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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

宋辽两国多年为邻,彼此都没少在对方那边安插探子。

防备了,但好像又没有防备。

汴京这边有什麽动静辽国很快能知道,辽国有什麽动静汴京这边也能迅速得到消息。

大宋这边刚编出来《武经总要》书就传到了辽国,辽国那边想陈兵边境过来勒索,汴京也能在辽使到来之前就先拿到辽国的勒索单。

怂归怂,该有的手段不能少。

上次耶律梦龙出使汴京牵扯出兵部侍郎秦彭年叛国,拔出萝卜带出泥,开封府和皇城司从秦彭年和他那契丹夫人身上抽丝剥茧揪出了不少蛀虫,不敢说整个汴京都没有辽国探子,至少朝中实权衙门里的钉子都给拔光了。

秦彭年刚刚处斩没多久,家中女眷尽数充军,通敌叛国罪不容诛,一旦被发现就要牵连整个家族,即便朝中还有漏网之鱼也不敢这麽快往外冒头。

钱重要,命更重要。

几十年的安排被耶律梦龙冲动之下毁的七七八八,如今汴京无人可用,萧禧再生气也只能憋屈的生闷气。

骂也没法骂,耶律梦龙再怎麽谋逆造反也是他们陛下的侄子,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他们陛下可以骂,旁人骂了传出去只会惹一身腥。

明面上不能骂,在心里骂没人能听到。

萧禧在心里骂骂咧咧,耶律梦龙办事不顾後果把命丢在汴京是活该,可那混账东西脑袋一掉万事不愁,却把他们这些还要出使汴京的给害惨了。

汴京城中没有可用之人,干什麽都束手束脚,现在已经不是明知道邻居家有钱有粮却不好讨要,而是邻居家里多了个铁拳,这让他们回去怎麽交差?

回去?回都没法回!

萧禧焦虑的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他还得稳住,要是连他都稳不住,使节团这些人在宋人眼里就是待宰的肥羊。

从来都是他们拿屠夫的角色,这次换成他们来当肥羊,回去後怎麽交差暂且不提,更糟心的事他们接下来在汴京的日子。

宋帝已经提出要停止输送岁币,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提到燕云十六州?

燕云十六州拿到手,是不是还会盯上他们大辽别的地盘?

他们对中原虎视眈眈,没道理中原不想挥师北上。

副使愁眉苦脸,“林牙,要不我们直接回辽国吧?”

只要他们跑的快,宋人的无礼要求就追不上他们。

萧禧瞪了他一眼,“宋帝说了要派使臣随我们一同回去,回辽国又能怎样?这事儿没法躲!”

宋帝有火炮傍身有恃无恐,不管在汴京还是和他们去辽国都能挺直腰杆提要求,想想也是,他们大辽要是有那等足以山崩地裂的强大火器他们连谈判都不谈,直接挥师南下打就完事儿了。

打下来的地盘就是他们的地盘,拳头大就是硬道理,抵抗就是死,大不了就全杀光。

宋人好歹还讲点礼仪,讲究先礼後兵,他们现在要是接不住这个“礼”,後面等着他们的才是“兵”。

驿馆里愁云惨淡,辽国使臣各个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来时觉得出使汴京是个肥差,按照以往的经验,南国的官员对待大辽使臣从来没脾气,他们计划的是先来好吃好喝享受几天,感受感受汴京的繁华,然後在谈判桌上为大辽争取点利益,争取完了再衣锦还乡。

以往几十年的时间里都是这样,除了上次耶律梦龙谋逆被发现出现意外,其他无一例外都是这麽快活。

结果到了他们,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抢到出使汴京的差事却变成了这样,早知道会这样他们就不来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汴京受气回去还得挨罚,没准儿还要被辽国百姓唾骂。

天呐,宋使以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吗?

辽国使臣对以前出使辽国的宋使报以万分的同情,只有亲自经历过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更难受的是宋使已经苦尽甘来,以後要受苦的变成了他们辽使。

驿馆这边的辽国使臣有多难受,汴京的君臣百姓就有多快乐。

百姓们自高台散去後融入各大茶馆戏楼,说起那门一炮把大庆殿轰塌的大炮时激动的手舞足蹈,怎麽夸张怎麽来,就差说大炮一开就轰了个神雷下来。

一个人这麽说可能是吹牛,所有人都这麽说肯定不是吹牛。

炮轰大庆殿的场面越说越夸张,传到最後甚至变成了他们的新官家得上天眷顾能够指挥雷公电母,不信可以偷偷爬上高台看看皇宫里已经成了废墟的大庆殿,看到之後就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下来的时候打听过,据说过些天还要再炸一次,十文钱就能看不看白不看,下次再开炮争取抢到最前面的位置好感受神雷的威势。

以前朝廷收钱他们各种不乐意,这次绝对乐意,就当汴京百姓集资给官家建新皇宫了。要是官家愿意的话,他们还能每家捐个几文钱给官家凑建新皇宫的钱,就当是花钱买开心了。

不管钱花到哪儿,反正都比送给辽国西夏强。

百姓们热火朝天比过年还要激动,那些提前在樊楼占好位置的文人雅士看到士兵一炮轰塌了大庆殿後也没比百姓稳当哪里去,短短一会儿时间歌颂火炮的诗都出来了好几篇。

早知道告示上说的阅兵场面如此声势浩大,他们宁肯去高台上挤着也要看的更清楚些。

大宋的火炮!那是大宋的火炮!可以炮轰宫室炮轰城墙炮轰一切的火炮!

现在不庆祝还等到什麽时候?

酒喝起来!诗写起来!全场都躁起来!

京城陷入狂欢之中,除了少部分脑子有病的之外,绝大部分宋人在大宋能在和辽国的交锋中占据上风都与有荣焉。

他们是宋人,生活在大宋,给辽国说话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大宋强大起来他们为什麽不高兴?

以前辽强宋弱的时候说辽国好大宋不好他们还能说是慕强,现在局势发生改变还不换说法,他们只能说那些人脑子有坑,没准儿是辽国派到大宋来的奸细,得扭送去开封府让包大人来审问。

上午火炮轰塌大庆殿,下午就有几十个疑似辽国奸细的人被热心百姓扭送到开封府,开封府的衙役挨个儿的审,竟然还真从里面找出了几个不对劲的,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苏景殊回家转了一圈,感觉他爹他娘他姐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于是跑去开封府打发时间,刚过去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可疑分子被抓到开封府。

小小苏看着开开心心抓人抓上瘾了的百姓,不得不感慨汴京百姓的觉悟就是高。

也可能是辽国的狗粮发的不到位,这年头没有电子支付,想发狗粮也不容易。

看百姓们反应那麽大就知道大家还是希望大宋能强硬起来的,毕竟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国强百姓才有底气,不然天天不是战乱就是灾荒日子根本没法过。

要是能没有外患,即便时不时有灾荒朝廷也不会对百姓不管不问,天灾他们管不了,外患还能没法管?

就算以前没法管,今後也能管得了。

好事,天大的好事。

公孙策端着几碟点心来到院子里,还有新做出来的梨膏糖,配上甜滋滋的糯米圆子甜汤,闲来无事的话一下午都能这麽悠哉度过。

整个京城都处在兴奋的状态,开封府因为那些不停被扭送过来的可疑之人也忙碌的很,但是公孙先生不管审讯,其他事情有包大人回来处理,所以这会儿难得的清闲。

苏景殊乐颠颠的凑过去讨糖吃,搬个小板凳过来陪孤单寂寞的公孙先生一起晒太阳。

秋日午後的阳光没那麽刺眼,要是有个躺椅就更好了。

“先生你知道吗,大炮把大庆殿轰塌之後辽国使臣的表情可精彩了,可惜他们的脸让口罩挡住了大部分只能看到眼睛,不然还能更好玩。”

今天亲眼看过炮轰大庆殿的观衆见到熟人的第一句话都是“你知道吗balabala”,小小苏也不例外,公孙先生留守府衙没去阅兵台,正好可以让他发挥口才。

张龙赵虎帮忙去审讯,王朝马汉刚从外面回来,看到苏景殊要开讲立刻喊停,将不知道躲在哪儿的展猫猫捞出来然後才让他继续。

苏景殊看着有些灰头土脸的展昭,感觉展猫猫的故事可能比他的还要精彩,“冒昧问一句,展护卫刚才干什麽去了?”

马汉咧嘴笑的开心,“展护卫闲来无事去找厨娘学艺去了,说是行走江湖要有门手艺傍身,大菜学不会能学点简单的也行。”

他们办案的时候经常天南海北的跑,赶路的时候经常干饼子硬馒头就对付过去了,要是能学几手处理野味的手艺,以後出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能好过不只一点半点。

文人讲究君子远庖厨,他们武人不讲究那麽多,只要能吃的好,自己下厨也没什麽。

就是下厨实在是个技术活儿,看他们展护卫就知道,想学也不一定能学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展昭摸摸鼻子,从身後变出一只烤的只能看出来是只鸡的烤鸡放在桌上,“要尝尝吗?”

他以前在野外的时候烤过野味,当时感觉烤的还行,算不上好吃但至少能入口。

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做之前特意找了苏家的厨娘和开封府的厨娘请教,学的时候感觉各种要点都考虑到了,结果做出来的还不如没学之前。

也有可能只是卖相不好,味道还是不错的,公孙先生要来试试吗?

展猫猫期待的看着准备晒太阳的公孙策,试图让他亲手做的烤鸡挤进桌上准备好的茶点之中。

公孙策嘴角微僵,“展护卫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展护卫可以留着慢慢品。”

他是个柔弱文人,不敢以身试毒。

苏景殊要笑疯了,他从来不知道展昭还能这麽好玩儿。

王朝马汉麻利的把那盘格格不入的烧鸡撤走,回来後还不忘和苏景殊说他们展护卫私底下有多不符合世人眼中那个威风八面的南侠展昭的形象。

毕竟名满江湖的南侠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出师之前在师门万事不愁,出师後没两年就打出名声,然後就被包大人带在身边,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上次被红花杀手陷害进大牢。

他还想学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展昭耳尖发红,捏紧拳头走到几个人跟前,咬牙切齿,“学厨怎麽了?”

“没什麽没什麽,展护卫大志气,咱们兄弟今後有口福了。”王朝马汉立刻收敛起来,怕展昭再把刚收起来的烧鸡拿出来逼他们吃,赶紧催着苏景殊讲炮轰大庆殿的事情,“景哥儿快说说阅兵台上是什麽情况。”

上午的时候外面太忙,开封府大部分人都被派出去维持秩序,阅兵台上的情况他们还真不清楚。

展昭拍拍手上的灰,搬来板凳坐在旁边一起听。

他这个官儿很尴尬,既没有高到能陪包大人一起去阅兵台,也没有低到要出去维持秩序,要不是阅兵台周边没有合适蹲点的地方,他都想直接找个隐蔽的地方悄悄看了。

但是能蹲的地方离的太远,离得近的话不小心被发现又要连累包大人,思来想去怎麽都不合适,不如留在府衙躲闲。

大炮炸了个大庆殿,他烤了只鸡,多好,都没有虚度光阴。

苏景殊艰难的收住笑声,抿口茶清清嗓子,然後把阅兵台上官家和辽国使臣的交锋讲给他们听。

着重是辽国使臣的反应,没看到真的血亏。

当时那句“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真的非常应景,和先帝遇事不决先服软相比,他们官家温声细气怼人的样子简直在闪闪发光。

他没有说先帝不好的意思,就是想夸当今圣上几句,当时辽国使臣脸都绿了,根本没想到他们大宋还能反过来提要求。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看不惯也只能忍着。

辽强宋弱的时候大宋忍,现在换成他们契丹人忍完全没毛病。

朝堂上的相公们要顾全大局三思而後行,其他人不用,口嗨影响不了大佬们做决策,他们只需要高兴就行。

阅兵台上的交锋本就令人热血沸腾,再加上苏小郎的艺术加工,旁边几位听衆都让他说的心潮澎湃,大有朝廷一说要开战他们就立刻远赴边疆为国效力的意思。

展昭目光灼灼,“景哥儿,官家说还要派使臣去辽国谈判?”

以前谈判都是辽国派人来汴京,大宋对辽国避之不及,辽国那边没动静的话朝廷更想当对方不存在。

没办法,谁家有个拳头大还动不动就想过来打秋风的邻居都会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

难得朝廷主动派使臣找辽国谈判,京城没事的话他也想去看看。

公孙策笑道,“这次再去的话应该不劳展护卫大驾,朝中衆臣都等着这个机会,出使辽国的名额会抢破头。”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次出使辽国应该会选几个年轻人过去。

要是不考虑官职,几位相公都会请命过去,连他们包大人也不例外。

但是现在他们大宋占了上风,辽国还不值得当朝宰相千里迢迢亲自过去,使臣的官职不会太高,派些年轻才俊过去已经是看得起他们了。

年轻人锐气十足,大宋好不容易能翻身,他们稳当了那麽多年,这种时候就该咄咄逼人。

王朝捏了颗梨膏糖,摇头晃脑说道,“可惜只是不送岁币没说要开战,要是开战的话非得吓死那些契丹人不可。”

以前都是他们大宋的百姓胆战心惊生怕开战,现在也该契丹人享受享受那种感觉了。

嗨呀,公孙先生买的糖就是甜。

苏景殊现学现卖,拿出老夫子的架势给眼前几位分析朝廷为什麽不能直接开战。

包大人回来时给他讲了一路,他听了之後讲给开封府的护卫听,中间还加了点他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不知道,但是肯定比包大人讲的好玩。

要是哪里说的不对也没关系,展猫猫和王朝马汉听不出来,公孙先生肯定能听出来,说完之後再让公孙先生来纠错就是。

咳咳,小小苏小课堂开课啦。

公孙策笑吟吟听着他们说话,完全没有打扰的意思。

小孩子家家异想天开,现在去打扰未免讨人嫌。

从燕云十六州落入契丹人手中,中原便失去了阻挡异族入侵的天然屏障,胡人南下千里中原无险可守,从此中原门户大开,自燕云到黄河一马平川。

大宋开国时几次收复燕云失败,之後在面对契丹人的时候便一直处于下风,澶渊之盟後更是直接放弃了收复失地。

但是中原地带比燕云十六州更加富庶,契丹人拿到燕云後不会满足,只会更加觊觎还没有到手的中原。

幽、燕诸州乃是天造地设的藩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中原王朝的统治下可以有利的抵御北方胡人入侵,而落入胡人手里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契丹铁骑随时可能从燕云十六州疾驰而至。

大宋开国之後不得不在京城附近广植树木来阻碍辽国骑兵行军,太祖时曾在内府库专置“封桩库”打算用银钱赎回失地,还将大名府设为北京来和辽国对峙。

可惜後来太宗移师幽州试图一举收复燕云时在高梁河战败,之後大宋在和辽国的战争中就一直没怎麽胜过。

文人唾骂割让燕云的石敬瑭,但是辽国那边对将燕云十六州拱手相让的石敬瑭却是充满了溢美之词,契丹人很清楚割让燕云十六州是中原的祸事,自然不会轻易吐出已经到手的肥肉。

辽国虽然是契丹人建立,但是境内生活最多的却是汉人,不光是燕云十六州,契丹人聚居生活的地方和後来被他们征服的渤海一带也是如此。

汉人数量最多,辽国的皇室没有不用汉人的规矩,朝中有不少汉人为他们出谋划策,比如之前萧太後重用的韩德让便是辽国权倾一时的汉族大员。

韩德让是汉人,但是他的地位显赫到有一个和皇帝相差无几的契丹名。

辽圣宗名为耶律隆绪,韩德让的契丹名为耶律隆运,俨然已经加入辽国的帐皇族之中成为皇室成员。

韩氏家族只是为辽国效力的汉人家族之一,类似的汉人还有很多。

那些世代为契丹人效力的汉人在打仗的时候不会向着汉人,只会为辽国出谋划策效力,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不是一两句指责就能说清楚的。

生活在辽国境内的汉人百姓数量衆多,有些是早年就归附契丹,长期生活在那种环境下已经看不出和契丹人的区别,还有就是生活的地方被辽国打下来後被动归于契丹人统治的百姓。

前者是辽国百姓,拥护的是辽国的统治,後者是辽国的百姓,心里或许还念着大宋,但是能有多少念着大宋的还尚未可知。

契丹是游牧民族,向来逐水草而生,好不容易有了一块可以稳定种地的土地自然非常重视。

唐末五代的燕云十六州饱经战乱,辽国拿到那片土地後推行了各种恢复生産的政策,虽然目的是为了收缴赋税,但是对百姓而言却是难得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燕云十六州的税收几乎供应了辽国的所有花销,为了让那边的汉人真心归附,历代辽国统治者都不断对那边施恩。

就算推行下去後的汉人和契丹人待遇依旧不同,至少在表面上全都是一视同仁。

契丹人尚武,军队辎重经过会对农田産生严重的破坏,为满足骑兵行军的需要,毁田填沟的现象屡见不鲜。

为了不再让这种情况发生,辽国後来出兵征战的时候还会特意下诏不许毁坏农田。

虽然除了少部分身居高位的汉人和地主之外,绝大部分汉人百姓都生活贫苦,有田有地要承担赋税,没有土地就沦为佃农,遇到灾害之年只能靠朝廷救济生活,但是大宋的情况并没有比辽国好多少。

辽国的汉人百姓大部分是佃农,大宋的百姓同样有很多没有土地。

这是开国时留下的隐患,问题没有显露出来的时候一片祥和,问题显露出来之後,朝廷再想解决问题已经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大宋开国时不立田制,依旧延续中晚唐以来的土地政策,没有去恢复或者新创田制来尽量让百姓安心种地。

朝廷放弃对土地的直接控制,不再严格限制土地买卖,对于本身拥有的官田也大多采取租佃的方式加以经营。

民间田地买卖非常频繁,出卖官田的事情也不罕见。

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便会卖田,卖完田还过不下去要麽进城做活要麽落草为寇,京城那麽多贩夫走卒,可以说绝大部分都是因为家里没田不得不出来讨生活。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富者越富,贫者越贫。

或者说不是朝廷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是现在解决问题要触及太多权贵的利益,阻碍太大根本改不动。

不解决问题的话每况日下,解决问题又解决不了,于是就一直拖到现在,越拖情况越复杂。

所以太祖太宗时收复燕云一直失败不是没有原因,契丹人笼络了一部分汉人来维护他们的统治,大宋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想收回燕云自然是难上加难。

拖的越久对大宋越不利,开国时收复燕云或许不会遇到百姓的抵抗,现在强行武力收回,只怕燕云地区的汉人百姓也会抵抗。

天时地利人和,如今的大宋同样没占多少。

公孙策无声叹气,好在现在情况比前些年好得多,不管人和在不在他们这边,能把地盘收回来就是好的。

燕云地区的百姓再怎麽抵抗也挡不住他们是同根所出,汉人最擅教化,契丹人能用一百年将燕云地区的百姓变成辽人,大宋也能以教化将他们再变成宋人。

不过那些是收复失地之後需要考虑的事情,现在想还太早了些。

苏景殊掰着手指头说完直接开战的坏处,然後神神秘秘的开始下一部分,“其实吧,我感觉不能开战主要还是不划算。”

公孙策不着痕迹的抢回他的糯米圆子甜汤,喝完之後才慢条斯理的问道,“哦?怎麽不划算?”

苏景殊把小板凳挪过来,“先生您自己算算,就算不算打仗的花销,两边一开战榷场就得关停吧。榷场啊,好多钱,好多好多钱,好多好多好多钱。”

展昭被他这形容给逗笑了,“好多好多好多钱是多少钱?”

“反正是我这辈子都挣不到的钱。”苏景殊也说不准榷场能挣多少钱,反正是很多很多很多钱,“先生,您知道榷场每年有多少进项吗?”

公孙策笑笑,“那的确是很多很多很多钱。”

大宋建国之後周围强敌环伺,打了那麽多年的仗谁都没法奈何谁,再打下去是劳民伤财,对大宋和辽国都没有好处。

真宗皇帝签和辽国订澶渊之盟颇受诟病,但是现在看来却是利大于弊。

就是丢人。

两国开战时禁止交易,可两国之间的交易不是朝廷说停就能停的,朝廷不允许民间就走私,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办法总比困难多。

後来两国签订盟约停战,榷场贸易取代民间走私,朝廷先後在雄州、霸州、安肃军三处设置榷场与辽国进行贸易,後来交易规模越来越大,在广信军也设置了榷场。

辽国那边最重要的榷场在涿州,和大宋的雄州榷场地位相当,别的不说,朝廷每年只契丹羊就要购买数万头,耗费官私钱四十余万缗,数额相当巨大。

而契丹那边的茶叶则全部从大宋贸易,交易了这麽多年依旧供不应求,还有那些由市舶司从海外交易来的香料、象牙、犀角等物都很受契丹贵族喜爱。

朝廷每年在榷场的纯收益都有上百万缗,交易量之大令人咂舌。

财帛动人心,那麽多的进项没法说停就停,就大宋如今的情况,一旦停了榷场交易只靠税收连军费都发不下去。

所以官家不想开战,朝臣也不想开战。

苏景殊:哇!

上百万缗,一缗是一千钱,上百万缗後面有多少个零来着?

他们平时花钱用的是贯,大宋的贯和其他朝代不太一样,一贯不是一千钱而是七百七十钱,虽然不知道这个换算单位是怎麽来的,但是一缗钱比一贯要多两百三十钱,上百万缗听上去未免也太多了。

难怪那些官员即便看到了火炮也还是不愿意开战,一旦开战每年就能少赚那麽多银钱,再加上军费的花销又是更多银钱,和那麽多银钱相比,似乎也没必要非争那口气。

没准儿他们觉得辽国统治下的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天天都在盼着大宋的军队能打过去将他们解救出来,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实际上可能并不是这样。

公孙策:……

苏景殊察觉到他们公孙先生的眉头有要皱起来的趋势,连忙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正经起来,“先生,我只是想想,没有觉得要为了钱放弃燕云十六州。好男儿当开疆拓土,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太阳照着的地方多着呢,现在才哪儿到哪儿。”

他们要是能不小心统一全球,後世得有无数学生哭着喊着感谢他们免受语言之苦。

唉,谁上学的时候没想过要是秦始皇能统一全球然後把语言也一起统一了。

王朝兴冲冲的问道,“景哥儿想弃文从武?你要跟谁学?”

苏景殊微笑,“想开疆拓土并不意味着非要弃文从武,将军身边跟个出谋划策的谋士也可以。”

王朝马汉看看嫩生生的少年郎,再看看旁边老神在在的公孙先生,嗯,对比惨烈,“不想紮马步就直说,不用这麽为难自己。”

谋士啊,听上去就是老谋深算的人精,他们景哥儿这样的放过去估计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苏景殊:……

你们礼貌吗?

公孙策想了想,还真想出个适合收复失地的读书人,“景哥儿可还记得王韶王子纯?”

苏景殊点点头,“记得,前不久我二哥三哥出京上任,走之前还和他见了一面。我记得他是新安主簿,考的名次还不低呢。”

公孙策继续说道,“王子纯有勇有谋,前些次见面时谈及周边失地颇有见解,是个难得的人才。”

马汉问道,“先生,那个王子纯很能打?和展护卫相比怎麽样?”

公孙策顿了一下,“有勇有谋,并不一定是武功高强才能说有勇有谋。”

人家王韶是个正经的读书人,能考中进士的读书人能有多少时间习武,顶多打几遍五禽戏强身健体,上哪儿很能打去?

马汉挠挠头,小声嘟囔了几句不说话了。

他还以为是个文武双全的进士呢。

苏景殊煞有其事的拍拍他的肩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读书人真的没办法花精力学武功,天赋异禀的除外。”

展昭眉眼弯弯,“我觉得景哥儿就是天赋异禀。”

苏景殊可不这麽觉得,“别别别,我可笨了,尤其在学武上真的一点天赋都没有,你们也看过,我连马步都紮不稳。”

王朝白了他一眼,紮马步是基本功,只要愿意就没有紮不稳的,这小子纯粹就是不想学。

“天赋真的东西是羡慕不来的,你们看,我都不羡慕你们能飞檐走壁。”小小苏说着说着顿了一下,“好吧,还是羡慕的,但是我只想飞不想学。”

所有人:……

苏景殊对上几个人一言难尽的表情笑的开心,“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过几天要去中牟县游玩,看在今天说了那麽多的面子上,过些天京城有什麽好玩的事情你们千万要记得记下来讲给我听。”

他其实更想见识大宋和辽国使臣谈判的场面,但是谈判的场合和检阅火器不一样,阅兵台可以轻轻松松塞个他,谈判场上塞个他就太突兀了,他还是等回来听现成的吧。

第一次出远门,还怪紧张的。

苏景殊满怀期待的等着他出游,然而第二天他就发现他紧张早了。

小光国公找上门,一人行变成了两人行,还有不知道多少护卫跟着,想紧张都紧张不起来。

赵仲针气鼓鼓的说道,“我要出去看看大宋的百姓过的怎麽样,回来後再和爹爹商量怎麽让全大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虽然他的见识比不过他爹,但是他肯定比他爹有志气!

第72章

*

赵仲针这次非常认真,他没法跑去燕云十六州看燕云十六州的百姓过的怎麽样,京城周边总能看。

爹爹说不能觉得京城的百姓过的好就觉得全天下的百姓都和京城的百姓一样,为什麽啊?

都是百姓分什麽三六九等,就要全天下的百姓都过的和京城一样。

实在不行的话,至少不能比辽国那边的百姓过的差。

要是大宋的百姓过的没有辽国的百姓好,他们怎麽让辽国的百姓真心实意归顺大宋?

梁惠王都知道问“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爹爹要当个好皇帝,就算不能比肩圣主贤君,照着周边皇帝的标准来当个好皇帝也行,这不得想想为什麽“大宋之民不加多”?【1】

百姓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哪儿好哪儿不好,只要大宋的百姓过的比辽国好,对面那些百姓拖家带口偷跑也会跑过来谋生活。

哪像现在,不光地方有造反的,连燕云十六州的汉人百姓都不愿意回来。

丢人!

爹爹要当个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的好皇帝,他们不干这麽丢人的事,必须得想办法改变现状。

他说先定个小目标,让所有大宋百姓都吃上肉。

爹爹说有点难。

他退一步说让所有大宋百姓都吃饱肚子。

爹爹说也有点难。

别说所有大宋百姓,就算是京城都有百姓吃不饱肚子。

勾栏瓦舍里热闹繁华,出城去外面逛逛,那些乞儿流民能天天吃饱肚子吗?

小光国公觉得他爹说的有道理,所以他要看看京城附近的百姓到底过的怎麽样,究竟是官员不作为还是官员不作为还是官员不作为。

苏景殊:……

所以就要和他一起去中牟吗?

还有,官家知道他儿子在外面给他立了个要当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的好皇帝的人设吗?

莫名想起来那个“我哥敢吃屎!”“我哥也敢!”“俩哥哥(咆哮):我不敢!”的段子。官家,请问您现在感觉如何?

小小苏在心里为他们官家默哀三秒钟,等气势汹汹的小光国公说完才心累的问道,“殿下,您怎麽知道我要去中牟县?”

赵仲针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去开封府问的。”

他是皇子,京城的各个衙门随便他跑,只要不耽误功课爹爹就不会约束太多。

以前不是皇子的时候能满京城的玩,没道理成了皇子活动范围还变小了。

包大人闲暇之余会去开封府下辖的几个县里微服私访,要体察民情的话找包大人最方便,他就直接来开封府找人来了。

不过包大人这些天事情多比较忙可能没空微服私访,凑巧公孙先生说苏小郎要去中牟县游玩,反正都要出门,那就结伴好辣。

小光国公想的非常好,他和包大人一起微服私访的话可能会耽误包大人办事,和苏小郎一起出去游玩的话就不用担心这些,他们只需要在游玩的时候多注意民间百态就行。

他爹前些年经历太多,他们家和京城的宗室来往并不密切,除了几个近枝宗亲家的孩子,他也很少和宗室子弟来往。

苏小郎和他年龄相仿,他们一起玩完全没有压力。

苏景殊:哈、哈哈。

压力都来到了他这里,小光国公当然没有压力。

算了,就当给皇子当陪玩了。

陪玩换来安全有保障,值得。

小小苏很快接受现实,想到眼前人刚才说的微服私访,凑近一点小声问道,“殿下,包大人真的喜欢微服私访吗?”

他不是对包大人微服私访有什麽意见,而是包大人的模样那麽有辨识度,面黑如炭额间弯月,就算他不穿官服也应该能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谁吧?

还是说包大人每次出门都会易容?

苏景殊很好奇,但是这种问题不好拿到明面上问,更不好去府衙找包大人或者包大人身边的人询问,既然是小光国公提出来的,那就有劳小光国公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吧。

赵仲针:额……

是哦,包大人的模样那麽独特,他微服私访的时候会易容吗?

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没想过还好,一想出来就觉得心里跟猫爪儿在挠一样好奇的止不住。

除了他们包大人,他们没听说过天底下还有谁面黑如炭额间弯月,包大人以前微服私访的时候真的能藏住身份吗?

赵仲针看看不远处的开封府府衙,很想过去亲自问问,但是这种事情直接去问太不礼貌,好奇也只能忍着。

两个人小声嘀咕了一会儿,定下了出发去中牟县的时间然後才分开。

苏景殊目送赵仲针走远,蹲在门口托着脸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他们包大人不易容的话没法微服私访,但是有又实在想不出包大人微服私访是什麽模样,越想越好奇,越好奇越想,为了管住脑子索性赶紧去主院找他爹汇报情况。

一人行变成两人行,老爹不用担心他在路上遇到贼匪了。

他出门有危险,皇长子出门有人护卫,他跟着沾光也能保障安全,什麽贼匪都近不了身。

不,以他对小光国公的了解,如果他们真的遇到贼匪,小光国公更可能将计就计被贼匪抓走然後让暗中跟随的护卫找官府救他们顺便剿匪。

他们就从京城到中牟而已,那麽近的距离都能遇到贼匪,官府是干什麽吃的?

