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阳心事重重地离开巷子，没想到迎面撞上堵在巷口的温柔，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严肃，眼神上下打量着李朝阳。
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的李朝阳马上怂了：“我，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我知道是你。不打算问我点什么吗？”温柔收回目光，后背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低头数着脚下的砖块。
李朝阳眨了眨眼，没有马上明白温柔的意思，温柔补充：“刚刚的事情，或者是校园墙的投稿，你想问，我都会说。”
“温柔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没什么好问的。”对于这件事，李朝阳坦诚地摇了摇头，她并不关心那些过去的事情。不管是站在任务者，还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她都会坚定地站在温柔这边。
更何况这个时代总是造谣的成本太低，而澄清的成本太高。很多时候被卷入流言蜚语中的“加害者”，在舆论的浪潮退去后才发现那是彻底的受害者。
“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好奇那个神秘的女生。”李朝阳坦诚地开口。
面对李朝阳的提问，温柔自己也得不出答案。
“她……我也搞不懂她要做什么。”温柔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即使两个人有所接触，但对方一直像是打谜语一样。虽然说刚刚的举动是很解气，但是她为什么又站在自己这边呢？
“你们怎么都不问问发生什么事，就这样替我出气？”温柔起身插着裤兜，准备抬脚离开。犹豫片刻，还是将疑惑也问出口，语气间似乎有些嘲讽：“万一，我就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呢？”
“朋友嘛，就是会无条件站在对方的背后。”李朝阳坚定地上前一步，拍了拍温柔塌下的肩膀：“而且你不要这么说自己，温柔你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
李朝阳察觉到温柔有些自暴自弃，本来以为这番话能多少给到温柔一定的安慰。可是温柔抬头时，李朝阳对上她已经有些泛红的双眼，听到她压抑着吐露心声：“在你眼里，我这么值得信任吗？——或者、只是因为我的脸……给你带来的好感？”
李朝阳皱着眉不理解，为什么温柔会想到这个角度，虽然温柔的容貌很是出色，但这并不是温柔的全部。
甚至很多时候，她的优点都被极盛的容貌所掩盖。
李朝阳看着温柔的眼睛，认真地讲出自己的感受：“不是这样的，我认识的温柔是一个全方面都很完美的人，美丽的外表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特点。”
石子被投入湖中，在深不见底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久久未平。
话音刚落，温柔的泪水也应声从眼角滚落。美人垂泪，梨花带雨，但李朝阳无暇欣赏，笨拙地翻遍全身的口袋才找出纸巾递给温柔。
温柔没有接过纸巾，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庞，擦去滑落的眼泪，悲伤的神情夹着难以言说的委屈：“从小到大，我听过太多‘你长得好看，就已经足够了’这种话——似乎我拿到的所有目光、所有成就，就只是因为这张脸。我无数次想过，如果没有这张脸，是不是就有人肯停下来多了解我几分……我也无数次想过，毁掉我的脸，这样就能让别人把目光从我的脸上移走……”
“不要这样想……”李朝阳急匆匆地开口，却被温柔再次打断。
“可是我不敢……我好害怕你们对我的好，只是源自这张脸。”温柔移走看向李朝阳的视线，闭上眼，双手掩面——凝聚在一起的泪珠慢慢滚过她的脸颊，阳光照到泪珠上，坠落一颗又一颗的七彩珍珠没入大地。
“温柔……”李朝阳听到她强忍的哭声，走过去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不是的，我们对你的好，是因为你真的值得。”
温柔的额头靠在李朝阳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控制自己的情绪。等情绪稳定之后，她想要从李朝阳的怀抱挣脱出来。
但李朝阳的怀抱有些温暖，对方的手还在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柔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和人亲密接触过了。
……她值得吗？
“是吗？”温柔带着哭腔笑了出来，可是笑声饱含了嘲讽：“他们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说，‘你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得到别人的好感，那为什么还要努力呢？’……他们说，‘你是世界的宠儿，你已经很完美了’。……他们说，‘她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会经常吊男人的，根本不是什么好好学习的料。’”温柔模仿着那些自以为是的腔调，同样的话语她已经听过了太多遍，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的——可是她做不到。
那些评价把她的未来框死，从来没有在乎她的感受，她不想被当成默认的态度，她理应发出自己的声音。
李朝阳看着面前激动到颤抖的温柔，想要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温柔的字字句句砸进她的心里，那么真实，就像那些议论此时此刻依旧在耳边回响。
温柔挣脱开李朝阳的怀抱，后退几步和李朝阳拉开距离，：“……美丽是我的错吗？为什么都只是看到我的外表，没有人在乎过我曾经付出的努力，也不在乎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说到激动的地方，温柔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将这些年掩藏在心底的话一一控诉：“我为了学习背书到深夜，他们只会让我早点休息，别影响了容貌；拿到年级前列的时候，他们只觉得我是侥幸；选专业的时候没有人给我参考，觉得我选什么专业都一样——反正以后肯定会进娱乐圈的，要么就是肯定会找个有钱人当个富太太的……”
