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予怀背抵着硌人的石壁，听到这自暴自弃一般的诘问，心脏像是忽地被一根小针扎入，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云恩……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觉得自己讨厌他？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云恩也没指望自己的幻想能给出答案，只是想自言自语发泄出情绪，早点清醒过来。
“你以前对我很温柔的……是不是因为我化了形，你不喜欢披着人皮的妖怪？我也可以只做灵宠的……”
他语无伦次的低语着，脸颊埋在迟予怀肩窝轻轻磨蹭。半晌，终于还是克制不住的偏过头，不轻不重咬住迟予怀的颈侧。
喜欢的东西就要叼在嘴里，免得被人抢走了。
血统纯正的小黑龙意识混沌的想着。
不见光亮的石窟内只剩下渗水的叮咚声。迟予怀被他亲昵又占有的啃咬着脖颈，结结实实僵成了一块铁板。
眼前只有纹理斑驳的岩石墙壁，以及顶部天然形成的不规则棱柱。迟予怀有点茫然的想，这个姿势是不是过于亲近了？
悬在半空的手反复抬起，又放下，不知道该不该将人推开。
最终，还是妥协般的垂落身侧。
云恩的状态完全不正常，像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可这一世的时间节点这么早，怎么就出了问题？
还是说前世早已走火入魔，只是一直忍着没有发作？
迟予怀越想越觉得自己先前太不负责，重心全放在规矩方圆上，没怎么了解过小徒弟心中所想。
然而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他思虑太多。迟予怀任云恩叼了片刻，感觉他稍微平静下来一些，再次试着将人唤醒：“云恩，能听到师父说话吗？”
清雅的杏花香萦绕在鼻间，云恩咬着他的脖颈不愿松口，只含糊的“唔”了一声，却蓦地感到舌尖一甜。
耳边喋喋不休的疯叫陡然消失。
脑海里不断闪过的各种片段也戛然而止。
他想象出来的师尊，是不是太真实了点……
云恩懵着脑袋缓缓撒手，人还没完全清醒，先习惯性的喊了声：“师尊……”
很熟悉的温顺嗓音。
迟予怀松了口气，关切道：“好点了吗？”
怀中似乎还有眼前人的余温，云恩后退一步，召出龙炎照明，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颈侧的青紫痕迹。
还掺有少许的血迹。
若是原身，他的一身龙鳞这会儿应该全炸了起来。
不是幻境，也不是心魔，面前这个迟予怀……是真的。
他居然把自己心里的念头连说带做……
“我……”
云恩张了张口，喉咙一片哽塞。他慌乱转身，拔腿就跑。
没跑几步，忘了这里是狭窄的石窟，直直撞上封闭的岩壁，发出老大一声“咚”的声响。
迟予怀：“……？”
看着分明是清醒了，怎的晕头转向的？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半天的身体，走到捂着鼻子大脑一片空白的云恩跟前，把紧贴墙壁已经自闭的人板了过来。
“还有幻觉么？”
迟予怀尽量放缓语调，柔和的灵力淌过他撞的发红的脸，给火辣辣的痛感裹上一层温软。
云恩慢慢放下胳膊，垂眸看他。
他原以为迟予怀这次一定会让他有多远离多远的。
可他的师尊没有叫他滚，还给他治伤，轻声哄他。
差点没被自己急咽气的小龙一口气又缓了过来。
“师尊，我不是故意的……”
他小心试探迟予怀的生气程度。
迟予怀宽慰道：“我知道，你也是被幻境引进来的，和师父一起找找出路吧。”
虽然很想就地安抚小徒弟，但现在人命当前，旁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
云恩见他完全没有不愉的样子，又活过来一点，飞快正起神色，用龙炎将石窟燃的如白昼般亮堂。
以人身召唤出原身的火焰，还是他前世独居在外无聊时所学。方才无意识的用了出来，这会收回显得太过刻意，只能就着方便继续使用。
迟予怀并没多问，借着火光在当前所在的洞窟扫视一圈，仍是只见岩壁和岔路。
“师尊，跟我走吧。”
云恩瞄他一眼，视线忍不住的往那线条优美的脖颈上瞟，从心底漫上一股标记领地的餍足感。
迟予怀转向他：“能分辨出正确的路吗？”
云恩点点头，小声道：“我在大师兄身上留有定位符，能感受到他就在附近。”
他在一处洞口前站定，一副温良驯顺好欺负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强势行径全是迟予怀的错觉。
迟予怀跟在他身边，想问点什么，又不知从何处开口比较合适。
云恩猫着腰在前领路，倒也没等他问，自己都给老实交代了。
“师尊离开后，二位师兄先前往其他人家调查。弟子记得昨日师尊提过那条狐皮有些不对，就留在镇长家，想法子问出那条狐皮是怎么来的。”
“镇长家人似乎对那件事很是避讳，不怎么愿意说。”他很快把凌乱的思路梳理清晰，继续道，“不过他们家的小孩子在旁边说了一句‘是天仙哥哥的衣服’。”
