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清猜得一点不错,硬闯城门的是牛,硬闯竹林山上的是人。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刚到山脚下就被安然带着的亲卫拦住了。
箭雨朝着黑衣人和马飞去,黑衣蒙面人齐齐飞身下马,避过第一拨箭雨,自然组成了两个圈,五人围在外举成盾牌护着中间的人往山上走。
安然道:“杀。”
竹林山下瞬间亮了,有人持火矩站在路边,有人拿大刀围上来,最外圈还有严阵以待的弓箭手。安然坐在马上,背弓持长枪,面带冷笑。
光这阵仗,就足以让人乱了心绪,但那群黑衣人却未见任何松懈与慌乱,与持刀之人战成一团。如有被砍死的,立刻有人从里圈出来接替,边战边走。
路边的尸体渐多。安然居高临下,紧紧的跟着他们往前走,清楚的看到前面圈在里面的人手里抱着一人。他弯弓搭箭,正要射中间之人,就有人从林中窜出,掌风疾劲。
安然手臂微移,箭朝那人飞去,接着腾身而起,避过那一掌,又稳稳的落在马背上。
那人立在路中,一身僧袍,赫然是净一法师。
安然道:“沧海,取他首级,我要悬于城墙之上示众。”
沧海应声从战圈里抽出身子,带着一众亲卫圈攻净一法师。这会黑衣蒙面人两圈汇成一圈,只余了八人左右,趁着沧海抽身的瞬间,又走了十丈远,不惊不惧,不慌不乱,安然亦有几分佩服。
黑衣人寡不敌众,这会又死了两个人。安然抽箭射去,秦风凌空而起,竟是虚箭。他刚落在地上,第二箭便跟着来,秦风手里抱着人,避无可避。危急瞬间就有黑衣人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了这一箭,当场毙命。
净一法师逼退了沧海,朝安然袭来,嘴里喊道:“秦风,撤!”
安然被逼下马的瞬间,秦风飞身过来抢了他的马,返身往城中而去。后面有个黑衣人也抢了马紧随其后。余下的三个人继续缠斗,不死不休。
安然急声命令:“追。”
立刻有人策马追了上去。沧海挡在安然面前,跟净一法师面对面。安然道:“将他们全部杀掉,不留活口。”
安然的马性子烈,难驾驭,但对秦风似乎没有影响,转眼就消失在黑暗当中。安然一声哨响,便有马从林中窜出,他也跟紧着追了上去。
净一法师衣袍上有鲜血,似乎经过一场恶战。他身上带伤,此时是强弩之末,勉强支撑。秦风和安然刚走,沧海明显感觉到净一法师接招吃力,与沧海敌不过三十招,就被沧海一刀砍头,连沧海自己都有几分意外。
安然一声哨响,原本躲在林子里的马跟着出来,受伤的没伤受的,跟着他们一路狂奔,顺着大街往南平门而去。
路过河坊街口时,空中有火箭飞来,直中马肚,一箭又一箭,箭无虚发。安然从马上跃起,反身一箭,便有黑衣人从屋顶滚落。
安然站在屋顶转身,一口气还没提上来,背后有箭风袭来。他铺倒在屋顶上,冷箭贴着头皮飞过。他还来不及起身,便有人持剑砍来。
安然顺着屋顶往下滚,直接摔到地上。后面跟来的亲卫根本来不及勒马,吓得连声音都变了:“殿下小心。”
安然继续滚,一直滚到墙根下才挺身而起。安然又惊又怒,惊的是不知城中到底埋伏了多少人,怒的是城门防守竟如同虚设,混入这么多人却浑然不觉。
亲卫将屋顶上的黑衣人团团围住,那人连半分活命的机会都没有。秦风夜闯城门,大概也是送死。
安然突然觉得有几分不对,但情势紧急,不容他细想。安然干脆弃了马,飞檐走壁,一路跟到了南平门。
中箭负痛的马一路狂奔,转眼已经撵上了第一波追赶的亲卫,又追了上秦风,秦风伏身隐在马群当中。
傅迟站在城楼之上,道:“放箭。”
南平门大开,秦风和黑衣人同时跃身而起,避过乱箭又落到直接冲出南平门的马上。马刚冲出南平门就被长刀砍断了腿。他们从马背上滚下来,早就等在城门外的人一拥而上,乱刀砍杀。