“为什么，总是这么轻而易举的，去决定我的人生？”温柔一字一句平静地说着，那些以往从来没有机会出口过的话语。她的双手无意识握拳，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却不及心间半分。
这些话，温柔已经憋了好久好久。
在这条无人理解的路上，她独自走了好长，周围满是不认可的声音——可她不想停下。
她以为这条路将要一个人走下去的时候，突然有人抱住了她，说她值得。
不知道是不是李朝阳无条件的信任给予她的底气，让她可以在李朝阳的身边短暂地卸下心防。
除了李朝阳之外，也还有人曾站在自己身边，只是对那人来说，离自己远一些反倒是更好的位置，毕竟靠近自己，只有无穷无尽的谣言。
“……温柔……”李朝阳看着温柔泛着泪花的眼睛，心间酸涩。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温柔现在的神情，但是她真的觉得好悲伤，她想要安慰她，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起。
温柔提及的这些事情，在系统提供的文档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李朝阳现在百感交集，温柔的痛苦是那么的真实，她很难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
李朝阳想起所谓的主线，她有些犹豫，难道女主的痛苦只能由男主来拯救吗？朋友就不可以吗？
温柔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很不正常，好像是被什么干涉一样，某些力量迫使她走向她不想走的那条路，她极力反抗，导致控制不住地情绪外泄。
温柔转身背对着李朝阳，做几组深呼吸，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逼迫自己平静下来。转身朝李朝阳露出笑容，再次靠着墙壁抬头，看向天空开口，但她的声音依旧闷闷的，语调却佯装轻松，好像在提及无关紧要的事情：“许研礼，也就是刚刚那个男生。四年前，他当时也跟我表白了……当众的，和赵婷婷一样。我拒绝了他，但他依然不依不饶。然后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我答应和他交往了，传得满学校都是——等我听说的时候，已经传了一段时间。即使我再去澄清，不仅没用，还被别人当成了狡辩。后面谣言传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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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愈烈，还说我只是想玩男人，私下里不知道玩的有多花……我根本没办法控制。”
李朝阳听到这里恨不得穿越到温柔的少年时代，将那些乱传谣言的人狠狠揍一顿。李朝阳握住了温柔的手，用自己的温度捂热她冰凉的手背。
温柔朝李朝阳露出安慰的笑容，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温柔反倒更像局外人一样冷静：“我找到许研礼，他跟我说会澄清的，不要担心……结果，最后传出来的版本变成我在威胁他。谣言开始波及我身边的人，先是关系好的朋友，然后到一些只是简单有过交集的人。他们主动地远离我，再也不敢和我有什么来往，怕他们就是下一个被牵连的对象。”
“后来，家里人也知道了。”温柔抬手擦掉了眼角残留的眼泪，声音变得冷淡。她闭眼停顿片刻，勉强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嘴角勉强扯出笑容，却变得那么苦涩，“他们说，‘温柔，这个男生不错的，我们不反对你谈恋爱，我们只是怕你所托非人。’”
温柔嘴角苦涩的笑容转化成讥讽：“根本没有人在乎事情的真实面貌。”
那些转述的话语她的李朝阳仅仅只是听着就已经很难受，可这样的生活温柔又承受了那么久。温柔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朝阳在不知不觉间抱紧她的手臂，似是安慰。
“我拼命考到了外地，我填志愿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来这里之后，我真的很开心。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指桑骂槐。那些天是我最放松的时间——我想重新开始，即使我发现，已经失去和别人亲近的能力——但这都不要紧，我可以学。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能重新开始。”温柔提到这段难得的短暂时光，连语气都变得轻快了起来。但片刻又是沉重的叹息：“可是偷来的喘息时间总是短暂的。”
“那篇投稿，对吗？”李朝阳想起那篇投搞。
一道阳光照在李朝阳的身上，李朝阳下意识抬头看去，温柔站在暗处往阳光处伸手。
恰好温柔倚靠着的楼房挡住了这道的阳光，将温柔分割在了阴影的地方。
温柔勾起唇角，看向停留在指尖的阳光，声音变得很轻：“……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睡超过五小时是什么时候了，上个月？还是三个月前？我一闭眼就是无尽的噩梦。一闭眼就有无数的人在我耳边劝我同意……我的记忆也在衰退，某些简单的知识我要花费曾经的三倍、五倍甚至十倍的时间去理解记忆……这样的人生，真的还有意义吗？”
“那个女生告诉我，不要犹豫，要坚定自己的心……可我已经找不到坚持下去的意义，说不定这一切只是徒劳地挣扎。”
“我甚至会想，是不是如果我接下了那束玫瑰花，一切都会不同，我会过得很轻松很开心。就像他们所描述的那种人生一样，轻松、愉快……”温柔的视线从指尖转向李朝阳，直直地看着她，睫毛不安地轻眨，她的眼底渴望着一个答案：“但我应该是要拒绝的，对吗？”
李朝阳刚想开口，脑海里系统突然插话：“位面核心状态不稳定，任务者修复偏离程度成功率高达99.9%，希望任务者把握此次机会。”
“什么意思？”李朝阳不解，并不明确系统的要求。
“据数据分析，修复答案为‘不要拒绝’，望采纳。”
李朝阳瞳孔一缩，面前的人对上视线，心里的情绪变得十分复杂。
温柔眼底的挣扎并不作假，此刻像是紧绷的弦，稍加用力就会断裂。
从她自己角度来说，李朝阳还是希望温柔能够坚定自己的选择，沿着当前的路往下走。
但是在另一方面，既然系统给出的答案是接受的话，难道这才是对于温柔而言更好的道路吗？
李朝阳纠结着，迟迟没有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