小光国公没出过京城,没准儿还挺期待路上能遇见贼匪的。

苏洵很不给面子的泼冷水,“死心吧,自从包大人坐镇开封府,开封地界儿就没有贼寇敢安家。”

可以瞧不起官府的实力,但是不能瞧不起包大人的实力。

包大人坐镇开封府後干的最多的不是破案,而是肃清开封境内的不法行为,除了无忧洞那等藏在水渠里没法一下子清剿的恶徒,开封周围没有山头能给贼匪安身。

毕竟开封附近没什麽山,往西还好点,往东是一马平川,别说山了,连个高点的土坡都没有,真要见识山贼劫匪得看南方。

比如他们老家那块儿。

朝廷的禁军厢军主要集中在北方和中原地带,所以北方和中原的起义并不算多,就算有也大多是流寇作乱,南方才是真正的起义高发区。

江南一地暂且不提,就只他们老家蜀中就乱的不行。

蜀地虽然偏处西南一隅,但战略位置却非常重要,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安蜀未安。蜀中易守难攻,天府之国粮草充足,怎麽看都是割据称王的好地方。

百姓能安居乐业的话还好,若是朝廷赋税太多让百姓无法安居乐业,他们起义造反的条件也是得天独厚。

咳咳,反正就是这样。

近些年还好点,造反的情况少了许多。前些年朝廷对西夏和辽国用兵,每次用兵都要增加赋税,蜀中和江南这种富庶之地承担的赋税最多,百姓活不下去就会揭竿而起,自然而然蜀中和江南的贼患最为严重。

眉州那麽小的地方他爹年轻的时候还率领百姓守过城,其他大点的城池是什麽情况可想而知。

造反也不能随随便便就造反,有脑子的都知道要造反也得远离朝廷的政治重心,傻子才在京城附近占山为王。

苏景殊看看他爹,低头,再看看他爹,再低头。

不知道为什麽,他感觉如果现在是个乱世的话,他爹高低得找个主公当谋士。

苏洵眯眯眼睛,“景哥儿?”

苏景殊立刻挺直腰杆儿,“爹!”

他刚才什麽都没想,就是在感慨世道有点乱,他们一家能安安稳稳搬到京城来真不容易。

“爹,我以前一直觉得大宋挺安稳的,我长这麽大都没见过山贼劫道,甚至来了京城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江湖人。”小小苏感慨道,“您见多识广,以前怎麽也没说过?”

老苏:……

他因为见多识广没少在家受数落,要是把儿子们都带的和他一样小小年纪就往外跑,夫人非得和他闹和离不可。

他的辉煌他知道就可以,不用拿到儿子们面前显摆,等儿子们功成名就了再说也不迟。

主要是,不是他不想显摆,而是不敢。

他回家安心读书教子之前家里夭折了三个孩子,夫人对所有孩子都看的紧,生怕哪个不注意孩子就没了,别说和他一样天南海北的跑,就是出城上学都不放心。

子瞻子由小时候在城外的道观里读过一段时间的书,後来家里腾不出人手接送他们俩上学,索性就直接留在家里由他们夫妻俩亲自教导。

这种情况下他要是敢胡说八道夫人真的敢将他扫地出门。

家和万事兴,为了家里的安稳还是闭嘴更为妥当。

老苏摸摸鼻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怎麽知道外面世道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臭小子不吭不响和光国公约好一同出游。

他觉得他的人脉已经够广,怎麽不知不觉间这臭小子的人脉好像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他这麽大年纪了结识的也不过是当世大儒和朝中官员,这小子可好,上来就和皇子扯上了关系。

只他知道的小光国公就来家里找了两次,他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臭小子挺能耐啊。

苏景殊满眼无辜,理直气壮的回道,“儿子从小到大都讨人喜欢,爹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小光国公愿意和他玩的确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不知道人家皇子为什麽就记住他了。

可能他们俩年纪相仿,光国公从小到大结识的都是宗室和高官子弟,没见过他这种平民出身的小孩儿,一时新鲜才惦记上了,等他过些天失去新鲜劲儿或许就又忘了。

没错,就是这样。

苏洵看着编瞎话不带脸红的小儿子,懒得和他掰扯那麽多。

行吧,臭小子说什麽就是什麽,他这个当爹的已经管不住儿子,不想听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下一刻,小小苏便被无情的老苏赶出主院。

苏景殊踱着步子回他自己的院子,没办法,亲爹,还能咋,只能哄着。

他也没说假话,小光国公能记住他无外乎就是同龄人外加以前没见过平民百姓家的小孩儿这两个原因,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来还能因为什麽。

总不能因为他编的奇遇故事吧?

小小苏摇头,不可能,必不可能。

不管了,反正已经汇报过行程,他去准备过两天出行要带的东西。

京城到中牟是出远门,拜访周青松家里的礼物要备上,换洗衣服要带上,路上吃的干粮也要带上。

秋高气爽,按照秋游的标准来准备就行,他和小光国公一起坐马车,多准备点也吃得完。

不知道暗中保护小光国公的护卫怎麽吃饭,还是说他们直接跟在明面上?

苏景殊没见过传说中的暗卫,也不知道大宋皇室有没有传说中的暗卫,但是这是个有江湖的世界,飞檐走壁的武功都能出现,没准儿到时候他们背後真的会跟着一群负责安保的暗卫。

赶明儿问问小光国公有没有,要是有的话,暗卫真的会隐形吗?

他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是个乡下犄角旮旯来的没见识的娃,真的很好奇传说中的暗卫是什麽样。

出发时间定在三日之後,不光苏景殊要收拾东西,赵仲针那边也要准备。

皇子出行要准备的东西多,就算是微服出行也是一样。

赵仲针才十岁出头,这个年纪的小娃独自出门很让人放心不下,就算有人跟着也不行。

高滔滔高皇後和官家提了几次,不太放心让儿子出城跑去底下的县里体察民情。

体察民情是官家和朝中官员要干的事情,他们儿子年纪还小,还没到出阁参政的时候,这时候让他出去体察民情是不是太早?

赵曙本来也没准备让儿子往外跑,可是臭小子实在不省心,恐吓辽国使臣回来後就一直念叨着大宋不能比不过辽国。

也不知道臭小子哪儿来那麽强的争强好胜之心,还煞有其事的给他定了个让辽国百姓主动拖家带口加入大宋的目标。

他即位那麽久都没有摸透大宋的朝堂,遇到朝政上的各种问题还在焦头烂额,臭小子上来就让他连辽国百姓一起考虑,他怎麽不上天呢?

不能看汴京繁华就觉得先帝给他们留的是个时和岁丰太平和乐的大好江山,大宋的江山和太平和乐完全不沾边,了解的越多越觉得这就是个烂摊子。

或许他就不该当皇帝,不当皇帝这些烂摊子就砸不到他头上。

让他什麽都不管只安心当个木头人他做不到,让他埋头解决问题他又没那个本事,臭小子有能耐就自己上,别把所有的事情就推给他。

要是什麽事情都让他这个当爹的给干了,臭小子长大之後干什麽?

不行,继承人必须得从小抓起,想出去体察民情就去,看看他能体察出什麽民情来。

高皇後:……

这还真没法拦。

父子俩较劲,当娘的也不好说什麽,好在开封地界儿是大宋最安稳的地方,中牟离京城也不远,同行的还有那位神童苏小郎,不用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两个少年郎出京游玩要准备的也不多,除了换洗衣裳和路上吃的食物之外只需要准备银钱,缺什麽东西直接买,省得拖着重重的马车出行。

赵曙打发走儿子继续和辽国使臣斗智斗勇,先帝时和契丹人打交道他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现在他是官家,非得连先帝时受的委屈一起讨回来不可。

岁币他肯定是不交的,想让他割地也没门儿,他不光不想割地,还想反过来让辽国把大宋丢失依旧的地盘还回来。

先收复失地,然後再是辽国和西夏,不着急,一点一点慢慢来。

自古以来日月所照之处皆是汉土,他们汉人收复汉土完全没毛病。

别管什麽契丹人党项人女真人还是其他什麽乱七八糟的人,只要在他们的地盘上都是他们的人。

唐时唐太宗万国来朝被尊为天可汗,他不敢和唐太宗相提并论,朝着唐太宗努力总可以吧。

打仗而已,问题不大。

挺胸.jpg

辽国使节团这几天是度日如年,曾经的他们在大宋境内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坐立不安。

他们说的宋帝不听,宋帝说的他们又不爱听,可宋帝可以说不听就不听,他们不爱听还得忍着继续听。

使节团只是使臣,他们可以做主增加岁币和带回土地,没法决定减免岁币和割让地盘,不管宋帝怎麽说,他们都做不得主。

赵曙也没有太难为他们,温温和和接见了几次之後便开口放他们回辽国,只是回去时得带上他们大宋的使节团一起。

使节团的成员都是他特意挑出来的,年轻人有干劲儿,见识过火炮斗志昂扬,熟读史书知道收复失地的重要性,天知道他从朝中挑出来几个满足全部条件的有多不容易。

不是朝臣都不乐意收复失地,而是朝中年轻人太少,新科进士早在几个月前就各自上任,年纪太轻不确定理政才能如何不敢直接将出使辽国的重任交给他们。

年纪大的经历过庆历年间辽国咄咄逼人讨要关南十州倒是有足够的冲劲儿,但是他们年纪大了位高权重得留在後面出场,先锋要留给年轻人来当。

他是千挑万选才选出来那麽几个合适的人,希望这次不要让他失望。

话说回来,他即位後要培植亲信,科举考试也要提上日程。

直接从朝中选人固然重要,科举考试中的新人也不能放过。

科考不是非得三年才能考一次,回头和礼部商量商量,今年已有春闱不好再准备秋闱,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不如让各州府去准备明年的秋闱。

这样後年春闱就能再选出来一批进士,那一批进士就是独属于他的天子门生。

京城百姓欢送使团离开,满怀期待的等着他们凯旋,使节团里的年轻官员压力很大,但是更多的还是兴奋激动。

官家将那麽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他们一定得从辽国身上撕下来一块肉才行。

公孙策以为朝廷这次不会再派展昭随行护送,不料他还是猜错了,开封府展猫猫再一次荣获护送使团北行的任务。

和上次去大名府接辽国使团差不多,上次接辽国使团是怕那些契丹人在路上被热血上头的江湖人暗杀,这次护送使团是怕他们大宋的使团在路上被辽国使团雇凶给杀了。

当然,也要防备大宋和辽国的江湖人乱来。

上次出任务去大名府一路憋屈,这次去大名府扬眉吐气,展猫猫穿上崭新的官服,感觉新衣裳的颜色都比之前的更鲜艳了。

意气风发的大宋使节团和死气沉沉的辽国使节团一同离开汴京,以前是契丹人路上叽叽喳喳宋人缄口不言,现在是宋人路上叽叽喳喳契丹人缄口不言,路上的氛围“和谐”极了。

苏景殊和赵仲针就是在这麽个氛围中离开京城的,两个少年郎听着耳边欢呼雀跃的声音心情激荡,只恨百姓们欢送的不是他们。

不着急,他们还小,等他们过些年能为国效力,到时百姓们也会这麽为他们欢呼。

不知道那些使臣是什麽想法,如果是他们的话,他们直奔辽国皇宫取辽帝脑袋当酒壶的心都有了。

赵仲针拍拍胸口,“不着急,咱们应该赶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谈判。”

苏景殊重重点头,“赶得上!”

辽国不是待宰的羔羊,那边强硬惯了,就算大宋研制出威力巨大的火器也不一定按照他们的心意行事。

和燕云十六州相比,那几十万的岁币根本不值一提。

苏景殊没怎麽和契丹人打过交道,不过他觉得事关国土不是威慑几下就能解决为题的,大宋和辽国之间还是得打一仗才行。

挨打了才知道疼,不挨打只听威胁到最後可能威胁就没用了。

所以他努力努力一定赶得上。

官家这次挑的使臣年纪都不大,好几个都是前几年的进士,不管下次和辽国谈判是什麽时候,先考个进士肯定没错。

赶早不赶晚,赶的太晚就赶不上趟儿了。

马车顺着官道往西去中牟,赵仲针掀开车帘往外看,非常期待途中能遇到点儿刺激的事情。

苏景殊看着旁边跟着的二十位持刀护卫,觉得小光国公的期待十成十要落空。

山贼抢劫也是抢他们能打得过的,他们这边足足二十个身强体壮的持刀护卫,沿途的劫匪躲还来不及,没有不长眼的会主动撞上来。

赶路无趣,赵仲针看了一会儿就放下车帘。

秋天是忙碌的季节,有田的百姓在田里劳作,没有田的百姓靠手艺或者小生意过活,汴京到中牟的官道车马如流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挑着担子或者推着小车的人,像他们这样一辆马车要二十个护卫的还真不多见。

赵仲针有些犹豫的问道,“小郎,我带的护卫是不是有点多?”

苏景殊点点头,“是有点多。”

可是多也没办法,出都出来了总不能再让人家回去。

大不了他们就当两个出门游玩的纨绔,京城的纨绔随行带十几二十个护卫打手再正常不过了,他们只是出的门远了点而已。

赵仲针想想宗室子弟平时出门的排场,再想想庞昱和那些纨绔子弟平时带的人,又觉得他们两个只带二十个护卫不太够。

纨绔就要有纨绔的样子,只带二十个人不够,要带就带两百个!

苏景殊:……

就是说,这入戏是不是太快了?

赵仲针短短入戏了一会儿,很快找到新话题,“小郎,你们家从蜀中来京城时雇了多少护卫?花的钱多吗?”

他这去个中牟都要带二十个护卫,从蜀中到京城那麽远肯定得带两百个吧?

苏景殊:???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我们来时跟着商队走的,我们将钱交给商队,商队会雇佣镖师来保护大家的安全。”苏景殊解释道,“直接雇护卫镖师太贵,民间出行大部分都是跟着商队走。”

他们运气好,路上没见着劫道的山贼土匪。

可能是找的商队名气大,商队找的镖局名气也大,来往的路上都提前打点过,黑白两道不敢轻易对这种名气大的商队镖局下手,所以才走的那麽安稳。

如果没有跟着商队独自上路的话,会不会遇到劫道的他也不清楚,但是根据他爹说的蜀中落草为寇的百姓那麽多的情况,大概率可能会被抢的连衣裳都不剩。

赵仲针小小的吸了口气,“这麽危险的吗?”

抢劫就抢劫,把银钱抢走就算了,抢衣裳算怎麽回事?

有辱斯文!

苏景殊靠在车厢上,想着路上时间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用来讲故事。

《水浒传》发生在北宋末年,离他们现在也就几十年的时间,反正故事情节都是虚构的,拿来让温室里的花朵感受外界的风雨摧残再合适不过。

少年,听过林黛玉、啊不、听过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吗?

八百里水泊梁山,江南的大规模起义,智取生辰纲,倒拔垂杨柳,拳打镇关西,还有他印象最深的黑店人肉包子。

从京城到中牟要走大半天,足够他把水浒传讲个七七八八。

赵仲针一脸懵逼的听着眼前人话题一转变成凶残可怕的民间出行注意事项,感觉听到的和他知道的完全是两个极端。

那些起义造反占山为王也就算了,民间竟然还有开黑店的截杀来往路人卖人肉馒头,官府就从来没有发现过吗?

还有那些吃了人肉馒头的人,他们是不是也都变成了人肉馒头?

呕!

太可怕了,世上怎麽会有这麽可怕的事情?

苏景殊喝口水润润嗓子,“殿下,我只是讲故事,故事里都是编的。”

赵仲针白着小脸问道,“所以民间真的有那麽多山头有贼寇?”

这下没法说是编的,“听说是有的,不过那些占山为王的都在南边,开封府附近没有。”

赵仲针缓缓心神靠在车厢上,不太相信刚才听到的都是编的。

编故事也要见过类似的事情才能编,要是真的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苏小郎也没法凭空想出来。

如果大宋的百姓过的都是那种朝不保夕出趟远门都可能被做成人肉馒头的日子,他大概知道为什麽会有百姓落草为寇不服朝廷的管束了。

连那些把人做成人肉包子的杀人狂魔都能逍遥法外,官府是干什麽吃的?平时只会欺压百姓吗?

过分!

苏景殊摸摸鼻子,感觉《水浒传》的效果有点太好,还是换个轻松点的比较适合赶路。

少年,你听过天生石猴大闹天宫的故事吗?

咱不听梁山泊的一百单八位魔君了,听唐玄奘西天取经吧。

赵仲针:……

他收回编故事也要见过类似的事情才能编这句话,苏小郎的奇思妙想一般人实在跟不上,刚才那些可能单纯就是编的。

不过人肉包子可能是编的,别的却不一定。

他对汴京之外了解不多,但是活了十几年还是见过不少背井离乡来汴京谋生的人的,外面的世道很有可能就是那麽乱,只是他在京城一直感受不到罢了。

爹爹啊爹爹,再不努力的话大宋的百姓可能真的要沦落到出门被做成人肉馒头了。

小小苏用四大名着其二震撼了涉世未深的皇长子,一行人中午简单吃点垫垫肚子,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了中牟县城。

足足二十个护卫在官道上已经很显眼,出现在中牟这种小县城里更显眼,所以他们进城之前就四下散开,只留了两个身手最好的贴身保护。

小县城的道路没有京城宽敞,街边的商铺也不多,但是路上的百姓面上带笑,氛围也颇为祥和,也能看出这里的百姓过的不错。

赵仲针压低声音,“我来时打听过了,中牟县令叫李城南,年轻有为爱民如子,是个名声不错的好官。”

苏景殊没打听那麽多,他只知道中牟县归开封府管辖,开封府归包大人管,包大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中牟县的县令肯定不是个坏官。

周青松给了他家里的详细地址,周家的条件在中牟还算不错,周家两兄弟名声也很好,去路边的小摊处一打听就打听出了他们家在哪儿。

小小苏谢过热情的摊主,收回没用的地址,觉得出门在外还是得靠他的嘴。

然而他们刚说完话,就见摊主脸色大变收拾了东西扭头就走,苏景殊不明所以,随後就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地痞流氓模样的人在收保护费。

保护费?!

小光国公刚夸过中牟县令年轻有为爱民如子,转头他们就看到大街上有黑恶势力当街收保护费,当场打脸?

赵仲针面上有些尴尬,更多的还是气恼,那李城南的名声分明很不错,谁知道会名不副实。

这些地痞流氓当街欺压百姓,刚才那位摊主躲的那般熟练可见这种事情以前没少发生过,也就是说这群流氓地痞经常在街上作恶,县令不管?

县令连这些都不管,他还当什麽县令?

小光国公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要让护卫去教训那些地痞流氓,只是护卫还没过去,那几个地痞流氓就先找过来了。

为首的那人吊儿郎当,上下打量两个少年郎,眼里不怀好意,“你们哪儿来的?瞧着面生,以前没见过,别不是在外面犯事儿来中牟躲风头的吧?”

苏景殊:……

赵仲针:……

他们犯事儿?很好,他们马上犯事儿!

这下不用赵仲针发话,守在他们身边的两个护卫就直接上手将几个地痞流氓打的屁滚尿流。

欺压百姓,意图勒索过往行人,周围那麽多人看的清清楚楚,就算告到县衙也是他们占理。

这地痞流氓只是看他们穿的好就敢拦他们,要是看到有人带着钱袋从面前路过是不是还直接上手抢啊?

“我可是黑豹,你们出去打听一下,这一代没有人不认识我,我师父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胡霸天,你们什麽人竟敢在中牟对我下手?”

“我师父是胡霸天!你们等着!我师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皇家护卫出手顶多留他条小命,喊的越响挨的越狠,噼里啪啦一通暴揍,那个自称黑豹的地痞也不敢再叫嚣,带上小弟连滚带爬就跑远了。

“两位小郎君,那黑豹不能惹。”过路的行人好心提醒,“他师父胡西霸是中牟一带有名的恶霸,手下养了好些打手,招惹他们没好处,黑豹挨了打很快就会带人过来报仇,你们快走吧。”

苏景殊表情古怪,“胡……西八?”

第73章

*

苏景殊听到有人叫“西八”有点想笑,但是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西八”是什麽意思,弄得他连笑都不敢笑,生怕待会儿要解释这个名字有什麽玄妙之处。

过路的行人怕得罪恶霸不敢多说,劝了他们几句便匆匆离开。

这时候去拜访周青松可能会给周家带来祸事,苏景殊想了想,索性先找个客栈落脚。

赵仲针让护卫去打听那胡西霸是何许人也,中牟县离京城那麽近,怎麽会有如此气焰嚣张之人?

那黑豹只是他徒弟就敢欺压乡里鱼肉百姓,他本人来了还不得上天?

赵仲针以为离开京城後顶多会看到百姓辛苦劳作挣口粮,没想到上来就见到恶霸闹事。

他来之前还特意打听过中牟县是什麽地方,打听来的消息都是中牟政通人和是个难得的福地,谁家福地天天有恶霸鱼肉乡里欺压百姓啊?

回去後一定要和爹娘告状,下面人报上来的消息不准,中间肯定有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小郎,你家那边有恶霸吗?”

苏景殊摇摇头,“眉州地方小,大部分百姓都很好相处。”

中原人稠物穰,开封府下的县城里可能都有几十万的人口。

眉州不一样,那地方在蜀中都很不显眼,小小一座城乡里乡亲穷到一块儿去了,欺压乡里也抢不到多少钱,还有可能被愤怒的乡亲们趁夜收拾了。

地痞流氓顶多就是祸害自己家里,祸害到别人家会是什麽下场得靠运气。

赵仲针睁大眼睛,“动私刑啊?”

“无亲无故的话肯定是扭送到县衙让县太爷明断是非,有亲有故的话,呵。”苏景殊没有多说,但是表情明显不怎麽好。

赵仲针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动私刑不太好,有矛盾的话还是找官府比较妥当。”

感觉苏小郎提起这个话题有些杀气腾腾,可能以前在蜀中老家受过委屈,他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好评说,只能干巴巴的建议不要动私刑。

只是建议,采不采纳他就不管了。

就像他打听到的中牟县令李城南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然而亲自到了中牟县却发现这儿有恶霸当街欺压百姓。

他们看到的百姓被欺负了不敢报官只能自认倒霉,在他们到来之前会不会有百姓去报官却被赶出来?

路人都知道恶霸不能惹,但中牟县令的考评又很好,这是不是意味着中牟县还有官匪勾结的可能?

他们现在知道的不多,一切都是猜测,还得等出去打听消息的护卫回来才知道到底是什麽情况。

刚才那个好心的路人说胡西霸是中牟一带有名的恶霸,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敢说话。

怎麽说呢,虽然他也感觉他这麽说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遇到事情还是得找官府才行。

父母官不行就上报,中牟县令管不了,开封府的包大人肯定能管。

总不能天底下所有的官员都是坏官。

听说吏部铨选考核挺严格的,应该不至于所有的官员都靠不住。

……吧?

小光国公不太确定,他不想要大宋的官员都是坏官,但是这不是他不想就能看不见的,于是只能奢望中牟县是个特例,他们是运气不好才会出门就遇到这麽个有恶霸的地方。

不管怎麽说,动私刑都不太好。

倒不是说受了欺负不能反击,而是太冲动容易被人捏住把柄,要是被反咬一口就不好了。

不是,他的意思是,反正就,算了爱咋咋吧。

赵仲针说着说着感觉自己都语无伦次了起来,他觉得他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小孩儿,主要是这次的氛围实在不对劲,弄得他总觉得一开口就会戳小夥伴的心窝子,说什麽都好像不合适的那种。

行吧,他不说了。

出门在外好奇心不能太强,不然很容易关系破裂,他好不容易找到个玩得来的同龄人,还不想因为戳小夥伴心窝子分道扬镳。

皇子怎麽了?皇子也缺玩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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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国公托着脸叹了口气,已经提前感受到了长大的烦恼。

苏景殊揉揉脸回神,不知道面前这人想到了哪里,眨眼间又恢复那个乐呵的小小苏,“殿下说的对,动私刑不好,要是天底下所有的官员都能和包大人一样公正无私为民做主,百姓之间有冲突肯定去找官府评理。”

要是头顶的父母官不管事儿那就算了,毕竟不是所有官员都是包青天,自家的事情还是关起门来自家解决比较好。

揄系正利

自家人关起门来讲道理不算动私刑,他爹在家也经常动藤条,也没见谁觉得爹揍儿子是动私刑。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朝廷推行的政策下发到州县都要因地制宜,墨守成规不是什麽好事儿。

赵仲针点点头,他也觉得如果中牟县的县令是包拯的话肯定不会有这麽明目张胆欺压百姓的事情发生。

包大人明察秋毫大公无私,但是不能指望所有的官员都和包大人一样,要是所有的官员都那麽公正廉洁就不会显得包大人那麽突出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们将上下而求索,任重道远啊。

唉,他才十几岁,怎麽就开始操他爹应该操的心了呢?

小光国公没忍住又叹了口气,想着他这次出门要隐藏身份,不能大大咧咧的喊殿下。

他在家是老大,直接喊他大郎就好。

苏景殊:……

他在家是老小,大家都喊他小郎。

这个排行没什麽问题,但是,他们俩凑一块儿喊大的叫小郎喊小的叫大郎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大郎?您说呢?

赵大郎觉得完全没问题,反正他们俩年纪相仿身高也相仿,等过几年长大了更看不出年龄差距,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苏景殊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论大小就论大小,提身高多冒昧啊!

他爹他哥他娘他姐都没有矮的,他从小好吃好喝也没饿着肯定不会长太矮,只是发育的晚而已,等过两年开始长个儿了直接蹿上天。

小小苏哼哼唧唧,不长个儿怎麽了,还不准他厚积薄发攒着劲儿一飞冲天吗?

俩人在客栈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派去打听消息的护卫没有回来,那个叫黑豹的地痞流氓先找过来了。

热心路人说那胡西霸养的打手多,现在看来的确是不少。

客栈门口纠集了几十号人,为首的黑豹鼻青脸肿气势汹汹,就是说话的时候龇牙咧嘴看上去很是滑稽,“那两个臭小子有眼不识我这个泰山,竟然敢嚣张到黑豹大爷头上,也不看看中牟是什麽地界儿。”

客栈一楼的客人见到这夥地痞流氓立刻做鸟兽散,饭都没吃就跑的远远的,掌柜的急的额头冒汗,试图上前说话却被推到一边儿,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冲上二楼。

完了完了,二楼还能保住吗?

进城时散开的护卫们已经聚回来,苏景殊一点儿也不担心皇家侍卫会打不过这些地痞流氓,就是担心打起来会收不住手。

以前只觉得江湖人逞凶斗狠是官府的心头大患,现在看来不管是什麽人,只要逞凶斗狠就能让百姓有苦说不出。

看掌柜的那欲哭无泪的表情,这夥儿流氓打坏东西应该不会赔。

啧啧啧,什麽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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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仲针看了一会儿,说道,“小郎,带头的还是那个黑豹,他师父没来啊。”

“大概觉得对付我们两个不需要惊动他师父。”苏景殊耸耸肩,回道,“大郎,让底下人出去打吧,你看掌柜的都快吓哭了。”

赵仲针也不是怕事儿的人,直接一声令下让护卫将冲上来的地痞流氓赶去大街上教训。

顺便让人去县衙报案,就说有人当街闹事,他们要去县衙告状请县太爷给他们做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没人规定受欺负了不能还手。

黑豹本身武功不怎麽样,他带来的打手武功也都不怎麽样,平时欺负百姓还行,遇到真正的练家子就不够看了。

客栈的掌柜已经派人去找东家来处理烂摊子,他们小店不敢和胡西霸硬碰硬,但也不能白吃亏。

然而东家还没到,找事儿的地痞流氓就全被轰出去了。

掌柜的趁乱去二楼看了一眼,看到里面雅间里的桌子板凳碗碟屏风全都好好的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夥地痞找事竟然没打坏店里的东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客栈门口,护卫们已经把黑豹等人揍的爬不起来,只等县衙来人然後去衙门里对峙。

大宋招兵的时候标准一降再降,但是禁军的标准却一直没低过,身高六尺以上才能进禁军,不足六尺的只能去厢军里当杂役。

皇长子第一次出远门,皇帝皇後给他挑的护卫肯定是禁军中的佼佼者,十几个人一亮相就能看出来他们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黑豹被扔出去的时候还懵着,那俩小子分明只带了两个家丁,怎麽眨眼的功夫又变出来那麽多?

糟糕,好像踢到了铁板。

苏景殊看着那些地痞被揍的满地乱爬,心道这个陪玩当的真值。

要是他自己来中牟,要麽是顺顺当当找到周青松然後开始游玩,要麽是进城被地痞流氓缠上然後灰头土脸哭着回开封府告状。

哪像现在,有皇家护卫随行干什麽都不带怕的。

“几个地痞流氓都敢如此嚣张,可见那胡西霸平时如何鱼肉乡里。”赵仲针板着脸骂了一声,然後擡头问道,“已经过去那麽久,县衙怎麽还没人过来?”

中牟县的县城没多大,县衙离城门也没多远,这些地痞刚刚过来的时候他们就派人去县衙报官,总不能在县城里迷路了吧?

说话的时间,派去打听胡西霸是何许人也的护卫终于回来了。

胡西霸在中牟地界儿为非作歹坏事做尽,此人自诩江湖豪杰,所作所为却和江湖豪杰毫不沾边。

他在中牟开了家妓院叫念奴娇,据说里面的姑娘各个国色天香,乃是中牟生意最好的妓院,他的那些打手平时也都在妓院附近有游荡。

中牟的百姓听他们打听胡西霸都避之不及,能打听出来的消息不多,可见那胡西霸在中牟的确是手眼通天。

苏景殊皱起眉头,以前也没听周青松说过这些,怎麽感觉中牟的水那麽深。

要是那胡西霸真的在中牟当土皇帝,在事情解决之前他们还真不好直接去周家拜访。

黑豹惹到他们小光国公是真的踢到铁板了,土皇帝又能怎样,他们小光国公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土皇帝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够看。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他们要是能把胡西霸和他麾下这群地痞流氓解决了,中牟的百姓肯定会觉得他们是隐姓埋名的青天大老爷。

大郎!到你大显神通的时候啦!

赵大郎很想大显神通,但是他不知道该怎麽显神通,指挥侍卫揍人的时候浩气淩然,揍完人一直见不着县衙捕快的踪影就不知道接下来要怎麽办了,“小郎,这群地痞要如何处置?”

县衙一直不来人,他们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等着。

太阳马上落山,正是百姓归家的时候,短短一会儿时间街上就堵的水泄不通,看热闹的百姓都能从城西赶到城东,没道理官府衙门还得不到消息。

有猫腻,肯定有猫腻。

赵仲针确定中牟县的县令不对劲,可是又不知道该怎麽办,要不是这会儿在外面,他甚至能急到原地乱蹦。

什麽情况什麽情况什麽情况?

到底是不是官匪勾结啊!

苏景殊稳住又急又气的小光国公,“山不来就我,我自去见山。县衙又不会动,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大不了就去县衙击鼓告状。”

他们刚到中牟就被地痞流氓拦路,住个客栈还要被地痞流氓找茬,他们教训这些地痞是正当防卫,县太爷难道不该管管县城里的黑恶势力?

