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滋滋——”黄金耳麦爆出电流般的噪音,章语吓得将耳麦举高,生怕它炸开。
塞拉很冷静:“耳麦快报废了,来不及让你通话,你说吧,我转告。”
“请帮我告诉姐姐,我其实没有和她相处的记忆……呜,”章语努力憋住哽咽声,“受维度影响,在我的认知中,我从潘德莫诞生,独自长大,不可能有姐姐。很久以前第一次收到她的信件,被告知世界是假的,我害怕得要死,觉得她是骗子——”
“滋滋滋滋滋——”电流声加大了。
“你快一点说。”塞拉催促。
章语声音发颤:“就算我没有曾经的记忆,也觉得你是个好姐姐,我很喜欢你给我安排的人生,非常享受做明星。当知道你用各种方式控制维度内的演员时,我曾经怀疑所谓的‘姐妹’也是一个谎言,是你用来控制我的谎言。”
她加快语速:“但我现在不怀疑了,请不要再费力救我,我度过了很绚烂的一生,没有任何遗憾。如果一定要救人,把其他演员都救出去,看在我不记得你且怀疑你的份上,把我忘了吧。”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也值得拥有绚烂的人生,我——”
“滋——”一阵长电流音响起,耳麦的蓝光熄灭,章语托着变成黄金的左手,出神地望着天空中金红两个影子。
.
即将坍缩的维度缝隙中,一行人坐在飞船上准备离开,灵真连接塞拉的通讯矩阵,沉默着听完这段录音。一旁的张涵薇面色白得像纸,嘴唇呈肉灰色,身上的血液早已凝固。
“十指……”张涵薇喃喃地说,“怎么可能是十指……”
作为厉暝曾经的手下,她不止一次听厉暝愉悦地谈论朝暮的实力。但她清楚,十指作为非人的存在,不是朝暮单独一人能对抗的。
她请求:“能不能再播一次最后一句话?”
飞船起航,慢慢驶离地面,章语微微颤抖的声音在小小的舱室中响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也值得拥有绚烂的人生。”
张涵薇绝望地闭上眼睛。
我配得上绚烂的人生?她扪心自问,立刻给予否定的回答,配不上,绝对配不上。她曾经卑微得像烂泥,后来为了不做烂泥,就把其他人踩成烂泥。实际上她从没觉得自己变过,在办公室勾心斗角时,用下三滥的手段算计同事时,用药物控制演员时,她都欺骗自己,说是为了妹妹才这么做,然而真相是这样吗?
真相是,我就是烂泥。张涵薇出神地望着高远天空的虚假太阳,坍缩从天际线开始,很快蔓延至地表。钢筋从蜂窝状的楼体刺出,像被酸雨蚀穿肋骨的巨人,地面的断层深处涌动着暗红色熔岩,全然是一副比末日维度还要末日的景象。
在末日中,只有世纪号伪装成的太阳安好地挂在天空上,仿佛在俯视地表的所有人。张涵薇像是突然回到那间会议室,她在台上冒着虚汗,笨拙地汇报季度成果,绞尽脑汁夸大妹妹的人气。但没有任何作用,她的小心思全部晾晒在阳光下,厉暝让她处理掉妹妹,然后她说了什么?
张涵薇有些恍惚,她说她要让妹妹插足情侣间的恋爱,这是她慌张之下编造的谎言,观众席上的组员面色凝重,直冲她摇头挤眼睛,暗示她不要顶撞厉暝总裁。她假装没看见,像个小丑一样被谢华宁挑衅,然后被告知竞标杀人市场这个大企划,她才发现自己被排除在公司核心层外,连这么大的企划都不知道。
原来她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呀。
那怎么可能保护一无所知的妹妹呢?
