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房间门前, 林田快速脱下身上的蓑衣,就要给元里脱下蓑衣,元里却道:“你先下去吧。”
林田道:“主公?”
元里的脸遮掩在斗笠之下, 看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他道:“去吧。”
林田弯身道:“属下去给您准备热水。”
元里脱下蓑衣,将蓑衣上的雨水抖落,将其挂在门边木头上,进屋关上房门。
这是一个回廊,楚贺潮和杨忠发几人就住在对面, 元里从门缝中看到披着蓑衣的男人转了转身, 好像在朝他看来,又好像是在看院落中被暴雨打得零碎的茶梅。
元里呼吸一窒,关上了门。
风雨被挡在门外, 元里原地站了一会,先去把蜡烛点燃, 再把湿衣服换下。不久,雷声便停了。雷阵雨转为阴雨, 还在湿漉漉地下着。
元里换好衣服坐在桌边,有些出神。
他还在想着刚刚那件事。
或许是假山洞中的黑暗太过潮湿迷惑人, 又或许是楚贺潮当时的感情太过浓烈沉重,以至于感染到了元里, 把元里一同拉到了沉沦之中,元里现在才缓过了神,想起了自己和楚贺潮做了什么。
他摸上了唇,心情复杂。
唇上好像还残存着楚贺潮的气息。男人那股子想要吞食他的渴望疯狂, 但克制住的背德痛苦又那么真实而剧烈, 这些矛盾复杂的情绪传递给了元里。乃至到现在, 还让元里的心里好像憋着一口气,心被揪着,怎么都不舒服。
楚贺潮的态度很清楚,就那么用尽全力地放纵一次,出来山洞后,彼此便尘归尘,土归土,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他们还是好伙伴,好叔嫂。没亲过,没碰过,恪守成规,回到忠孝节义的模样。
元里很迷茫。
他在思索自己对楚贺潮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喜欢吗?元里不知道。他是直男,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喜欢男人。即使是现在,他也可以笃定地说他对其他男人完全没有感觉,却会因为楚贺潮的亲吻感到躁动又痛苦。
可不喜欢的话,他为什么会顺从楚贺潮呢?
元里自己都不知道。
山洞里的那一幕让他想起来不是羞耻,不是后悔或者是被冒犯的厌恶。而是沉甸甸,如负重担,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可土面之上却有巨大的石块阻拦。
元里理智明白,到此为止就好。
不管他是喜欢楚贺潮还是不喜欢楚贺潮,都到此为止就好,不要再往下探究下去了。
元里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捅破楚贺潮对他的喜欢。
这样,只会让楚贺潮更加痛苦。
但是……
但是元里并不是还没探究清楚就“到此为止”的人。
他呼出一口浊气,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冷风灌入,让元里混沌的大脑清楚了一些。
元里的脑海中再次闪过楚贺潮亲吻他时的触感。
潮湿,炙热。
鼻头相撞,唾沫黏腻。
元里的心脏从慢跳快,过程缓慢,却不能忽视。
他摸上胸口,酸酸涩涩的,不是很开心。
光凭山洞中那样全身都沉溺进去的感觉,元里就没脸说自己对楚贺潮没有好感。
但这好感是怎么来的呢?
他敬佩英雄,楚贺潮就是英雄。楚贺潮的身材很好,偶尔看起来真的很性感。
元里掰着手指数着自己能对楚贺潮产生好感的原因,数着数着就笑了,笑完之后就叹了口气。
明白有好感之后,又能怎么做呢?
在古代,他们不是简单的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的问题,而是身份上的限制。叔嫂、家庭、亲友、部下、天下。
每一道都是鸿沟深渊。
从古至今,叔嫂乱.伦从来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即使元里知道他和楚明丰之间什么都没有,但也知道自己可以和任何人婚嫁,唯独不能和楚贺潮。
而楚贺潮是个传统的古代人,楚明丰是他的兄长,他也很重视楚王夫妇,所遭受到的痛苦只会比元里只多不少。即便元里可以挺过叔嫂乱.伦的罪恶感,楚贺潮可以吗?