那县太爷是什麽态度一看便知,要麽是个官匪勾结的恶官,要麽是个眼不清耳不明的糊涂官,反正肯定不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县令要是能为民做主,中牟的百姓也不至于对胡西霸和他手底下的地痞流氓畏之如虎。

小小苏小声嘀咕,赵仲针听完很是正赞同,大手一挥吩咐道,“走,带上这些闹事儿的去县衙。”

十几个护卫赶着二十多个地痞流氓,像是放羊一样将人赶去县衙。

路边的百姓交头接耳,看到他们往县衙的方向去似乎都不看好他们,打听也不一定能打听出来有用的消息,赵仲针也没再让人去打听。

越往城里走人越多,秋日天气好,街上的商铺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如果不是冒出来一群地痞流氓煞风景,中牟县看上去的确是个富庶的好地方。

苏景殊颇有兴致的看着周围的路人,感觉所有人都是欲言又止,越发确定待会儿到县衙会有大收获。

别的不说,只看都能看出来中牟的百姓对官府没有半点信任。

一群人浩浩荡荡朝县衙而去,被派去报案的两个护卫看到路上这种场面愣了一下,然後才回来汇报衙门里的情况。

他们开始说外头有人闹事的时候已经有衙役收拾好东西准备和他们走,听到带头闹事的地痞名叫黑豹後就死活不愿意掺和了。

而且看样子不像是和黑豹有勾结,更像是吃过亏所以不敢掺和。

赵仲针哼了一声,“还行,好歹不是官匪勾结。”

比他做好的最坏打算好了点儿,中牟县的官府还没有坏到骨子里。

县衙的官差不敢掺和那群臭名昭着的地痞办事,但是苦主亲自到县衙来找县太爷升堂做主他们还得走流程,不然将来上头来人考核县太爷就得吃挂落。

衙门里的捕快衙役几十年不挪窝,县令却隔几年就得换一次。

中牟是开封府下辖的县,只有考评好的官员才有资格在这等富庶大县任职,要是在这麽好的地方都干不好,等着他们的就是偏远恶县。

苏景殊觉得中牟的县令对恶霸盘踞县城视若罔闻可能就是怕考核的时候出问题,他来中牟干几年就走,恶霸却在中牟经营多年,论根基肯定比不过那些地痞流氓,还可能问题没解决却惹一身腥。

若是不管不问双方大可以相安无事,只要不倒霉的赶上朝廷有较真的官员过来微服私访,他的考评就不会有问题。

管的话管不了,不管的话井水不犯河水,对大部分官员来说当然是不管最划算。

但是对百姓来说,官府对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恶霸不管不问绝对不是好事。

看现在的情况就知道,中牟的百姓被当街抢钱都没有要报官的想法,长此以往那群恶霸估计真的能在天子脚下当上土皇帝。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觉得开封府内会有这麽恶霸这麽嚣张,灯下黑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结果就让他们给撞上了。

小小苏摇头,这运气真是没得说。

外头那麽大的动静想听不见都难,县令很快收拾好准备升堂。

苏景殊和赵仲针身为苦主得上公堂和那群地痞流氓对峙,俩人一个成天往开封府的府衙跑一个是皇子,这麽正儿八经的在公堂上和人对峙还真是头一回。

黑豹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衙门,跪在地上就开始恶人先告状,“县太爷,您可要给我们兄弟做主。我们兄弟看这群人面生好心问他们有没有什麽需要帮忙的,他们上来就把我们兄弟打成这样,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苏景殊啧了一声,上前一步说道,“县太爷明鉴,这群人第一次见到我们时看我们是生人意图勒索,被护卫打跑後又跑来客栈找茬,路上的行人和客栈的客人都能作证,若不是他们先动手,我们也不会出手防备。”

李城南看看那群鬼哭狼嚎的地痞,再看看两位身着锦衣的俊俏小郎君,不动脑子都能分出谁说的真谁说的假。

这两位小郎君带着十几位家丁出行,身在公堂也不卑不亢气度不凡,十有八九是汴京来的富贵公子。

地痞流氓不讲理,看到人家小郎君出手阔绰就想勒索,人家身边带了十几个家丁一看就不是愿意忍气吞声的人,勒索他们纯粹自讨苦吃。

再过些日子就是朝廷考评,这时候惹出事端是诚心不想让他好过是吧?

这些小郎君也是,好吃的好玩的京城应有尽有,中牟一座小城有什麽好玩的,真是吃饱了撑的。

李城南心里憋着火气,但是又不好在公堂上发火。

中牟县在他的治理下富庶安乐,街上人来人往难免会冲撞到,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儿就算结束,不必因为几句小口角就闹上公堂。

什麽都别说了,退堂。

李县令将原告被告都敲打一番,不等公堂上的双方再说话就退堂离开。

县太爷一离开衙役就开始清场,府衙重地闲人免进,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出去自行解决,县令大人要忙的事情很多,没空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苏景殊:……

赵仲针:……

这叫升堂?

这叫明断是非?

这都什麽跟什麽?

什麽都不管直接各打五十大板,只要人不死在衙门就和他没有关系是吧?

难怪那些地痞流氓在街上吃拿卡要有恃无恐,中牟县有这麽个县令他们会害怕才怪。

围观的百姓对此结果见怪不怪,看他们从县衙里出来很快散开,不敢让那些地痞流氓注意到他们在看热闹。

在中牟县看热闹有风险,稍有不慎就会被打击报复,还是京城安全,就算守在府衙门口看热闹都没人敢对看热闹的百姓下黑手。

想想也是,能对百姓下黑手的都是凶徒恶霸,那等人进了开封府要麽刺配充军要麽关进大牢,更有甚者直接上铡刀,哪像他们中牟县,凶徒恶霸在县衙进进出出多少趟,就没见他们有事过。

他们县太爷这人实在不好评价,说他是个坏官吧,他为人清廉宵旰忧勤,说他是个好官吧,他对胡西霸那活儿恶霸不闻不问,只要对方没有惹到他头上,他就能一直当没看到。

苏景殊无声叹气,要是每一任中牟县令都这麽明哲保身,中牟的百姓想摆脱那胡西霸也难。

黑豹等人出来後脚底抹油跑的飞快,这次大概看出了他们不好惹也没敢撂狠话,就是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还来找茬。

“殿下,可要写信送回京城?”领班护卫低声上前询问,“那胡西霸在中牟养了上百打手,县令又如此怕事,若黑豹再来挑衅,我等便不能再手下留情了。”

他们打探消息的时候还听说那念奴娇里的姑娘有很多都不是自愿的,胡西霸和他手底下的打手们手里都沾过人命,他们要是不知道还好,现在既然知道便不能袖手旁观。

逼良为娼是重罪,和在街上贪小便宜抢东西不是一个概念。

後者被抓住後就是打板子,顶多罚苦役让他们赎罪,前者严重了可是要杀头的。

赵仲针想了一下,觉得可以过几天再写信求助,“那些地痞不一定会继续找茬,我们先自己查,找到线索之後再写信送往开封府。”

苏景殊经历过无忧洞之事後警醒了许多,连京城都能有无忧洞那等人间地狱,难保京城之外也有,“胡西霸开的那间妓院难道还有姑娘来路不明?”

“这倒是不清楚。”领班侍卫回道,“百姓不敢说太多,念奴娇里具体什麽情况我们也不知道,还得进去探探才行。”

念奴娇里有姑娘不是自愿卖身的消息也不是他们打听来的,而是百姓说话时没防备不小心听到的。

胡西霸在中牟一手遮天,他养的那些地痞流氓在县城为非作歹,底下庄子里也有不少耳目,谁家闺女长的好被他们盯上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在念奴娇里,要麽是爹娘掉进钱眼里听到有门路直接拿闺女换钱,要麽是家里有人出事急需用钱不得不卖身。

类似的事情出现一例还好,出现多了傻子都能察觉到不对劲。

中牟虽小五脏俱全,县城里不只念奴娇一座妓院,但是生意最好的只有那一处,其他青楼都冷冷清清,只能称得上勉强度日。

念奴娇在平头百姓里名声不好没什麽,反正平头百姓不会花钱去那里玩乐,富户豪绅觉得那地方好就完事儿了。

这次跟来的侍卫没有参与围剿无忧洞,但是禁军里没有秘密,无忧洞里的情形京城各路军队早就传遍了。

鬼樊楼的生意不光有京城的纨绔子弟光顾,还有不少禁军和官差都见识过,有些人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内里竟然玩的那麽花。

玩的花的下场就是刺配边疆,人可以贪财好色,但是不能连这种丧良心的事情都干的心安理得。

听苏小郎的意思,难道念奴娇也有无忧洞里出来的姑娘?

侍卫们交换了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跃跃欲试。

如果事情和无忧洞扯上关系,那就不是单纯的铲除恶霸那麽简单了。

他们这些人身家清白前途光明,年轻时在京城禁军待几年,然後再离开京城去地方历练几年,再回到京城就能朝着三衙管军来努力。

离京之後能不能有军功他们说不准,可要是在中牟县捅个贼窝还找出了无忧洞的相关线索,甚至可能不用出去历练就能继续在京城发展。

听说开封府关于无忧洞的调查已经停了好久,幕後黑手一直不曾找到,涉案的权贵该罚罚该贬贬,愣是没见幕後之人再有动静。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小的中牟县竟然还能卧虎藏龙。

苏景殊顿了一下,“只是猜测,诸位查的时候可以留意一下。”

逼良为娼的话可以找到姑娘们的出身,来路不明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拐来的良家妇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查的时候留意一下不费事。

侍卫们对能立功的事情积极得很,正好天已经快黑了,待会儿安顿下来他们立刻乔装打扮去念奴娇一探究竟。

逛花楼而已,他们熟的很。

苏景殊:额……

虽然知道这年头是个男人都爱逛花楼,但是看他们这麽反应还是感觉有点接受不良。

侍卫们兴冲冲的去找城里最好的客栈,县城里不可能某个势力一家独大,就算胡西霸养一千个打手也不可能让县城所有人都看他的脸色生活。

能在城里生存下来的都有他们的本事,小客栈的东家惹不起恶霸,城里最好的客栈肯定不会任恶霸欺辱。

谁还不是中牟土生土长的人了?

苏景殊走在後面,远远听到有人喊他立刻竖起耳朵,“大郎,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我。”

赵仲针跟着打起精神,“不是错觉,的确有人在喊你。”

周青松气喘吁吁跑过来,确定他的小同窗能跑能跳没缺胳膊少腿儿终于松了口气,“我听人说有个京城来的小郎君打听我家在哪儿就觉得可能是你,结果就换个衣裳的功夫你们就闹上公堂了。吓死我了,你没被那群地痞欺负吧?”

“没有没有,你看我好好的。”苏景殊原地转了个圈让他放心,然後才数落道,“你怎麽没说过中牟县还有这麽群恶霸,弄得我们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要不是他沾了带了足足二十个精英护卫的小光国公的光,再想见他怕是得在城外的乱坟岗。

周青松表情僵了一下,“对不住,当时只顾得想中牟有哪儿好玩,忘了叮嘱你不要在城东多留。”

念奴娇在城东,胡西霸养的打手和那些地痞流氓也多在城东游荡,到城西就不用担心被那群阴魂不散的家夥缠上了。

“算啦算啦,原谅你啦。”苏景殊也不是真的要埋怨他,见到同窗总是高兴的,简单说了几句然後给他介绍旁边的金大腿,“青松兄,这位是赵家大郎,你和我一样直接喊他大郎就好。”

赵仲针很有礼貌的拱手见礼,“青松兄。”

周青松刚才只顾得担心他弱小可怜的小同窗,放松下来後才注意到他身边还跟了那麽多人,连忙回礼道,“大郎是景哥儿的好友?也是第一次来中牟?天色不早,中牟不比京城,夜里在外面不安全,不若先去寒舍歇息?”

苏景殊小小声,“我们二十多个人呢,你家住得下吗?”

周青松跟着压低声音,“没事,住得下。”

苏景殊:???

既然能轻轻松松塞下二十多个人,为什麽去他家的时候还那麽惊讶?这不比他家更宽敞吗?!

小小苏怒目而视,周青松看出他的意思很是无辜,“我家在中牟,你家在京城,还是内城,这能比吗?”

别看他家在中牟有大宅子,换成京城一样买不起房。

而且宅子是他哥的宅子,和他没关系,等他金榜题名再娶妻生子到时候就要搬出去住,到时他可能穷的连馒头都吃不起。

没有弟弟可以理直气壮的跟哥哥过一辈子,他们家能赚钱的是他哥哥,他长这麽大唯一的挣钱门路就是上学时朝廷发的补贴。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赶紧跟他回家再说。

苏景殊高高兴兴应下,忽然又想起来不能直接去周家,“青松兄,我们来时和那个叫黑豹的地痞头子起了冲突,他和他带着的那些地痞流氓被我们揍了两次,今天晚上估计会继续找麻烦,还是别去你家了。”

“没关系,不用担心。”周青松捏紧拳头又松开,不放心他的小同窗和这位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小郎君住在外面,“我已经和我哥说了会带你们到家里做客,要是把你们扔在外面不管不问,大半夜的我哥都得把我赶出来陪你们。”

苏景殊眼睛一亮,“要不你回家和你哥哥说一声然後到客栈陪我们?”

周青松:……

“景哥儿,这里是中牟,不是京城,劝你不要太过分。”

苏景殊缩缩脖子,“好吧好吧,跟你走。不过那些地痞流氓真的可能会继续找麻烦,连累你还没什麽,连累你哥哥怎麽办?”

周青松拍拍他的肩膀,咬牙切齿,“放心,整个中牟县没有比我家更安全的地方,胡西霸的人不敢去我家闹事。”

苏景殊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你哥哥是隐姓埋名的江湖大侠?”

周青松深吸一口气,“你走不走吧?”

苏景殊不再废话,他怕再磨蹭下去会当场挨揍。

赵仲针看着他带来的足足二十个护卫有点不好意思,他自己跟着去周家做客还行,再加上二十个护卫怎麽看都不合适,要不他还是和护卫们一起住客栈吧?

周青松不同意,客栈哪有他家住着舒服,他们中牟百姓最是热情好客,没有让大老远过来的客人住客栈的道理。

景哥儿说他们来时就和本地的地痞流氓起了冲突,那群地痞流氓什麽事情都干得出来,还是和他回家更安全。

这些家丁、额、的确是有一点点多,不过没关系,他刚才已经说了,家里真的住得下。

赵仲针没见过这麽热情的人,想拒绝也不知道该怎麽拒绝,想着有护卫们在就算那些地痞流氓去找茬也不会连累周家人,于是也开开心心的带着护卫们一起过去。

去朋友家做客耶,长这麽大头一回,快走快走快走。

一行人高高兴兴跟着周青松走,然而刚进周家,就见到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妇人迎面走来。

美妇人瞥了眼周青松,再看看跟在周青松旁边的苏景殊和赵仲针,恨屋及乌看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呦,这就是和黑豹他们起冲突的人?小小年纪就如此不省心,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周青松面色不怎麽好,“这是我嫂嫂。”

苏景殊:???

什麽情况?

第74章

*

苏景殊不确定现在是什麽情况,但是身为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他还是得和他们家青松兄的嫂嫂打招呼。

然而嫂嫂并不给他们面子,阴阳怪气了几句便转身离开,好像就是专门过来挤兑他们的。

赵仲针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暗戳戳有些激动。

他是宗室子弟,就算他爹被几接几送地位尴尬,平时出门也从来没人敢给他甩脸色。

亲爹地位尴尬又能怎样,他还有两个手都数不过来叔伯。

鬼知道那些人背後说他爹闲话是不是嫉妒他爹能被接进宫教导,只敢在背後说闲话算什麽,敢到他家门口说闲话的才是真本事。

被接进宫又不是他爹能做主的,比起在宫里当没名没分的皇子,他爹更乐意和叔伯们一起当个清闲快活的宗室子好吧。

如今他爹即位,宗室那些背地里说过他们坏话的家夥立刻亲热起来,殊不知大人能装模作样,小孩子却没学到大人装模作样的本事。

小光国公笑的嘴角压不住,那麽多年了他从来都是被同龄小孩儿挤兑,还是头一次遇见挤兑他的大人。

活的!大人!挤兑他!

长见识啦!

苏景殊出门做客也从来没被这麽对待过,两个少年郎喜笑颜开,看上去比被人好生接待还开心。

周青松道歉的话还没开口,看到他们俩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想好的话也不知道该怎麽说了。

苏景殊怜爱的拍拍倒霉同窗的手臂,这年头嫂嫂不待见小叔子很正常,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处不来以後分家就是,不要强迫自己受委屈。

难怪以前只听他说哥哥怎麽怎麽好,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嫂嫂,如果他家里有个不待见他的嫂嫂他也不乐意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都懂。

周青松被小同窗这老气横秋的样子弄得不知道说什麽好,虽然他早就做好分家的准备,但是现在毕竟还还没分,既要靠哥哥养活还要说分家实在不合适,怎麽着也得等到他科举高中後才能说。

就算考不中,他这些年读的书也不是白读的,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

他们家情况有点乱,嫂嫂成天指桑骂槐,偏偏哥哥对嫂嫂言听计从什麽都忍着,他还得担心哥哥哪天被扫地出门没地儿落脚。

算了,景哥儿来中牟是为了游玩,不提这些糟心事。

周家的宅院很大,前前後後好几些院落,每个院落都布置的很是雅致。

苏景殊原本想着过来做客要去拜见周家兄长,被周家嫂嫂这麽一打岔也给忘了,直到跟着周青松到了他住的院子才想起来还没拜见长辈。

“嫂嫂现在肯定在哥哥那儿,现在过去不合适,明天我再带你们去见我哥哥。”周青松让人收拾房间,还要给跟来的护卫安排住处。

他的院子住七八十来个人还行,再多就显得拥挤了,好在家里空闲的院落多,平时也都有打扫,再来二十个护卫也住得下。

“我家以前条件不怎麽好,後来哥哥做生意有了起色才搬到县城里住。买宅院的时候特意挑的大的买,想着将来我们兄弟俩成亲有孩子了也住得下,没想到那麽多年过去还是这麽冷清。”周青松小声嘟囔,他是小叔子不好对嫂嫂说什麽,传出去容易让人说他读了那麽多年的书还不懂规矩,但是嫂嫂对他颐指气使他能忍,对他哥非打即骂的他实在忍不了。

偏偏哥哥觉得他们家条件不好,能娶到嫂嫂这种大门大户出来的娘子不容易,嫂嫂干什麽他都没意见,天天跑生意把身体累坏了也要供嫂嫂各种花销。

要不是在家住着实在糟心,他也不会一气之下跑去京城考太学。

他以为他跑远了能眼不见心不烦,但是离家久了想家,回家又一肚子气,这日子过的也是没法说。

赵仲针很爱听这种家长里短,看他还要去其他院落安排房间连忙拦住,“不用了不用了,青松兄,我家的侍卫也是第一次来中牟县,他们晚上想出去玩玩,不用麻烦了。”

周青松诧异的停下脚步,“在中牟玩?”

京城那麽多好地方不至于到中牟还得连夜玩,这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看看他们乡下的清粥小菜?

苏景殊点点头,“你们中牟不是有个叫念奴娇的花楼吗?他们听说那个花楼名气很大,所以想去见识见识。”

周青松:……

“京城的花楼那麽多,何必要去小县城里的花楼?”周青松试图将人劝下来,“念奴娇不是什麽好地方,我们本地人都不爱去。”

他这个中牟人都不去,所以懂了吗?

苏景殊和赵仲针对视一眼,越发觉得念奴娇里藏着大问题。

“家里的房间足够用,你们不要被我嫂嫂吓到,我哥哥还是很热情的,只是他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不然肯定和我一起去接你们。”

周青松不知道这位带了足足二十个护卫出行的赵大郎是什麽身份,但是他不傻,一听姓赵就知道估计是个宗室子弟,宗室子带出来的护卫身份肯定也不一般,没准儿身上还有官职。

这要是被念奴娇那些地痞无赖给缠住,破财还是小的,就怕连命也丢上。

等等,他们好像已经被那群地痞无赖给缠上了。

难道正是因为知道念奴娇背後是胡西霸所以才非要去一探究竟?

周青松顿了一下,不再强留赵大郎家那些一看就不简单的护卫,拉着小同窗去旁边说悄悄话,“景哥儿,你家在开封府府衙旁边,平时报案一定很方便吧?”

苏景殊也小小声,“怎麽?你想报案?”

周青松摇摇头,“不是想报案,而是那念奴娇不对劲,你们要是能查最好查一查。”

嘴上说着“你们”,实际上特指那位赵大郎。

他们俩都是平头百姓,遇上事儿了躲还来不及不敢强出头,宗室子弟不一样,胡西霸在中牟再怎麽嚣张,到了京城也什麽都不是。

如果能铲除那夥恶霸,中牟的百姓肯定敲锣打鼓的庆祝。

苏景殊看看正在分配任务的护卫,示意周青松找个地方仔细说,然後喊上赵仲针一起来分析现状。

大案子大案子,要是能为中牟百姓铲除鱼肉乡里的恶霸,他们就是大宋的预备青天。

护卫分成两队,一队留在周家,一队去念奴娇看看那地方究竟有什麽秘密。

周青松本来想带他们去书房,走了两步一拍脑袋想起来他们来到中牟後还没来得及吃饭,于是又把说话的地方换成正厅,“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苏景殊揉揉肚子,不提吃饭的时候只顾得兴奋没想起来,一提要吃饭立刻就察觉到饿了。

他们其实到中牟也没多久,奈何刚进城就遇上那些地痞流氓,打了几个来了一群,之後又去县衙走了一趟,见识到在外颇有贤名的中牟县令,再然後就到周家了。

赶路的时候没怎麽吃东西,晚上这顿一定不能省。

院子里没有外人,小小苏招呼护卫们落座,然後才在周青松旁边坐下,“我们来的路上还觉得中牟是个政通人和的福地,从京城到中牟县的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进城後街上也很热闹,结果刚打听到你家在哪儿就看到那群地痞流氓在欺负人。”

路边的摊贩见到那群地痞收拾东西就跑,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麽回事儿,那群臭流氓上来就给他们安了个犯事儿躲出来的罪名。

他们要是犯了事儿才跑出来躲清净,那群臭流氓惹上他们还能有活路?

分明就是看他们年纪小好欺负。

周青松看看愤愤不平的小同窗,再看看旁边坐了两桌的护卫,还不是全部,举手提出疑问,“景哥儿,你们带了那麽多人,应该不会看上去好欺负吧?”

苏景殊哼了一声,“他们眼瘸。”

赵仲针解释道,“我们刚到中牟时觉得带的人太多有点显眼就先让护卫们自由行动,当时身边只带了两个人。”

周青松这才觉得逻辑通顺,那群地痞欺软怕硬,不至于看到那麽多护卫还睁着眼睛往上撞。

他刚刚悄悄比了一下,那些护卫的身高都在六尺以上,放在禁军里也是标准最高的那一拨。

两个小郎君出行带了二十个身高六尺的护卫,那些地痞疯了才会觉得他们好欺负。

他们景哥儿真是了不得,这位赵大郎出行能带那麽多身高六尺的护卫身份肯定不一般,这得是八王爷那种近枝宗亲才有资格用的护卫吧?

那群地痞无赖惹到这种惹不得的人物,这次算是提到铁板了。

县令审案只想着和稀泥,生怕身上沾了案子会影响他的考评,这次有赵姓的宗室子在,他想和稀泥都不行。

中牟县的父母官不想管没关系,他们有京城来的青天大、小老爷。

周青松巴不得那群人全部遭殃,听完他们来到中牟的遭遇後立刻给他们解释那群恶霸的来历。

他们中牟县以前很太平,毕竟是开封府下辖的县,只有政绩非常好的官员才有资格在京城附近任职,政绩不好的都被分到犄角旮旯里当官去了。

直到那个胡西霸在城东开了个青楼,又聚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当打手,中牟百姓的日子才难过了起来。

据说那胡西霸早年混迹江湖,还取了个“霸天”的诨号,估计在江湖上没混出什麽名堂所以才到他们中牟这种小地方为非作歹。

县令大人平时看着还好,就有一点不行,遇到冲突总喜欢和稀泥。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不上公堂就尽量不要上公堂,就算上了公堂,只要不是出了人命的大事他也能强行变成不需要上公堂。

地方官轮值三年到五年不等,李县令在中牟当了三年多的县令,只看卷宗的话还以为他们中牟的百姓都是没脾气的泥人。

实际上什麽情况来了就能看到,唉,百姓苦恶霸久矣。

苏景殊叹了口气,“你怎麽不早说?”

他要是早知道中牟县是这种情况,来的时候肯定不会只带皇子,开封府的四大护卫高低得喊上两个跟着一起来。

那样的话他来中牟就不是游玩,而是以开封府编外人员的身份前来为民做主。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李县令看起来年轻有为,而立之年就能在开封府下当县令前途不可限量,如果让他在一个没有恶霸的地方当县令,或许他还能留住他的贤名,可惜中牟县有个胡西霸。

赵仲针叹了句人不可貌相,然後继续问道,“中牟县有恶霸欺压百姓,为什麽没人去开封府告状?”

周青松也很无奈,“我离家之前那些恶霸还没有这麽嚣张,也不知道最近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胆,行事作风跟强盗无二。李县令大概是任期将满也不管他们,于是那些人就越发嚣张,最後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胡西霸来中牟开青楼还没几年,刚来的时候满口仁义道德忽悠了不少人,中牟百姓还以为他们这儿来了个金盆洗手的江湖大侠。

结果可好,什麽江湖大侠,纯纯是江湖败类。

百姓没被欺压到一定程度大多都是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胡西霸势力大,连县太爷都不敢管,平头百姓和他过不去只能是自讨苦吃。

县城有县衙,要是百姓遇到事情都越过县衙去开封府告状,开封府岂不要乱套?

朝廷有规定不许随便越级告状,直接去开封府的话可能会被打板子轰出去,留在县衙的话县太爷又不管不问,被欺负的百姓只能自认倒霉。

听说那些江湖人办事很不讲规矩,惹急了的话可能会直接动刀子,一般人也不敢和他们对着干。

赵仲针捏捏拳头,“看来这群恶霸是不管不行了。”

百姓不敢和他们对着干,县令明哲保身什麽都不管,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个他这样的大侠挺身而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的就是他赵仲针!

等他们铲除了那群为祸百姓的恶霸回到京城,肯定让整个朝堂都大为震惊。

他赵仲针小小年纪就能办案,等他长大还能得了?

什麽都别说了,夸就完事儿了。

还有那个处处和稀泥的县令李城南,刚见着的时候的确觉得他名不副实,现在仔细想想,这什麽冲突都不敢沾身的性子像极了他们仁宗皇帝。

上行下效,仁宗皇帝脾气好不想看见起冲突,底下的臣子有学有样再正常不过。

也就是中牟县有恶霸团夥欺压百姓让那李城南不好自欺欺人,要是换个没有恶霸横行街里的富庶县城,他怕不是还以为百姓安居乐业都是他的功劳。

啧啧啧,什麽样的皇帝提拔什麽样的臣子,换成他爹爹的话肯定不会提拔这种没法为百姓分忧解难的官。

文章做的好固然重要,能为百姓做实事更重要,虽然让他来当县令他也不知道该怎麽做,但是他知道李城南这样的肯定不行。

小光国公斗志昂扬,“小郎,我们明天也去念奴娇转转,怎麽样?”

他正是喜欢打抱不平的年纪,想着身边有那麽多护卫就算亲自去念奴娇也不会有事,于是撺掇着小夥伴和他一起去寻找线索。

他们这是救民于水火,是天大的功劳,不信小夥伴不心动。

苏景殊大惊失色,“不不不,算了算了,烟花柳巷状况复杂,让护卫们去打探情况就行,我们就算了。”

小光国公眨巴着眼睛,“小郎,你该不会不敢去吧?”

苏景殊非常诚实的点点头,“是的,我不敢去。”

激将法在他这里不管用,说不去就不去,他可不敢带着官家的儿子去冒险。

念奴娇是个单纯的青楼也就怕了,谁敢保证那片儿地底下没有另一个鬼樊楼?

不去,坚决不去,打死都不去。

比起亲身犯险,他更乐意待在安全的地方等侍卫们的打探出来的消息。

赵仲针遗憾的摇摇头,“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深入险境,不亲自去念奴娇怎麽显得出我们的功劳?”

苏景殊:……

如果他没去过无忧洞,没准儿就真的跟着这小祖宗一起深入险境了。

周青松饶有兴致的听着他们说话,等他们说完才劝道,“念奴娇不是什麽好地方,能不去还是不要去的好。”

这位赵大郎看着比他们景哥儿还小些,却一本正经的管景哥儿叫小郎,他们俩这排行是不是弄反了?

还挺好玩。

亲自去念奴娇的提案以一对二的结果惨遭否决,赵仲针只能放弃去烟花柳巷长见识。

他家里管得严,其他宗室子弟这个年纪可能已经偷偷去过花楼,他根本找不到人带他胡闹,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花楼里面是什麽样。

看苏小郎的样子好像和他一样,他们可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热热闹闹的晚饭之後,初来乍到的客人们去洗漱休息。

周青松已经做好计划,明天见过他哥之後就出城游玩,他们中牟的县城比不过汴京,城外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应该能让着两位汴京来的小公子玩个尽兴。

苏景殊打了个哈欠,没再争辩他也是乡下来的娃,他小时候住在山上,那景致也是少有的美。

但是他怕说出来回让同窗想起来他在山上遇到的唐门弟子,为了不翻旧账还是别说了。

两个少年郎白天在马车上坐了一天,傍晚到城里又经历了那麽多事,夜里睡的很沉,直到天色大亮才一前一後推开房门。

趁周青松不在,守在门口的护卫等他们洗漱完立刻上前汇报,“殿下,周家有情况。”

他们要保护殿下和苏小郎的安全,晚上睡觉前安排了守夜,原本以为在苏小郎的同窗家不会有什麽事情发生,万万没想到非但有事情,还是有违人伦的大事。

周青松的长嫂夜里私会外男,还和奸夫一同商量要害死他兄长。

妻杀夫乃是重罪,那妇人不光夥同奸夫谋害夫君,还要陷害小叔子谋夺家産,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要不是他们听见动静悄悄过去听了一耳朵,可能明天这个时候周青松的兄长就已经是一具屍体了。

周家兄长身亡,周青松是杀人凶手,殿下和苏小郎还有他们这些护卫都是嫌犯,到时候县衙来人一抓抓他们一群,再让那糊涂县令关进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周家就成了那对奸夫□□的囊中之物。

妙啊!

