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贺潮, ”元里幽幽地道,“你好骚啊……”
楚贺潮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元里默默地看着他, 那眼神好似看透了楚贺潮心底想的所有污言秽语一般。
楚贺潮被看得面红耳赤, 换了话道:“你这个粮料院倒是很厉害。才放出去半年而已, 便能这么快地有了效用。”
元里瞥了他一眼, “不错,我已派人试图去找周公旦了。周公旦独自一人在冀州, 我总是怕他出了什么不测。有粮料院的人在身边,他至少有个帮手。”
*
冀州,粮料院的人正在试图接触到周公旦。
半个月后, 他们传回了一封密信。
信是周公旦的字迹。信上言明, 他已和粮料院的人会合,自身一切都好,令元里放心。
周公旦没有想到元里竟会派人前来协助他,心中可谓是惊喜交加。
粮料院的人个个都是精英,即便不能帮周公旦什么, 至少也有办法护周公旦全身而退。
周公旦自从接触到粮料院的人后, 不得不说,他安心了许多,终于能够放心地睡上一觉,也更有精力应对冀州一事。信上, 他言简意赅地将冀州近日发生的事一一同元里说明。
李立派来的罗越等人在冀州正事不做, 到处游玩的作态让吴善世等人放下了防备之心。没想到过了一段日子之后,罗越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 竟然让吴善世的母亲和夫人妾室收下了诸多金银珠宝作为李立送给她们的重礼。
而“冀州刺史吴善世收下李立厚礼”的传闻也不知从何而起, 快速地在冀州内扩散开了。
韦继大怒, 下令斩杀了数个传播此事的百姓,但仍然止不住传闻。吴善世对此也恼怒不已,他杀了自己几个妾室,但对自己的正室夫人和母亲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北周以孝治天下,吴善世难道还能把他娘给杀了?
他的嫡子哭着恳求放正室夫人一条生路,他还能不给亲儿子面子?
吴善世憋着一肚子气,被戏耍的怒火汹汹,恨不得将罗越抓过来砍了,又被谋士们拦住。
韦继不希望吴善世能和李立扯上半点关系。他让吴善世将李立送给他母亲和夫人的银钱全部拿出来还给罗越,让罗越带着这些东西滚回洛阳。
但吴善世却觉得罗越如此陷害自己,自己都已经背了骂名了,再把钱还回去不是更憋屈吗?还不如将这笔钱当作军饷,征收更多的士兵,买得更多的军粮,借此去杀李立。
韦继被气得直接病倒了。
在他病倒之时,王云思来想去,觉得此事既然已成定局,不如将计就计。于是便同吴善世献了策,让吴善世假意同李立合谋,再趁此先机抢先杀了李立。
事已至此,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吴善世沉思良久,觉得他杀李立乃是十成九稳的事,便采纳了这个建议,明面上已同意罗越等人的招揽,准备带兵前往洛阳与李立“会合”。
这一件件事发生在短短半个月之中,本是一片平静的冀州如今已经被搅乱了浑水。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功成身退的罗越。
“吴善世假装同李立合谋啊……”
元里皱起眉,细细思索,“他可真是大胆。”
这个消息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吴善世先前所营造出来的好名声将会毁于一旦。除非他当真能亲手杀了李立才能扭转这个局面,否则吴善世这罪名就永远洗不清了。
这相当于是在虎口谋食,剑走偏锋,弊端明显大于利处。但这对元里他们来说,却是一个好机会……
元里目光一闪。
周公旦传来这则消息,也是含着想让他们彻底坐实吴善世的污名的意思吧?