放纵后选择回归正常,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忘掉刚刚的那件事,这对谁都好。
而显然,楚贺潮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吧。
元里闭了闭眼,这么想到。
趁着他对楚贺潮的好感还没有那么浓重,就当山洞中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趁早脱离这个注定艰难的漩涡吧。
*
雨滴答滴答。
被吓到的乌丸人当天晚上就离开了,甚至不敢在农庄中多待一夜。
得知他们离开后,众人心中都是喜悦。次日晚膳时分便在膳厅举办宴席,以作庆贺。
这既是庆贺天降大雨,又是庆贺威慑到了乌丸人,众人赴宴的情绪皆是很高昂。
元里收拾好心情,带着几个部下一起朝膳厅走去。
路上,他问刘骥辛:“郑荣今日如何?”
郑荣的身体不好,昨日淋了些雨,便有些不太舒服,一直躺在房中休息,自然也不能再参与今日的赴宴。
“他的身体一向如此孱弱,”刘骥辛叹了口气,倒是很乐观,“主公莫要担心,我们都习惯他时不时生些小病了,疾医也说了,让他避开风寒修养几日就好。”
元里不怎么赞同,“这样不好。等他身体好了之后,让汪二带着他操练操练身体吧。”
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郑荣也是一个潜力很大的人才,这样的人才自然要锻炼好健康的身体,才能做出更大的成就,做好更多的事。
汪二心细,又通晓人情世故,由他来操练郑荣一定能在保护郑荣身体不受损伤的基础上锻炼好郑荣。
汪二欣然领命,信心满满地道:“是。属下必定把郑公子给练得威武雄壮。”
刘骥辛硬是想不出来自己这小舅子练得威武雄壮的样子,他在心中跟郑荣道了声对不住,迟疑地点头同意,“那就听主公所言,待他身好后就送去汪兄的军营吧。”
元里满意道:“这样才对。”
等他们说完这事,元单就蠢蠢欲动地冒出来,跟元里讲他正在研发的水车。
“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前些日子没有雨,也没有试一试水车效果如何,正好这几日雨满河道,可以动用水车了。”
元里给他们的部分命名为“器物部”,元单对他们器物部做出来的水车很有自信,“乐君,你放心,水车一定会很好用的。”
元里笑着颔首,“如果好用,那便推行到幽州各郡县之中,以便灌溉田地,开垦荒田。”
元单一听这话就很激动,恨不得立刻看到整个幽州都用上他们做的水车,他脸色严肃,狠狠拍着胸脯道:“我元文翰敢保证,乐君,绝不让你失望!”
元楼无奈地叫了一声:“元单。”
元单嘿嘿一笑,又崇拜地看着元里,“乐君,你真的好厉害啊。”
元里好笑,“你这两日已经对我说了数遍这话了。就因为我说中了下雨吗?”
元单正想要说话,身后有人喊道:“刺史大人!”
元里及部下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叫出声的是何琅。何琅与杨忠发一左一右伴在楚贺潮身后,正满面笑容地朝他们走来。
元里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看向了楚贺潮。
男人身穿一身深衣,抬步走来,也正在看着元里。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触到了一瞬,又交错了开来。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元里面前。
刘骥辛等人和杨忠发何琅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等他们打完招呼后,就看向了一直未说话的楚贺潮和元里。
廊内安静了下来。
楚贺潮低头看着元里,道:“嫂嫂。”
元里呼吸缓了缓,客气回道:“辞野。”
空气中的浮尘飘动,檐下水滴落在泥地上,混入一片阴雨之中。
楚贺潮收回眼睛,抬目看着廊道远处的白墙,好似过了许久,好似只有短短几瞬,他伸出手请道:“嫂嫂请。”
其他人笑呵呵地让开了位置,让元里和楚贺潮走在前面。
他们三三两两地说这话。
“不知道今晚吃些什么,可有元大人先前做过的‘叫花鸡’?”
“叫花鸡?”
“哦,你们应当不知道。那是元大人与小阁老成亲三日时,将军陪元大人回门的路上……”
元里和楚贺潮沉默地听着。
昨日还亲吻在一起的两人,此刻却连衣袖都隔开了一段缝。
冷风浮动,像是包裹着他们,又像是凝结成了冰。
杨忠发突然道:“将军和元大人应当记得这件事吧?将军跳下水去救元大人,结果刺史大人反而会水,还跟我们说必须得把水军练出来呢哈哈哈哈。”
楚贺潮过了许久,等杨忠发等人聊到其他事情并哄然大笑时,才道:“记得。”
到膳厅门前了。
元里垂下眼帘,不敢回头看楚贺潮,笑着打断他们道:“快别聊了,都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