苏景殊:……

赵仲针:……

昨天刚来时他们只以为周青松在家不受嫂子待见,怎麽现在看来这周家兄弟俩好像都不太受待见?

不光谋财还要害命,他们该不会撞上仙人跳了吧?

第75章

*

苏景殊和赵仲针听完之後都沉默了,他们实在没想到来做个客还能赶上这麽出大戏。

幸好他们来了,不然周家这兄弟俩怕是得结伴去地府找阎王爷报道。

那麽问题来了,他们要怎麽和倒霉蛋周青松说?

直接说不太合适,这是周家的家事,长嫂夥同奸夫谋财害命说出去不光不体面还不容易让人相信。

可是不说也不合适,谋财害命已经不单单是家事,这是预谋犯罪,真让他们得手了是要杀头的罪,他们肯定不能放任事情继续发展。

赵仲针捶捶脑袋,“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睡那麽沉了,抓他们个现行多好。”

护卫委婉的提醒道,“殿下,抓现行也不合适。”

他们是客人,不方便掺和进这种事情里面。

赵仲针皱起眉头,“我们不合适,那就让青松兄自己抓。”

“小叔子去抓好像也不合适。”苏景殊想了想,感觉这种事情得让周青松的哥哥亲自出面才行,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见周家兄长,就算昨晚都醒着估计也不好喊人,“事关人命,还是直接和青松兄说吧。”

要是其他事情他们还能想办法委婉告知,现在周青松的嫂嫂已经和奸夫密谋要害死他们兄弟俩,和面子相比还是小命儿更重要。

就是这年头没法录视频也没法录音,他们没法给可怜的青松兄提供人证之外的证据。

“小郎,青松兄昨天是不是提了一句他哥哥这几天身体不太好?”赵仲针睁大眼睛,“他嫂嫂该不会已经动手了吧?”

苏景殊:!!!

青松!!!你跑哪儿去了?!!

两个少年郎急的团团转,旁边的护卫想解释几句,但是看他们急成这样也不像能听得进话的样子,只能等他们自己消停下来。

他们昨天听到的是周青松的嫂嫂只是计划行凶,并没有付诸实践,他们兄弟俩的性命暂时还是有保障的,但是过几天就说不准了。

周青松早上起来去他哥那儿转了一圈,回来看到苏景殊和赵仲针乱成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麽,“怎麽了?东西丢了?”

苏景殊急的跺脚,“你可回来了。”

兄弟!家门不幸!你可千万要冷静!

小小苏将人拉进房间,留下那两个亲眼看到周家长嫂私会外男的护卫,让其他护卫都去门口守着别让外人靠近,然後才郑重其事的说道,“青松兄,我们待会儿要说的话你听了千万别生气。”

周青松不明所以,“什麽话?为什麽让我别生气?”

他脾气那麽好,怎麽会和大老远特意找他玩的同窗生气?

苏景殊朝赵仲针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左一右按着倒霉蛋坐下,然後让那两个守夜的护卫将昨天晚上看到的事情再说一遍。

他们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情,但是为了不让那对奸夫□□得逞,还是得将事情告诉当事人。

俩人紧张的看着倒霉蛋的表情,生怕他听完之後接受无能直接出门找他嫂子对峙。

他们如今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不能这个时候就暴露。

倒霉蛋周青松听完之後果然很生气,就是生气的点好像不太对,“她不光在外面有奸夫竟然还想害死我哥,我哥对她言听计从到底哪里对不起她?毒妇!”

苏景殊:???

赵仲针:???

可以充当人证的护卫:???

什麽意思?他早就知道他嫂子在外面有奸夫?

周青松怒发冲冠,之前碍于颜面不好说,现在他嫂子私会奸夫被客人撞个正着,这还有什麽好隐瞒的?

“她那奸夫就是胡西霸!”

所有人都愣了,“谁?”

周青松咬紧牙关,“念奴娇的主家、为祸乡里的败类胡西霸!”

苏景殊和赵仲针面面相觑,後知後觉反应过来昨天这人为什麽说那些地痞流氓不敢到他家来作乱。

当家主母和恶霸头子有染,那些无赖肯定不会来周家闹事儿啊。

不是,这比闹事儿更可怕好吧。

苏景殊小心翼翼的问道,“青松啊,这事儿你哥哥知道吗?”

周青松烦躁的抓抓头发,“我和他说过,但是他不信。”

他哥这人脾气好还任劳任怨,在外面是独当一面的周家当家,回到家事事都以他嫂嫂为先。

嫂嫂说往东他哥不敢往西,嫂嫂说捉狗他哥不敢撵鸡,也不是说他惧内,就是在嫂嫂面前言听计从,不管嫂嫂的要求有多离谱他都没意见。

家里生意忙,他哥经常要出门做生意,所以总觉得亏欠嫂嫂,可是他不在家的时候嫂嫂快活的很,家里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和美圆满。

他在家的时候嫂子或许还会收敛些,他去京城读书,哥哥要是也不在家的话,那还不是她想干什麽就干什麽?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何必非要强求?

苏景殊也有些发愁,“要是直接和你哥哥说的话,他会不会依旧不相信?”

周青松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那毒妇都要害他性命了,这次不信也得信。”

“现在去说可能会让你嫂嫂趁机挑拨你们兄弟感情,不如等你哥哥自己发现。”苏景殊提议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他亲眼看到你嫂嫂要害他,肯定就知道你说的不是假话。”

如果亲眼看到之後还觉得他媳妇是个柔弱的内宅妇人,所谓的谋财害命都是来自弟弟的中伤,那就没办法了。

恋爱脑,狗都不吃。

收拾收拾挖个坑埋了吧。

周青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完小同窗的建议有些不放心,“我哥手无缚鸡之力,这些天又病着,万一真让她得手了怎麽办?”

虽然他哥在感情上是个糊涂蛋,但那毕竟是他相依为命的哥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哥被恶毒嫂嫂害死。

赵仲针指指身旁的护卫,“好办,我派两个护卫暗中保护你哥哥,在你嫂嫂和你哥哥单独相处的时候守在暗处旁边盯着。万一你嫂嫂真的要动手,以他们的身手肯定能救下你哥哥。”

他带出来的护卫都是好手,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肯定能保住周家兄长的性命。

周青松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同意这麽安排,然後起身朝赵仲针深深行礼,“多谢大郎,若非大郎家的护卫谨慎提防,只怕我们兄弟俩都要被那毒妇给害死。”

赵仲针连忙将人扶起来,“举手之劳,不必多礼。”

周青松谢过护卫的主家,然後去谢旁边的护卫,谢了一圈然後才颓然坐下,“当初我哥成亲的时候我就劝他要门当户对,可他就是不听,非觉得嫂嫂哪儿都好,宁肯分出去大半家産也要将嫂嫂娶进门,现在可好,娶进来了差点连命都搭进去。”

苏景殊和赵仲针在旁边坐下,虽然这麽说有点不礼貌,但是他们对周家的情况的确有点好奇。

杀人的事情都敢干,他嫂嫂到底什麽背景?

在周青松的诉说下,俩人终于弄懂了周家兄嫂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青松的哥哥叫周青柏,兄弟俩父母早逝相依为命,靠家族里的长辈接济才顺利长大。

周青柏读了几年书就去经商了,他觉得他们家条件不好,弟弟读书比他更有天赋,于是将长辈们接济他们的钱都留给弟弟,自己进城找门路谋生。

读书需要天赋,经商也需要天赋,他们兄弟俩运气很好,弟弟的天赋点在了读书上,哥哥的天赋点在了经商上。

周青柏十几岁就进城打拼,先是中牟,然後是京城,如此奋斗了近十年也算小有成就。

老家村子里的年轻儿郎能带出来的都带了出来,能读书就继续读书,读书读不下去就跟在他身边历练,周家当年能接济他们兄弟俩长大,可见家风很是不错,那些被带出来的小辈们也都知道感恩,已经有好几个考过了解试准备下场考进士。

家族里安排妥当,他自己的小家自然也不能落下。

本朝商人的地位并不低,只要能挣钱,就算是商户也能活的令人尊敬。

周青柏年轻有为,模样也长的很好,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如柏树般挺拔温润的男儿,他放出话说要成家,给他说媒的冰人差点踏平周家的门槛。

吴家是中牟县的大家族,在中牟县中很有权势,和周家在生意上也有所往来,吴氏和周青柏年龄相仿,某次谈生意的时候吴家长辈提了一句,于是这门亲事就成了。

吴氏年轻貌美,周青柏一表人才,二人称得上是郎才女貌,成亲後颇有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

但是好日子过的不长久,俩人很快就起了冲突。

不能说是冲突,只是吴氏对周青柏单方面的不满。

周青柏小小年纪就离家打拼,发家之後几乎扛起了整个家族的责任,他们家没有底蕴,一切都得靠他自己,为人八面玲珑,有时候宁可吃点亏也不愿意和人起冲突。

周家全靠周青柏打拼才打拼出现在的家业,吴家不一样,往上数几代都是中牟有名的富家大户。

民间推崇高嫁女低娶妇,周青柏和吴氏郎才女貌,但是看家世的话却是周青柏高攀,吴家的家底儿比周家厚实的不是一点半点儿。

吴氏自小娇养长大,刚成亲时还觉得夫君处处听她的很好,时间一长就觉得男人脾气太软不合她心意。

更让她不满的时周青柏要照顾生意不能经常回家,她在家闲着没事越想越觉得嫁的不好,最初只是回娘家哭诉,後来在街上遇到威风凛凛的胡西霸後也不回娘家了,直接和那胡西霸勾搭在了一起。

胡西霸号称“霸天”,中牟县没有多少江湖人,百姓也不知道外面的江湖是什麽样子,自然他想怎麽说就怎麽说,于是三言两语就将吴氏哄的找不着北。

美人配英雄,吴氏自诩是中牟县有名的美人,要嫁也要嫁胡西霸这般伟岸的英雄男儿,周青柏那样的软蛋根本配不上她。

周青柏最开始被吴氏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还有些懵,次数多了就知道吴氏是看不上他,于是只能更加努力的挣钱来讨吴氏欢心。

正当挣钱哪有当黑恶势力来钱快,他越是努力,吴氏就越觉得他比不上胡西霸。

胡西霸站在那里就有人上赶着挣钱,哪像她男人挣的都是窝囊钱。

周青松捏紧拳头,“她看不上我哥可以直接说,我哥又不是不讲道理。害死我哥她就成了寡妇,成了寡妇就能和那胡西霸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是吧?”

呸!

还光明正大,街坊邻里谁不知道她和胡西霸有染?

他有好几次都暗示他哥说嫂嫂不检点,可是他哥非但不信,还说要是他再胡说八道就立刻分家,弄得他也不敢再提。

日子过不下去直接和离就是,只要吴氏开口他哥肯定会答应,何必非要害他哥的性命?

现在这既不主动提起,又怕和离之後街坊邻里指点,都有奸夫了还要名声?

苏景殊想起昨天傍晚刚进门时吴氏说的话,拍拍倒霉同窗的胳膊安慰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胡西霸目无王法鱼肉百姓,你嫂嫂、咳、吴氏既然能和他看对眼,可见也不是什麽遵纪守法的良民。”

“这叫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赵仲针说着他才学来的俗语,说出来之後觉得有点不对,又赶紧找补,“我不是说你哥哥不好,这不,正是因为你哥哥是个好人,所以他们两个才过不下去。”

坏人和坏人才有共同话题,周家大哥听着就是那种家族顶梁柱般的青年才俊,奉公守法严于律己,不然也没法短短几年就置办出那麽大的家业。

“喝口茶缓一缓,我们待会儿去见大哥,你别在他们面前露馅。”苏景殊给他倒了杯茶,然後说道,“她想趁我和大郎在的时候把我们都弄进大牢关起来,但是没人知道我和大郎什麽时候离开中牟,所以肯定很快就会动手。别担心,你哥哥肯定会没事的。”

周青松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倒希望他能因为这件认清那个毒妇,免得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想不明白,他哥在外面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怎麽在吴氏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那吴氏给他下蛊了不成?

苏景殊摇摇头,“太重感情就这点不好,容易被骗。”

还是那句话,恋爱脑狗都不吃。

他们昨天刚和黑豹起冲突,晚上那胡霸天就来周家和吴氏私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全部弄进大牢,要说两件事情没有关系他肯定不信。

只怕谋杀周青柏氏他们早就计划好的事情,诬陷他们一起进大牢是临时起意。

很好,那就看看最後到底谁进大牢。

赵仲针抱着手臂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胡西霸和县衙的关系不明不白,就算和县令李城南没有关系,县衙里的官差肯定也都提前打点过。

只凭诬陷就想把他们这麽多人都关进大牢,肯定提前在县衙打好招呼了。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落网之後统统刺配充军!

凶残.jpg

苏景殊和赵仲针跟着周青松去主院,周青柏前些日子出了趟远门,可能是路上太累,回来後就有些发热,好在大夫说只是小病,吃两副药歇一歇就好。

周青松在太学没少哥哥长哥哥短的说,苏景殊早就猜过他哥是什麽样子。

兄弟俩性格可能差别很大,但是模样上肯定有相似之处,就像他和他哥。

二哥三哥的性格截然不同,但是俩人站在一块一眼就能看出是亲兄弟。

苏景殊想过周青柏是什麽模样,奈何刚才被周家的事情震撼了一下,又不确定他猜的到底准不准。

真正见到人之後才发现他猜的还是挺准的,周家长兄的确和他想象中温和宽厚的青年人相差无几。

也可能是吴氏不在屋里,所以他们看到的是正常的周家长兄,等吴氏出现这人就不一样了。

不确定,再看看。

周青柏身体不适没法待客,简单说了几句就让周青松带客人出门玩,他在家里有下人伺候不用担心。

周青松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後带两位客人离开。

赵仲针悄悄留两个侍卫在主院,这座院落足够大,他刚才看过了,周家大哥住的房间後面有一片竹林,非常适合藏人。

苏景殊:……

藏人、就、这几天还是别用这麽有歧义的词了。

周青松昨天做好的计划是今天带他们去城外游玩,现在也没有出城的心思,要不是还有客人在,他恨不得回房抱着枕头大哭一场。

他们兄弟俩的命好苦啊呜呜呜呜呜。

然而这种事情别人也不好安慰,苏景殊只能尽量挑好玩的事情逗他开心。

辽国使臣刚刚离开京城,青松兄还不知道那些契丹人在京城受到了怎样的刺激,有兴趣听听吗?

肯定不窝气,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情,他们大宋翻身占上风啦。

周青松打起精神去听,若是平时听到辽国使臣在京城吃瘪他肯定是第一个蹦起来的,但是今天听到这种事情也兴奋不起来,勉强扯扯嘴角就算是有反应了。

苏景殊没有办法,只能让他自己去舔伤口。

唉,怎麽跟他自己戴绿帽子了似的?

上午就这麽稀里糊涂的过去,就在大家紧张兮兮的等待吴氏行凶的时候,前去念奴娇打探消息的护卫也回来了。

中牟毕竟是个小县城,花楼肯定比不过京城,念奴娇这种水平的花楼放在京城根本不够看。

禁军护卫也都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应付老鸨应付的非常熟练,花楼里的姑娘客人口中问不出有用的东西,倒是念奴娇的後院里让他们找到了点不得了的东西。

几个护卫强压着激动,进来後立刻汇报他们打探到的消息,“殿下,那念奴娇里有好些地牢,里面关着不少妙龄女子。”

念奴娇的老鸨姓潘,是胡西霸手下的爪牙,专门为他调教那些不听话的小娘子。

地牢里关着的不少都是家里落难被强行掳去的女子,还有些不是中牟本地人,说是被拐子拐走後被卖到了念奴娇。

逼良为娼,掳卖人口,简直和当初的无忧洞一般无二。

小小的中牟竟然有如此惊世骇俗之事,官府是干什麽吃的?

赵仲针:!!!

苏景殊:!!!

大消息!大线索!快快快!快送消息回京!

包大人!快来帮忙!又有无忧洞的线索啦!

谁家好青楼里的姑娘是拐来的?念奴娇未免太不把大宋律法放在眼里!

和拐子有牵扯的肯定不是好地方,那念奴娇很有可能是无忧洞的中牟分洞,胡西霸有重大嫌疑!

要是能从胡西霸身上找到无忧洞幕後黑手的线索,他们全都是青天大老爷。

……的预备役。

第76章

*

无忧洞的线索断了很长时间,没有线索就没法继续往下查,即便是包大人也束手无策。

京城的线索断了没关系,他们在京城外面找到了重要线索,接下来只看能从那胡西霸身上审出多少有用的消息。

苏景殊和赵仲针都知道轻重,如果只是铲除恶霸他们自己来就行,现在事关无忧洞,他们没法随便做主,最好还是等开封府派人过来接手。

还好出来时带的人多,不然那麽多事情撞在一起人手根本不够用。

赵仲针派两个护卫快马加鞭回开封府报信,庆幸昨天晚上没有真的以身犯险。

念奴娇一个青楼竟然敢私设牢房,他们俩要是直接找上门,十有八九得被关进牢房严刑拷打。

嘶,可怕。

护卫们:……

倒也不至于。

念奴娇养的那些打手都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少部分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大部分连拳脚功夫都没有,他们一个可以轻轻松松打二十个。

严刑拷打?梦里的严刑拷打。

苏景殊安抚道,“民间私设牢房的话官府也难逃其咎,等开封府来人接手这个案子,到时连县令一起罚。”

身为县令就要承担起县令的责任,世上没有不需要操心的职位,哪有父母官处处息事宁人一点事情都不想管的?

他不想管没关系,有的是人想管。

开封府下辖的县令啊,干得好就能飞升的岗,傻子才和那李城南一样放任一群恶霸眼皮子底下欺压百姓。

但凡换个有追求的县令,胡西霸那夥人就不可能在中牟立住脚。

这可是天子脚下,不远处就是京城,县衙的衙役打不过那些地痞流氓还能回京城求援,只要能把那夥儿恶霸彻底铲除,就算动用了禁军也是大功一件。

现在可好,他们还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上了。

这是能相安无事的事情吗?

苏景殊摇摇头,仿佛已经看到开封府来人发现中牟县乱成这样的震怒。

无忧洞中都是亡命之徒,胡西霸和吴氏胆敢谋财害命也不是简单人,吴氏可能是单纯的恶毒,但是胡西霸手上肯定沾过人命。

念奴娇念奴娇,啧,简直玷污了这麽个好名字。

赵仲针之前只听说过无忧洞是盘踞在京城的黑恶势力,他知道剿灭无忧洞时动用了开封府的衙役和三衙的禁军,但是具体怎麽剿灭的还真不清楚。

爹娘都说过苏小郎是剿灭无忧洞的大功臣,开封府、三衙还有都水监的原版地下水渠图就是他画的。

京城的地下水渠四通八达,他连地上的路都记不清楚,更不用说地下的明沟暗渠。

苏小郎!我辈楷模!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小郎给他讲讲当初清剿无忧洞的经过呗。

出身禁军的护卫们闻言都凑过来,这种事情听多少遍都不会腻,当事人讲的和其他人讲的肯定不一样,他们也想听。

京城的勾栏瓦舍已经有人拿清剿无忧洞当范本来编故事,里面的苏小郎宛如天神下凡帮包大人办案,受欢迎程度大有压过三国乱世的趋势。

苏景殊:???

拿他来编故事?他怎麽不知道?!

说话的护卫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人家故事里用的名字是苏小郎,天底下的苏小郎何其多,去找他们要说法反倒不妥。”

运气好的话可能是换个名号继续讲,运气不好的话天神下凡直接变成魔君降世。

嘴长在那些人身上,他们想怎麽说就怎麽说。

苏小郎这才哪儿到哪儿,开封府的包大人才是那些说书人最爱的人物。

传闻中的包大人身高丈二豹头虎眼,面如锅底声如洪钟,眼睛还一双红一双黑,日断阳来夜断阴,每到一处阴阳两界的宵小都要望风而逃。

要不是他们经常和开封府打交道见过包大人长什麽样,听多了坊间传闻没准儿真就信了。

好在那些说书人不会轻易颠倒黑白,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要是谁敢把包大人说成奸臣,场下的观衆能直接把人轰下去让他再也上不了台。

所以天神下凡的苏小郎能给他们讲讲智降无忧洞的详细经过吗?

苏景殊:……

他马上要对讲故事有PTSD了,放过他吧。

小小苏对上一圈亮晶晶的眼睛,很想找他的倒霉同窗一起自闭,“清剿无忧洞的经过你们都清楚,再讲也还是那样,我讲的没有勾栏瓦舍的说书人讲的惊心动魄,要不给你们表演一个画舆图吧。”

他们从京城到中牟走的事官道,进城之後去的地方不多,比当初描无忧洞的地图轻松的多。

从城东到县衙再到周家,给他张纸三两下就能描完,嫌不够精细的话还能把街道两边的商铺都给画上。

别看他不会泼墨作画,给他根炭笔他能把在场所有人都变成三头身小人。

活灵活现,保证每个人都能轻易从一群三头身小人中找到他们自己。

小小苏说表演就表演,笔墨纸砚房间里有,炭笔他随身携带,系统自带的地图往纸上一投,眨眼的功夫纸上就出现了画作般的舆图。

无忧洞的舆图要用来干正事不能乱画,现在画着玩的可以随意,画个卡通地图送给小金大腿玩,下次还想出去玩的时候可以还找他。

这种自带安保的金大腿可遇不可求,出门游玩还能顺便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

赵仲针惊叹的看着寥寥几笔就画出来的卡通小人,地图准不准他不知道,反正这些小人看着很好看。

简笔画画出来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路人都是随便几笔勾勒出来,他们俩和身後跟着的侍卫却是有鼻子有眼,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谁。

以前没听说苏小郎有这本事,这也太厉害了吧。

小光国公对他的小夥伴惊为天人,下次出门他去说书,他保证把苏小郎说的比神仙还神仙。

护卫们看着纸上那群活灵活现的简笔画小人心痒难耐,但是他们不好和小光国公抢,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执笔的苏小郎。

看苏小郎画的那麽简单,再来几份也没事吧?

幸好他们现在人没到齐,不然小郎可能要再来二十份。

苏景殊很好说话,二十份就二十份,接下来这二十份每张只画一个三头身小人,人人有份,多了没有。

——卡通速写,见者有份,不要钱~

护卫们兴致勃勃的排队领画,画上只有简单的三头身小人和背景也没什麽,好看就行。

不知道苏小郎学的事哪个流派,他们这些粗人以前也没见过,过些年苏小郎成为一代大家应该就万金难求了吧?

收好收好都收好,希望苏小郎努努力成为一代大家,到时候他们把画当成传家宝传下去哈哈哈哈哈。

房间里热热闹闹,然而画还没画完,留在主院两个护卫就匆忙找了过来。

吴氏连一天都等不了,大白天就准备动手杀人啦。

苏景殊立刻扔下炭笔去找周青松,快快快,快去看案发现场。

刚从念奴娇回来的护卫们不明所以,他们只是一晚上不在又发生了什麽?周家也有命案?

不是,你们中牟那麽彪悍的吗?

“情况有点混乱,现在不好说,你们自己找人解释。”赵仲针匆匆忙忙跟上,再三确定吴氏没得手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真是的,这年头怎麽连犯案都那麽沉不住气?”

都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这还没到晚上,怎麽大白天就要杀人?

周青松眼泪汪汪被拽出来,听到吴氏大白天就想要他哥的性命连眼泪都顾不得擦赶紧跑去主院,生怕慢一步他哥就没了。

然而到主院一看,他哥脸色铁青坐在床上,反倒是恶毒嫂嫂趴在地上哭个不停。

周青松:???

什麽情况?

周青柏深吸一口气,“青松,你出去,为兄有话要和你嫂嫂说。”

周青松迟疑了一下,不太放心他哥单独和吴氏相处,“哥,我不说话,就在门口站着行吗?”

跟在後面的苏景殊紧急刹车将後面的人拦住,周家大哥连亲弟弟都不乐意留,他们进去可能也要被赶出来。

赵仲针缓口气小声问道,“吴氏想行凶杀人,周家大哥能躲过去吗?”

“应该没事。”苏景殊回道,“周家大哥怎麽说也是个成年男子,吴氏趁他不注意或许能得手,现在周家大哥已有防备,不至于连个内宅妇人都打不过。”

他不觉得吴氏的武力值有多高,以吴氏昨晚和今天的表现,他觉得那只是个办事只凭心情不讲後果的蠢蛋。

她甚至没想过杀人失败会是什麽下场。

留在主院的护卫指指地上的长钉,“吴氏想趁周青柏服药休息的空隙将这枚长钉钉入他的头颅,长钉贯颅必死无疑,仵作验屍也验不出什麽,只能说周青柏是暴毙而亡。”

苏景殊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摸了摸头顶,“这麽狠?”

赵仲针伸手比划了一下,脸色也有些发白,“那钉子好像比我的脑袋都长。”

这要是钉进他的脑袋里,脑浆都得被搅和匀。

“七寸长钉,平时盖房子都用不到这麽长的钉子。”见多识广的护卫说道,“看样子像是江湖人会用的暗器,估计和那胡西霸脱不了干系。”

吴氏是个内宅妇人,给周青柏下毒的话可能是她自己的主意,用到连江湖人都很少用的长钉肯定有同夥。

人证物证俱全,吴氏和胡西霸这对奸夫□□都跑不了。

房间里,周青松说什麽都不出去,周青柏看了一眼陌生人一般的妻子,满腹的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直接报官吧。”

吴氏震惊的睁大眼睛,“周青柏,你竟然要报官抓我?”

周青柏疲惫的捏捏眉心,闭上眼睛什麽都不想说。

这几年他对妻子已经仁至义尽,事已至此,不如桥归桥路归路。

吴氏不敢相信这个平时任打任骂的男人会狠心到直接送她见官,当即从地上爬起来破口大骂,“周青柏!我嫁给你这几年受尽苦头,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你逼的,你怎麽有脸报官?”

周青松上前护住兄长,以前碍于他哥没法和吴氏对骂,现在他哥已经决定撕破脸皮,他忍了这麽多年也无需再忍,“吴氏,说话要讲良心,自你嫁进周家我哥就对你言听计从,何来受尽苦头?”

若是在外人面前,吴氏还能编排周青柏对她如何如何不好,可面前是他的小叔子,对他们夫妻俩平时的相处方式了如指掌,连编排都没法编排。

周青柏那儿找不到可以编排的地方没关系,吴氏发疯一样将桌上的杯盏掀翻,“周青松,要不是你个丧门星一直不分家,我和你哥怎麽会闹成这样?”

周青松气的脸都红了,“你……”

“青松,收拾一下直接去县衙。”周青柏下床披上外衣,不想和吴氏再有任何纠缠,“杀人偿命,吴氏,你应该知道杀人是什麽罪名。”

“我不知道!”吴氏慌了,堵在门口不让他们出去,“谁说我要杀你的?我闲来无事拿跟铁钉玩,你凭什麽说我要杀你?”

周青柏弯腰捡起地上的铁钉,“玩?把钉子插进我脑袋里的玩?”

“毒妇!”周青松看到那枚长钉瞳孔一缩,一时间惊的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先是狠狠的瞪了吴氏一眼,然後出去喊人将这试图杀人的凶手绑起来去见官。

只要他哥松口,吴氏就不再是他嫂子。

房间里动静不小,苏景殊等人站在外面也听的清清楚楚,怕周家的下人按不住发疯的吴氏,看周青松出来还悄悄问他要不要帮忙。

周青松看看家里那些表情为难的下人,再看看小同窗身边这些摩拳擦掌的高大护卫,二话不说的选择後者。

反正已经丢人丢到了外面,不在乎更丢人一点。

“有劳诸位。”

禁军出身的护卫眉开眼笑,“无妨,兄弟们干的就是抓人的活儿。”

他们以前还跟着大部队去抄家,现在只是抓个内宅妇人,根本不算事儿。

周青松看着他们熟练的进去拿人,更加好奇这位跟小同窗一起出来的赵大郎是何身份,不过这会儿没功夫问,他还得进去安抚被吓到的兄长。

周青柏刚才就想问这些护卫打扮的年轻人是怎麽回事,家里不是只来了两位客人,怎麽又多了那麽多生人?

吴氏拿钉子要害他的时候多亏这些年轻人眼疾手快打飞了钉子,不然他现在怕是连报官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家里乱糟糟的不好道谢,等事情结束得好好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哥,这些是大郎带来的护卫,他年纪小,家里不放心他出远门,所以跟着的人稍微多了点儿。”周青松让他哥不用担心,赶紧穿戴整齐去县衙,他迫不及待要看那对奸夫□□倒霉。

可怜他哥还不知道吴氏昨天晚上和奸夫计划要杀他结果被客人撞了个正着,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得气成什麽样。

待会儿和景哥儿说一下,走的时候顺便请个大夫去县衙门口等着,他哥气晕了还能立刻救治,不用再火急火燎去医馆请人。

苏景殊:……

亲弟弟。

吴氏杀人的时候不怕,去见官的时候却怕了,她再怎麽无知也知道杀人要偿命,不想人没杀成还搭上自己的性命,“青柏,夫君,我错了,我们不去见官好不好。”

她又没得手,何必非要狠心送她去县衙?

赵仲针示意护卫把她的嘴堵上,然後退後一步让他们先出去,让路的时候还不忘小声嘟囔,“现在知道害怕了,杀人的时候哪儿去了?”

苏景殊不知道县城里哪儿有医馆,将请大夫的重任交给暂时没事干的护卫,然後摇头叹道,“无知呗。”

无知者无畏,但凡学过一点律法就不会荒唐到这种地步。

“我以前看过不少话本,有些谈到内宅斗争,但也没像吴氏一样过的不顺心就要杀人啊。”赵仲针撇撇嘴,还是不明白这吴氏到底怎麽想的。

那些话本在写的时候都爱套个皇家的背景,他从小到大看过不少勾心斗角的情节,周家可好,勾心斗角没见着,倒是见着了奸夫□□谋财害命。

真是长见识了。

苏景殊搓搓下巴,“用铁钉杀人的话能让仵作查不出死因,吴氏要陷害青松兄,为什麽还要用铁钉杀人?”

仵作查不出死因的话就是暴毙而亡,和他们青松兄没关系,人死之後青松兄照样能分家産。

还有他们这些暂住在周家的客人,主家暴毙而亡和客人也没有关系,完全没法栽赃陷害。

赵仲针想了想,也想不出来吴氏得手後要怎麽做,“难不成她只顾得杀人,把栽赃陷害的事儿给忘了?”