“天仙哥哥的衣服？”
迟予怀重复一道，蹙起眉头。
云恩道：“是，就说了这么一句，估计是时间过去太久，记不清楚。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镇长夫人脸色就变了，呵斥说‘什么天仙，那是妖怪！’然后牵走了他。”
“我不好再多问，就也出了门，按师尊的嘱咐拜访受害镇民。”
迟予怀了然，问道：“后来呢，你们怎么都出了镇？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洞窟越来越窄，两人不得不把身子压的更低。云恩眼神微动，支吾道：“这个……”
迟予怀颇觉奇怪的“嗯”了一声。
云恩还当他是让自己接着说的意思，刚要开口，迟予怀忽地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往后一带。
洞口的另一端有几道圆斑似的青绿幽光，几只赤狐无声无息的靠了过来，龇着牙冲他们连连低吼。
云霞般的皮毛在龙炎照耀下流光溢彩，完全不怕火，也不怕人，看来是已经生出灵智的赤狐妖。
几只狐妖似乎没有直接扑上来的意思，耳朵后撇，伏低身体，往前又踏了两步。
云恩手已经扶到剑柄上，迟予怀拦住他：“别拔剑。”
就是这劝阻的瞬间，其中一只赤狐猛地前扑，尖锐的牙齿狠狠嵌入迟予怀的手臂中。
“师尊！”
雪白的道袍顷刻间渗出一大片红，仿佛在衣衫上绽开簇簇鲜艳的红梅。云恩眸中闪过一丝郁沉，到底是顾及着他的提醒，只将灵力蓄在掌中，一掌把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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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狠撕咬的赤狐拍开。
另外几只狐妖爪子在地面一蹬，紧跟着扑了上来。迟予怀同样只用掌法打开，并没有伤到它们。
“别拦着了，有些事总是要解决的。”
迟予怀道。
滚在地上的赤狐吼叫一声，再次翻身上前，又被反复击退。云恩从百宝囊中取出捆妖索，趁它们喘息的间隙，甩出捆妖索挨个套住它们的尾巴，扯过来就是一顿打结。
少顷，洞窟里多出几只呜呜哀嚎的狐狸粽子。
迟予怀：“……”
莫名有种滑稽感。
云恩面无表情的掴了方才咬迟予怀的狐狸一巴掌。
力道有些重，连牙齿都给扇飞两颗。
赤狐：“？”
狐狸粽子嚎的更加大声。
云恩扬起另一边手，石窟里顿时鸦雀无声。
迟予怀拍拍他：“好了，师父没事。给捆妖索设置个时限，就让它们待在这吧。”
云恩挽起他的衣袖，两个鲜血淋漓的孔洞狰狞的攀在手臂上。他垂下眼睫，默不作声的撕下自己干净的里袖，细细为迟予怀包扎伤口。
狐狸粽子蠕动着在一旁滚来滚去，迟予怀见它们惶急的样子，心下确定他们走的是正确的道路。
他看向托着胳膊处理伤口的小徒弟，脸色不大好看，像条气鼓鼓的小龙，尾巴在地上甩的噼里啪啦响，明明非常不满，却只能默默生闷气。
迟予怀觉得有点新鲜，也有点心软，忍不住伸出手，揉揉小龙脑袋。
“一点小伤，无碍。走吧，还没告诉师父你们出镇的缘由呢。”
他有心略过自己的伤势，云恩抿了抿唇，只得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
“问了几家人之后，弟子碰到刚从一户人家里出来的大师兄……”
正午的时候，云恩整理着自己问到的信息，拐了个弯，就见迟煜满面春风的从一户人家中迈出，手里拿着两条毛绒绒的围领。
他本不欲同这位师兄碰上，但已经被迟煜余光瞥见，主动招呼道：“这不是小师弟么，师尊交代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云恩答道：“有了些眉目。大师兄这边呢，镇民们可还记得那些信息？”
迟煜炫耀一般道：“那是自然，我答应帮他们抓到妖邪，他们还送我和寒洲一人一条围领，说是赤狐的皮毛所制，好看又保暖。”
他扬起手中软乎的毛领，面露遗憾之色：“可惜没有你的份，不过龙妖应该不会怕冷吧。”
云恩好心提醒：“大师兄，师尊说过……”
“我知道！等会儿我就和寒洲去给镇民们抓两只赤狐来补上。”迟煜不耐烦的打断他，“龙妖就是一根筋，一点都不懂得变通！”
他把两条毛领往袖兜里一塞，摆手道：“别怪师兄没提醒你，师尊的意思很明白，这次的妖邪大抵与赤狐有关，一会去抓赤狐的时候正好可以顺路探查，你去不去？”
云恩眉心一抽，想起前世没有迟予怀的引导，他们分头到山林调查时，迟煜为着戏弄故意让他在原地等候，他候了半天不见人影，这才在寻人半途遭受偷袭。
于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不好意思道：“大师兄，我修为低微，就不给你们添乱了，还是去多问几户人家吧。”
迟煜撇撇嘴，觉得这龙妖修成的小师弟真是胆小又无趣，也没了戏耍的心情，转身准备去找乌寒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