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小学的时候，曾经布置过一篇名为“未来的职业”的作文。或许有的人不以为意，草草了事，也有人认真地将自己的理想一字一句记录下来，期待未来的某天能够成为所书写的模样。
而唐冉，就属于后者。
唐冉从小就有一个成为漫画家的梦想，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只会在自己的日记里认真地留存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毕竟这个梦想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不务正业的体现。
唐冉一直都是别人眼里的乖乖女，成绩名列前茅、获奖无数，也不参与家长眼中乱七八糟的活动，是非常经典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在只有唐冉自己知道，她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到底是什么。她会用自己的奖学金买了一块数位板，然后在假期里趁父母上班悄悄拿出来，自己学习画画。然后在他们回来之前的一个小时关掉电脑，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可拙劣的伪装终究不会天衣无缝。某一天唐爸爸正好出外勤，顺便回家拿点什么的时候，正好将在电脑画画的唐冉抓个正着，只是并没有当面发作。当天晚上，唐妈妈将她的所有东西都找出来，发现她背着家里人买了十几本漫画书，还有一块数位板。
唐妈妈阴沉的脸色几乎在在炽热的夏季降下雷霆暴雨。
唐冉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在他们面前掉下眼泪。
在唐妈妈大发雷霆的时候，唐爸爸却打了圆场，说出了直到现在她都记得的话：“孩子有自己的喜好是好事，这不是没有影响学习嘛，爸爸支持你。爸爸还很高兴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这多好的一件事情啊。”
唐冉以成绩做担保，唐妈妈沉默了很久，最后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大学毕业之后，唐冉本来是双一流大学的王牌专业，但她并不想按部就班地工作。她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他们，妈妈意料之中的发火，但也得到了爸爸意料之外的支持。在她的印象里，爸爸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永远站在她的身边，支持着她的喜好。
可是前不久在饭桌上，那个一直支持她的人说出那句“画漫画就是在消耗时间”，让她的心一下子凉透，坠落到深渊之下。
哪怕是现在，唐冉只是想起那句话，浑身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
支持她的爸爸，数落她的爸爸，究竟哪个才是她的爸爸？
不过这些话并没有完全地跟李朝阳提起，唐冉只是概述了其他部分：“是啊，我很喜欢画漫画，从小就开始了。毕业之后就一直从事着画漫画这份工作，也有完结过几本数据还不错的少女漫，算是有点名气了吧。”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唐冉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我一开始还担心自己的画风不被读者接受，因为我确实没有接受过科班的训练，一直都是自己摸索，到处学习总结出来的……不过还好，我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你一点都不糟糕啊，你真的很厉害呢。”李朝阳笑着肯定她，抬手将手里的饮料跟她碰了碰杯：“再说了，能够坚持自己喜欢的东西真的很不容易的。”
“我要是真的很厉害就好了。”听到李朝阳的话，唐冉却叹了口气，眉眼不自觉地低垂下来，整个人被落寞笼罩。她无意识地晃着自己的杯子，看着里面的水绕成旋涡：“如果我真的很厉害，就不会想想换风格，但好几次都过不了了。我之前是画少女恋爱漫画的，也可能是年龄上来了，有些不想画这个风格了。可是我想换别的风格又没有那个能力。”
“是题材问题吗？”
“我都试过了。不瞒你说，我已经被毙了五个想法了。”话开了口，索性就一直说了下去，唐冉苦笑看向李朝阳：“我的编辑不是说题材冷门没有人看，就是说我笔力不够支撑不起来，最后的建议还是让我画回少女漫。可能正如他所说的，我就是没什么转型的天赋吧。”
“介意让我看看吗？”李朝阳没有先评价，她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出发，想提供一些“旁观者”的视角：“我完全作为一个读者的身份，可以吗？”
如果是之前的唐冉，会礼貌地婉拒李朝阳的建议。对于很多创作者而言，对于并不太相熟的人总是会有一定的戒备心，提防对方会不会剽窃她的创意。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是今天她看着李朝阳真挚的眼神，再加上编辑一连串的打击，让她对自己的笔触已经不是那么自信，心里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感觉。犹豫再三，唐冉拿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将发给编辑的大纲和前几章的草稿打开，递给李朝阳。
