,对逢时唤道:“小师弟,听话。”
逢时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眼眸里装满了喜极而泣的泪珠,他几乎就要放下所有的一切,只想将师明珠揽入怀中。
但是下一刻,只见离渊冷肃着脸色,虚幻的枪影穿透了师明珠的胸膛,道:“本座不知道你这魔物如何伪装得那么像的,但你不是阿珠。”
真正的师明珠在这一时空是个凡人。
“离渊!”
逢时悚然尖叫着,音浪比狂风还有可怖,远处的山峦也因此受到了波及,巨大的山体像是微小的沙砾一般滚落而下,不知多少生灵在猝不及防中魂归西天。
离渊那一枪的痛感让师明珠勉强找到了身在此世的真实,她单膝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离渊说道:“我是。”
离渊微微一愣。
“只是不属于这个时空,我在找和你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
刹那间他便洞悉了师明珠的意思,他难以置信地将师明珠的抱在怀里,道:“你怎么能不和我说?”
他的枪虽然被封印只剩枪影,可是对于师明珠来说也是万分可怖的一击。
他痛恨自己,被天道反噬之痛敌不过他心中之痛半分,可是怎么办?他不能让师明珠死,死在他的枪下,他的阿珠连轮回转世的资格都会失去。
忽然间,离渊想起了他手里那枚九眼天珠。
可是纯粹的天珠救不了师明珠,于是他为师明珠施法疗伤,延缓着她的伤势。
而后他便抬头看着怒火中烧的逢时。
“你怎么敢这样对待师姐?”
无数的藤蔓一齐向他袭来,目的直接明确,就是想要他的命。
离渊在缝隙之中闪过,下一刻九眼天珠出现在他的掌中。
柔和的光晕仿佛能够净化一切魔气,那些狰狞至极的藤蔓,在这光下片刻间便灰飞烟灭。
“九眼天珠果然在你这,”逢时的目中露出贪婪,“师姐和天珠,今日我便都收下了。”
血色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动汇聚,而逢时抽住一把造型古朴的匕首,划破了他的掌心。
血滴滚落,血色雾气因此而无限接近于疯狂,无数道藤蔓颤动,仿佛群蛇乱舞,最后化为两道血色之光,一道飞向九眼天珠,一道飞向师明珠。
而离渊早有准备。
只见他晃动手中枪影,将两道血光打在一处,尽数汇聚在九眼天珠上。
刹那间,万籁俱寂,针落可闻。
一道极其轻微“咔嚓”声响起,散着柔和光晕的天珠,象征着根源之力的天珠,就着化为齑粉。
离渊只觉遭人重击心肺俱裂,一口鲜血就从口中吐了出来,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动作必须够快,不能让逢时察觉到异常。
他那些齑粉妥帖的收集好,尽数撒在师明珠的伤口处。
师明珠的神智还有些迷糊。
离渊的枪影不仅能够贯穿肉身,也同样能够贯穿灵魂,在胸口的痛感麻木以后,更多纷乱的画面涌入了师明珠的脑海。
离渊咬破指尖,将指尖血点在师明珠的眉间,轻声对她说道:“不要想,不要想着过去也不要想着未来。”
他说罢口中轻轻颂念着咒语,那些齑粉逐渐融化在师明珠的灵魂,那源自世界本源的力量,无疑是世上最好的疗伤圣药。
顷刻间,师明珠魂魄中的裂隙便开始弥合,她能感觉到疼痛的退去,于是缓而又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师明珠便瞧见离渊那样专注地看着他。
她想,这黑洞里也并没有那么恐怖,下一刻便听到逢时好似带这一点哭腔的委屈声音,说道:“师姐为什么不能理理我,看看我呢?难道只是因为我比他晚了一步吗?”
逢时一步一步地朝着师明珠走来。
他的神情明显不对,随着他的脚步,周身的气场仿佛能够割裂时空,无数大大小小空间裂缝出现。
血色的藤蔓将重伤的离渊甩到了一边。
逢时拿着那把造型古朴的匕首,一刀插进了师明珠的心脏,泪水却不住地滴在师明珠的脸上。
“师姐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师姐只能认得我才对。”
然而,师明珠却顾不上听那之后的话语,她大概明白了这时空为何消亡。
只是她也会因此而死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