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阿草决定彻底不做人了。
做人有什么好?做人可太苦了。
比如他妈妈,明明是个好端端的人,却生来就是奴隶,浑浑噩噩度过二十年,突然间有了孩子。为了不让孩子延续她的命运,她主动去给百八面婆婆做药奴,在颅骨与真皮层下种植珍贵的药物,来换取孩子不做奴隶的机会。
那个孩子就是阿草。
他没有姓氏,只有名字。他妈妈也想不出别的字,园子里最珍贵最漂亮的东西是各种药草,于是她的孩子就叫草。
药种的根系扎进内脏与大脑,胚芽刺破皮肤,一天天吸收妈妈的生命力。百八面婆婆不给她止疼药,因为其它药物可能与珍贵的药种相克。
阿草八岁那年,胚芽终于展开叶片,妈妈找到婆婆,要求婆婆兑现承诺,让阿草不再做奴隶。
“哈哈哈哈——”婆婆疯狂大笑,像是听到此生最大的笑话,“我也是奴隶,怎么让你的孩子不做奴隶?”
妈妈早有准备,她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刀,要和已长出叶片的珍贵药草同归于尽。
“你等等!”婆婆赶紧服软,“我有别的办法!”
百八面婆婆对八岁的阿草露出一个缺牙的笑容:“不做奴隶还不简单?不做人就好了!”
于是阿草被卖给一个戏班子,他被剥下人皮种上狗皮。
在戏班子当狗的日子其实比种植园里快活很多,但他的双手和狗皮一直无法融合,他总觉得人手比狗爪子方便,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脱离戏班子,剥掉狗皮重新做人。
直到班主犯事,戏班子上上下下都被杀,阿草才发现做狗的好处。
整个戏班子一共38人,只有他顺着狗洞钻出院子,保住一条狗命。那一天,阿草的双手和狗皮完全融合了。
十三岁的阿草下定决心不做人了,他要做一条狗中之狗。
什么是狗中之狗?对阿草来说,不用钻火圈表演,不用流浪翻垃圾桶的宠物狗就是狗中之狗。他干脆混进运往黄金城的货车,准备找个大贵族当主人。
按照阿草对世界的浅薄认知,黄金城是全宇宙的中心,凄氏王朝用近600年时间凭空建造一个以黄金为基底的维度,维度的规则被皇帝牢牢掌控在手中,大大小小的贵族以在黄金城生活为荣。
在他出身的灵异维度,即使是大贵族也摸不着黄金城的边,最多能砸钱送孩子去游学。
而他,阿草,一步到位。他现在正蜷缩在黄金城宠物商店的笼子里,准备被人买走。
这是黄金城最大的宠物商店,从普通的猫猫狗狗到修真维度的龙与白虎,尊贵的客人们想要什么有什么。
阿草听见店长和培育师说话:
“兽人的适应性进化太惊人了,红区那边仅仅繁育五代,兔族兽人就从肥壮的品种变成纤细漂亮的小兔子。”
“你说我们能培育个智力低下但外表可爱的品种当宠物卖吗?”
阿草差点把隔夜狗粮吐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天生怀有对奴隶制度的憎恨与厌恶,从小生活的环境没能同化他,采生折割的折磨没能磋磨他,他反而越来越恨,越来越不解,即便他下定决心不做人了。
笼子外,培育师赶紧奉承店长:“天才啊!我怎么想不到这么棒的主意?实施起来不难,我们从红区买几窝同父同母的小兽人——”
“店长!”