如果当初进入维度忘记一切的是我,留在外面运作直播间的是妹妹,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无数念头横亘在张涵薇的脑海中,她的思维无限活跃,自我否定的同时,一个模糊的影像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回去!快回去!”张涵薇猛地扑向驾驶舱。
“你疯了?”驾驶员骂道,一脚把她踹回去。
灵真稳稳按住她:“维度缝隙马上坍缩,不可能回去,你坐下。”
张涵薇苍白的脸上染起一坨红晕,她仿佛还站在会议室的演讲台上,面前是掌控妹妹生死的总裁厉暝,她是负责向总裁邀功的策划部一组组长,她气势十足地说:“我有办法把所有人救出来,包括你们的会长!把我放回去,放我一个人回去,你们开飞船先走。”
灵真不耐烦了:“你肯定要做危险的事,我不可能放你回去找死。”
“就算我死了又怎么样?”张涵薇的眼睛亮得吓人,“我和会长说的话你们听见了,我在会议室里的发言被你录下来了,你知道的,我明明曾经是个奴隶,现在却用奴隶做直播,我不是个好人,死掉也无所谓。”
“是不是好人,应不应该因此而死,不是你能说了算的。”灵真纹丝不动。
“我不一定会死。”张涵薇注视着灵真的绿色竖瞳,“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救妹妹,让我救所有人吧!我知道,你有弟弟,你一定能理解我。”
“理解你什么?”灵真气笑了,“我弟整成那个德行,我恨不得把他扇死。”
“你不会,因为妹妹就是妹妹。”张涵薇坦然地说。
灵真怔住了,她愣了几秒,狼狈地躲避张涵薇的视线,低头去看探针阵列,她快速妥协:“可以,但你只有十秒钟时间。”
“返航。”灵真下达命令,“我盯紧探针,第八秒时就会强行把你带上飞船。”
“谢谢你,我——”
“不要道谢,也不用解释你想怎么做,快开始行动。”
飞船迅速回到地面,在离地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下,下方正好是潘德莫,祂依旧漫步在维度缝隙中,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感知。
绳梯还没放下,张涵薇就毫不犹疑地跃出舱室,她常年坐办公室,当然不知道怎么从十米高处安全着落,但她当过好几年最低级的女仆,很清楚怎么挨打。
她蜷缩着身体,用手护住头颈,稳定自身重心,保证脚先着地。落地后脚踝发出一声脆响,膝盖也有挫伤——但那些都无所谓了,她迫不及待地扑向面前的潘德莫,用力扒下男人的西装外套。
是工服,就是工服!她没有看错!张涵薇揪住外套内侧褪色的标签,眼泪直接失禁。
用两把壁纸刀扎进潘德莫双眼的瞬间,她瞥见了西装外套内侧的三行小字:
【姓名:潘德莫
部门:维度扮演者
尺码:均码】
张涵薇在世纪互娱时,十年如一日地穿着公司发的工作服,就是她身上这套宝蓝色西装。别人都嫌工作服颜色扎眼,不愿意穿。只有她天天穿着,几乎没有自己的衣服。因为她总想着节省一点,再省一点,早早攒够钱,把妹妹从潘德莫接出来,买两个新身份,找农业维度好好过日子。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工服,从第一次在照片上看到潘德莫的穿着时,她就种下疑惑。潘德莫下身穿着休闲牛仔裤和一双棕色皮鞋,明显和上身的加宽垫肩西装不搭。即使是最没有审美的人,也不会选择一件有沉重垫肩的劣质黑西装作为外套。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西装外套不是祂的,而是祂被强加在身上的一件不属于祂的衣服。
当她终于有机会靠近潘德莫,她几乎下意识地向西装内侧看,或许是上天的眷顾,真的让她看见了褪色的标签。
张涵薇喜极而泣,她抖开外套,毫不犹豫地穿在身上!她其实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准确,她在赌穿上外套后能否变成潘德莫。
面料裹住身体的瞬间,霓虹星环在维度缝隙外炸开,上半截缝隙完全坍缩,张涵薇的指甲抠进外套的人造纤维里,那些发光的尘埃像妹妹第一次登台时的镁光灯,也像养殖场的白炽灯。
N7481和N7482,她们异父异母,却诞生自同一个人造子宫。
这其实是很罕见的,养殖场喜欢将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受精卵放在同一个人造子宫内,生出来的奴隶一个作为商品,另一个作为商品备换件。因为养殖出来的奴隶总归质量不好,先天有些问题,与其等客户上门吵架要求售后服务,不如从一开始就准备好替换的零件。
或许是工作人员失误,异父异母的她们从受精卵开始就被安置在同一个人造子宫内;也或许是上天眷顾,她们生下来后很健康,作为最优质的商品被允许学习一点移植记忆外的知识和常识,还被贵族买走。
她当时已经很知足了,她和妹妹发誓要好好工作,守好做奴隶的本分。
然后妹妹差点被女仆长打死。
再然后呢?张涵薇拼尽全力也抓不住流失的记忆,求生的本能使她想脱下西装外套,但她紧紧抓着外套下摆,拼命阻止自己的动作。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瞳孔慢慢扩散,如同镜子般映出一轮太阳。
