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夜, 凛冽的晚风如同锋利刀刃,割断满树枯叶,落了一地。
长美区正门口, 刚归家的上班族纷纷从地铁站的方向走来,学生们三五群, 说笑玩闹;几个快递哥裹紧衣服, 收完最后的包裹,骑车离。
一个穿着棉衣警服的年轻警|察快跑进区面的街头值班亭, 打开门进屋后,他呼了口寒气,忍不住感慨:“这天越来越冷了, 幸好有暖气!”
“可不是。”另一个值班民警笑道,“吴啊,今天晚上媳『妇』你做了什么好菜, 快看看。”
年轻警|察吴害臊地红了脸:“什么媳『妇』,王哥,是女朋友,我们明年才结婚呢。”
长街地铁站附近有三个居民区, 都是人口密集度极高的老区。
于地区人口众多, 辖区派出所在长美区的门口设立了值班亭,并派了两个民警值班,保障附近居民的日常生活安全。
正好是晚饭时间,年轻民警吴老民警老王各自打开自己带的盒饭,在亭子里吃了起来。
刚吃到一半, 值班亭的门响了。
起初两人还没听到动静,敲门的人动作极轻,在街上人来人往的嘈杂中很不起眼。过了会儿, 吴先反应过来:“有人?”他放下筷子,起身开门。
“哗啦——”
寒风冲破大敞的门,涌进狭窄的亭子。
门开了,门外没有人。
吴一愣,接着他低下头,终于看见了那个戴着花帽、垂着脑袋的女孩。
心里咯噔一,吴转身:“王哥,又是这朋友。”
王警官握着筷子的顿在半空中,一张正义严肃的脸庞渐渐凝重起来。他站起身:“先让孩子进来吧。”
……
吴老王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女孩了。
女孩叫林可欣,今年才八岁,家住长美区19栋414室。
半个月前,当时还不是老王值班,是吴另一个干警当班,这姑娘突然敲开了值班亭的门,说是要报警。
吴立刻紧张起来。
一个八岁的女孩要报警?报什么警,难道附近区出了什么大事?
谁知道女孩低着头,只怯生生地说了一句话:“阿姨好奇怪……”
阿姨?
后来吴联系上居委会的人,才弄清楚事情的起因。
林可欣的妈妈年生病死了,他爸爸一个月前再婚,娶了个二十多岁、刚大学毕业的姑娘孩子当继母。前两天林爸爸被调到外地出差半年,家里只剩下继母可欣。吴第一反应是:继母虐待孩子了!
当即,他便压着怒气,询问林可欣阿姨有没有打她。
谁料可欣低着眼睛直摇头。
没打孩子?
吴又问:“那阿姨是不是凶你了,比如让你罚站?”
不是身体暴力才叫虐待,冷暴力、语言暴力,都在虐待孩童的范畴。
可欣又摇头。
这下吴愣住了。没有多少办案经验的他,还是旁边值了一年班的同事提醒,他才想起来让居委会的女干事带可欣房间里检查,看看身体上有没有伤痕。
孩可能因为恐惧,不敢说出自己被虐待的事实,但是证据不会撒谎。
然而,林可欣的身上也没有伤痕。
继母没打孩子、没凶孩子,但是奇怪?
到底奇怪在哪儿?
当天晚上,吴留同事在值班亭继续当班,自己则牵着女孩的,送女孩回家,同时当面看看这个继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19栋在长美区的最里侧,吴带着林可欣敲门时,屋里居然没人。他惊讶之余,忽然,一道惊喜又惊慌的女从远处电梯口响起:“可欣!”
吴回头一看。
是个年轻漂亮的女生。
这女生脖子上套着围裙,入秋的天,额头上全是汗。见到林可欣,她猛地从电梯那扑来,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可欣往后缩了半步,但女生抱住她后,她还是乖乖地伸出,也抱住了方。
“阿姨……”
原来这是林可欣的继母。
经过继母描述,吴才知道,她出门是找孩子了。她下了班刚把孩子接回家,正在做饭。突然,可欣失踪了。她顿时急得足无措,连围裙也忘了摘,赶忙找区物业想调取监控录像。
这样的继母,像是会虐待孩子的?
