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琬音无奈摇头。
百乐门虽然算是当前较为高级的娱乐场所，但这里的很多人蛮头是接触不到，因为那些人不会坐黄包车回家，所以也导致他管中窥豹，对这里产生了自己的印象。
他抬手挡在自己嘴巴的左侧，低声说：“小姐，你这位朋友到底靠不靠谱啊？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记得找我帮忙，我就在大门外守着。”
方琬音哭笑不得：“放心吧，她是女生，我跟她已经认识很久了。还有，你真的不用等我了，别耽误了你拉活。”
方琬音告别了蛮头，进了门，这里还是同以前一样吵闹。
这次和上次不同了，她明显受尊敬了许多，刚一进来，就有一位侍者走上前来，轻声问她：“请问您是方小姐吗？”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上一次那个对她爱搭不理的侍者。
“是的。”
那侍者面上无任何变化，伸手朝着左前方：“您请跟我来。”
他带着方琬音朝里面走去，方琬音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越往里走，就越清净些，这里不吵了，都是一些原型的桌子，每张桌子之间都用小酒台隔开，似有条条框框。
侍者带着她到了一个圆桌前，两边是米色的沙发，灯光昏暗使她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就是这里了。”侍者说。
方琬音还来不及跟他说“这不是我约的人”，那侍者就溜走了，不再理她。
她回神，仔细看去，他脱了军装外套，穿着白衬衫，第一个纽扣随意解开，露出明显的喉结，他好像刚刚喝了酒，喉结滚动，将口中最后的一口酒咽下。
再走近些，方琬音认出了他，顾廷璋。
怀嘉约她的时候，她便想到怀嘉和顾廷璋亲近，所以觉得可能今天会遇到他，没想到她的预感这么准。
糟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脚上的这双鞋有些旧了，还有些破，他应该……不会看到的吧，她不知怎的，竟然在顾廷璋面前注意起仪表来了。
顾廷璋自然看到她来了，问她：“在找怀嘉吗？”
方琬音点点头。
“怀嘉她还要等一会才能到，她让我充当迎宾的，特意来迎方小姐的。”
方琬音眉头一皱，察觉到不对劲：“怀嘉不会来了，对吗？是你要找我的。”
顾廷璋闻言，又做了熟悉的挑眉动作：“方小姐还是跟以前一样冰雪聪明。”
果然不出她所料，今日她一见到顾廷璋一个人在这里便觉得奇怪，怀嘉不在这里，这不像怀嘉的性格，喻怀嘉即便真的晚到也会随便叫一个保镖安顿好她，实在不至于劳动顾廷璋这个地位的人。
“坐吧。”
方琬音开始忐忑不安，但他们毕竟也算认识，她一走了之不太好，便自然坐到了他的对面，而她的拘谨，都被顾廷璋看在了眼里。
顾廷璋动了动手指，不用说，旁边待命的侍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一会，各色的酒还有汽水一起摆了上来，方琬音的面前两个杯子，分别被斟满了酒和汽水。
为了缓解自己的不安，方琬音想去拿那杯汽水，可此时对面却传来了男人清冷悦耳的声音：“方小姐，喝过酒吗？”
方琬音想要去拿汽水的手停在那。
她抬眸问道：“顾少帅，你今天邀我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不会只是请我喝酒吧。”
顾廷璋倒是看起来不急：“咱们先喝点东西，你一路过来想必累了，歇一歇，咱们再聊其他，之前我送过方小姐东西，也答应了方小姐的商量，所以我应该算是朋友吧，既是朋友，总不能连一起坐下来聊天也没机会。”
“杏子呢，她在你那还好吧？”
“她很好，干活麻利，人也听话，你不用担心，没人欺负她。”
“那就好。”
方琬音再度看向自己面前的酒和汽水。
“方小姐以前没喝过酒吧，要不要尝尝，这酒还不算烈，还带着点葡萄的甜味，我素日爱极。”
顾廷璋仔细观察着方琬音的神色，他这是在试探，若是方琬音接受了那杯酒，就代表她愿意接受和他有关的东西，新奇的东西。
这里的酒则是顾廷璋的象征，酒代表了浪荡，代表随性，接受了酒，则代表接受了他的领地与世界。
顾廷璋其实是没什么安全感的，别看他平日里对那些女人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那是因为没人能让他认栽，不爱才能洒脱。
而面对着方琬音，他开始循序渐进，开始患得患失，因为他怕她任何拒绝他的表现，他的手指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掩饰着独属于他自己的惶恐。
方琬音看着送过她花的顾廷璋；看着接过她回家的顾廷璋；看着送过她披肩给她安全感，又愿意接纳杏子的顾廷璋，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便拿起了那杯酒。