不过吴善世并非没有杀了李立的可能。
冀州比幽州离洛阳更近,吴善世麾下谋士又神机妙算,李立也对吴善世没有防备,这么一看,李立的人头还是很有可能会被吴善世得手的。
元里刚刚升起这样的担心,周公旦便在密信下方写道:“还请主公放心。李立绝对会对吴善世有所防备,不会被吴善世轻易得手。公旦曾向吴善世进言,令吴善世上书表您为并州刺史,李立闻此,定会误认为吴善世已与您与大将军联合。此番前情下,李立不会信吴善世的投诚之心。”
这段话说完,信也就结束了。元里看得精神一振,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热血都沸腾了起来,“妙啊,公旦着实是算无遗策了。”
楚贺潮好奇地接过信封一看,也颔首赞道:“是个妙人。”
元里感叹道:“这样的妙人,一定要保证他全须全尾地回来。”
楚贺潮的面容闪过冷硬,“吴善世立志要杀了李立,也不来问问我答不答应。我不亲手杀李立,难消心头之恨。”
“李立的命,自然要由我们取走,”元里扯唇,肯定地道,“既然吴善世打算率先下手,那咱们也该加快速度了。”
楚贺潮沉思片刻,道:“兵力和军饷已经备好了。”
元里看了看天气预报,一锤定音,“那便五日后出发吧。”
*
五日后。
五万幽州兵身穿皮甲,站姿笔挺地站在蓟县城门前,个个面色严肃,威武雄壮。
写有“幽”字的旌旗飘扬,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鼓声震天。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在数万士兵之间,还有一百台三人推行的三弓床弩。
在讨伐李立的战争上,将会是三弓床弩的第一次亮相。它们将会发挥出重要的作用,或许会在史记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元里也穿着威风凛凛的玄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如玉俊朗面上满是气定神闲的笑意。
他拄着腰间环首刀,低声吩咐着刘骥辛、郭茂等人要好好看顾着幽州。
这次大军出征,元里将刘骥辛、郭茂两人都留在了后方。郭茂身有要务,要进行屯田之策,刘骥辛则负责带领政事堂处理公文,皆不能离开。
袁丛云和汪二两个武将也会留在幽州防守幽州安稳。将他们留在幽州,元里也能安心。
杨忠发别看年龄大,却老当益壮,不比壮年将领差上什么。此番讨伐李立,杨忠发身为楚贺潮的副将必然不能缺席。
等一一记下元里的话后,刘骥辛和郭茂压不下去担忧,目含忧虑地看着元里,“主公,一切保重啊。”
元里含笑着点点头,“你们放心,我会平安归来的。”
元单就站在元里身后,笑呵呵地拍着胸脯道:“我誓死也会护乐君平安的!”
他第一次跟元里出去打仗,兴奋得整夜没睡,这会儿穿着玄甲,愣是觉得自己也变得威武非凡,有名将之姿了起来。
元里好笑回道:“就你?你还是好好护着你自己吧。”
元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元单和并州的郑荣将会被元里带着一同去见见世面。郑荣和关之淮将会在广昌等着和他们会合。
元里也带走了邬恺及表现出色已被封为小将领的陆辉、龚斌三人作为身边武将,一同前去洛阳。
刘骥辛二人想起主公身上的气运,以及配备完善的武器、身强力壮的士兵,也稍微安下了心。刘骥辛深吸口气,深深一拜,“我等必守好幽州,静盼主公得胜归来。”
元里点点头,最后再看了蓟县城门一眼,转身往楚贺潮身边走去。
两人翻身上马,楚贺潮扬起马鞭,喝道:“出发。”
将旗挥舞着前倾,看到将旗动了的士兵们也都跟着迈动脚步。密密麻麻的人将地面都踏动的震动,让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热血沸腾。
看着大军逐渐不见的背影,郭茂和刘骥辛都在内心深深期盼主公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们能走到如今都是因为元里,一旦元里出了什么事,对他们来说将会是灭顶之灾。
“呼,”郭茂忽然长舒一口气,目光灼灼地道,“主公必会大胜归来。”
刘骥辛笑了,摸了摸胡子,铿锵有力地道:“这是自然!”