吴心生不解。
但他也没放松警惕。有的犯罪子是会表面装作善良,一旦私下无人,其丑陋的嘴脸立刻暴|『露』无遗。吴没立即离开,他进了屋,又继母聊了几句,试探继母有没有虐待孩子的可能。
可这个年轻的继母居然好像的可欣很上心,她也不理解可欣为什么说自己奇怪,一边自责自己没照顾好继女,一边落了泪。
吴加茫然起来。
之后的几天,值班亭的民警居委会、物业到处走动,还询问了周边邻居的意见。大家都说这个后妈可欣很好,虽然不至于说放在心尖上当亲生女儿一样疼,但肯定没有虐待孩子。
老民警王哥笑着吴说:“以后你懂了,这种家长里短的东西说不清楚呢。或许女孩看到爸爸娶了新妈妈,不开心,故意说新妈妈坏话也是有可能的。”
事情到这里,似乎只是一个孩子随口的闹剧。
直到接下来的半个月——
每一天。
可欣都会来报警。
每当吴打开门,这个羞涩胆的女孩都会抬起那双稚嫩滚圆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面前的警|察叔叔。无论怎么问,永远都只有那一句话——
『阿姨……好奇怪。』
……
“唉,她后妈又在找她,说一转身人不见了。”刚从长美区回来,民警老王摘下帽子,无奈道:“这孩子到底怎么了,一直说后妈奇怪。”
两人送完孩子回来,满身都是寒气。
见同事没回自己的话,老王拍了拍吴的肩膀:“嘿,想什么呢!”
突然被拍肩膀,吴吓得猛然回头。嘎吱,脖子一阵隐秘的刺痛,他低低地“哎呦”一。
老王:“怎么了这是?”
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什么,可能是扭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个月总感觉脑袋重重的,脖子顶不住。”
老王感慨道:“你是太累了。现在的年轻人,才多大脖子不好,多锻炼休息。”
“王哥,朋友会撒谎吗?”
“谁知道呢,反正咱们已经所里报备过了,那女孩也说后妈没打她凶他骂她,具体怎么办,估计还是靠居委会调节吧。唉,饭又凉了。”
疲惫地扭着脖子,吴一边思考,一边伸拿筷子。在他即将『摸』上筷子时,忽然,年轻的民警抬起右,一把捧住了自己向右扭动的脑袋。
看着他这副捧脸的样子,老民警被逗乐了:“干嘛呢!”
吴愣了愣,他茫然地松开:“突然觉得头会掉下来……”
“啊?哈哈哈哈。”
老民警止不住大笑,嘴里念叨“你还挺会讲笑话”,吴也一头雾水。他左右运动脖子,360°地扭转拉伸。指默默地『摸』着光滑的脖颈,吴恼羞道:“王哥你别笑了,明天我健身!”
“哈哈哈哈!”
窗外,深邃的夜静静笼罩。街头的值班亭内,温暖晕黄的光悄悄地透过窗子,照向无边的黑暗,只蹒跚数米,与黑暗融为一体。
晚风自夜『色』深处吹来。
行道树发出哗啦啦的响。
***
次日清晨。
萧矜予睁开眼,收到了齐思敏李同的短信。
【古德莫宁~我们半个时后到。】
半个时?
清俊的眉微微蹙起,萧矜予立即起床,收拾洗漱。
说是半个时,整整三十钟后,房门准时敲响。萧矜予打开门,灿烂的冬日阳光照入屋内,他不禁眯起眼。待双眼适应刺眼的光线后,看清门外的短发女人鸭舌帽男孩,萧矜予神『色』平静地向前一步。
走出房门,同时顺将门带上。
“走吧。”
李同一愣:“诶?我们来你家,是想一边说任务的事,一边吃早饭呢。你看,早饭都帮你带了。”说着,他晃了晃里的塑料袋。
萧矜予神『色』不变,解释道:“一边走一遍吃吧。我刚搬家,还没收拾,很『乱』,没地下脚。”
李同撇了撇嘴:“行吧。”
齐思敏笑眯眯道:“走路吃饭,我上学时候经常干,今天陪你们朋友。”她一边接过同伴递来的面包,一边干练迅速地扫了眼这栋矮的平房。齐思敏挑眉:“你这新家搬得远啊,都到中都市郊区了吧。还是个平房,周围也没什么邻居。”
萧矜予脚步顿了顿:“嗯。”
齐思敏的视线在屋后的空地上停住:“这房子还带个花园?土壤被松过的样子。”
萧矜予淡淡道:“我打算种点菜。”
“种菜?”
“思考是孤独的。”
这话一落地,齐思敏李同一起愣住。
萧矜予抬眸看向一脸震然的两人,语气轻缓又淡漠,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没有人的地方,方便思考。而且在这种地方,如果以后哪天我逻辑崩溃或者失控了,也能少连累点陌生人。”
齐思敏、李同:“……”
李同:“呸呸呸,晦气!说点吉利的。”
萧矜予轻轻点头:“那说说今天的这个任务吧。”
说起任务,齐思敏戏谑随意的神情渐渐端正起来:“今天任务很简单,奖励昨天也跟你说过了,20点贡献值,能提高你在长脑app排行榜上的名次。还有五千块现金,咱们按照排行榜顺序钱,我2500,同1500,你1000。”
简单而无危险的任务,三人合作,按照排行榜上的名次高地配奖励,算是一种较为合理的配方式。
萧矜予没反。
用逻辑链到处看看,一天能赚一千块,这很划算。
齐思敏:“那我说具体任务了。事情呢,开始于半个月前,你家附近的派出所,有个八岁的女孩敲开值班亭的门,说要报警……”
萧矜予的新家很偏,距离最近的地铁站也有半个时的路程。
一路上,齐思敏简单说明了这次的任务情况:“……是这样了。我们今天的任务,是确定这事逻辑链没系。”
萧矜予整理了思绪:“也是说,有个女孩总说自己的继母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继母也没虐待她的迹象……这种事,用户委员会也会管么?”