云卷携着罗清跳下城楼,云舒带着几个禁军持火把侍立一边,罗清蹲下身子掀了两人面巾。秦风虽然死了,手里仍抱着苏一文。苏一文的衣服他给的自然认识,但苏一文脸上伤痕累累,无一寸好肌肤,看不出原貌。
罗清伸手探了探苏一文的体温,从袖中取出短剑,朝苏一文胸口划了一刀。他划得很深,却没有血液流出。
罗清转头看旁边的黑衣人,是个生面孔。他腰间别了块牌子,罗清切断挂绳拿在手中。腰牌小小一个,大概只有禁军腰牌一半大小,边沿纹饰杂乱类似于咒符,中间圆圈内一边印龙字,另一边印着廿二,应该是龙战天下的腰牌。
罗清将目光转回到秦风身上,示意云卷将苏一文尸体搬走,将秦风尸体搬正,不出意外的看到他腰间挂着相同样式的腰牌,唯一的区别是印的数字为九。
他正看着,有队人马疾驰过来,沧海手里拎着净一法师的首级,对安然道:“殿下,一个未留。”
罗清回头看着净一法师的头,满头血污。
安然道:“哪里不对?”
罗清抬头看他:“他们蒙着面孔,你怎么知道他是秦风?”
安然道:“我在竹林山下等他们,净一法师喊他秦风,我才追过来的。”
罗清丢掉手里的腰牌,轻轻划开秦风的脸。他划得很浅,顺着裂缝伸手拽下一张人皮面具。
罗清站起来,与安然面对面:“他不是秦风,苏一文也是假的。这人早就死透了,为了抱着轻,血放干了。”
两人同时翻身上马,安然喝道:“回圣安寺。”
傅迟喊道:“大人,城门要关吗?”
罗清道:“关城门,禁止任何人进出。绕城五十里的行人商旅,全部羁押候审。派人搜城,不可遗漏一处。”
他们一起往圣安寺的方向疾奔而去,沿路都是尸体,文钊正带着人清理。他们马踏着尸体往上飞奔,很快就到了圣安寺。
圣安寺灯火通明,哭声一片。安然抓了个小僧徒问道:“怎么回事?”
安然语气森冷,小僧徒吓得直哆嗦,抬眼看到后面跟着的罗清,哭道:“叔叔……”
正是善导,安然将他一推,径直去了万法归一院。罗清将摔在地上的善导扶起来,温声问:“怎么了?”
善导眼泪鼻涕一起来,道:“住持师叔圆寂了。”
是畏罪自杀还是他杀?云舒赶紧拎着善导去探听消息。
罗清跟着安然到万法归一院时,抬眼就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车新平全身是血,睁着眼睛挂在唯一立着的梅花桩上。沧海过去将车新平抱下来拢上眼睛。
守院之人一个不留,大部分人脖子上都插着飞刀,一刀毙命。安然和罗清四处张望,听见角落里有人呻吟:“殿下……”
沧海赶紧过去扶起他,那人撑着一口气,指着梅花桩的地方,撑着最后一口气道:“秘道……走了……”
原来布了梅花桩的地方已经塌陷。秘道就在梅花桩之下,由灌木杂草掩盖,踩对八卦逆阵就开。习武之人走桩不走地,确实发现不了。
山脚下黑衣人明目张胆的闯,不过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给真正的秦风悄悄上山的机会。净一法师带人偷袭守院之人,让秦风他们从秘道里走,再下去拦截安然,给他们出城的时间。
安然面色难看,转头看着罗清。罗清知他所想,正要说话,云舒过来递给他一张纸条:“大人,这是净空大师打坐圆寂时,身上找到的。”
上面只有十六个字:“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这是佛祖创教所言,净空法师治寺修身之本,如今寺里出了此等大事,净空法师以死明志。
住持圆寂,寺里僧人无暇亦不敢来这个重兵把守的院子。
罗清将纸条拽在手心,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