有点离谱,但是放在吴氏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苏景殊皱皱脸,觉得小金大腿的猜测很有道理。

第一次杀人没经验,乱了方寸很正常。

吴氏和胡西霸又想谋财害命又想陷害他们,做计划的时候鱼和熊掌都想要,真正实施的时候发现二者不可兼得自然变成只谋财害命。

可怜周家长兄不管怎麽样都逃不掉被害命的下场,唉,太倒霉了。

俩人刚才在门口悄悄听了一会儿,再加上之前见面时的感受,感觉周家长兄温和有礼还挺好,可惜遇人不淑,娶了吴氏这麽个不安于室的妻子。

不多时,周家兄弟俩收拾好出来,周青柏面上带着病气,看到苏景殊和赵仲针勉强扯扯嘴角,“大郎,小郎,今日家中有事不好接待,改日得空再向二位赔罪。”

苏景殊和赵仲针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周大哥先忙。”

马车已经准备好,周家离县衙不远,出门到大街上拐个弯就到,要不是这事儿实在丢人,不用马车直接走过去都行。

周青松悄悄朝小同窗打了个手势,然後亦步亦趋扶着他哥上马车。

苏景殊歪歪脑袋,“大郎,周大哥刚才是不是叫反了?”

赵仲针拉着他跟上大部队,“反就反吧,咱俩一个大郎一个小郎本来就容易叫反。”

苏景殊:……

你也知道啊。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县衙,县衙的官差衙役再次忙碌起来。

吴氏到了公堂慌的不行,生怕没杀成人还要偿命,跪在地上直接恶人先告状,“大人,民妇相公虐待民妇,如今还想诬告民妇让民妇身陷囹圄,大人要为民妇做主啊。”

“你胡说,我哥对你仁至义尽,何时虐待过你?”周青松火冒三丈,“大人,您不要听她信口雌黄。”

“肃静。”李城南一拍惊堂木,“周青柏,你来说。”

中牟县不大,他在这儿当了三年多的县令,不至于连县里的纳税大户都不认识。

周青柏是个有良心的商人,发家之後不忘提携曾经帮过他们的族人,在街坊邻里间名声非常好。

李城南对周青柏的情况了解的不多,但是他知道周家有个考进太学的弟弟。

想他李城南当年也是太学中的佼佼者,太学每年招生不多,治下能出几个考进太学的学生也算是他的政绩,想注意不到都难。

如果没有猜错,扶着周青柏的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考入太学的周青松。

周青柏咳了两声,无视吴氏的哭喊将吴氏试图杀他的事情说出来,然後将长钉交给旁边的衙役,“大人,这是凶器长钉。”

吴氏咬死不认,“大人,民妇没有试图杀人,周青柏是诬告。”

“吴氏,休要在公堂上吵闹。”李城南拿起衙役呈上来的长钉仔细查看,然後说道,“周青柏,只凭长钉无法定罪,你确定吴氏要拿这长钉杀你?”

周青柏迟疑了一下,如果吴氏咬死了不认,他还真没法拿出长钉之外的证据。

周青松松开他哥,为保安全往旁边挪了两步,这才指着吴氏控诉道,“大人,吴氏昨夜和奸夫密谋杀害我哥让人撞了个正着,如今是人证物证俱全,容不得她不认。”

周青柏:???

周青柏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弟的话,“吴氏,你当真和人通奸?”

吴氏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管怎麽说就是咬死了不认,“诬告!他是诬告!”

“哥,你先别着急,又什麽不明白的我们回家之後再说。”周青松小声说了几句,不管吴氏怎麽狡辩,只让县太爷传证人进来就是,“我说的都是真的,肯定不会骗你,你千万稳住。”

公堂不准闲杂人等进来,如今只有他们兄弟俩和吴氏在,其他人都被拦在了外面,只要把人证传来,吴氏不认也得认。

李城南喜欢和稀泥不假,但他好歹当了那麽多年的官,年纪轻轻干到天子脚下的县令,该有的本事还是有的。

周家兄弟是苦主,吴氏眼神飘忽不敢正眼看人一看就知道心里有鬼,还有这少见的七寸长钉,谋害亲夫的罪名十有八九是真。

物证已经见到,那就传人证吧。

李城南下令传人证进来,看着底下心思恶毒到要谋害亲夫的吴氏不由感慨娶妻还是得看运气。

周青柏在坊间是出了名的大好人,以往只听说他夫人脾气大,没想到私底下竟然连律法都置若罔闻。

还是他夫人好,他们夫妻俩相爱多年从未红过脸,哪像这周家竟然能闹到公堂上来。

李县令正想着,看到门口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愣了一下,“本县只说要传人证,为何进来这麽多人?”

这群人怎麽看着有点眼熟,昨天和人起冲突闹上公堂的是不是就是他们?

李城南皱起眉头,他昨天整理卷宗的时候忽然被喊出来,没怎麽在意起冲突的双方到底是怎麽回事,只记得这群人跟着的是两个少年郎。

怎麽这会儿只剩下他们?那两个和人起冲突的少年郎呢?

护卫们被认出来也不慌,他们光明正大的进出县衙,要慌也不是他们慌。

一群人规规矩矩的拱手行礼,“大人,我等皆是人证。”

周青柏捂着胸口,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什麽叫都是人证,难道这些人昨天晚上都亲眼见到吴氏私会奸夫?

吴氏脸色煞白,她明明很小心的找了隐蔽之处,怎麽可能被那麽多人看到,“不可能,不可能,你们都是骗子,是被周青松找来诬告我的。”

要是这麽多人都看到她和西霸私会,她今後还怎麽在中牟生活?

护卫们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但是他们都想进来看热闹,殿下又叮嘱了不能暴露身份,想进公堂就只能说他们都是人证。

昨晚月黑风高,亭子上可以藏人,假山後面可以藏人,树丛里可以藏人,房顶上也可以藏人,他们各个身手矫健,听到动静全部跑出来查看情况完全没问题。

周家的家丁护院没他们功夫好,他们好歹是周家的客人,听见动静总不能不管不问,万一宅子里进贼了呢?

“大人,昨夜子时前後吴氏在主院後面的假山旁和胡西霸私会,那座假山正好对着我等休息的房间。我等为主家看家护院,夜间最是警醒,大人应该能理解。”护卫们理直气壮,说什麽都有道理,“我等听到动静便悄悄出去查看,没想到就见到了这对野鸳鸯商量如何害死周家当家好将周家的财産据为己有。”

他们当时看的真切,但是这种事情毕竟是隐私不好开口,不能看到就直接给周家当家说。

周家当家不要面子的吗?

结果还没等他们想好怎麽和周家当家说,这吴氏就已经迫不及待要害周家当家的性命。

用长钉钉入头颅,如此狠毒的手段不是大仇都干不出这种事情,吴氏一个妇道人家无缘无故想不起来用长钉杀人,所以她必定是和奸夫合谋杀人。

人证说的有理有据,李城南一边听一边点头,“吴氏,你可认罪?”

吴氏心慌意乱,没想到坏了她好事的竟然是这群家夥,早知如此她昨晚就不该让这群人进门,“大人,民妇冤枉。这群人是周青松找来的帮手,他们联合起来诬告民妇,民妇实在是冤枉。”

反正周青柏活的好好的,只要她不认罪,这群人就算说出花来都没用。

周青松扶住摇摇欲坠的哥哥,“哥,你千万撑住,家里缺不得你。”

周青柏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推开弟弟走到吴氏跟前,眼眶有些发红,“吴氏,我最後问你一次,你当真和胡西霸有染?”

中牟百姓没有不知道胡西霸的,他以前对这种恶霸能躲就躲,周家没有底蕴,他们惹不起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恶霸。

但是近两年可能是胡西霸想扩张生意,已经不止一次和他们家的生意産生冲突。

如果只是扩张生意産生的冲突也就罢了,要是因为吴氏故意和他过不去……

周青柏攥紧拳头,“你当真和胡西霸有染?”

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吴氏从来没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周青柏,公堂之上躲也躲不过去,想着说出和胡西霸的关系没准儿还能让这些人忌惮一下,索性破罐子破摔喊道,“有染又怎样?只有西霸那等伟男子才配得上我,你周青柏算什麽?”

李城南手里拿着惊堂木不知道该不该拍下去,看吴氏这麽理直气壮的说出与人通奸的事实,不由同情的看了周青柏一眼,“来人,速将胡西霸带到公堂对峙。”

吴氏愣了一下,连忙扔下周青柏试图拦下出门的衙役,“大人,民妇的确和西霸情投意合,但是我们真的没有要杀周青柏,都是周家兄弟要害我,大人您不能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要落不落的惊堂木终于落下,李城南义正言辞,“吴氏,事情究竟如何本官自有分辨。”

他又不傻,两只眼睛都看着呢。

护卫们看着这位李县令直接派衙役去抓胡西霸有些不解,什麽情况?难道这糊涂县令真的和胡西霸没有关系?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太确定现在是什麽情况。

要是这县令和胡西霸私底下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他们还能理解那群地痞流氓在中某县横行霸道,要是县令和胡西霸私底下没有交易……

他该不会真的对县城里那群恶霸一无所知吧?

好歹是京城脚跟儿的县令,怎麽能如此闭目塞听?

侍卫们不理解,但是他们大为震撼。

看李县令这抓人抓的那麽干脆的样子,他可能真的不知道胡西霸到底是什麽人。

吴氏也没想到中牟县里会有人不给胡西霸面子,当即要死要活骂他们沆瀣一气都要害她,连县太爷都和周家勾结在一起,她直接撞死在县衙里得了。

李城南:……

娶妻娶贤,周青柏当初是怎麽想的,怎麽娶了这麽个胡搅蛮缠的婆娘?

周青柏木着脸站在底下一个字也不想说,反而把周青松急的不轻,“哥,你别不说话。不就是嫂子和县里的恶霸有染,又不是什麽大事儿,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休妻就是,大不了下次娶妻之前多打听打听,咱不搞盲婚哑嫁就行。哥,你别吓我,说句话啊。”

大丈夫何患无妻,要是实在受不了打击他们就举家搬到京城。

景哥儿全家都能从蜀中搬到京城,他们从中牟搬过去轻松的多,又不是活不下去,别那麽钻牛角尖。

实在不行的话,他们带上证据去吴家找吴家要赔偿,景哥儿说过感情和金钱总得有一样,他们付出的感情讨不回来,花出去的钱总能要回来。

吴氏不讲礼义廉耻不要脸,吴家总要脸。

要是吴家也觉得吴氏的做法没问题,他们家在中牟也别想过下去了,这种人家谁敢嫁谁敢娶?

他们是受害者,又不是什麽大事儿,哥你千万别因此一蹶不振,他是个单纯的不能再单纯的读书人,家里的生意他真的不会打理啊。

周青柏被他念叨的脑壳疼,本来满脑子都是吴氏背着他偷人,现在满脑子都是糟心弟弟的滋儿哇滋儿哇。

他还没和这小子算账,家里的客人都知道吴氏半夜偷人,合着全家只有他不知道是吧?

公堂上没空说那麽多,等回家再好好说道。

周青松被就他哥瞪了反而松了口气,知道瞪他就好,他宁可回家挨揍也不想看到他哥深受打击一命呜呼。

他就这麽一个哥哥,从小相依为命,他哥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吴氏,你真是害人不浅!

县衙门口,苏景殊和赵仲针看着衙役们往城东去,竖起耳朵也听不到里面的情况,只恨现在不能多个武林高手把他们带去房梁悄悄听。

赵仲针好奇的不行,“那几个衙役干什麽去了?”

“抓胡西霸?”苏景殊也不知道,但是看方向是往城东,念奴娇也在城东,胡西霸和吴氏有染,很有可能是去抓胡西霸的,“那胡西霸在中牟手眼通天,县衙敢抓他?”

不确定,再看看。

俩人和守在他们身边的两个护卫盯着门口的动静,没一会儿就看到衙役带了个穿的珠光宝气的中年人,後面还跟着几个鬼鬼祟祟的地痞。

别人他们不认识,後头跟着的那个黑豹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来。

赵仲针看着被衙役带进县衙的中年人,“这是胡西霸?”

身边的护卫给予肯定的回答,“没错,是他。”

他们俩昨天去念奴娇的时候见过这人,当时旁边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陪他一个,和现在看上去一样嚣张。

念奴娇的老鸨在大堂里就敢和他商量怎麽调教新来的姑娘,可见他们根本不怕被人听见。

苏景殊评头论足,“这年纪得比周家大哥大一轮吧?模样也比不过周家大哥,吴氏看上他什麽了?看他嚣张跋扈出门吃饭不给钱?”

赵仲针实在忍不住,“我们能悄悄进去看吗?”

苏景殊看看仅剩的两位护卫,“大哥们,你们能把我们送到後堂吗?”

天下衙门应该都长的差不多,前面在审案的时候後堂没人,只要他们能进去,他就能带着小金大腿找到安全的看热闹场所。

县衙里已经进了那麽多人,现在连胡西霸也进去了,待会儿八成得打起来。

早知道这样他们在传人证的时候就一起进去了,可惜刚才觉得跟过去太显眼,乌泱泱全冲进去容易让县令以为他们想找茬。

刚才有机会的时候没进去,现在想进去也进不去了。

护卫们翻墙进去倒是没问题,就是他们以前没干过这种事情,翻进去之後还悄声问道,“小郎,你在开封府也这样?”

苏景殊立刻反驳,“怎麽可能,我去开封府从来都是光明正大。”

只有需要他的时候他才出现,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去公堂上碍眼。

全府衙都能作证,他说的绝对是真的!

第77章

*

公堂上的护卫们以为李城南派人去喊胡西霸当堂对峙是场面话,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把胡西霸带来。

胡西霸有恃无恐,李城南看着又问心无愧,这中牟县真是有意思,弄得他们都看不懂了。

虽然他们都是些学疏才浅的武夫,但是好歹是侍奉在御前的武夫,当差这些年没少见朝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李城南李县令这样的他们还真是头一次见。

说他和盘踞在中牟县中的黑恶势力同流合污吧,他派人找胡西霸当场对峙毫不含糊。

说他和胡西霸一点关系都没有吧,胡西霸和他手底下那些地痞流氓又的确在中牟欺压百姓鱼肉乡里。

不管怎麽说,李城南失职的罪名肯定跑不掉,就看他和胡西霸是真不认识还是装不认识了。

中牟县令是七品官,这些护卫出自侍卫亲军司,还是帝後精心挑选出来的年轻才俊,官职品阶比县令都高。

即便本朝武将的地位远不如文臣,他们的实权也远远比不过县令,但是说出来依旧能唬人。

哦,不对,他们要隐藏身份,那没事了。

胡西霸自诩江湖豪杰,奉行江湖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事江湖了,朝廷没资格管他们江湖人的事。

至于什麽是江湖事什麽不是江湖事,朝廷说了不算他说了算。

衙役找到念奴娇的时候他就猜到可能是周家那边坏事儿了,来到县衙看到周家兄弟俩还有吴氏都在公堂上,心中暗骂吴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面上却没有任何惧意。

李城南看他到了县衙还这般没规矩心中不喜,皱起眉头问道,“胡西霸,你可认得堂下妇人?”

吴氏泪眼婆娑的看着胡西霸,想让他认又不想让他认。

他们两个两情相悦,可她毕竟是有夫之妇,私底下怎麽亲近都没事,直接在公堂上说出他们的关系难免让人说闲话。

刚才是她慌张失了分寸,早知道县太爷会把西霸带来她就不说了。

周家兄弟俩得理不饶人,不能因此让西霸为难。

吴氏越想越恨,她就该趁周青柏睡觉直接把钉子钉进他的脑袋,只要周青柏一死,她就能和西霸当一对恩爱鸳鸯。

都怪她下手的时候犹豫不决还让外人给看到了,要是当时干脆利落的将人杀掉,就算衙门的仵作来了也没法查出周青柏是她杀的。

现在可好,不光人没杀成,还把西霸牵扯了进来。

奸夫□□在公堂上都敢眉来眼去,周青松怕他哥再气出什麽好歹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只要看不见就能当他们不存在。

胡西霸跟回到自己家一样在公堂上四下打量,打量完了才斜眼道,“大人大张旗鼓将胡某带到公堂就是问这?”

李城南愣了一下,他当了那麽久的官,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嚣张的嫌犯,“胡西霸,本县问什麽你答便是,堂下妇人你到底认不认得?”

胡西霸冷笑一声,“认得如何?不认得又如何?大人身为县令,难道还要管别人家的私事?”

李城南一直觉得他是个好官,同僚中贪污受贿的不在少数,那些事情他从来不沾,不管谁来查他都能挺直腰杆说他是个清廉的好官。

中牟在他的治理下虽然比不过京城,但也绝对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没准儿他离任的时候百姓还能给他送万民伞歌颂他的政绩。

开封府的包青天包大人每到一地都有百姓歌功颂德,他不说堪比包青天,也是同辈中难得的佼佼者。

中牟民安物阜政清人和,哪儿来的这麽个无礼之辈?

李城南面沉如水,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胡西霸,有人状告你和吴氏谋财害命,铁证如山你还要狡辩?”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大人何故污蔑人?”胡西霸直直看向李城南,“胡某还有正事要忙,无暇听大人胡言乱语,先走一步,告辞。”

李城南:!!!

“来人,将他拿下!”

县衙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他治理下的中牟县有这等嚣张之人已经很糟心,更糟心的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察觉到,要不是这次涉及到吴氏夥同奸夫谋财害命之案,他都不知道他治下还有这等目无王法横行无忌之徒。

他胡言乱语?

他堂堂县令会胡言乱语?

李城南被气的不轻,他平时脾气好不代表他没脾气,胡西霸和吴氏谋划杀人已是重罪,俩人低头认罪他还能看在态度好的份儿上判轻点,现在这麽胡搅蛮缠只能从重处罚。

护卫们听完俩人的话彻底确定李城南没有和胡西霸同流合污,谁家同流合污是这样,李县令就是单纯的不称职。

胡西霸很有嚣张的本钱,他说要走就算县令不许也没有衙役敢拦。

要不是公堂上不只有衙役和苦主嫌犯,这还真就是胡西霸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衙役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动弹,他们和干几年就走的县太爷不一样,一家老小都在中某县讨生活,不敢招惹胡西霸这等恶霸。

李城南:???

这还是他治理下的那个太平和乐的中牟县吗?

护卫们闷不吭声把胡西霸拦下,踹小腿的动作极其熟练,眨眼的功夫胡西霸就和吴氏跪一块儿去了。

那什麽,他们平时干的也是这活儿,县太爷继续审,当他们不存在就行。

事了往後退,深藏功与名。

李城南:……

等审案结束,他一定要问问这些护卫到底是谁家的。

看刚才抓人的熟练程度,他们的主家肯定不简单。

胡西霸被踹倒在地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推开想过来扶他的吴氏试图站起来,可是刚才不知道被踹到了哪儿,明明不痛不痒就是站不起来。

李城南平复心情坐回去,“胡西霸,公堂之上容不得你放肆。你私通有夫之妇、夥同吴氏谋害周青柏图谋周家财産证据确凿,这罪你不认也得认。”

犯人认罪需要画押,周家兄弟俩来的仓促没有准备状纸,案子结束後也得补上。

下座的师爷欲言又止,大人平日除了忙于公务就是在家和夫人耳鬓厮磨,下面人说什麽他听什麽,并不知道中牟县到底是什麽样子。

胡西霸是中牟的土皇帝,他们真的惹不起。

不去得罪胡西霸,他们任满之後能顺利离开,得罪了胡西霸之後能不能走都说不好。

大人,不能争这一时之气啊。

胡西霸想站却站不起来,使了一会儿劲火气也上来了,“李县令,我胡西霸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管我的事?”

李城南捏捏眉心,已经不想去理解这人是怎麽想的,“来人,让他画押。”

只要证据确凿,就算犯人不认罪也能抓人,要是每次审案都得犯人认罪才能处罚,犯人咬死不认官府还能不能罚了不成?

县衙的衙役不敢动,师爷拿着写好的供词也不敢上前,退到後面的护卫们看到这种情况无奈只能再站出来帮忙。

不是他们喧宾夺主,实在是县衙的官差靠不住。

胡西霸眼神阴鸷,“我胡霸天连天都霸得下来,你区区一个中牟县令也想管我?”

此话一出,公堂上一片寂静。

在场的人都知道胡西霸嚣张,但是没想到他能嚣张到这种地步。

区区一个中牟县令?

中牟在京城根儿上,能在这儿当县令的要麽有本事要麽有背景,要是两者都不行至少还能像李县令一样有运气,这能说是区区一个中牟县令?

还连天都霸得下来,他怎麽不直接上天呢?

後堂之中,苏景殊听的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这人胆子的确很大,可惜嚣张错了地方,可以直接准备准备挖个坑埋了。

什麽人呐?取个诨号还真把自己骗过去了是咋?

赵仲针托着脸,神情复杂,“幸好我们来了,不然还看不到这出好戏。”

小小的中牟县竟然能出这麽个人才,要不是赶得巧他们还真见不着。

公堂上的人都被胡西霸的“霸气发言”惊呆了,吴氏最喜欢的就是他们家西霸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气概,一边是在公堂上能痛斥县令的心上人,一边是只敢唯唯诺诺连吵架都不会吵的名义上的丈夫,她为什麽会和西霸两情相悦周青柏还不明白吗?

要是周青柏也能和西霸这样威武霸气,她也不会特意出去找她的英雄。

吴氏的表现太过明显,看的周青松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心里更替他哥不值。

以前他要尊称吴氏一声嫂嫂,说话不能说太重,有什麽不满意的也只能忍着,现在他哥和吴氏之间已经撕破脸,他再说话就不用顾忌吴氏的脸面了。

他早就想说了,吴氏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好好过日子的男人她不要,非看上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的恶霸,这是好日子过久了非要找点麻烦是吧?

胡西霸在中牟嚣张这麽些年也就是仗着县令大人不管,但凡换个父母官他就没法这麽嚣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管是江湖人还是什麽人都是大宋的百姓,他一个恶霸头子还想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谁给他的本事井水不犯河水?

井底之蛙不知深浅,真觉得凭他手底下那几个地痞流氓就能翻天啊?

公堂上的护卫们扛起了衙役的职责押着胡西霸和吴氏在证词上画押然後把人送进大牢,因为不知道中牟县的大牢在什麽地方,还是李城南李县令亲自给他们指的方向。

衙役们全都害怕惹祸上身不敢说话,就算他们县令大人看上去已经快气厥过去他们也还是不敢说。

县令大人能离开中牟县,他们又不能跟着县令大人一起离开,家里那麽多人要过日子,要是天天有地痞流氓到家里捣乱,他们的日子怎麽过?

惹不起躲得起,还是大人自己抓人吧。

他们感觉这些家丁就挺厉害,个头比他们高身体比他们壮,拿人的架势比他们都足,大不了他们待会儿直接挨罚。

县令大人脾气好,挨罚也顶多是几句训斥,得罪胡西霸不一样,得罪胡西霸他们可能连中牟县都待不下去。

大人觉得胡西霸说他连天都霸得下来是在吹嘘,但是对他们中牟的百姓来说,得罪胡西霸和天塌了真的没有区别。

除非大人走的时候能连胡西霸和他那些地痞手下一起带走,不然他们绝对不敢得罪胡西霸。

一个谋杀未遂的案子审的李城南怀疑人生,好像他待了三年多的中牟都是幻想出来的。

胡西霸和吴氏都被押入大牢,黑豹和那些地痞流氓见状立刻要闹,谁那麽大的胆子竟然敢抓他们老大?

衙役不敢惹胡西霸,自然也不敢惹黑豹,李城南眼睁睁看着这群地痞无赖冲上公堂,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仿佛今天才认识到真正的中牟。

苏景殊和赵仲针悄悄来再悄悄走,胡西霸和吴氏已经被关进大牢,接下来闹也闹不出什麽动静,李城南要是连那群小喽啰都收拾不了,他这官儿也别当了。

中牟到京城快马加鞭半天就能到,开封府那边反应快的话明天就会来人,他们等开封府来人再说。

胡西霸和那些地痞流氓的重点都放在谋财害命上,不会想到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念奴娇,这样正好,省得他们紧急转移受害者不利于接下来的查案。

俩人跟着侍卫回到县衙外面的茶馆里,等周家兄弟俩出来才赶紧迎上去。

可怜的周家大哥,下次成亲的时候注意点儿,别再找脑子有坑的了。

女儿家嫁错人毁一辈子,男儿家娶错人也没好哪儿去,不过这世道还是对女儿家更苛刻,他姐姐当年那麽糟心都走出来了,周家大哥现在才哪儿到哪儿。

稳住,不慌,朝前看,他们的前路还是光明的。

感情之事外人不好说太多,不光苏景殊没法劝,连周青松这个亲弟弟也没法劝,只能等周家大哥自己调理好心情走出来。

报案的结果比周青松想的好,他本来都没指望县令敢动胡西霸,现在那对奸夫□□一起进了大牢,提前准备好的大夫也没用上,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事情了。

不过看他哥现在的状态,他们得带上大夫一起回家,他怕他哥回家後关上门就吐血。

赵仲针跟在後面,数着护卫有点不够数,“是不是还有人没出来?”

“李县令觉得我们兄弟身手不凡认定我们的来历不一般,我们便留了两个去糊弄那个糊涂县令。”旁边的护卫捶捶脑袋,压低声音说道,“殿下,那位李县令是真的不适合当父母官,他太糊涂了。”

他们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县令乃是一县父母官,到任後肯定要微服私访了解本县民情。

就算往不好了说,贪污受贿也得了解完本地情况後才知道往哪儿贪不是?

这位李县令可好,治下什麽情况都不清楚,全靠卷宗来了解民情,这能了解个鬼哦。

要是能和李县令一样当父母官,他们上他们也行,还能保证干的比李城南好。

李城南是个读书人,天天待在县衙不出门也不嫌闷,他们习武之人不一样,隔三差五肯定要出门活动活动筋骨,门都出了肯定不会什麽猫腻都发现不了。

总结:李城南不行。

那个糊涂县令以为他们殿下是汴京来的富家子弟,看样子倒是没有要攀附关系的意思,就是了解了解情况顺便夸他们一番。

也不知道他能了解出什麽情况来。

赵仲针皱着脸叹气,京城根儿上都能出这种事情,京城之外得糟糕成什麽样子?

苏景殊从周家兄弟俩那儿回来,看到又一个陷入自闭的忍不住摇头,“李城南不行不代表全大宋的官都不行,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包公一样明察秋毫,但也不全是无能之辈,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人。”

李城南当父母官的确不合格,但也不能说他一无是处,至少他没有贪污腐败欺压百姓,在知道胡西霸和吴氏谋财害命的时候能够秉公执法将那两人全部押入大牢。

要是换个坏官,胡西霸这会儿还逍遥法外呢。

赵仲针哼了一声,“李城南那麽干脆是因为他不知道胡西霸是何许人也,等他从那些衙役官差身上打听出胡西霸的权势没准儿就又把人放出来了。”

现在是开封府的人没有到,不然那李城南连审案的资格都没有,和胡西霸一起跪在下面听审才是他的下场。

这话苏景殊没法反驳。

他不是李城南,也不了解李城南的为人,李城南知道胡西霸是什麽人後会不会把人放出来他也说不准。

好歹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考出来的,一般来说理政的本事都是有的,但是科举考试也不敢保证选拔出来的都是能臣干吏,人家高分低能的话他们也看不出来是不是?

铨选官员是吏部的活儿,殿下回去和官家提提意见,最好能让吏部优化考核标准,尽量减少李城南这种情况的出现。

而且中牟县这出事儿他觉得不能全怪吏部,兴许李城南在上一个地方干的就是好呢?

他适合去太平的地方当父母官,民风驯良长幼有序,邻里之间连矛盾都很少有的那种。

百姓脾气好,父母官脾气也好,双方平安无事,任期满了没准儿比来时还要富庶。

中牟要是没有胡西霸其实非常适合李城南任职,开封府下没有江湖人敢作乱,不管发生什麽都有京城做後盾,中牟本地物阜民丰也是个难得的富庶之地,需要的就是李城南这种清廉的官。

可惜这儿有个胡西霸。

苏景殊说着说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大郎,青松兄是不是说过胡西霸在中牟作威作福也没有几年?”

赵仲针捂住胸口,“你的意思是……”

胡西霸背後有人,就是认准了李城南所以才来的中牟?

还是说他们提前挑好地方,然後在朝中运作将李城南派到了中牟县?

要是前者还好,要是後者的话,幕後黑手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苏景殊打了个寒颤,感觉背後有些发凉,“应该不会吧?”

但是想想连兵部侍郎都能被辽国收买,吏部有人别有用心也不是不可能。

也有可能是李城南的政绩本来就足够在京城附近任职,幕後黑手只是算到了这一步所以才让胡西霸来中牟发展。

啊啊啊啊啊啊!要不要这麽惊悚啊啊啊!

小小苏越想越害怕,赶紧离身高体壮的护卫大哥们更近些,不想了不想了,再想下去他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觉了。

赵仲针拍拍他的手臂,“没事,不怕,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债多不压身,只要小郎和他待在一起,幕後黑手就拿他们没办法。

大不了把他们两个一起抓走,他们两个都失踪的话幕後黑手离玩儿完也不远了。

不慌不慌,有他在呢怕什麽?

小小苏感动的眼泪汪汪,什麽叫合格的金大腿?这就是合格的金大腿!