她没有即刻喝下去，而是凑近自己的鼻子闻了闻，感觉自己并不抗拒，这才张开嘴，抿了一小口。
她轻咳了一声，不过是因为差点被呛到了，而不是被酒辣的。
她此时略微狼狈，反观顾廷璋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像是在看她的“笑话”，方琬音不喜欢这样，就这么轻易地在他面前表露出了自己不擅长的方面。
为了找回自己的气势，方琬音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顾少帅今日身边为何如此冷清，没有找女人作陪吗？也不去听她们为你准备的歌了？”
“这不是因为方小姐在嘛，所以我不敢乱来。”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可方琬音怎么觉着怪怪的，因为她在，所以他的那些女人就消失了，好像说的她代替了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一样，她才不会打扮成那个样子然后对顾廷璋献殷勤呢。
“酒我也喝了，顾少帅，您到底有事没事？”
“有事。”
顾廷璋叫了周麒来，周麒将一件红彤彤的东西交到了他手上，顾廷璋将那东西展示给方琬音看，方琬音看清了，是婚书，她曾经与方家的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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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讶至极：“这怎么会在你手上的？”
“我从贺均麟那里要回来的。”他神气十足，像是在邀功。
“你帮我要回来的？”
方琬音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她是有过让顾廷璋出面帮她的想法，毕竟上次贺家的寿宴她完全知道了顾廷璋的身份，一个无论是身份地位都与贺均麟旗鼓相当的男人，甚至比起贺均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人能帮助杏子，自然也能帮助她，不过她最后思量再三，不想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作罢。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她不开口，顾廷璋便主动帮了她，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激动与感激，看顾廷璋的神色又多了几分好感，当然，也只是好感而已。
“嗯。”他轻应了一声，又将那婚书收好，不过没有交到方琬音手上，而是放在了自己腿上，方琬音则注视着他古怪的举动，没询问。
“这婚书我检查过了，上面还有贺老爷子的印章，的确是与你的婚书没错，对了，我跟贺均麟开口要的时候，他二话没说，直接就给我了，对方小姐真是毫无留恋啊。”
顾廷璋口中的话毫无章法可言，方琬音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对上方琬音不明所以的神色，他继续说道：“顾某帮了方小姐这么大的一个忙，方小姐可有什么表示？”
“表示？顾少帅不是说了，贺均麟对这婚书一点留恋都无，一件这么容易的事，顾少帅也要表示吗，未免太小气了吧。”
不是她“忘恩负义”，只是顾廷璋的语气很奇怪，明明帮了她，却又不即刻还给她，分明是想与她谈条件，他的语气叫她很不爽，那方琬音自然要与他周旋几个回合。
顾廷璋本来想顺理成章地叫方琬音感激他，没想到弄巧成拙，刚刚他自己的话给他挖了个坑，因为这个忙“轻而易举”，似乎不适合大张旗鼓的感谢。
与方琬音这样聪明的女人交涉，他只能注意力集中，尽力为自己扳回一局：“这婚书对方小姐来说很重要不是吗？方先生也算风光过，是个有文化的人，令堂亦是出身大族，方家应该很看重方小姐的名节才对，我要回来是否轻松不重要，对方小姐来说重要就行了。”
“顾少帅什么时候对我的家庭如此了如指掌了，你说的没错，名节很重要，可若是处处因名节而受制于人，岂不是得不偿失，平白地受人欺负了去。”
顾廷璋瞪圆了眼睛看着方琬音，愣了几秒钟。
这丫头怎么这么能说，伶牙俐齿的程度比上次寿宴更甚，这要是娶回了家，还怎么得了。
方琬音看着发懵的顾廷璋，“噗呲”一下笑出声来：“顾少帅，我逗你的！我刚刚有些强词夺理，你怎么不知道怎么反驳呀！笨！”
顾廷璋一开始只觉得方琬音温婉有书卷气，然后知道了她是如何伶牙俐齿，今天又知道了她笑起来露出牙齿的时候很好看，很俏皮，那份温婉不见了，徒留一丝书卷气装点她的俏皮。
他再招架不住也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