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求父亲。”赵令仪仰起脸,面上尽是病态的白皙,颤颤巍巍伸手去抓赵睿的摆缘。
“我已容忍多次,这此绝不姑息!”
赵睿低头看自己的衣摆,纤细手腕上青色血管太过醒目。他不喜欢这个女儿,她的唇毫无血色,太薄,是寡情面相。
“你和孤谈仁孝,进门后你可曾向你嫡母请安?不经传召就闯入,你眼里还有礼数么?”他阖上眼睛,大袖一挥,唤道:“来人,扶女郎回院里去。”
赵令仪呆呆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她推开仆妇,颤悠起身,仿若不堪重负的枝头梨花。
回屋后,赵令仪静静地为荀氏收拾衣物。她忽然不喜欢这个水碧山青的江南,开始怀念洛阳,怀念那个将一切腥风血雨阻隔外边的墙,墙内有母亲,有兄弟。可如今她还在墙内,母亲被隔在墙外了。
多宝格上的青瓷瓶变得有些面目可憎,她是摔不碎的冰裂纹青瓷瓶,遇水则化,水干冰显,反复煎熬。
荀氏一步三回头走到后衙正堂外,赵令仪被止步于甬道边上,泫然未泣。
“母亲——”她叫了一声。
荀氏心弦一动,猛地甩开家丁,扑奔赵令仪跟前,嘴里发齼道:“予安,你别哭。侯门深似海,我为大王养育二子一女又如何,还是要伏低做小。离开或许对我来说是好事,下堂改嫁寻常人家也更轻松自在。”
家丁上来拖人,赵令仪拼尽全力撕扯他们,却纹丝未动,她无措尖叫:“你们太放肆!我是女公子,我只想和我阿母再多说说话,这又是违背了什么礼数?”
散落的鬓发黏在发红的眼尾,她大放悲声,似杜鹃泣血:“你们没有母亲没有子女吗?我母亲她以后再也不能进安东将军府署了。”
“我的孩子。”荀氏揉揉赵令仪脸颊,怜爱地揽进怀里,“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们三个要同甘共苦,相互依偎。绍儿是大王长子,阿裒大王疼爱他,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予安。你身体不好,心思多,又爱劳神多想。”
赵令仪眼里噙满泪水,轻咬下唇,“母亲,我想……”
“不许这么想,”荀氏打断她,知女莫若母,她还未说出口,荀氏便知她心中所想,“你在府上一日,就一日是女公子,王妃要做给众人看,不敢亏待你。只是你切记,别忤逆你父亲。”
“可是……”赵令仪嗫嚅声越来越小,几不可闻。手背上传来温热的湿濡异感,不知是自己还是母亲的泪水,她垂眸一看,几颗滚热的泪珠没拦住,自眼眶中坠落,在胸口烫出个洞。
自懂事以来她很少哭,就算哭也是一个人躲起来抽噎,安静地任由泪水流淌衣襟。
见虞孟母远远望向这边,荀氏心一狠,擦干净鼻涕,给了赵令仪一耳光,“你记着,这世上总有一人会永远等你。”抚了抚鬓发,转身离去,再也不看赵令仪一眼。
鲜红的五指红印烙在赵令仪煞白脸颊上,她感觉不到脸上辣辣的疼。人长大就像吹灭蜡烛,一瞬间的事。
从虞孟母身边经过时,荀氏脚下一顿,生平头次向她低头,凄然笑道:“他们叫你一声母亲,你也要对得起这一声‘母亲’。”
她输了,她虞孟母也不会赢。
“府里一切从此与你再无瓜葛。”虞孟母挺直了背脊。
荀氏肩一沉,从门槛上跨了过去,面前三丈远还有一个门槛。抬头看到冷白色的天,寒鸦拍着翅膀,一声惨叫过后,从一个屋檐飞到另一个屋檐上。
***
冰槛炉壁镂空作卷草纹装饰,侍女拿了蒲扇轻轻为诸葛毓送去凉气。团盘上摆着切好的夏白桃,诸葛毓用银叉叉中一瓣送入口中,香脆清爽又消暑。
今岁夏日异常炎热,雨水量少,四处干旱,长江黄河皆竭。
两丈远地上摆着一个炭火盆,热气从镂空花纹的炉盖冒出,炎炎夏日女婢跪在旁边,汗湿衣襟,不停磕头求饶:“女郎求您饶了奴。”
“去岁冬月你便把我的琴磕坏,你说你身上冷,一个哆嗦没抱紧,现在呢?是不是也很冷?”诸葛毓诡异笑道,指头一动,身侧的侍女又往盆中添了几块炭。
“阿姊饶她这一次罢。”
诸葛恬双手捧着古琴徐徐走来,脚后跟着雪白的狸猫,宝蓝的瞳孔不安的四处探看。
诸葛毓托腮笑着,摇一摇头道:“端午日清谈你没听到女公子说,一味宽容只会助纣为虐。”她蹲下身想去逗弄,猫儿嗅嗅她身上味道,闻到危险气息,扭身一钻,躲到花丛里。
“这猫儿真不识相。”她顿时索然,坐回簟席,用绢布小心一擦琴弦,勾了几个音,见没走调,将余音抚平。
“你身上熏香吓着它了。这猫儿是我在沟里捡回来的,胆子小得很。”诸葛悦眼睛在火盆上一掠,“阿姊夏日烧炭暴殄天物,可知澹薄人家冬日还烧不起。”
他眉头微蹙,话语中带着些许无奈,命人浇灭火盆收起来,挥了挥手,让跪地婢女起身退下。婢女连忙给他磕了头,庆幸今日碰到大郎君躲过一劫。