李朝阳接过手机之后，也很仔细地阅读着每一个文档和图片。唐冉可以感觉出来李朝阳看得很认真，她仔细地盯着李朝阳的神情，看着她时而皱紧眉头，时而舒展，即使已经知道自己故事情节的唐冉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唐冉知道，哪怕自我否定了无数次，也总会有那么一刻感慨于自己的巧思，也有那么一刻想要听到别人对这些想法的赞叹。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想从李朝阳口中知道什么样的评价。
半晌，李朝阳皱着眉头抬头看向她，并将手机还给她，唐冉的心揪作一团，按息了手机屏幕反盖在一边，夸张地扬起了嘴角自嘲道：“我就说我的转型很失败吧——”
“不是的，”李朝阳打断了她的话，重新强调了一次：“不是的。与其说你的转型失败，不如说你的眼光确实不怎么好。”
“什么？”唐冉设想过李朝阳很多种评价，唯独没有想到这样的回复。唐冉对李朝阳的态度有些意外，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清楚李朝阳话里的真正含义。
李朝阳很认真地回应她，说出了唐冉从来没有考虑过的角度：“你的编辑眼光真的很糟糕，我反而觉得你的故事和画风是很吸引人的，再加上你本身就有一定的热度，我不觉得这部作品会扑掉。”
这句话一直冲击着唐冉，直到她回家之后还一直思考着李朝阳的意思。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跟朋友分享她的想法。
因为常年画漫画的关系，以前的朋友也已经很少联系，有的人已经步入家庭，能聊的话题又少了很多。久而久之，那些不方便、不适合的话题也就从来没向她们提到过。
“嗡嗡——”手机的震动拉回她游离的思绪。她低头看去，是她的编辑在催她交新的画稿。
“赵哥，我之前的题材真的很糟糕吗？”她下意识将这样的话打了出来，还没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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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撤回，就收到了对方好几条长段的消息。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那些想法就很幼稚，根本不会有受众的。再说了你的画风已经定型了，就老老实实画你原来的风格不就好了吗？你才画几年，我都在这行干了十几年了，分析市场我比你熟悉得多，你再不赶紧跟上，你现在的水花都要被自己糟蹋掉。”
赵哥还在对话框里数落着什么，后面说得起劲给她发了十几条几乎都是将近一分钟的语音。
唐冉沉默着看页面不断跳出来的消息，心里却没有半分想点开的欲望。同样的话赵哥也说过很多次。
她只是看着对话框的最后，对方留下的一句：“你好好想想吧，别说赵哥害你。”
编辑赵哥是她被无数次退稿之后还愿意接受她的编辑，她一直很感激赵哥的知遇之恩。转题材的想法从上两本漫画就开始了，不过她每次都听赵哥的话，珍惜自己目前的热度而一直没有转变题材。
但唐冉并没有停止过这个想法，反而在更新的同时，进行着这一本她真正想要的作品创作。截止到现在，这份画稿现在已经画好了前五章，也构思好了往后的内容。
这次终于下定决心，将这一份真诚捧出，却依然得到赵哥的全盘否定。
唐冉坐在自己的画桌前，超大的屏幕可以将画作的所有视角一览无余。她沉默着，安静的空间放大鼠标的声音，她一页页翻阅着自己的草稿，李朝阳对她说的话似乎还回响在耳畔：“真的不考虑换个编辑吗？整个人很明显和你不是一个级别了，他根本看不懂你真正想表达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往后靠在椅背，抬头看着天花板。在赵哥和李朝阳之间，她心中的天平有些倾向后者。
可同时她也在犹豫，真的要为只认识不到一周的人，就否定已经合作五六年的编辑吗？
不可否认的是，在她一无所知的开始阶段，她的编辑确实提供一个开始的契机，现在回看是很适合的建议。也在她最没有自信的时候，赵哥还一直鼓励着她，让她没有半途放弃。
可也正如李朝阳所说的，她对赵哥的失望是日积月累的，从一开始会满怀欣喜地分享自己的想法，到现在连语音都不愿意得点开。
连李朝阳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唐冉又怎么会毫无感觉。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感觉到对方已经看不懂她漫画底层深埋的东西——又或者，对方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她的画，对方更在乎现有的市场成绩。
现在签约也即将到期，唐冉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东西。
唐冉意识到自己冒出了极端的想法，马上打住。她不想去猜疑别人，即使是分道扬镳，她也希望是好聚好散的结局。但同时，她也参考了李朝阳的建议，挑选了几家除当前合作之外的几家漫画网站，将自己筹备好的画稿和故事大纲发给编辑们。
做完这一切之后，唐冉自欺欺人地关掉了电脑，她和显示器中的人对视着，此刻她的心跳得飞快，有一种“背叛”得到感觉从心间升起，与其共存的莫名的期待。
心烦意乱的时候，最适合做点什么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唐冉索性翻出将自己的事情抛到一边，专心地研究起李朝阳的出行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