太阳……她想,朝暮将她们救走时,在她眼里就是太阳。但那时的朝暮太稚嫩太幼小了,作为一个在尘埃里摸爬滚打的烂泥,她不愿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初生的一轮太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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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N7481和N7482,她们第一次认真给自己取名字,用同音字作为姓氏,笨拙地模仿普通人的父母给对方取了好听又好记的名字。她们决定分开工作,她却受伤了。她蜷缩在运输舱夹层,妹妹把医务室顺来的镇静剂推进她静脉,自己却咬着运输毯抑制颤抖。画面再一转,她看见妹妹第一次涂口红的样子,唇膏是从化妆间偷的过期样品,抹不匀的玫红色蹭在虎牙上,像她们贵族家里做低级女仆时见过的食人玫瑰。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妹妹比她漂亮这么多,妹妹简直是网上的大明星。
张涵薇抖着手艰难地扣上西装外套的铜扣,铜扣早已生锈,但她闻见的却是青草味,是潘德莫维度里永不凋谢的草坪,是妹妹成为大明星后收到的第一束玫瑰。那一天,直播间人气爆棚,在线观看人数倍杀第二名,章语的名字光荣登顶。那一月,她拿到不菲的奖金,立刻买了一块用全息星空奶油做的蛋糕,偷偷夹在私联的信件中,并在信件第一行写明,让妹妹拿到手就吃掉。
铜扣全部扣上,西装外套笔挺地立在她身上,内里的纤维如同触角扎进她的身体,张涵薇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的眼前只有那轮虚假的太阳。
她听见一个男人饱含痛苦的声音:“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痛苦不亚于西西弗斯所受的巨石之刑。”
在古老的神话故事中,西西弗斯所受的刑罚是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每当他快要把石头推到山顶时,石头都会因重力滚回山脚,然后他只能重新开始,反复进行这项徒劳无功的劳作。
而张涵薇很快会变得和西西弗斯一样,她将失去亲自选的姓氏和妹妹给取的名字,成为徘徊在维度缝隙中的潘德莫。
她紧紧拽着西装下摆,阻止自己撕扯衣服的手,沉默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好吧。”曾经的潘德莫开口询问,“衬衫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吗?”
“是。”新生的潘德莫回答。
属于张涵薇的神经元开始逐节熄灭,最后熄灭的是额叶区,那里存着N7481都不知道的回忆,她和N7482作为胚胎,一同蜷缩在人造子宫中的回忆。
额叶区熄灭,新生的潘德莫转过身,维度缝隙正好坍缩到祂脚下。章语的直播影像在崩塌的时空中定格,她对着不存在的镜头微笑。
新老潘德莫交替完成,维度内霎时间被清空,一红一金的影子先被吐出来,剩余人再被吐出来。
日光在十指脚踝处的指节投下蜈蚣状的阴影。那些粗糙的手指突然痉挛般蜷缩,地面的柏油路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祂动了。
朝暮被黄金同化的战靴尚未沾地,锈刀已劈开她鬓角的碎发。十指俯冲的姿态像折断的竹节虫,灰衣下摆翻涌如垂死乌鸦的翅膀。祂腕骨与刀柄连接处渗出褐红黏液,随着挥刀动作拉出蛛丝般的血线。
“锵——”
四无色定与锈刀相接的刹那,十指终于看清朝暮金色的眼睛。那不是人类应有的瞳仁,倒像是塞进眼眶的两颗玻璃弹珠,温暖日光在球面折射出森冷的光晕。十指突然咧开嘴,嘴角几乎撕裂到耳根,露出排列整齐森白的牙齿。
脚踝的十根手指突然呈扇形张开,青灰色指节爆发出诡异的柔韧度。十指整个躯体如同被投石机抛射的石块,以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凌空翻转。两柄锈刀划出腥红的螺旋,刀锋擦过朝暮锁骨时,却没有划出应有的血液,而是划出液体黄金。
十指惋惜地说:“真是浪费。”
祂的声带仿佛含着碎瓷片,腕骨发出朽木断裂的脆响,右手锈刀突然脱出三寸——那根本不是劈砍,而是将整条手臂当作机簧弹射。朝暮架住这记突刺,同时将锈刀的上半部分同化成黄金。
脚下十指突然同时抠进地面,柏油路像豆腐般碎裂。十指借着反冲力腾空而起,血色灰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两柄锈刀交错成绞刑架的阴影。朝暮全身液化躲过致命一击,却见那些蠕动的脚趾已经插入水泥,十指如同巨型壁虎倒悬在钢筋之间。
“不打了,没意思。”墙上的壁虎如实说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诞生了一位我的同族。”
祂望向张涵薇,不,应该叫祂潘德莫的方向,愉快地笑了。
地面上,章语拼尽全力奔向张涵薇,却被神色复杂的灵真拦住。
灵真侧过头,不忍心看这对姐妹,她低声劝阻:“别过去了,她也不希望你过去,祂现在是潘德莫。”
章语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