他们现在猜什麽都不一定对,事实怎样还得等开封府来人查。

一行人回到周家,周青松紧张兮兮的带上大夫去给他哥检查身体,让小同窗和小同窗带来的金大腿想干什麽就干什麽,他们家没那麽多规矩,只要不把宅子烧了就行。

护卫们回来之後便带上周家的家丁一起分配晚上的值夜任务,胡西霸被抓进大牢,他手下的那些地痞流氓不会善罢甘休。

以前有吴氏住在这里他们不敢作乱,如今吴氏和胡西霸一起被抓,那群地痞流氓再想干坏事就没有顾忌了。

要是他们能暴露身份,直接带兵去念奴娇将里面的人全部抓起来审讯就是,完全不用这麽麻烦。

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只能小心防备。

要是因为一时之气让念奴娇里的人察觉到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胡西霸而是念奴娇,今天白天就白忙活了。

护卫们和周家的家丁说晚上要注意什麽,最近天干物燥,尤其要小心那群地痞放火烧宅子。

寻常人有冲突顶多泼粪,胡西霸手底下的人不能按照常人来想,都是群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怎麽防备都不为过。

事实证明他们的提前准备完全不是多余的,晚上还真的有人鬼鬼祟祟试图放火。

周家的家丁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周青柏要出门做生意,商人和气生财,全家上下除了吴氏脾气大连养的小猫都不挠人。

现在吴氏进了大牢,唯一一个脾气大的也没了,只靠他们家的人根本防不住那些手段层出不穷的地痞流氓。

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周青柏本就在病中,白天被吴氏偷人刺激到差点在公堂上吐血,回家之後刚进门就一个踉跄栽倒,幸好周青松扶的快,不然就是病上加伤。

苏景殊和赵仲针倒是没什麽事情,但是还有那麽多事情没有解决到晚上了也睡不着,于是让他们青松兄安心待在主院照顾兄长,不管外面发生什麽都不用出门。

没人来找茬最好,有人来找茬他们也能挡着,没必要为了群无关紧要的地痞流氓耽误周大哥养病。

周青松拍着胸口保证晚上肯定不出来碍事,就是趴在地上打滚儿也一定把他哥留在房间里。

苏景殊:……

倒也不至于。

周家大哥已经够糟心的了,给他留点清净的空间吧。

夜幕降临,苏景殊和赵仲针睡不着,索性趴在屋里秉烛夜谈。

从害人的无忧洞到可怕的念奴娇,从先帝身边的刘公公到死在外城的无忧洞贼头子,越说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说,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睡意,外面放火找事儿的地痞又来了。

得,他们还是天亮再睡吧。

最好一觉醒来开封府的人就到了,省得他们俩在这儿一直提心吊胆。

不知道包大人会派谁过来,展护卫不在京城,要是开封府腾不出人手,来的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人也有可能。

不过苏景殊还是更希望公孙先生过来,公孙先生来的话他可以在旁边看着,刑部或者大理寺的人来,都是生人他也不好往前凑。

总不能事事都靠金大腿。

旁边,赵仲针打了个哈欠,看着院子里捆的结结实实的地痞流氓连骂都不想骂。

天亮就送他们去大牢陪他们贼头子。

“小郎,中牟的地痞流氓怎麽那麽多?”

京城比中牟大那麽多都不一定能一下子找来几十号地痞,这地方可好,一晚上前赴後继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苏景殊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大郎,我感觉那个黑豹脑子有病,没病的话干不出这种葫芦娃救爷爷丢一个送一个的事。”

五六个人过来放火没结果那边就该知道他们这儿有防备了,结果可好,抓了一个还有一个,非得把胡西霸手底下那些地痞流氓全抓光才能得清净是吧?

赵仲针慢吞吞转头,“葫芦娃救爷爷是什麽?我怎麽没听过?”

苏景殊也慢吞吞的给他解释,“山里有个老爷爷和一根葫芦藤,葫芦藤上有七个葫芦,有一天老爷爷被蠍子精抓住了,七个葫芦娃为了救爷爷一个接一个去找蠍子精,然後被蠍子精一个接一个的抓住。这就是葫芦娃救爷爷的故事,大郎你懂了吗?”

全程给幼儿园小朋友讲故事的语气,最後还和树懒一样慢动作露出笑容。

别送了别送了,再送就真的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赵仲针努力用已经成了浆糊的脑袋瓜去理解葫芦娃送爷爷、啊不、救爷爷的故事,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小郎,那几个葫芦娃是不是成精的时候太仓促所以不太聪明,他们直接一起去救爷爷不就行了?”

苏景殊甩甩脑袋,坐起来让自己清醒清醒,“他们最後的确是一起去救爷爷了,这个故事要告诉我们的道理就是人多力量大,一个人办不到的事情一群人一起……”

“一群人!!!”

苏景殊睁大眼睛,这下不用甩脑袋也清醒了。

赵仲针也猛的坐起来,“那群地痞应该不会放肆到成群结队来周家找茬吧?”

有这本事还当什麽流氓,去战场上当炮灰不好吗?

留在中牟害国害民,去战场还能发挥余热,嚣张错地方了好吗!

两个少年郎脚步匆忙出去找他们带来的护卫,生怕他们一时不慎吃了人少的亏。

双拳难敌四手,猛虎还怕群狼,招架不住就关上大门等天亮,他们不和那群无赖纠缠。

周家的家丁拿着棍子锄头守在四面八方,严防有人翻墙进来,禁军出身的护卫们守在大门口,来一个捆一个抓人易如反掌。

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已经小半个时辰没有人过来,今天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他们话刚说完,远处就冒出来一群穿着夜行衣拿着刀和弓箭的凶徒。

护卫们:!!!

玩大的啊?!

锋利的刀面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一群人来势汹汹,看着像是想要他们的性命。

不是像是,而是就是要他们的命。

“兄弟们打起精神,来活儿了!”

护卫们动作极快,不等那些人冲进宅子直接掏出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迎上去。

宅子里除了他们没一个能打的,他们殿下和苏小郎的安全最重要,还是直接在外面把人解决了最好。

三脚猫的功夫还学江湖人搞刺杀,这麽能耐怎麽不劫狱呢?

唔,他们要劫狱的话,县衙大牢那些狱卒能拦住吗?

不管了,先把这些弄死、不、弄个半死再说。

护卫们来之前觉得让他们护送殿下出城游玩有些大材小用,现在完全不那麽觉得了,中牟县的确够惊险,除了他们这些精英中的精英还真没多少人能护殿下周全。

留在宅子里的护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个还想看热闹的小祖宗带回房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他们不觉得胡西霸手下有武功高强的地痞无赖,但是殿下和苏小郎这里容不得半点差池,这个热闹还是别看了。

赵仲针拍拍胸口收回心神,他现在觉得中牟再出现什麽都不离奇了。

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谁能想到城里竟然还能出现这种上来就灭人满门的凶杀案?

如果不是他们带着护卫的话,今天晚上过去周家还有活口吗?

胆大包天,罪不容诛,昨天派人传信时应该让开封府连狗头铡一起带着,胡西霸和他手下那些地痞流氓中肯定有不少人都足够砍头。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这种事情他回去和爹娘说爹娘都会觉得是他编的,世上怎麽会有如此离谱的事情?

苏景殊倒杯凉茶一饮而尽,茶水透心凉,喝下去就让他打了个激灵,好在凉茶很管用,喝完之後心情稳定不少,“大郎,念奴娇那些家里遭难的年轻姑娘真的是家里遭难吗?会不会是那些地痞流氓看上她们後给她们家里带来灾祸然後以此为借口将她们掳走?”

赵仲针觉得这个猜测很有道理,“那群人敢趁夜杀人,掳掠良家女子的事情肯定也没少干。”

打斗声传不到宅子里,他们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只能紧张的等待结果。

等啊等啊等,等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又听到外面的声音。

护卫们一晚上清空了周家的绳子库存,天色一亮直接将宅子里的地痞和外面那些半死不活的“杀手”一起送去县衙。

啧,就这点功夫,说他们是杀手都辱杀手。

周青松晚上又是煎药又是开解他哥忙的不可开交,药疗话疗轮番上阵,也不知道他哥听进去多少,反正他说的是口干舌燥。

开解他哥开解到半夜,凑活着在外间睡了一会儿,要不是他哥还没醒他还能继续开解。

人这一辈子遇到几个坎儿再正常不过,大哥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出事,就算要寻死觅活也得点出个继承人再寻死觅活。

他不会打点生意,把生意留给他的话他不敢保证三年败光还是五年花完。

留给家里的亲戚他也没意见,但是亲戚以後会不会把他这个只会花钱不会挣钱的穷书生扫地出门他也不敢保证。

总之就是,哥哥要是放心的话就尽管寻死觅活,大不了他们兄弟俩过几年黄泉路上做伴儿。

周青柏:……

要不是他现在没力气揍弟弟,这小子高低逃不了一顿打。

主院里静悄悄,周青松简单洗漱之後推门出去,想看看昨天晚上有没有不长眼的来他家捣乱,然後出去就看到门口捆了几十号人。

苏景殊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青松啊,我们准备把这些人送去县衙,正好你来了,就留下来看家吧。”

周青松一脸懵逼,“这些全部都是昨天晚上来找茬的?”

苏景殊语气沉重,“这些只是一部分,还有十几个杀手已经被送走了。”

半死不活的走的,禁军护卫出手有分寸,好歹给他们留了半条命。

“杀手?”周青松倒吸一口凉气,“天理何在?公道何存?他们竟然派杀手?!”

赵仲针也愤愤开口,“就是,太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了。”

县衙里,李城南得知周家昨天晚上的遭遇後眼前一黑,“放肆!如此目无王法,他们还有没有将本县放在眼里?”

恶霸们眼里有没有李县令大家心知肚明,没有人关心李县令的想法,他们现在只等开封府来人。

县衙这些衙役官差靠不住,去念奴娇抓人要的人多,还是得开封府来人才行。

开封府来人他们就能调禁军来帮忙,直接将念奴娇围的水泄不通,保管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能审出线索的先审再杀,没用的喽啰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罪行不够砍头的就刺配流放,中牟的县令不行,量刑定罪还是得开封府来。

即便来的不是包大人也没关系,他们现在感觉是个人都比李城南靠谱。

那家夥气狠了连骂人都不会,翻来覆去就拿几个词,衙门的官差都指挥不动还能干啥?

京城在中牟东边,苏景殊和赵仲针直接带着护卫们在东城门附近的客栈等人。

赵仲针一边等一边唉声叹气,叹的苏景殊也不确定是不是所有州县的父母官都这麽不靠谱了。

他去过的地方不多,不算京城,已知眉州的官儿不太靠谱,现在再知道中牟的官儿也不靠谱,再一再二不再三,再去第三个地方要是也不靠谱,大宋还有救吗?

下午时分,包拯和公孙策带着开封府四大护卫微服来到中牟,一行人刚到城门就看到苏家小郎和赵家大郎迎亲人一样跑过来,“青天大老爷!你们可来了!”

第78章

*

苏小郎和赵大郎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开封府的“援军”抵达中牟,来的还是他们的青天大老爷包大人,看到那令人心安的黑脸後激动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包青天的天是明朗的天~中牟的百姓好喜欢~

包大人你们可来了呜呜呜呜呜~

包拯:???

他得知中牟县有无忧洞的线索後立刻带人过来,两个小家夥出门时带的护卫多,不怕他们擅自行动打草惊蛇,就怕他们不小心把自己也栽进去。

无忧洞干的掳掠人口的买卖,要是当朝皇子被贼人卖到山沟沟里找不回来,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来到中牟看到人好好的算是松了口气,但是怎麽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苏景殊这两天经历了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索性催着微服私访的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去客栈,他们坐下来好好说。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而是这中牟实在离谱,他们想淡定都没法淡定。

两个少年郎像是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攒了满肚子的话要给亲人说。

包拯和公孙策面面相觑,他们已经知道中牟县有无忧洞的线索,但是看两个小家夥的反应,似乎不光是无忧洞的事情。

午後客栈的人不算多,苏景殊和赵仲针带他们的主心骨去包厢里说话,护卫们落後一步凑到开封府四大护卫跟前询问他们来的时候有没有带兵。

开封府可以调动的禁军不多,如果人不够的话他们回去调别的军队,到时候别说小小的念奴娇,就是拿下整个中牟县也不在话下。

开封府四大护卫:……

应该够用吧?

他们家大人非常重视无忧洞的线索,上次幕後黑手赶在他们前面杀了贼头子灭口可以说是打了他们整个开封府的脸,断了的线索好不容易续上,人手肯定得带够。

他们四个随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进城,大部队都在城外候着呢。

包厢里,包拯和公孙策坐定,苏景殊和赵仲针连说带比划的讲述这两天的经历,感觉这两天经历的比过去两个月都多。

周家长兄遇人不淑,中牟有恶霸盘踞,巧的是周家长兄的妻子和中牟的恶霸头子通奸试图谋财害命,俩人被告上公堂丝毫不带怕的,好像公堂是他们家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更更更离谱的是,中牟的县令对恶霸欺淩百姓的事情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啊!被恶霸指着脑门骂“你算个什麽玩意儿”的时候才知道治下有这麽号人!起了冲突连县衙里的衙役都指挥不动!

这都什麽跟什麽?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编都不敢这麽编。

离谱啊!

两个少年郎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後脸都气红了。

公孙策看看他们家大人的脸色,揉揉脑袋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苏景殊和赵仲针说完昨天县衙里的离谱审案过程还有昨天晚上在周家的神奇经历,说完之後还有他们对念奴娇和县令李城南的猜测。

总之一句话:中牟水很深,他们实在猜不出真相,快来个好用的脑子帮帮忙。

俩人说到最後恨不得抱头痛哭,这还只是个县城就那麽可怕,包大人在坐镇开封府得忙成什麽样儿啊?

难怪包大人觉得假期太多工作时间不够用,那麽多糟心事情都得他来处理,就算不放假都干不完,可不得找官家申请减少假期让所有人一起陪他加班?

对不起包大人呜呜呜呜,以前错怪你了呜呜呜呜呜。

包拯:笑不出来.jpg

开封府下辖几个县的县令政绩如何他很清楚,中牟县令李城南年轻有为,为官清廉为人正直,文章也做的极好,若无意外的话在外历练几年就会调回京城稳步高升,怎麽中牟在他的治理下变得一塌糊涂?

他回到京城後微服私访去过不少地方,就是想着李城南名声不错所以一直不曾到中牟来,没想到竟是看错了人。

苏景殊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包大人,现在要去念奴娇抓人吗?”

事情宜早不宜迟,现在念奴娇的人可能以为胡西霸是因为和吴氏通奸才被抓,过几天等他们反应过来就不好抓了。

赵仲针也迫不及待想看“连天都霸得下来”的胡霸天倒霉,“包大人,李城南连县衙里的衙役都指挥不动,抓人得靠咱们自己带的人,您带的人够吗?”

不够的话他能帮忙,别看他年纪小,他现在能调动的禁军比包大人还多呢。

包拯:……

事情不能只听两个小家夥转述,他还得去县衙看看李城南怎麽说,念奴娇里的地痞流氓要抓,但是得等到他了解完情况之後再抓。

稍安勿躁,中牟的几个城门都被看管起来,晚一天抓人也没什麽。

苏景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大人,找事儿的地痞流氓已经被送去县衙的大牢陪胡西霸,念奴娇现在还剩下多少人我们说不准,但是应该剩的不多。”

县城就那麽大点儿地方,他们今天早上已经送进去大几十号人,要是念奴娇还能哗啦啦出来几十上百个地痞流氓,李城南这个县令就真别干了。

父母官要让百姓安居乐业才算政绩,百姓安居乐业首先得有居有业,动辄上百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出门游荡,连带着别的百姓都没法安居乐业。

平时没多大动静的话可以一直瞒着,百姓被欺负狠了瞒也瞒不住,看李城南对城里那群恶霸一无所知的样子,念奴娇养的地痞流氓不会太多。

而且脑子应该也都不太好使。

但凡里面有一个聪明人,昨天晚上就不会捆了一批又来一批,更不会临到天亮还弄了出刺杀。

啧,能没脑子到这种地步也是少见。

公孙策温声道,“他们在中牟嚣张惯了,越没人管束气焰就越嚣张。”

无知者无畏,说到底还是县令的失职。

包拯带张龙赵虎去县衙见李城南,留公孙策和王朝马汉守着两位恨不得立刻将念奴娇的恶人一网打尽的小祖宗。

难得出一次门就遇到这种事情,真是难为他们了。

苏景殊叹了口气,“先生,中牟这种情况应该很少见,对吧?”

出门前爹娘还让他路过祥符县的时候去找二伯打个招呼,祥符县在京城和中牟县中间,他想着先在中牟玩几天,回去路过祥符的时候再在二伯家住几天,玩痛快了再回京城。

现在这麽一弄他都不敢说祥符县令是他伯伯,万一在祥符也遇到这种事情,他算不算把他二伯给坑了?

爹娘说二伯为官素有贤名,不然也没法在祥符当县令,但是他们来之前打听到的李城南名声也不错,谁知道来了之後会是这样?

他不是信不过二伯,只是长这麽大就在小时候和二伯接触过,後来给祖父守完孝二伯就又当官去了,他也不知道二伯当官时是什麽样子。

万一,他是说万一,万一他们家二伯和李城南一样,要麽对不起百姓要麽对不起二伯,他怎麽办?

更闹心的是,回程的时候也要和金大腿一起,他只是去玩倒没什麽,关键是二伯扛得住吗?

唉,真愁人。

公孙先生见多识广,能不能讲一讲以前去过的地方?

他听不听无所谓,主要是讲给小光国公听,人家皇长子这辈子第一次出京城就遇到这些事儿,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想出门了该怎麽办?

赵仲针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快让他听听包大人在外为官时的所作所为,他现在急需好榜样来压下坏印象。

公孙策看不出这两个小子哪儿像一蹶不振,比起拿好榜样来压下坏印象,他觉得这两个小家夥更想听他们包大人在外除暴安良的光辉过去。

行吧,那就来讲讲他们包大人当初是怎麽当县令的。

包大人是庐州人,考中进士後在外为官,因父母年迈不愿他离家就辞官回乡奉养父母,直到双亲离世守完孝才重回官场。

民间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家族里有一个有出息的,亲朋好友都会赶着来寻求庇护。

就像他们俩刚才说过的周家一样,周家当家经商发家之後帮扶族人,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吧,不是所有人都知恩图报,世上多的是仗势欺人之辈。

赵仲针点头,“我懂,就和那些地痞流氓一样,仗着有个恶霸头子就胡作非为,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有多大本事。”

苏景殊小声提醒,“包大人不是恶霸头子,顶多他的亲戚是恶霸。”

公孙策:……

好像并没有好哪儿去。

回归正题,包大人有一段时间在老家庐州为官,他的那些亲朋旧故以为可以借着包大人的权势牟利干了不少坏事,甚至连官府上门都敢叫嚣他们有後台官府管不了他们。

包大人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自然不会容忍有人借他的名义扰乱官府行事,那些人敢借他的名义他就敢大义灭亲,灭了几次之後就没人再敢打着他的旗号胡作非为了。

当官就是这样,不知道什麽时候就能遇见糟心事。

不过大部分官员都明事理,且仕宦避本籍,很少会有人到家乡为官,这样就能避免家族势力太大影响朝廷对州县的治理。

官员和地方大族勾结在一起的事情很常见,但是像中牟这种地痞流氓明目张胆的欺压百姓还和官府叫板的真是头一次见。

官员勾结地方又不是什麽值得宣扬的事情,藏着掖着还不够,大肆宣扬只能说是活够了想找死。

这不,中牟的恶霸们撞上惹不得的人了吧。

苏景殊和赵仲针小声嘀咕,怎麽天底下的地痞无赖嚣张的时候都是一个样子,动不动就官府没资格管他们,不想让官府管就自己立国去吧,看看能撑几天。

中牟的恶霸没脑子,一群没脑子的恶霸都能在中牟作威作福,李县令你反思反思。

俩人吐槽完举手提问,“公孙先生,包大人当过县令吗?”

公孙策点点头,“当倒是当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们包大人守完孝後出任天长县令,当时还遇到过一件颇为棘手的案子。

有一农人到县衙报案说有歹徒割掉了他们家耕牛的舌头,告到县衙求包大人捉拿罪犯为可怜的耕牛伸冤。

可牛是在他家里被割去舌头的,农家晚上无人外出,村子里也没什麽动静,就算官府去查也找不出线索。

赵仲针歪歪脑袋,“会不会他们家想吃牛舌,怕耕牛无缘无故死了官府追究所以恶人先告状?”

“不会,肯定是熟人犯案。”苏景殊摇头,“村子里会养狗,外面有动静的话惊动不了人也会惊动守夜的狗,除非在外面溜达的是熟人。”

本朝杀耕牛犯法,连皇帝想吃牛肉只得靠运气等老死或者意外身亡的牛。

金大腿觉得想吃肉可以偷偷割一块,但是农人知道耕牛有多宝贵,就算是三岁小孩儿也不会因为嘴馋去伤害耕牛。

他们连牛肉是什麽味儿都不知道,不可能因为嘴馋去吃牛,更不可能精准到吃牛舌。

粮食不够的时候宁可饿着人也不能饿着耕牛好吧,不要小瞧耕牛在农人心中的地位。

所以肯定是熟人犯案。

公孙策笑了笑,“景哥儿说的没错,的确是熟人犯案。”

凶手割去牛舌无利可图,而牛没了舌头一定会死,牛死了牛主人就要吃挂落,所以这事儿必定是私仇旧怨。

杀耕牛犯法,包大人就让那农人回家宰牛卖肉引罪犯上鈎。

民间不许杀耕牛,但牛和人一样也会意外死亡,乡里乡亲的不会因为牛死了就将人告上官府,只有凶手看到牛主人杀牛才会迫不及待状告牛主。

果不其然,牛主人肉还没卖完,割牛舌的凶手就到县衙自投罗网了。

赵仲针猜错了也不生气,心道好官就要像包大人这样才行,“包大人这样的才是好县令,要是所有的官员都和包大人一样就好了。”

苏景殊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小生附议。”

公孙策没忍住笑了一声,多大点儿的娃就“小生”?

天下所有的官员都能和包大人一样自然是好的,但是正是因为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和包大人一样,才更显得包大人这样的官难得。

“县城乃至府城要断的都是这些家长里短的案子,案犯落网顶多打几板子,连刺配充军都少见。”公孙策说道,“包大人在天长县当了三年县令也只遇见这麽一个有趣儿的案子,不要把民间想的多可怕,绝大部分百姓都只想安生过日子。”

百姓想过安生日子,官员也想治下太平,十全十美的好官不多见,恶贯满盈的坏官也不多见,能无灾无难度过任期已经很不容易,多的是官员想要这种平平无奇。

赵仲针撇撇嘴,“官员想治下太平没有错,但也不能明知道两边有冲突还不管不顾和稀泥。”

他们刚来那天就被那群地痞勒索,这种事情告到县衙县令应该把那些地痞关起来或者打板子,结果可好,只说了几句就把他们全轰出来了。

也就是他们带的人多,不然当天晚上就得被那些地痞流氓抢光行囊。

公孙策摸摸胡子,“此事的确是李县令做的不妥。”

苏景殊瞅瞅旁边气鼓鼓的金大腿,再看看见多识广的公孙先生,扭扭捏捏小声问道,“先生,您和包大人经常微服私访吗?”

公孙策想了想,回道,“没有经常,一年顶多有个两三次。”

大人没回京城之前倒是经常微服私访,不过那是外放为官管的事情少,开封府的事情又多又杂,回京之後就没空到处跑了。

“公孙先生,我问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赵仲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您和包大人微服私访的时候从来没有被人认出来过吗?”

公孙策:……

能被认出来的只有包大人一个,不包括他们。

包大人自个儿溜达,其他人去别处溜达,百姓认不出他们所有人。

“殿下,微服私访也可以留在客栈不出门。”

公孙策勉强找出个委婉的说法,就算包大人不在场他也不太想说这个话题。

多冒昧啊。

赵仲针捂住嘴巴,假装自己刚才什麽都没有问。

苏景殊强行将上扬的嘴角压下去,挡在金大腿面前转移话题,“先生,您以前去过祥符县吗?”

“祥符县?”公孙策挑了挑眉,“我没有记错的话,祥符县的县令是你二伯。”

苏洵苏涣兄弟俩都挺有才,不过早早考中进士的苏涣为官多年名声不显,反倒是一直没考中的苏洵才名远扬。

“祥符县的县令是谁不重要。”苏景殊捂住金大腿的耳朵,扭头小声问道,“先生,祥符县的情况怎麽样?适合我们过去玩吗?”

公孙先生那麽聪明,应该能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吧?

小小苏紧张的不要不要的,“先生刚才说了中牟这种有恶霸盘踞的很少见,祥符和中牟离那麽近,一山不容二虎,应该不至于有两夥恶霸吧?”

公孙策无奈,“你二伯是个很有本事的好官,好歹对他有点信心。”

京城周边的县令很多,只有祥符县和开封县的县令是正五品,开封县在包大人眼皮子底下,仅剩的祥符县肯定要选个有本事的县令坐镇。

小小苏松开金大腿的耳朵,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先生你不知道,我已经想了一上午的忠孝难两全该怎麽选了。”

公孙策:……

幸好苏明允不在,不然这小子少不得一顿打。

公孙策留在客栈看孩子,包拯前去县衙查看情况。

去之前想着可能是少年郎受了气说的太夸张,见到李城南後才知道俩小子非但没有夸张,甚至还算为这糊涂县令粉饰了几分。

李城南只知道吴氏和胡西霸合谋杀人,把那二人和那群闹事的地痞流氓抓起来後师爷和他说了胡西霸不好惹,但是他觉得几个地痞流氓而已没什麽不好惹。

虽然中牟的地痞流氓有点多,但是他是县令他怕什麽?

师爷既然知道中牟有这群恶霸作乱为何不早提醒他?

李县令以为他的失职之处只是不知道中牟有那麽多地痞流氓,万万没想到更严重的还在後面。

包拯不敢相信一县父母官竟然真的对县城之事一无所知,拍的桌上的砚台差点儿跳起来,“李县令,那念奴娇中掳卖良家女子,此事你当真不知?”

李城南跪在地上谢罪,想到治下有那等险恶之处愧疚不已,“下官从不踏足烟花之地,此事是下官疏忽,请大人责罚。”

他和妻子感情极好,平日里闲下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都不够,怎会去烟街柳巷寻欢作乐?

是他疏忽大意,不曾意识到中牟县中有恶霸作乱,也没想到小小的中牟县竟然有人敢掳卖良家女子。

先前京城清剿无忧洞时砍了不少人,刺配充军的犯人排成长队,他当时还感慨幸好中牟没有那麽四通发达的地下水渠给恶人作祟。

中牟是没有地下水渠供恶人藏匿,因为中牟的恶人直接把巢穴安在了地面上。

他身为县令不光什麽都没有察觉到,甚至在包大人问话时也什麽都答不上来,他算什麽父母官?

李城南心中惶惶,一时间竟然觉得他不适合做官。

包拯已经不想和他说话,直接让张龙赵虎传信城外的禁军将念奴娇的所有人员控制起来,这个案子他亲自审。

李城南慌的不敢擡头,包大人亲自审案,不用他主动辞官这个官儿怕是也做到头了。

张龙赵虎早就等着他们家大人下令拿人,没想到和他们一起来的禁军护卫更积极,生怕他们找不到念奴娇在什麽地方,等城外的兵丁到齐之後率先冲到念奴娇的门楼里当指挥。

白天的青楼没有生意,到晚上才开始开门迎客,这时候去拿人连抓错的可能都没有。

楼里的姑娘们放一处,地痞打手放一处,下人帮佣放一处,鸨母单独拎出来,还有後院牢房里那些受苦的姑娘孩子,待会儿上公堂了全是证人。

胡西霸啊胡西霸,包青天来了中牟县,看你还敢不敢大言不惭说连天都能霸下来。

护卫们急着看胡西霸倒霉,抓人的时候顺便给旁边的张龙赵虎和禁军兄弟讲了一下昨天那个恶霸头子在公堂上有多嚣张,于是急着看胡西霸倒霉的又多了一群人。

外头那麽大的动静消息传的飞快,留守客栈的几个人立刻转移阵地去县衙。

包公审案缺不得公孙先生,他们其他人算是人证,关键时刻可以写供词的那种,完全有资格旁观包大人审胡西霸。

李城南看到两个熟悉的少年郎,精神恍惚。

什麽情况?这两位是什麽身份?难不成来中牟不是游玩而是微服私访?

苏景殊拱手行礼,“李大人,我们是太学的学生,是周青松的同窗,来中牟是为了游玩,凑巧遇到地痞流氓拦路闹事才被他们惦记上。我们算是苦主,相信包大人一定能为我们讨回公道。”

看着规规矩矩,实际上一点儿也不规矩,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李大人不行就换包大人,天底下总有能为民做主的好官。

赵仲针听的眼睛亮晶晶,就差在脸上写上“学到了”三个大字。

公孙策笑吟吟挡在俩人前面,“小孩子不懂事,李大人勿怪。”

“公孙先生说笑。”李城南惭愧不已,是他自己有错在先,被挤兑了也是他活该。

包拯换好官服升堂审案,首先审的是胡西霸夥同吴氏谋害周青柏一案。

周青柏在家养病,来到公堂上的是周青松。

周青松从小听着包青天的故事长大,无脑推崇包大人,来到之後就站在堂下等着包大人将那对奸夫□□判刑好回家找他哥报喜。

心病还需心药医,吴氏和胡西霸落到包青天手上,大哥也能安息、呸、安心了。

牢房的条件很差,吴氏出嫁前娇生惯养,出嫁後也没吃过半点苦头,在脏乱的牢房里待了一夜整个人都不好了,如今再上公堂完全没有昨天的胡搅蛮缠。

她本来以为她和西霸就算当一对穷苦的野鸳鸯也能蜜里调油,可是西霸被关进牢房後暴躁不已,根本不像平时一样对她呵护备至。

她不敢往前凑,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白天人多的时候能理直气壮,晚上周围除了阴沉的心上人就只有乱蹿的老鼠,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晚上做梦都是她被押到刑场上砍头。

她只想和西霸在一起恩恩爱爱,不想为了周青柏搭上命啊!

吴氏怕的不行,可惜现在知道害怕已经晚了。

然而吴氏知道怕了胡西霸还没有,他在中牟作威作福那麽多年,从来没想过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被官府抓住把柄。

抓住把柄又如何?还能要他的命不成?

胡西霸满目阴狠,看到坐在上方的不是李城南而是包拯後眼中划过一抹了然。

难怪李城南忽然敢动他,原来是来了靠山。

“包黑子,我胡西霸和你黑白分明,无论做什麽都在中牟县,连中牟县的官府都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开封府又何必管这些闲事?”

此话一出,李城南脸色大变,赶紧走到公堂上跪下请罪,“大人明察,下官和胡西霸绝无半点关系。”

他何时对胡西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要是早知道中牟县有这麽一夥恶霸,不用包大人亲自出马他就会为民除害,何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说?

包拯已经懒得和李城南纠缠,让他站起来去一边儿待着别耽误审案,然後面无表情的拍下惊堂木,“胡西霸,你和吴氏意图谋财害命,虽然未能成功,但恶事已做不得不罚。”

吴氏脸色煞白,“大人,民妇、民妇……”

她想开口狡辩,但是却不知该如何狡辩。

钉子是她悄悄找铁匠打的,人是她试图杀的,胡西霸或许可以脱身,她这个动手杀人的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得。

“大人,民妇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杀人的主意是胡西霸出的,民妇只是奉命行事,大人开恩啊!”吴氏哭的梨花带雨,“大人,都是胡西霸的主意。”

胡西霸恼羞成怒想打人,奈何公堂之上那麽多人都盯着他,他人还没站起来就又被摁了下去,只能嘴上骂骂咧咧,“毒妇!分明是你不愿和离还不想和周青柏在一起才要杀人,你敢杀人怎麽不敢认罪?”