培育师的话被一名气喘吁吁冲刺进店的员工打断了。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店长明显不太高兴。
“宫、宫廷大臣来——”
“谁来了?你说谁来了!”这次换成店长打断员工,她表情扭曲,激动、喜悦和诚惶诚恐混在一起,把旁边的培育师吓了一跳。
宫廷大臣?阿草恹恹地趴在笼子里,目送店长弯腰小跑迎接贵客。
他神经质地啃咬前爪腕关节,自从手和狗皮融合,他总觉得腕关节处像生锈一样发痒,仿佛身体替灵魂抗议他不做人的决定。
难道还能有皇室成员亲自来店里挑宠物?阿草毫不客气地嘲笑店长。
他很快笑不出来了。
店长将贵客送走,把所有员工叫齐,大声公布好消息:“公主殿下要来挑宠物!”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员工和清洁机器人一起趴在地上清理瓷砖缝里的污渍,店长亲自检查宠物展示柜。
她在阿草的笼子前停下脚步:“这比格……”
从外表看,阿草是一只四个月大的比格幼犬。他的长相放在比格里也称得上特殊,既不乖巧可爱,也不机警灵巧,不屑一顾四个字可能更适合他。
浓浓的全包眼线,露出下三白的厌世眼神,看人时的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让他看上去极有个性,天生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
培育师注意到店长微皱的眉头,立刻说:“看着怪凶的,别吓到殿下,我这就把它扔掉。”
阿草当即站了起来,努力提起嘴角摆出一副笑脸,呜呜咽咽地扑向展示柜玻璃。
他就差给店长跳段体操。
“……算了。”店长的眉头舒展开,“和别的狗不一样,也算是我们店的特色。”
她犹豫片刻:“还是别放这里,把比格和后排的萨摩耶换个位置。”
一句话让阿草逃脱被扔掉的命运,但被换到展示柜后排右下角的笼子里。他感到一丝庆幸,还有一股憋屈的无奈——他都放弃人类身份选择做狗了,还是被他人主宰命运。
店长安排好所有工作,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了。店里的员工都在小声议论那位即将到来的“殿下”,宠物商店简直因这两个字而蓬荜生辉。
阿草对他们口中的殿下没有兴趣,他翻着肚皮,用前爪盖住眼睛蒙头大睡,睡梦中还在啃咬腕关节。
这一睡就睡到晚上,外面的大堂传来轻微的笑声和恭敬的话语声,阿草知道是殿下来了。展示厅的小动物被员工喊醒,每一只动物都吃到了小零食,以保证它们处于兴奋亲人的状态。
被吵醒的阿草立起前爪,趴在玻璃上摇头晃脑蹦蹦跳跳,把大耳朵甩得飞起来,努力摆出一副谄媚的样子。他微微垂下眼皮,掩饰自己眼中的愤恨,那是不该出现在一只狗身上的怪异神情。
他的童年在种植园度过,尝遍各种委屈和痛苦,见识过太多底层奴隶。他们比起人,更像狗,或者说比起狗,更像某种原始动物。
种植园的物资其实一点也不匮乏,至少食物肯定能供所有人吃饱,但他们还是活得没有任何尊严,人格被轻易践踏。最可悲的是,这种践踏来自于奴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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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长的奴隶,比如百八面婆婆,她自己明明也是奴隶,却总要克扣别的奴隶的伙食,换着花样羞辱他们的人格。阿草总是怀疑,根本没有什么药物相克的说法,百八面只是想折磨他妈妈,才不给止疼药。
底层就是这样,比阿草混过的流浪狗群还像动物世界。百八面靠不给止疼药来展示自己那小得可怜的权力和装出来的强势,还有勇于虐待同类的可笑的凶狠。她是个没牙的老婆子,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假装强者的办法,否则她会立刻被别人欺负羞辱,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可怜的尊严。
阿草垂着眼皮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胡乱思考,仿佛思考能减轻他被困在一条狗身体中的痛苦。
百八面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阿草想。
或许和他、和他妈妈一个样子。
但百八面很快发现,在底层,在动物世界,所有的善良代表着软弱,所有的温和等同于示弱,她学会羞辱别人、为难别人,假装自己很强大。然后她完全认同这套价值体系,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为难别人的机会。
阿草忽然明白妈妈为什么要用生命把他送出种植园——即使是以狗的姿态。
妈妈死也不愿意她自己变成下一个百八面,更不愿意阿草变成百八面,她宁愿死掉,宁愿让阿草作为狗活着。
想到这里,阿草表演得更卖力了。尊贵的殿下还没进入展示厅,他已经疯疯癫癫地跳起舞,仿佛能靠用力地活着来告慰死去的妈妈。
妈妈没和他讲过大道理,对他的期待止步于不做奴隶,但他总想做些什么向妈妈证明一些他也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作为一只宠物狗过上比很多贵族还好的生活,比如突然间获得某种奇遇改变自己的人生。
至于靠什么改变,要变成什么样,阿草完全不知道。他偷偷看过一些小说,小说主人公最大的成就无非是成为大贵族,但他不想做大贵族。
阿草突然神经质地大力啃咬前爪腕关节,想用疼痛制止自己的情绪。
然而来不及了,一种他无法克制的、堪称巨大的怨恨从心底慢慢涌上来——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奴隶?
贵族凭什么是贵族?
奴隶为什么是奴隶?
那些人凭什么生来就拥有一切?
他们凭什么把自己的同类当做猪狗不如的物件对待?
阿草牙关战栗,控制不住地啃噬腕关节,可惜幼犬的牙齿咬不出血,否则他一定要把狗皮咬破,露出内里的人手。
他的异常被员工发现了,员工犹豫一小会,似乎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先把他抱出来,还是先向主管报告,毕竟抱走阿草后会留下一个空笼子。
来不及了——公主殿下被一群人簇拥着,浩浩荡荡地进入展厅。
员工吓得低下头,不敢直视殿下。但阿草看见了,他看见公主殿下悬浮在空中的双脚和腿上的金饰。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谁!
辞暮公主,黄金血脉的唯一传承者,顺位第一的皇储!
只有她和女皇冕下能轻松控制整个维度的黄金,她们甚至能改变身体和空气的密度,轻松悬浮在空中。
第一次,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一个念头悄然浮现在阿草的脑海中,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皇室凭什么是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