*
出了蓟县,大军在广昌处与率领着三万北疆军的关之淮等人会合了。
八万大军雷厉风行的往洛阳推进。
他们没有带更多的人。
因为李立手里的兵马最多不过十五万。中原各州郡都响应了幽州号召,带兵讨伐李立。到时候各个英豪的兵力加起来也有三十万左右,他们幽州兵带个八万已经很多了,总得给其他州郡的兵马留下攻打李立立功的机会。
而在幽州兵出发后,中原各州郡也得到了消息,纷纷带兵前往洛阳。
*
李立也知道了数支军队往洛阳进攻的消息。
其中势头正盛的有三支军队。其一是要跟他报杀亲之仇的楚贺潮,其二则是天子的两位皇叔——益州刺史秦孟、豫州刺史秦沛所率领的五万大军。
其三便是陈王陈留所带领的八万大军。
最让李立忌惮的便是幽州的八万士兵。
不只是因为幽州兵和北疆军的凶猛,更重要的是带兵的人是楚贺潮。
那可是楚贺潮。
北周只有两个大将军,除了楚贺潮之外,便是李立拉拢的将军严讳。但北周最年轻也是厉害的武将只有楚贺潮一人,他被誉为北周战神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想起他的丰功伟绩,李立便心惊胆战。
“楚贺潮”这个名字,可代表着中原内无人可敌啊。
他当即请来了大将军严讳,共商量对策。
对策还没商量好,距离洛阳更近的秦孟、秦沛的秦氏大军已快到颍川了。
颍川郡离洛阳可就不远了啊!
李立当即要求严讳派人去攻打秦氏军队,决不能让秦氏军队接近洛阳。
如果真要等到义军打到洛阳门前再回击,那会儿就晚了,李立想逃都没法逃了。对战必须离的洛阳越远越好。
严讳是个老将,对敌经验丰富,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二话不说就派遣了麾下中郎将万梁带领五万士卒赶往颍川郡迎敌。
李立神色沉沉,叮嘱道:“这一战必须胜。”
前来讨伐李立的人数虽然多,但大多是混吃混喝兼混功劳的草包,只要第一战李立能酣畅淋漓地赢得一个大胜,这些义军中的一大半人都会被吓得踌躇不前。
反之,如果第一战就输了,天下人都会认为李立只是个纸老虎而已,他们会一拥而上,将李立撕了个粉碎。
严讳也沉声道:“我明白。”
中郎将万梁当天便带着五万大军赶往颍川,十日后在颍川与秦氏军队正式碰上。
相比起秦氏军队的不正规,万梁则是一步步稳扎稳扎升为的中郎将,也是当世名将之一,很有些真材实料在身。
秦沛和秦孟只是平平无奇仗着皇家血脉的两州刺史,对上万梁后没用多久就一败涂地,军队溃败,他们两人也在亲兵的保护下狼狈逃离了颍川。
而他们的士兵则被李立欣喜接受,将俘虏了的三万人都充入了自己的军队。在楚贺潮和元里还没带兵跟李立打起来之前,李立反倒先借着敌人的手好好充实了自己一番。
有了这三万士卒的补充,李立气势大涨。当秦孟、秦沛二人惨败的消息传到其他义军耳朵里时,把其他义军都给吓了一大跳。
五万秦氏士兵,就这么败了吗?
李立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赢了吗?
李立他们……就这么强吗?
秦氏大军的这一场惨败,让绝大多数前来混功劳的义军都有些害怕了,不敢再往前靠近洛阳。他们停驻在济阴郡,日日吃吃喝喝,就等着有人带头去攻打李立,他们好跟在后头喝一口汤。
在他们被吓成缩头乌龟的时候,李立趁机开始大肆征兵,甚至强制征兵。
将百姓拉到军队之中,随意给这些百姓几件破旧的武器或者是一根棍子,将他们调练上十天半个月便推上了战场。
这样的兵并不叫兵,更为准确的来说,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夫而已,在战场上只有一个作用,那便是送死。
用尸体来挡住敌人前进的脚步,用血肉来拉慢敌人抽刀的时间。
严讳不喜欢用这样的兵,因为这样的兵没有正统地训练过,随时都会溃散,一哄而逃。只要战场上出现一个逃兵,其余的士兵都会被带起恐惧,跟着一起逃跑。而一旦出现溃散,就代表着大军就会乱作一团,随之而来地便是大败。
但如果只是把这些只操练过十来天的士兵放在最前面当做人肉盾牌时,严讳就没话可说了,此举虽然残忍,但在他看来也是简单有效的做法。
九月,令李立最为忌惮的幽州兵旌旗挥舞,终于来到了洛阳千里远外的河内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