狗咬狗一嘴毛,围观群衆看的非常开心。

包拯冷着脸止住俩人的争吵,判吴氏流放沧州三年,然後才是胡西霸这个恶霸头子。

吴氏听到要被流放吓的浑身发颤,又胡乱喊着让胡西霸救她,可惜两个人刚在公堂上吵过,胡西霸巴不得她赶紧从眼前消失,直接扭过头根本不搭理她。

周青松:好!

可惜公堂上不能大声叫好,不然他的喝彩声能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苏景殊小声提醒,“青松兄,公堂上呢,回家再笑。”

周青松咧嘴笑的开心,“有劳景兄提醒,小弟在此谢过。”

苏景殊啧了一声,行吧,听出来他开心的没边儿了。

吴氏哭喊着被带下去,她不想被流放,让她回周家和周青柏好好过日子也行,她真的不想被流放。

周青松嫌弃的收回视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怪谁?

女子流放不似男子,这一路上有她受的。

胡西霸冷眼看着吴氏被押走,他自诩江湖豪杰,流放对他而言不算刑罚,官府要流放他也得有那个本事,他想跑官差也拦不住他。

然而接下来却不是判他流放,而是另起一案开审。

包拯再拍惊堂木,“带念奴娇案犯上堂。”

胡西霸猛地睁大眼睛,看到被押到堂上的熟悉面孔下意识攥紧拳头。

怎会是他们?念奴娇怎麽了?

黑豹昨晚救人没救出来,找周家麻烦还搭进去几十个兄弟,焦头烂额之时被禁军抓住慌的腿都在打颤。

他平日里嚣张是仗着他师父在中牟一手遮天,如今师父被关进大牢,留他在外面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到胡西霸後二话不说直接跪倒他身边,“师父!师父救命!”

胡西霸咬紧牙关,“闭嘴!”

黑豹平时替他办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包黑子查到了什麽?查到了多少?

跟在黑豹後面的是念奴娇的鸨母潘嬷嬷,这位鸨母比黑豹聪明不少,看到堂上坐着的是黑脸包公後心里咯噔一下,眼前一黑知道这下完了。

审案的是县令李城南便罢,现在是大名鼎鼎的包青天要审他们,别说是她,怕是整个念奴娇都逃不过去。

堂上犯人到齐,包拯直接开门见山,“念奴娇逼良为娼掳卖良家女子,胡西霸,你有何话可说?”

胡西霸当即否认,“包大人,我们念奴娇做的事开门生意,姑娘们都是签了契书的,从来没有逼良为娼一说,更没有掳卖过良家女子。”

他和吴氏计划杀周青柏还能推脱一下,周青柏毕竟没死,就算治罪顶多也就是流放。

逼良为娼掳卖良家女子不一样,这是掉脑袋的大罪,说什麽都不能认。

只是他不认并不能阻碍包拯给他们定罪,官府出手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念奴娇和平日一样一下子被控制起来,楼里那些接客的姑娘不敢乱说,地牢里那些被拐卖还有强掳来的姑娘却恨不得直接一把火烧了那鬼地方。

有地牢里的姑娘们作证,念奴娇对无辜姑娘们威逼利诱严刑拷打的事情一点儿都没瞒住全都暴露了出来。

被救出来的姑娘们还活着,城外乱坟岗还有无数死去的可怜人,前不久刚有几个年岁尚小的小孩子扛不住严刑拷打一命呜呼,现在去城外或许还能找到屍骨。

姑娘们字字血泪控诉潘嬷嬷和胡西霸等人的恶行,她们骨头硬被磋磨,还有挨不住毒打的姐妹早早认命出去接客,潘嬷嬷盯的紧,楼里的姑娘连门都出不得,要是敢在客人面前说不该说的,等着她们的还是毒打,那些客人也不一定帮她们说话。

念奴娇恶事做尽,求青天包大人为她们做主!

这下不只堂上的犯人腿软,李城南这个县令也跟着脑门冒汗浑身发虚。

什麽念奴娇,分明就是个魔窟,是藏在中牟的无忧洞。

包拯听的怒不可遏,一桩桩一件件,这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上狗头铡!”

黑豹:!!!

潘嬷嬷:!!!

胡西霸:!!!

什麽情况直接开铡?包黑子审案这麽仓促的吗?

黑豹最先被摁住人都傻了,“师父!师父救我!”

潘嬷嬷脸上的慌张也肉眼可见,“包大人,奴家冤枉,奴家真的冤枉啊!”

胡西霸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麽,但是只黑豹和潘嬷嬷两个人的声音就让公堂上跟唱戏一样。

官府清剿无忧洞之前动静很大,怎麽到他们念奴娇连声招呼都不打?到底是谁泄露的消息?

苏景殊看着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擡着狗头铡进来,侧身小小声问道,“先生,包大人微服私访随身携带三口铡刀吗?”

公孙策压低声音,“只带虎头铡和狗头铡,龙头铡留在府衙轻易不会动。”

案子涉及宗室皇亲的话包大人不能说铡就铡,在京城的话就直接去找官家,不在京城的话就先回京城再去找官家,总之得有官家松口才能铡,不然他们包大人就会面临整个宗室的弹劾。

“不是还要查线索吗?”赵仲针不太明白,“把胡西霸铡了还怎麽查线索?”

公孙策轻轻摇头,“要铡的只有那个地痞黑豹,其他人观刑之後收监待审,这是杀鸡儆猴,不是全部都铡。”

苏景殊:……

赵仲针:……

很好,看来所有人都看出了黑豹没脑子。

砍头的场面不适合小孩儿看,公孙策和包拯打过招呼,带两个小子出去安置那些从念奴娇里救出来的女子。

念奴娇和无忧洞不太一样,无忧洞中都是掳掠拐卖过去的女子,念奴娇不光有强抢的还有骗来的,不少人被逼着签下卖身契,那些契书也得官府来解决。

能找到家乡的就发些钱财让她们回乡,找不到家乡或者不愿意回乡的暂且由官府安排住处,能自己谋生就领些钱财自己谋生,没法自己谋生的官府也能给她们安排谋生之计。

中牟县不适合她们生存那就去京城,京城那麽大,没人在意她们的来历。

苏景殊对这种场面已经有了经验,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帮忙的同时还能给他的金大腿解释为什麽有些姑娘明知道家乡在哪儿也不愿意回去。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好父母,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他们觉得青楼里这些女子都是被拐来或者被骗来的,但是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被亲人主动卖进来的。

拿她们换钱的亲人不是亲人,那样的家没必要回。

小小苏帮忙登记姑娘们的名字和来历去处,念奴娇看着不大,里面关着的姑娘还不少。

念奴娇里容不下那麽多姑娘,仔细查还肯定能查出其他窝点。

夭寿哦,连端茶倒水的丫头都是抢来的。

苏景殊一边登记一边骂,骂着骂着忽然感觉眼前的人不动了,“姑娘还有事?”

年岁不大的少女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道,“大人,民女的父亲也是被长钉所害,求大人给民女做主。”

苏景殊:!!!

“公孙先生——”

这里还有一桩命案!

第79章

*

吴氏行凶用的铁钉并不常见,她试图用那玩意儿来杀人已经让人没法理解,没想到还真发生过类似的命案。

“朱姑娘是吧?你别怕,有包大人在肯定能为你做主。”苏景殊看了眼登记簿上的姓名,将簿子交给旁边的赵仲针然後带这位父亲同样被长钉所害的年轻姑娘去见公孙策。

赵仲针也想去听新案子,从护卫中挑了个人接管簿子,然後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让他听听长钉到底如何杀人。

公孙策正在查县衙的账簿,本朝官员的待遇极其优厚,俸禄是俸禄,执行公务时还有另外的钱财供官员花销,衙门平时奖赏抚恤百姓单独走账,只要合情合理报上去都给报销。

念奴娇受害的女子太多,这麽多人都需要银钱安抚,中牟县衙的银钱不够,得从其他地方挪过来点儿应急。

李城南判案判的不怎麽样,管账却管的还行,县衙的账簿井井有条,进多少出多少都记的清清楚楚,还没有做假账的痕迹。

清廉的确是清廉,可惜做县令不能只有清廉。

这边账簿还没看完,那边就又有其他动静。

苏景殊带着名为朱丽儿的少女找过来,简单介绍了一下朱丽儿的来历,然後让她自己和公孙先生说她爹被铁钉所害之事。

这位朱姑娘是巴蜀人氏,算是他半个老乡,父亲被害後流落到人贩子手里,兜兜转转流落到念奴娇做端茶倒水的丫头。

从蜀中被卖到京城附近,还正好在这地方发现和他爹被害类似的杀人手法,巧的让他不敢相信这单纯就是巧合。

小小苏心里不确定,念奴娇和无忧洞有关系,他现在什麽乱七八糟的猜想都能往上凑。

为了不打扰公孙先生的正常思路,他还是闭嘴比较好。

朱丽儿在念奴娇当了两年多的端水丫头,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她以为她这辈子都要耗在念奴娇出不去了的时候,那个魔窟忽然被官府给捣毁了。

被困在念奴娇出不去的时候天天幻想着逃出生天要怎麽怎麽,真正能出去了又茫然不知所措。

她小时候家境优渥,爹死了之後才沦落到人贩子手里,被卖到念奴娇後因为听话也没受多少苦,比起那些模样好被逼着接客的女子,她觉得她只需要端茶倒水干杂活已经算是幸运。

但是再怎麽幸运也比不过家道没中落时的日子。

她们在外面候着的时候看到官差拖下去一个哭喊不休的女子,旁边有人说那女子不光和人通奸,还试图用长钉谋害亲夫夺取家産。

长钉!她爹就是被长钉害死的!

朱丽儿本来就在茫然重获自由後何去何从,听到“长钉”二字又想到她爹在世时无忧无虑的生活忍不住泪如雨下。

如果她爹没有被害死,她也不会沦落到人贩子的手里。

包大人是天下皆知的青天大老爷,既然能将她们从念奴娇中救出来,一定也能查出她爹被何人所害。

公孙策听完朱丽儿的哭诉眉头紧锁,“朱姑娘,敢问令尊何时遇害?”

朱丽儿擦擦眼泪,“十年前。”

公孙策:……

十年前的案子现在去查,凶手是死是活都不好说。

公孙策无声叹了口气,继续询问案子相关的事情,奈何朱丽儿当时年幼,只记得杀害她爹的是她爹新娶是小妾,连她爹葬在何处都不知道,问什麽都是摇头。

苦主一问三不知,公孙策只能让她先下去休息,等包大人审完里头的案子再说。

朱父在十年前被杀,还是千里之外的巴蜀之地,就算能找到屍体也没法从屍体上查出线索,这案子还真不好办。

长钉杀人,难不成也和无忧洞的幕後黑手有关?

无忧洞盘踞京城已有几十年,最开始只是亡命之徒藏身的地方,谁也不知道那地方什麽时候有的贼头子。

若幕後黑手几十年前就开始筹谋……

几十年都没动静,幕後黑手还活着吗?

公孙先生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不觉得幕後黑手筹谋几十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更大的可能是他们外头有动静而他们没有发现。

能耐着性子筹划那麽多年,幕後黑手想干什麽?夺权篡位?

赵仲针不知道那麽多弯弯绕绕,他只觉得外面的世界果然够精彩,“小郎,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蜀中不好管了。”

杀人的手法都那麽奇特了还有类似的,判案果然是个技术活儿。

苏景殊揉揉脸,小声嘟囔,“蜀中也没有那麽不好管,这种事情应该是特例,只是正好凑巧了。”

命案不常见,有些官员几十年都碰不到一例命案,要是动不动就有凶杀案发生百姓还怎麽过日子?

就算这是个有江湖的世界也肯定不会有那麽多凶杀案,他们见得多是因为他们身边有包青天。

没错,就是这样。

跟在主角身边哪儿有太平的时候,要是主角身边都平平静静无波无澜那还有什麽看头?

收视率教做人。

稳住,不慌,高光在包大人那里,他们跟在旁边当挂件就行。

然而挂件也不是那麽好当的,公孙先生觉得他们俩年纪小不乐意带他们玩,分析案件线索的时候直接无视了他们。

赵仲针探头探脑,“小郎,我能打我爹的旗号去帮忙断案吗?”

苏景殊眼巴巴,“大郎,你能带我一起吗?”

他也想去,保证不添乱的那种。

赵仲针叹了口气,说的时候感觉可以,让他过去他还真不敢去。

他爹是官家又能怎样,里面坐着的可是包青天。

先帝在位时都能被包大人骂的擡不起头,他爹即位以来好像还没被骂过,他可不想赶在他爹前面挨包公的骂。

两个人蹲在门口说悄悄话,正琢磨着朱丽儿她爹被长钉杀害一案和吴氏杀夫有没有关系,就听到公堂里传来吵闹的声音。

黑豹被铡,潘嬷嬷当场吓晕,胡西霸不服管教竟然还想和包公讲条件。

“包大人,我们江湖人不归你们官府管,识相的就把我放了,不然将来出事你可担待不起。”胡西霸还以为他是那个一手遮天的胡霸天,在公堂上还敢口出狂言,“南侠展昭的确为开封府所用,但是如今展昭不在你身边,你不会以为凭这些护卫衙役就拦得住我吧?”

县衙的衙役不敢说话,京城来的护卫却都气的不行。

什麽意思?开封府没有展护卫就什麽事情都干不了吗?当他们不存在?

区区一个恶霸就敢当他们不存在,他以为他武功多好?

在场的护卫横眉怒目,有些性子急的甚至刀都出鞘了。

赵仲针啧了一声,“这些江湖人未免太嚣张。”

江湖人怎麽了?江湖人也是大宋的子民!

要是所有的江湖人都和这胡西霸一样目无王法,动辄江湖人不归官府管,他们江湖人自己一个国吧。

难怪书上写“侠以武犯禁”,古人诚不欺我。

苏景殊搓搓下巴,“这人肯定不是什麽大侠,拿江湖人的身份说事儿只能说明他没什麽能拿得出手。大家都听过南侠北侠,谁听过他胡霸天?吹牛谁不会啊,碰碰嘴皮的事情我也会。他要有本事早就跑了,还会在公堂里叫嚣什麽?”

还包大人担待不起,天底下就没有包大人担待不起的事。

现在包大人就在堂上坐着,反正包大人不会武功,有本事他倒是跑啊。

什麽垃圾嘴炮男,呸。

要讲江湖规矩就都讲江湖规矩,他们这儿有南侠展昭,展猫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到这种江湖败类能把念奴娇里的地痞流氓全送进地府下油锅。

不要觉得展猫猫不在包大人身边就没有能用之人,他们开封府武功高强之辈多的很,对付念奴娇这些只敢对无辜百姓下手的地痞流氓完全不在话下。

要讲律法就都讲律法,他们开封府有大宋知名青天大老爷包公,念奴娇那群人欺男霸女掳掠百姓,该杀杀该铡铡,受刑之後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

这边讲律法那边讲江湖规矩,谁教的他这麽和人谈判?

小小苏挤兑人的时候一点面子都不给留,胡西霸和他非亲非故,又是个作恶多端的江湖败类,以前压根没听过这个名字,干嘛要给他留面子?

也就是他没法进去指着那狗东西脸骂,不然他骂的比现在还狠。

老苏家一脉相承的照脸喷,问就是和他爹学的。

赵仲针搓搓胳膊,“小郎,里面好像能听见我们说话。”

苏景殊顿了一下,擡起头看到脸色涨成猪肝色的胡西霸,气死人不偿命,“我又没说错,他在江湖上确实没什麽名气啊。”

胡西霸咬牙切齿,急火攻心只想杀人,“小子,你找死。”

他胡西霸在中牟一带那麽大的名气,谁敢说他没有名?

苏景殊看了眼坐在上首的包拯,再看看没有任何阻拦之意的公孙策,有了底气更是无所畏惧,“这位胡霸天,三岁小孩儿都知道遇到事情找官府,你自己说说哪条律法规定江湖人不归官府管?”

赵仲针兴致勃勃,“就是就是,哪条律法规定江湖人不归官府管?”

苏景殊继续输出,“天下人认可的都是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你倒好,蝇营狗苟狼狈为奸,谁家江湖大侠拐卖良家妇女?这事儿江湖败类都不干,您算败类里的败类。”

赵仲针继续鹦鹉学舌,“就是就是,败类中的败类。”

“别的江湖人剿匪锄奸安定一方,你这江湖人欺淩百姓鱼肉乡里,拜托,你别给江湖人丢脸了行吗?”少年郎耸耸肩,脸上的不屑毫不掩饰,“你自诩江湖人,也不看看江湖愿不愿意要你,什麽臭鱼烂虾啊就江湖人,别弄到最後全是自作多情,人家江湖上根本不承认有你这号人物。”

赵仲针这次不再鹦鹉学舌,活学活用跟着挤兑人,“哦豁,江湖上根本没这号人。胡霸天是谁?根本没听过。”

胡西霸气的脸上直抽抽,凶神恶煞很是渗人,架不住公堂上所有护卫都盯着他,这边腿一动那边立刻来人把他摁住,根本不给他行凶的机会。

赵仲针撇撇嘴,“就这?还混江湖?回家吃奶去吧。”

俩人蹲在公堂门口一唱一和,火力全开根本不给人留还嘴的机会。

李城南擦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看这两个少年郎和开封府相处的如此熟稔,更加确定他们俩的身份不简单。

寻常人到了公堂都吓的腿软说不出话,这两位却像是见惯了这些场面一样。

也不知是谁家後辈。

他在公堂上遇到胡西霸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怕是气的说不出话,他要是有这麽好的口才,也不至于每次开堂审案都要了老命。

还好包大人来了,不然这案子得砸他手里。

李城南不爱管那些逞凶斗狠的事情,但是也不希望治下百姓被恶霸欺淩,之前没有察觉到百姓的困境是他的失职,现在有包大人来为百姓主持公道,他这个失职的县令受罚也是活该。

胡西霸被两个年龄加起来都没他大的少年郎指着鼻子骂,哆哆嗦嗦指着外面,嘴都气歪了也只蹦出来句“扰乱公堂”,这四个字蹦出来後连包公都听笑了。

扰乱公堂?他胡西霸好意思说别人扰乱公堂?

“扰乱公堂”的两个少年郎退到公孙先生身後,怎麽看怎麽乖巧。

他们只是看不过去某些恶人没啥本事还口出狂言,如果包大人要抓他们的话,他们待会儿进了牢房再骂也一样。

弱小,可怜,但会搞事.jpg

胡西霸和潘嬷嬷要审了之後再上铡刀,县衙的牢房足够开封府的官差发挥,不用大老远把人押回京城杀。

明面上的案情已经问完,人证物证皆整理妥当,剩下和无忧洞相关的线索不适合当着所有人的面审,定刑之後就能退堂换场地。

惊堂木落下,活着的案犯被押回大牢,死了的收拾收拾拉出去埋了。

李城南在中牟当了三年多的县令,一次命案都没有审过,看着衙役收拾砍头现场颇有些生理不适,退堂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他是个读书人,实在看不来这种血腥的场面。

天色已晚,不知夫人有没有等急。

案子已经快要审完,包大人公私分明,他这个县令要是被撸掉,夫人会不会嫌弃他成了白身?

公孙策绕过站在廊下长吁短叹的李县令,去後堂找包拯说朱丽儿之父被长钉所害之事。

朱丽儿如今在中牟,可要查她父亲被害得去蜀中调当地的卷宗,十年过去屍体腐烂,颅中长钉应该还能寻到。

但是朱丽儿不记得她父亲葬在何处,他们能调到卷宗也找不到屍体。

更有甚者,朱丽儿说她爹当年是受了重伤才被长钉贯颅害死,兴许当时没人觉得他是为人所害,可能连个卷宗都没有。

包拯皱起眉头,“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蜀地的案子他们现在查并不方便,得回到开封府後再派人去蜀中。

没有记错的话,李城南来中牟之前就是在蜀中任职,若有长钉杀人的案子应该会传播甚广,不知道这位李大人以前有没有听说过。

开封府下辖各县都有父母官,包拯平时很少插手县城政务,但是对底下几位县令的资历却都了解的很清楚。

知晓他们为人处世的风格才好针对性的抽查各县政务,如此也能减少开封府的工作量。

公孙策看看站在门口不敢面对他们包大人的李城南,要不是朱丽儿的家乡和李城南曾经任职的地方不在一处时间也对不上,他都要以为李城南也和无忧洞的幕後黑手有关系了。

包拯将李城南喊进来问话,果不其然,什麽有用的都没有问出来,只问出了他在蜀中成的亲,至今仍然觉得蜀中是第二个家乡。

包大人:……

算了,意料之中。

就在包拯和公孙策准备去牢房审犯人的时候,刚才在公堂上把胡西霸气个半死的两个少年郎匆忙跑来。

俩人看到李城南也在的时候加快脚步,接下来的话也不好让李县令听见,他们还是先和公孙先生说吧。

不是他们觉得李县令没本事,而是这事儿真的不好让他听见。

公孙策拱手示意,然後和两个小孩儿去外面说话。

赵仲针喘了口气儿,“先生,您不知道我们刚才听到了什麽。”

苏景殊的表情一言难尽,“朱姑娘说她看到了杀害她爹的凶手。”

县令和属官平时住在县衙,念奴娇里的姑娘们需要另外安置,县衙里不少官差的家眷都出来帮忙。

那些受苦的女儿家不好在男人面前表露情绪,看到同为女儿身的女眷们才敢放声大哭。

苏景殊见过无忧洞中的女子被救出来後的反应,和那些刚救出来时行屍走肉般的受害者相比,念奴娇里的这些受害者竟然还算好的。

他当时正在给小金大腿讲民间的女儿家有多难过,说着说着就看到朱丽儿神色仓皇的找过来,说是见到了当初杀害她爹的凶手。

凶案发生在蜀中,却在中牟发现了凶手,朱丽儿指认的那人还是李县令的夫人,要不是她言之凿凿确定就是李县令夫人,苏景殊甚至觉得她在胡乱攀咬。

好吧,他现在还依旧觉得朱丽儿认错了人。

朱丽儿说十年前她娘病逝,她爹擡了房小妾进门,那小妾名为张银花,进门後待她极好,没想到就是那麽个温柔和善的女人会趁她爹受伤的时候将她爹害死。

苏景殊觉得这个案前提要隐藏了狠多消息,最最重要的就是张银花为什麽要杀她爹。

吴氏和胡西霸杀周家大哥是为了周家的家産以及当一对儿名正言顺的原样,张银花为什麽要杀夫?

如果是为了钱财,朱丽儿刚才说的时候应该会提到,但是她刚才什麽都没有说,只说张银花杀了她父亲才让她沦落到人贩子手里。

而且世上哪儿有那麽巧的事情,前脚刚说她爹被长钉所害,後脚杀父仇人就出现在跟前,不可能啊。

别的不说,成亲总讲究门当户对吧。

李城南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年纪轻轻便已经当过好几个地方的县令,他的妻子不说是达官显贵家的女娘,家世也不会和他差太多。

朱丽儿说杀害她爹的凶手是她爹的小妾,就算本朝二嫁很常见,这样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连接触的机会都几乎没有,怎麽可能成为一家?

苏景殊拍拍脑袋,感觉CPU有点过载,“先生,您是不是也觉得很不合理?一定是朱姑娘看错了对吧?”

公孙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道,“李县令来中牟之前在蜀中任职,他夫人是蜀中人氏。”

苏景殊:啊?

难不成是真的?

赵仲针两眼蚊香圈,“先生,这是不是太巧了?”

让他来捋一下现在的情况。

十年前朱丽儿的爹被小妾杀死,她爹死後那个小妾跑了,她沦落到人贩子手里辗转来到念奴娇,然後一直在念奴娇里当端水丫头。

李城南夫人以前是朱父的小妾,杀了朱父之後嫁给了李城南,然後随着李城南来到中牟县生活。

朱丽儿在念奴娇的时候不能出门,李城南夫人也不会去烟花之地,两个人同在中牟却从来没有见过面,直到今天官府派兵将念奴娇中所有人员都带到县衙,朱丽儿才知道她的杀父仇人也在中牟。

应该没什麽漏掉的信息吧?

不是,先生您自己想想,这合理吗?

两个少年郎恍恍惚惚,坚决不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公孙策安抚的拍拍他们的肩膀,“如今离朱姑娘之父被杀已有十年,朱姑娘连她父亲葬在何处都记不得,怎麽确定李县令夫人就是杀害她父亲的真凶?”

苏景殊缓缓神,回道,“她说她的杀父仇人眉间有一颗痣,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可是世上眉间有痣的人那麽多,她怎麽确定李县令夫人就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

公孙策垂眸想了想,找到朱丽儿仔细询问她父亲被杀的线索,然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等朱丽儿被带下去,苏景殊这才问道,“先生,您觉得会是同一个人吗?”

他再听一遍还是不觉得。

赵仲针也不觉得。

公孙策走南闯北那麽多年,知道世上什麽样的巧合都能发生,朱丽儿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还得看李县令夫人那边是何情况,“景哥儿,李县令待会儿设宴款待包大人,你和包大人一起出席。”

苏景殊打起精神,“先生有何吩咐?”

公孙策慢条斯理的说道,“李大人在蜀地成亲,对在蜀中任职的那些年颇为怀念,景哥儿是蜀中人氏,应该能和他聊得来。”

苏景殊一点就通,立刻拍着胸口应下来,“先生放心,我陪客很有经验,一定把李大人陪的找不着北。”

套话是吧,他懂。

赵仲针遗憾的摇摇头,他怎麽就是京城人氏呢?

公孙策无奈,李县令是主家他们才是客人,就算要套话也不能喧宾夺主。

苏景殊小鸡啄米般点头应下,看屋里的李县令已经离开,然後进去和包大人说朱父被杀的最新线索。

包公:???

怎会如此?

苏景殊建议道,“大人,您可以将李县令的夫人一起请来吗?”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李县令这个蜀中女婿到底还是远了一层,不如他们老乡之间直接对话。

虽说男女有别,但他还是个小孩儿,旁边又有那麽多人陪着,不用讲究男女大防。

以前总嫌弃长的晚和同窗们格格不入,现在这种时候长的晚还是有好处的,不愧是他的个头儿,就是懂事。

小小苏摸摸自己的脑袋瓜,夸起自己来毫不含糊。

包拯点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李城南是个糊涂县令,当官糊涂感情上也精明不哪儿去,问他估计也问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不如直接见他夫人一面。

赵仲针兴致勃勃的问道,“包大人,我和公孙先生能蹭饭吗?”

吃不吃饭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知道县令夫人到底是不是杀人凶手。

包拯叹道,“殿下,这得看李县令同不同意。”

时候不早了,他先去找李城南。

红日西斜,的确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间。

等饭的这点时间里苏景殊和赵仲针继续分析县令夫人是凶手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凶手真的是她,她为什麽杀害朱丽儿的父亲?

朱丽儿的父亲是什麽人?难不成是强抢民女的恶霸?还是说他平时对家里人非打即骂,打的小妾忍无可忍所以只能痛下杀手?

这些问题朱丽儿那儿问不出来,她只知道她爹对她特别好,回忆当年也会美化她爹的形象,还得从县令夫人身上下手。

另一边,李城南哀哀戚戚回到房间,看到同样刚从外面回来的夫人悲从中来。

包大人让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前去,是不是委婉的劝诫他们夫妻俩今後就算过的穷苦也要不离不弃?

他是个失职的县令,此事汇报上去十有八九要被免职,免职就没有俸禄,他们夫妻也不能只靠家人接济生活,今後肯定要过几年苦日子。

包大人询问他们夫妻感情如何,定是问他们夫妻能不能共患难。

夫人,为夫对不起你啊。

县令夫人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眉间一点痣不损颜色,不施粉黛也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平日里烧香念佛,出门遇到无家可归的乞儿从不吝啬钱财,今天县衙来了那麽多被拐骗掳卖的可怜女子,账面上的银钱不够她想也不想直接拿出家里的钱来垫,身体虚弱也还是在外面安慰了那些女子一下午。

让百姓来说,他们夫妻俩都是顶顶好的大好人。

如果县太爷能硬气点就更好了。

李城南回来後愁眉不展,夫人不明所以,“夫君,你怎麽了?”

“夫人,是为夫对不起你。”李城南握住发妻的双手,一脸凄楚,“为夫无能枉为县令,包大人亲临中牟审案,为夫罪无可赦,今後要委屈夫人陪为夫过苦日子了。”

“夫君,你我夫妻一体,说这话就见外了。”美人眉头舒展开,眉眼弯弯,“只要夫君在身边就不苦。”

李城南抱紧发妻,感觉积了八辈子的德才娶到这样好的妻子,“夫人,为夫设宴款待包大人一行,包大人方才问及你我夫妻二人感情如何,又请夫人和为夫一同出席,十有八九要说免职之事。为夫对此责罚无话可说,到时夫人莫怕。”

包大人看上去严肃,实际上是个心细如发的好上司,夫人不要觉得害怕。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免职还是贬官,但是现在什麽都不重要了,即便包大人不免了他的职,他也觉得他不配当官。

他和夫人情重如山恩爱似海,夫人体质虚弱,他当官有时候忙的顾不上夫人,从此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隐居生活也不错。

好歹曾经金榜题名,在乡间当个教书先生也饿不着夫人。

李城南回房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着说着话题就歪的没边,还是被夫人提醒了才调整心情换好衣服出门见人。

唉,没有夫人可怎麽办啊?

秋高气爽,晚间略凉,宴席摆在院子里,说是宴席其实也只是几道家常菜。

包公要办案不能碰酒,李城南办案不利不配碰酒,桌上还有不能喝酒的小孩儿,于是只能以茶代酒。

私底下宴请没那麽多规矩,包拯简单介绍了几句便让他们落座,“李大人曾在蜀中任职,正巧景哥儿也是蜀中人氏,能在开封府相遇也是缘分。”

李城南已经做好被革职的准备,放平心态後也不紧张了,听到席间有蜀中来的小郎颇为惊喜,“下官曾在眉州青神县为县令,不知景哥儿是哪儿的人?”

苏景殊眼睛一亮,巧了这不是,“大人,学生是眉州眉山人,就在青神县隔壁。”

公孙策笑道,“听闻李大人和夫人感情甚笃,大人在任上成亲,夫人莫非是青神县的人?”