诸葛毓瞧他神情严肃,不禁觉得好笑,这个弟弟愠怒时候说话也是温柔的。
“可我是琅琊诸葛家的女郎,生在富贵之家,自小锦衣玉食,将来的夫家也必然是世家高门,我这一生都不用节俭。”
她的笑声里仿佛长了一只天鹅,落在群鸭耳里,清脆响亮,可在商贾耳里,是聒噪的“嘎嘎”声。
“这天下无有不死之国,自然也没有哪个世家能永远保持荣华富贵,正如人性,善恶只在一念之间。”那日清谈过后,诸葛悦对自己一直信以为真的理念开始动摇。
“我的好弟弟,这一谈及赵女郎,你就胡言乱语。”诸葛毓不以为然道:“世家就是世家,改朝换代又如何?只要有筹码,依然可以不受影响。”
“我不过以为一臣不事二主……几时提及女公子。”
见他脸上隐隐有绯红,眸光闪忽,她掩袖嗤笑,“我看哪,你这么推崇儒学,还谈什么老庄。”眼珠一转,又打趣道:“那女公子对你有意思。”
“阿姊此话不可外传,恐损女公子清誉。”
“这有什么?从前山涛妻韩氏还挖了个洞偷看嵇康、阮籍。我的好弟弟,同为女子,你的亲姊姊还能骗你不成。不过,”诸葛毓故作一停,端详了诸葛悦神情,才道:“你别以为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休禊那日,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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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袁三郎可是不带犹豫跳入水中救人。他行事虽风流不羁,可要真上了心,又有几个女郎能抗拒。”
猫儿不知从何处钻出,跳进诸葛悦怀里,粉嫩的猫爪子在他胸口上一挠,有些痒意。
想到赵令仪清雅秀丽面容,纤巧身姿在人群中掷地有声,他手上抚顺动作一缓,唇边浮起浅浅笑容,将猫儿放到地上,想问诸葛毓如何知晓,终是没问出口。
***
北行的大军跨过黄河,临近山西地界,行至太行山脚下诸葛旷下令驻扎休息,兀自走了百米远,仰首望山峰。副将吩咐好事宜,有要紧事找他商量,亦跟了过来。
只见北面山脉如一条巨龙蜿蜒起伏,直插云霄,日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山峦之上,斑驳的光影浮游而过。
越临近壶关,军中士气越低落,另一副将也不愿再北行,私下唆使施融去劝说诸葛旷。
副将施融绕到诸葛旷身前,略一抱拳:“太守不如现在就在这里停下,匈奴利用险要之地突然袭击,我军虽有数万,面对匈奴仍是孤军一支。此处可作为防御来观察形势,若实在不抵,还可以迅速后撤,南渡黄河。”
其实这个策略相对安全,但违背了最初援救壶关的初衷。若被动驻扎太行山以南,便无法阻止匈奴人打通上党、河北通道,而壶关必然沦陷,他们又何须大老远从寿春奔赴而来。
鹰隼般眸子冷睨一眼,诸葛旷怒喝道:“汝想动摇军心不成?”
施融退后一步,单膝跪地,“末将不敢。”说罢,抱拳告退。
回到帐中,几个副将已等候他多时,施融将外头兵丁打发去巡逻,众人围了上来齐声问:“太守怎么说?”
见到施融面色不好,有的约莫知道答案,有的仍不死心,问道:不会还要北行罢?”
施融也不说话,兜鍪往几上重重一放,一脚勾过杌子,给自己倒满酒。旁边几个复又追问。
一碗下肚,他才不疾不徐道来:“刘聪善于用兵,太守却对形势判断模糊,我等必是死于匈奴之手。”
此次刘渊派遣其子刘聪,石勒作为前锋都督攻打壶关。
“这……或许太守自有安排?”
几个人相觑,摇摇头,皆是一副灰头土脸。
“哼,我去和太守说说!”
“回来,”施融低声叫住那个欲出帐篷的人,“太傅下了令,太守也是奉命行事,壶关要是真的被匈奴攻下,尔等就算活着回到洛阳也是要被杀头,不如拼一把,赢了就升官封爵。”
一说到赏赐,众人脸上不免有了喜色。
另一副将曹超道:“施将军说的对,汉武帝时期能打退匈奴,我朝又有何惧?这次打得刘聪那竖子跪地叫爷。”
几个一拍胸脯,说得有声有色,信心百倍,纷纷拿碗倒酒,觥筹交错。
天明大军继续向北,翻越太行山,进入长平后逃亡的百姓愈发多了。跑不动的老翁埋首田间,浑浊的眼里满是绝望,目送着大军北去,嘴里念念有词: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
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忧心孔疚,我行不来!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