李城南喜笑颜开,“先生猜错了,下官和拙荆在青神县成亲不假,拙荆却不是青神人,只是父母早亡背井离乡到青神讨生活罢了。”

李县令是个健谈的人,他们夫妻感情好不怕在外人面前说,几杯茶下肚便把他当年和妻子相识相知的经历倒了个底儿朝天。

打听女子名字不合适,问一下姓氏还是可以的。

然後苏景殊等人就知道了李城南的夫人姓张。

姓张,眉间有痣,难不成她还真叫张银花?

苏景殊和赵仲针面面相觑,喝茶也压不下怦怦乱跳的心。

李城南秀完他和妻子的恩爱,话题很快落到苏景殊身上,“景哥儿姓苏,莫非是苏君明允家的儿郎?”

苏景殊:???

爹,这也是您的人脉?

苏景殊愣了一下,然後才起身回道,“苏明允正是家父。”

李城南摆摆手让他坐下,“你爹的才名整个眉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去岁他带你两位兄长来京城後名声大显,之後你两位兄长皆金榜题名,苏氏一门皆才子可让人羡慕的紧。”

可惜夫人身体不好,他也不指望有子嗣了,过些年从族中过继个聪慧的孩儿好好教导便是。

苏景殊连忙谦虚几句,熟悉的场面,熟悉的流程,熟悉的对他爹他哥夸夸夸。

小小苏没有存在感,小小苏只需要接受外人对他爹他哥的夸夸後不着痕迹的夸回去。

嗯,很考验他的临场应变能力。

他觉得他以後混官场肯定不会在场面上吃亏,这麽多年历练下来,到时候什麽场合都是他玩剩下的。

寒暄结束,接下来就是套话场合。

包拯放下茶杯,“吴氏试图以长钉杀夫,我听说十年前川蜀一带也曾出现过一例长钉杀夫的案件,不知李大人有没有听过。”

李城南仔细回想他听过的案子,对长钉杀人毫无印象,“下官孤陋寡闻,并不曾听过还有其余长钉杀夫的案件。”

苏景殊本来以为他这个老乡是主力,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给他打配合,金大腿纯属过来看热闹的。

开始套话了才发现包大人是主力,他和公孙先生负责打配合,金大腿依旧是过来凑热闹的。

就是吧,包大人,您这问的是不是过于直白了?

县令夫人在“长钉杀夫”四个字出来之後就变了脸色,面前的茶杯都险些被推倒。

显而易见,李县令没听过长钉杀夫的事情,她这个县令夫人听过。

苏景殊看看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李县令,已经能猜到他们夫妻俩离席後的场面会有多糟糕。

这都是什麽事儿啊?

第80章

*

张银花面色惨白心乱如麻,来时想着夫君即将被革职,她跟在身边能让夫君安心一些。

现在看来,包大人的真正目标并不是夫君,而是她。

长钉杀夫?

她杀的分明是仇人。

听说包青天日审阳来夜审阴,魑魅魍魉在他眼中无处遁形,她犯的是杀人重罪,如何逃得过包青天的法眼?

夫君是个好人,若她身家清白,他们俩自然能情深义重缠绵到白头,可偏偏她是个杀人犯。

自从杀了朱耿白,她日夜惶恐无法安眠,每每听到夫君说起将来都无颜以对。

她这样的罪人,怎麽配得上这样好的夫君?

张银花绝望的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恢复往常的温婉柔顺。

除了什麽都不知道的李城南,席上所有人都关注着张银花的反应,尤其是两个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刚才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她想到了什麽。

看李县令和夫人的相处就能看出他们家负责动脑子的是夫人,包大人如此直白的提出“长钉杀夫”,张夫人不会听不出包大人的言下之意。

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接下来会发生什麽?

李大人,这都火烧眉毛了你怎麽还什麽都没有察觉到,你夫人都快碎了啊!

心大也不能心大到这种地步,你快看看啊!

苏小郎和赵大郎内心尖叫还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脚趾已经快要给官家抠出一座新皇宫。

张银花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座跪在包公面前,嗓音发颤,“听闻包大人有一双神目,只要望人一眼就知道此人是否犯罪,敢问大人,此事当真?”

李城南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看到爱妻跪在地上连忙去扶,“夫人,乡野传闻岂可当真,你这是做什麽?”

包大人在堂上雷厉风行,私底下却全然不似堂上的严肃,罚他之前还特意和他唠家常让他别紧张,不愧是朝野钦佩的包青天,和包大人说会儿话他的心情好多了。

他只是县令当的不好,又没有犯罪,夫人不要过于担忧。

李县令温声细气的劝着他柔弱多病的妻子,想要将人扶回席上坐着,不料张银花却强硬的挣脱他的双手。

包大人是青天大老爷,他既然说出十年前蜀中一带曾发生过长钉杀夫的案子,定是已经查到她身上才这麽说。

当年朱耿白和人打斗身受重伤才让她得手,人死後草草葬了,家乡的人都只当朱耿白是伤重而亡,官府并不知道此事,更没有所谓的“长钉杀夫案”。

家乡并没有“长钉杀夫”的命案,包大人从未去过蜀中又从何而知?

定是她杀过人被包大人看出来了。

张银花担惊受怕那麽多年,杀人的罪恶感压的她喘不过气,如今被名满天下的青天大老爷点出来,竟然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提心吊胆的感觉不好受,夫君值得更好的人,她这样的罪人配不上夫君,总得为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李城南很迟钝,可他再迟钝也能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不太对劲,“夫人?”

“夫君,是妾身对不起你。”张银花眼泪扑簌簌落下,狠心推开这个疼她爱她的男人,执拗的擡起头看向包拯,“包大人,您愿意听妾身说个故事吗?”

“夫人但说无妨。”包拯办案秉公执法,内里却很是心软,看到夫妻二人宛如生离死别不由叹了口气。

李县令当官不知变通却没有坏心,张夫人温柔和善也不像能行凶杀人的人,十年前的案子怕是有苦衷。

随着张银花的诉说,他们听到了一个和朱丽儿版本完全不同的故事。

张银花幼时家境富裕,她是家中独女,父母爱她宠她,十几年过的快快乐乐,从不知受苦是什麽滋味。

家中父母心地善良,靠做生意攒下一笔不菲的家业,平日里施舍乞儿救济穷人,一辈子从未做过坏事,未料财帛动人心,就这麽被恶人给盯上了。

那日她出门上街,回家後只看到满地的鲜血,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提着刀杀了她全家,杀完之後还狂笑着将她家中钱财洗劫一空。

那是父母前几天救过的人,烧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她想去衙门告状,想替父母伸冤,可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官府找不到凶手,认定那是江湖人灭门复仇不愿多查匆匆结案,她连告了三个衙门都被赶了出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自己想办法给父母报仇。

家中父母不在,钱财被凶手洗劫一空,她当时年纪小,投奔亲戚也被赶出来,只能被迫远走他乡。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没过几年她就在另一个地方发现了凶手,她能认出凶手,凶手却认不出她。

凶手名叫朱耿白,家中有妻有女,看着只是个脾气不好的男人,没人知道他在外面是何等的凶残。

正好那些日子朱耿白的妻子过世,她就托人做媒嫁给朱耿白当小妾,忍辱负重强颜欢笑,为的是找机会替父母家人报仇。

朱耿白逞凶斗狠惯了,无甚正业还偏爱享受,花钱大手大脚,花光了就出去抢,仗着有武功在身丝毫不惧官府衙门的追捕。

那次他又要谋财害命,提前绘制了一张七寸长钉的图案想要杀人于无形,就是那麽一张图给了她报仇的机会。

朱耿白想用长钉杀人于无形,旁人自然也能用长钉杀他于无形。

于是她悄悄照着图案去铁匠铺子做了铁钉,趁朱耿白睡觉的时候将铁钉钉入他的头颅。

复仇之後,她无牵无挂继续流浪,杀人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可越想忘掉越忘不掉,就在她几乎被逼疯的时候,夫君来到了她的身边。

夫君多好啊,不嫌弃她出身卑微娶她为妻,即便知道她有很多事情没有说出口也依旧疼她爱她。

原本以为从此能够白头偕老,没想到却在中牟遇到了包青天。

包青天法眼无情,一眼便能认出杀人凶犯,她这些年日日夜夜沉浸在杀人的痛苦之中,能被包青天处置总好过落入那些无能官吏手中。

如果她为父母伸冤时衙门里有包大人这样的官,她也不会沦落到亲自杀人报仇的地步。

李城南听的泪流满面,“夫人,夫人你不要再说了。”

他知道夫人心里压着很多事情,成亲多年也未曾见她展露笑颜,没想到竟然藏着那麽沉痛的经历。

他们夫妻那麽多年,夫人怎麽不告诉他?

事情已经过去那麽多年,虽说告诉他也无济于事,但是总好过夫人一个人扛着。

是他无能,他要是早几年考中进士去蜀中当县令,兴许夫人告到他面前事情就解决了,有官府衙门将那作恶多端的朱耿白绳之以法,夫人就不用忍辱负重亲自去报仇。

张银花明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会是牢狱之灾或者砍头之刑,将所有的事情说出来後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夫君,朱耿白武功高强,官府衙门奈何不得他。”

她去了三个衙门都被赶出来,其中也有在民间名声很好的官,但是那些官员都不敢招惹江湖人,即便知道她全家是枉死也依旧不敢翻案。

换成夫君当县令,以夫君的性子的确会为她做主,但是有心无力也没什麽用。

夫君不必多想,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包大人如何定刑都是她应得的,他们生前无法长相厮守,死後再相聚也来得及,只愿来生还能重续情缘。

她不後悔杀朱耿白,只是对不起夫君。

李城南泪眼婆娑的看着反过来安慰他哭的更加伤心,虽然他不擅长断案,但是夫人也不能将他想的那般无用啊。

他好歹是个正经考出来的进士,要是连为妻子做主都做不到还当什麽官呜呜呜呜呜。

夫妻二人抱头痛哭,旁边几人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的等他们平复心情。

张银花擦擦眼泪,推开丈夫跪到包公面前,她知道杀人要偿命,这些年苟活于世已别无所求,只愿夫君不要在她死後一蹶不振。

世上好女子那麽多,夫君值得更好的。

李城南哭的停不下来,“不,不要,夫人是无辜的,都是那朱耿白的错。”

“杀人偿命,法网难逃,夫君,妾身早有准备。”张银花留恋的看过去,没忍住又是泪如雨下,“夫君,妾身死不足惜,只是法网为何总是网住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呢?”

她只是想为家人报仇,却成了谋杀亲夫的毒妇,而谋财害命的强盗杀完人抢完钱财後还能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天理何在?

夫君是个好官,不能徇私枉法,包大人已经对她起了疑心,这时候大义灭亲或许还能保住乌纱,她不能让夫君的前程和她一起毁了。

李城南抱着妻子死活不撒手,他不做官了,也不要什麽前程,只要夫人好好的,就算是包大人也不能把夫人带走。

夫妻俩哭的可怜,听的小光国公也眼泪汪汪的控诉,“天理何在呜呜呜呜呜?”

太可怜了,张夫人真的太可怜了,她只是想给家人报仇,她有什麽错?

错的都是那些无能的官吏,要是衙门能为她报仇,她何必脏了自己的手还落得日夜不得安宁?

包大人法外开恩,不要治她的罪好不好?

苏景殊费劲儿的把扑到他身上的金大腿撕下来,抹掉眼角的眼泪跟着求情,“大人,张夫人杀人有苦衷,错在朱耿白不在她。”

要不是朱耿白先杀她全家,她也不会沦落到杀人的地步。

其情可悯,其行可原,事情已经过去那麽多年,就法外开恩饶了她吧。

包拯没有说要治罪,让抱头痛哭的张银花和李城南起来,他还有一些细节要问,“张夫人,朱耿白武功高强,你是怎麽用钉子要了他的命?”

张银花被扶回板凳上,擦擦眼泪回道,“朱耿白脾气不好,平日里经常和人起冲突,他打造铁钉要谋财害命,但是动手之前却因为和人起口角受了重伤,当时只能躺在床上养伤。”

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朱耿白平日里对她非打即骂,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要干什麽也不会特意瞒着她。

她记得很清楚,朱耿白和人打斗被箭射伤,养伤时日日念叨着要用长钉钉死对手来报仇,同样的话听多了想不妨在心上都难。

朱耿白说长钉杀人会让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觉,比其他什麽暗器都高明,于是她就试了一下,果不其然,长钉杀人的确是神不知鬼不觉。

包拯点点头,命人将朱丽儿喊来问话。

张银花愣了一下,“朱丽儿?”

朱丽儿怎会在中牟?

公孙策解释道,“朱丽儿在朱耿白死後落入拐子手里,阴差阳错来到中牟县,这几年一直在念奴娇当丫头。”

张银花听後沉默不语。

她杀死朱耿白的时候朱丽儿还是个小姑娘,和朱耿白杀她全家时她的年纪差不多,她知道没有爹娘庇佑的日子有多难过,但是依旧不想放过朱耿白。

朱丽儿锦衣玉食的生活是朱耿白抢来的,她有时觉得小姑娘无辜,有时又觉得凭什麽被抢的人家无法伸冤而朱丽儿却能用着那些沾血的银钱锦衣玉食。

她杀了朱耿白後就离开了朱家,之後没有再打听过朱家的事情,朱丽儿是死是活都是她的命,她爹犯的错就该她来偿还。

可是如今听到朱丽儿被拐子拐走还被卖进青楼,心里还是愧疚不已。

是了,如果没有人报案,包大人也不会查到十年前的蜀地之事。

她对朱耿白恨之入骨,朱耿白之女对她恨之入骨也很正常,冤冤相报何时了,就让这件事在包青天手中结束吧。

苏景殊和赵仲针最初对朱丽儿非常同情,听完张银花的经历後再见朱丽儿心情就有些复杂。

于情于理,朱耿白的所作所为和他女儿没有关系,朱丽儿这些年在人贩子手里也吃尽了苦头,但是将她和苦命的张夫人放在一起,他们还是没法说出张夫人要为朱耿白偿命的话。

朱耿白罪有应得,凭什麽让张夫人给他偿命?

宴席肯定是吃不下去了,公孙策让人将饭菜撤下好让包大人专心审案。

包大人办案铁面无私,但也不是非得按照律法来走,张银花杀人情有可原,杀的又是作恶多端的恶人,量刑定罪不至于是死刑。

大人审案时有小光国公在场,小光国公回京和官家讲述此事,若能得到官家的赦令,他们夫妻俩照样能够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朱丽儿可以带着钱财返乡,若不愿返乡也能在京城或者中牟生活,官府会对她们这些获救的可怜女子好生安置,但是想为父报仇的话却只能让她失望了。

现在是朱耿白已经死了,若朱耿白未死,以他犯下的罪过足够连累三族,到时朱丽儿身为重犯家眷八成也是被流放。

蜀中已是偏远地区,从蜀中流放的话,大概得被流放到岭南。

朱丽儿听到传召以为包青天要为她爹伸冤,万万没想到会听到另一个故事。

她爹不是她记忆中那个豪放爽朗的爹,而是杀人谋财无恶不作的恶棍,他们家用的那些钱财不是正当门路赚来的,而是他爹烧杀抢掠夺来的。

怎麽会这样?

她不信,包大人一定是骗她的!

朱丽儿这些年流落各地,日子过的越苦就越怀念小时候的幸福生活,下意识将想不明白的事情忽视掉,只记得他爹是个顶顶好的爹。

现在那层滤镜被戳破,被模糊的那部分就又冒了出来。

她爹在她面前是个好爹,但是在旁人面前脾气非常暴躁,她娘活着的时候经常挨打受骂,她娘死後纳了小妾日子同样苦不堪言。

她以为她爹只是脾气不好,没想到竟然还会杀人夺财。

报应,她沦落到这种地步肯定都是报应。

朱丽儿痛哭不已,嘴上说着不相信,其实心里已经信了。

是她爹杀人全家在先,她又有何颜面让曾经的张夫人为她爹偿命?

都是报应。

事情真相大白,包拯摇摇头转身出去,已经想好这件事情要如何上报。

赵仲针巴巴的跟上去,“包大人,您不会真的要把张夫人送上狗头铡吧?”

包拯摇摇头,“此事特殊,得上报官家才能定罪。”

其实他也能赦免张银花的罪过,但是赦令不能出自他手。

人人皆苦,若将来有人仿照此案来杀人,还要官府有什麽用?

赵仲针小心的看了看面前的黑脸包公,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说道,“包大人,张夫人去报案了,是衙门不受理她的案子,她走投无路才委身杀父仇人寻找机会报仇。”

“正是因为她曾试图报案却无人受理,所以才要上报官家来赦免她的罪行。”包拯叹了口气,蹲下来耐心说道,“殿下,天下的州县数不胜数,不是所有人都能秉公执法当好官,朝廷要做的是尽量将那些有本事的人放到地方为官。少一个贪官污吏,就能多一处百姓过上好日子。”

大宋如今内忧外患,顽瘴痼疾积重难返,他无法肃清朝堂,只能尽绵薄之力护一方百姓平安。

赵仲针想了想,问道,“包大人,为什麽那些官员不能秉公执法?他们不能为百姓做主,吏部为什麽不黜落他们?”

干的好就升官,干的不好就不让他们干,就像那几个把张夫人赶出来的无能官吏,那些人就不配做官。

不知道现在回京能不能查出他们在哪儿,要是查出来他非得让爹爹将他们全部贬到岭南吃苦去。

“殿下,吏部考核看的是整体的功绩而不是某一件案子。”包拯简单解释了几句,太深的并没有和年纪尚小的皇子说。

江湖和朝廷需要平衡,朝中官吏的升迁和黜落也不单单看政绩,各种姻亲同年私交关系错综复杂,名利场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旁观的时候能说的头头是道,真正涉足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种污泥缠住双足的无力。

殿下还小,现在多看看民间疾苦,想不明白的都记在心里,长大了见的多了学的多了就明白了。

见得多懂得多,将来才好成为一个心怀百姓的君主。

包拯温声说了好一会儿,看小光国公皱着眉头陷入思索,也不奢望他现在就能想出什麽。

官家当年受够了无名无分的苦,他受过的罪他儿子不能再受,前些日子已经透露出要立皇长子为太子的想法。

没有意外的话,小光国公就是大宋的下一任君主。

先帝优柔寡断干什麽都怕,大宋明面上看不出问题,实际上已经是将倾的大厦,再这麽下去随时都可能崩溃。

官家年轻,对朝政理解不深,好在性子不似先帝优柔寡断。

理政不会可以学,性子定型神仙来了也难救。

小光国公爱想爱学,现在开始好好教导,没准儿真的能将大宋救回来。

赵仲针不知道包拯在想什麽,只觉得京城之外到处都是危险,官员不顶事,还有那麽多为非作歹的恶人,他要是不带护卫单独出门怕是当天晚上就能被坑的只剩下骨头。

张夫人连告三个衙门都找不到一个愿意为她出头的官,民间还有多少冤案因为没有官员敢出头而被埋藏?

“小郎。”小光国公垂头丧气,“朝廷那麽没用,你觉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苏景殊:???

崽,你是不是被刺激过头了?

虽然他们的朝廷看上去的确没用,但是存在的必要非常有。

有官府尚且是现在这样,要是没有官府,民间会乱成什麽样子他想都不敢想。

快快快,快想想繁华的汴京缓一缓。

还是蜀中,蜀中也没有他想的那麽可怕,那儿古往今来都是天府之国,只要没有战乱或者匪患百姓就能安居乐业。

早些年的蜀地的确很乱,但是自从张咏张乖崖平定蜀中的大规模叛乱後,近些年那儿很少再有惊动朝廷禁军的造反。

都说汴京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其实蜀中也不差,如今成都府的繁荣之势远超扬州。

本朝初年蜀地不许流通铜钱,百姓交易只能用铁钱,铁钱笨重不易携带,交易少的时候还好,大宗生意一多就很不方便,纸币“交子”就是这麽来的。

在大部分商人只能扛着金银交易的时候,蜀中已经开始用纸币交易,後来朝廷取消民间交子铺成立官方交子务发行官交子,交子就成了川陕四路的法定货币,然後正才慢慢推行到全大宋。

要不是朝廷禁止铜在四川流通,现在出门想刷刷刷甩银票都不行。

交子都没有,上哪儿来的银票?

那边繁华着呢,殿下有机会可以亲自去那边看看,看了就知道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那麽可怕。

胆小怕事的官员的确有,但是朝中还有包大人这样的好官,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

殿下要是不放心,长大後就努力改变这种情况。

那句话怎麽说来着,因为淋过雨所以才想给别人撑伞。

以殿下的出身这辈子都没法淋雨,但是不耽误他成为那个撑伞的人。

他可是皇子啊,没准儿还是将来的皇帝,让他来撑伞再合适不过。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他们殿下轻轻松松就能把广厦安排上。

如果将来他还初心未改的话。

赵仲针郑重握拳,“我长大了肯定不会忘。”

他要让那些屍位素餐的无能官员全都滚出官场!有多远滚多远!

凶残.jpg

苏景殊拍手鼓掌,“殿下有志气。”

赵仲针鼓着脸,“叫我大郎。”

苏景殊:……

啧。

朱丽儿之父被杀一案水落石出,中牟县的事情进入收尾阶段,开封府的衙役审完胡西霸和潘嬷嬷,确定什麽都审不出来了之後干脆利落的用铡刀送他们上西天。

看的李县令胆战心惊。

他当了那麽多年的官手底下没出过一个命案,最多最多就是抓个偷东西的贼,赃物物归原主後打几板子就能放走的那种。

包大人一来光铡刀就铡了十几个,还有那些作恶多端又凑不上砍头的,全都流放去沧州干苦力。

中牟县少了那些地痞流氓,走在街上都清净不少。

此案重大,李城南得跟着回京受罚,赵仲针怕包拯铁面无私真的把可怜的张夫人给铡了火急火燎跟着回京。

他这次出门见识到的已经够多,是时候回京好好吸收了,他回京只是想爹娘,绝对不是对包大人不放心。

包拯假装信了他,李城南感动的眼泪汪汪。

李城南安排好县衙的事务,等朝廷派来临时县令到了才带上夫人一同进京,一行人浩浩荡荡,中牟的百姓自发出城门送行。

当然,送的不是李县令,而是包公。

马车上,李城南看着百姓欢送的场面既羡慕又落寞,羡慕也没有用,他这辈子估计都等不到百姓这麽送他。

张银花轻轻握住他的手,张口想说些什麽,又被李城南堵了回来,“夫人什麽都不必说,为夫有自知之明,当不好官就不当,和夫人无关。”

包大人说夫人的罪行可以原谅,如果是打板子那就他来替,如果是流放那他就跟着,只要人活着就好,别的他什麽都不在乎。

就不信他堂堂进士还能被饿死。

唉,当官当的不好没法拿出来当底气,只能拿金榜题名来长长脸面。

苏景殊目送大部队离开,戳戳旁边的倒霉同窗,“走吧,回你家陪你大哥。”

周青松叹了口气,“真对不住,本来还想请你们在中牟好好玩玩,结果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麽歉?”苏景殊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假期还长着呢,没有搞事的地痞流氓才能好好玩,你该不会是急着赶我走吧?”

周青松:……

他刚才就不该说话。

苏景殊耸耸肩,要不是怕这倒霉蛋大半夜躲在房间里偷偷哭还没人安慰,他刚才就和大部队一起回京城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吧,其实还有他接下来要去祥符县拜访二伯之事。

他自己去拜访二伯那是探亲,带着包大人和小光国公一起去拜访二伯不是探亲是找茬,还是他自己一个人去比较好。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给这倒霉蛋作伴,等周家的情况稳定下来他再走。

周青松很想说他不会大半夜偷偷哭,要哭也是光明正大当着他哥的面哭,但是小同窗一片好心他也不是不识好歹,“多谢景兄施以援手,这次要不是景兄在场,只怕我和我哥都会一命呜呼。”

苏景殊歪歪脑袋,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要是他和金大腿不在周家,吴氏用长钉神不知鬼不觉害死周家大哥,外面还有胡西霸和她打配合,李城南又是个糊涂的,这倒霉蛋的性命怕是也保不住。

嗨呀,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中牟县没有了胡西霸和念奴娇,百姓出门再也不用担心被地痞流氓骚扰,可惜包大人没有说到底审出了什麽。

包大人不说,他再好奇也不好问。

长钉的图纸出自朱耿白,朱耿白远在蜀中,且十年前就已经被杀,胡西霸是怎麽拿到同样的图纸的?

不要说图纸是吴氏的,内宅妇人连普通钉子都很少碰,更不用说七寸的长钉。

吴氏出嫁前被家中娇养出嫁後被夫君疼爱,也不像会碰钉子的人,所以那长钉的图纸肯定出自胡西霸。

胡西霸和无忧洞的幕後之人有关,难不成朱耿白也和无忧洞的幕後主使有关?

十来年了啊,这得是多大的案子?

苏景殊努力回想包青天剧情里的大反派,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襄阳王一个庞太师。

庞太师是反派角色的常客,襄阳王是隐藏反派的常客,案件越大他们俩的嫌疑越大,如果单纯是电视剧,往他们两个身上猜肯定不会出错。

可是现在不是电视剧。

以他对庞太师的了解,庞太师不会是反派。

虽然庞太师的确有个女儿在宫里当贵妃,哦,先帝驾崩後就接回家荣养了,但是如果庞太师是大反派的话,包大人等人不会和他相处那麽好。

政见不合归政见不合,出发点都是为了百姓。

他不清楚朝堂上到底是什麽情况,也不知道他们的政见哪儿不合,反正能看到的就是庞太师和朝中几位相公的私交都很不错。

不是庞太师,难道是襄阳王?

庞太师都不是反派了,襄阳王会符合人设吗?

苏景殊搓搓下巴,“青松兄,你知道襄阳王吗?”

周青松不明所以,“知道啊,那是真宗皇帝的幼弟,咱们官家见了他得叫一声爷爷。”

宗室王亲大多留在京城,有封地却不去就藩,封地的税收送到京城来供他们花销。

外面的繁华和京城差太多,就算就藩之後天高皇帝远,宗室王爷们能留在京城也不乐意去封地,享受起来都不在一个档次,在封地有钱都花不出去,不如留在京城。

襄阳王就是少见的外出就藩的王爷。

不过他就藩之後没怎麽回过京城,先帝在位时没怎麽召见过,当今圣上继位估计都没想起来还有这麽个爷爷。

苏景殊若有所思,“我也是忽然想起来还有这麽个王爷。”

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襄阳王的嫌疑大大增加。

襄阳离蜀中很远,但是和京城相比却近很多,如果襄阳王要发展四周,除了荆襄九郡外最可能朝蜀中下手。

天府之国易守难攻,造反不成还能割据自守,最重要的是离的近。

无忧洞掳卖人口谋取暴利,正好造反是烧钱的事业,朱丽儿能从蜀中老家被卖到中牟,也能说明无忧洞的幕後黑手已经掌控着两个地方。

很好,嫌疑继续增加。

周青松推门进家,看他还在走神没忍住戳戳他的脑袋,“想什麽呢?襄阳王怎麽了?”

苏景殊摇摇头,“没怎麽,就是想到某些关窍豁然开朗。”

周青松:???

这都什麽跟什麽?

倒霉蛋摇摇头,回家後先往主院跑,进屋看到他哥无声无息躺在床上呼吸一窒,连哭带喊扑过去看他哥还有没有气儿,“哥!哥你别吓我!”

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多大一会儿,怎麽就成这样了?

哥啊,你怎麽能为了感情之事寻短见?

弟弟真的会把家産败光的啊!

周青柏这些天难以入眠,好不容易家里清静一会儿能睡着了,刚睡着就又被糟心弟弟给哭醒,脸色黑的和刚离开中牟县的包公有一拼。

“青松!松手!我没死!”

周青松泪眼婆娑,看到他哥睁开眼睛才抽搭搭直起身,“哥,听说官家明年要开秋闱,你可千万不要自寻短见。你要是自寻短见,我要给你守孝至少得错过两次秋闱。”

秋闱都错过去,春闱就更没影儿了。

周青柏深吸一口气,“周!青!松!”

混账小子哪只眼睛看到他想自寻短见了?

长兄如父,混账小子既然要给他守孝,他这个当爹的今天就好好教教他什麽叫乖觉。

周青松傻傻的看着他卧病在床的哥哥掀开被子下床,一边擦眼泪一边问他哥要干什麽,擦着擦着看到他哥找出了尘封多年的藤条猛地打了个激灵,惨叫一声赶紧往外跑。

“哥——我错了——手下留情嗷——”

主院门口,苏景殊默默收回脚,只当什麽都没听见扭头走人。

马上到吃饭的时间了,今天吃什麽好呢?

……

清晨时分,天边刚有一点亮,中牟的百姓已经开始出门劳作。

简朴的牛车蹄声哒哒使出城门,车上载着两个被扫地出门的倒霉蛋。

周青松龇牙咧嘴的揉着胳膊,甚至连嘴角都带了块青紫,“我哥真的太狠了,我都多大了他还打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和你一般大,他还打我脸,就不怕打坏了以後找不到媳妇吗?”

苏景殊:……

“你活该。”

他要是周家大哥他打的更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哑巴。

还不知道的以为和他一般大,和他一般大怎麽了,他这麽大的熊孩子、呸、他这麽大的乖小孩就该挨打吗?

活该一大早就被赶出家门。

还连累他一起被赶出来。

得,和他一起去祥符县探亲去吧。

周青松耸耸肩,“我哥分明好声好气的请你在家多住几天,是你自己非要和我出来的,我哥那麽懂礼数的人怎麽会把客人往外赶?”

苏景殊白了他一眼,“你是我同窗,不是你哥是我同窗,你走了我留在你家合适吗?”

“合适啊。”周青松理直气壮,“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家可受宠,我哥看到你乖乖读书的样子再想到我小时候的乖巧懂事,没准儿就开门放我回家了。”

苏景殊:……

要不是租牛车的钱是这家夥出的,他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周青松被赶出家门也不生气,躺在牛车上摇头晃脑,“我哥现在那活蹦乱跳的样子肯定不会再寻短见,这顿打挨的值。看他那麽有精神才好出门,不然我爬房顶也得日夜盯着他。”

苏景殊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哥把你拉扯大真是吃大苦了。”

他只是吐槽一句,没想到这句话打开了什麽不得了的开关。

周青松坐起来,目光灼灼,“景哥儿,你还不知道我哥是怎麽把我拉扯大的吧?我和你讲……”

苏景殊:???

不不不!你闭嘴!老子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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