距离萧矜予觉醒逻辑链,已经过一周。不再是一开始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新人,通过肉王事件,萧矜予获取了一大笔贡献度,同时他的飞天拳头也被用户委员会注意到,并记录进长脑app。
巨额贡献度,加上颇有攻击力的飞天拳头,萧矜予的排行榜名次功从最初的d20018,迅猛上升至d804,在全华夏一级用户中排行804名。
同时,他用户的世界也加了解。
华夏官方的用户组织一共有三种:清除队、用户委员会逻辑研究所。
清除队顾名思义,是执法部门,经常前往污染区进行危险任务。
逻辑研究所则是科研部门,逻辑链污染物进行研究。污染物的序号任命他们负责。
用户委员会,则像一个笼统『性』的管理组织。长脑app上除了少数用户发布的任务外,大多是用户委员会发布的任务。没有人比官方了解这片土地上哪里出现了异常,哪里需要用户解决清理。用户委员会的诞生,此而来。
齐思敏:“不能瞧这种奇异事件。虽然我也觉得是女孩的恶作剧,要不然是她继母私下虐待孩子没被发现。但万一有问题,我们得解决。当然,这任务危险度极低,用户委员会也觉得是跑一趟,”她摊摊:“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20点贡献度,5000块奖励?”
萧矜予:“……”
5000现金蛮多的。
其实一天能挣1000,也很厉害……
“了。”齐思敏挤了挤眼睛,“你是不是告诉赵狠,你知道他的用户id啦?”
萧矜予顿了顿:“嗯,昨晚他有事打电话我,不心喊出来了。”
“噗。”齐思敏憋不住笑了起来。
李同赵狠的遭遇是感同身受,唇亡齿寒。鸭舌帽男孩吞了口唾沫,决定为黑皮汉子说了句话:“敏姐你别太过了啊,赵哥那个id,你这两天到处说,他都快气哭了。”
齐思敏啧了:“谁让他先在你姐面前,暴|『露』了我的id。”
“赵哥那是说漏嘴!”你不一样,你是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广告天下!
齐思敏微微一笑:“那你让他来打我。”
李同:“……”
萧矜予不动『色』地看向他们,他咬了口面包,忽然道:“之前说这次任务的奖励按我们三人的排行榜名次配,我并不知道你们两的名次。确实,你们两都是二级用户,肯定应该比我拿得多。但是你们在c级用户里,排名未必高。如果很靠后,这个奖励配不合理了。”
说完,萧矜予没再吭,他淡定地望着身旁的两人。
萧矜予的意思很简单:虽然齐思敏、李同都是二级用户,但他们的排行榜名次未必高。万一很靠后,萧矜予的名次也达到一级用户里的前一千。那现在的奖励配比例不了。
然而,齐思敏李同默契地看向方,一起笑了。
鸭舌帽男孩轻蔑地笑道:“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怎么会有你这么坏的人,刚认识你想套出我敏姐的用户id?”
萧矜予:“……”
李同:“快醒醒!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拿到排行榜名次,你能翻排行榜查到我们的id!用户的实姓名是查不到id的,只有排名才可以。”
萧矜予淡定地喝了口牛『奶』,风轻云淡地抬头看向地平线。
朝阳升起。
今天的太阳挺圆的。
……
自从知道赵狠的用户id后,萧矜予004无法通过一个人的实姓名,查询到方的id,深感遗憾。
长脑app自动生的资料只有用户id、逻辑编号逻辑链大致内容。据004说,其他用户自行填写的部,只有他的本体可以查询。一个|身的力量,暂时还查不到那么多内容。
所以之前连004都不知道赵狠的id。
这件事颇为可惜。
萧矜予想知道别人的id,并不像李同、齐思敏想的那样肤浅,只是为了取乐嘲笑。“第四视角”、“审判之矛”这样的id无所谓,如果是“『性』感桑巴”、“风吹屁屁”这类id,当他与拥有这样id的用户战时,突然喊出方的id。
萧矜予相信,敌人一定会有短暂的怔神。
生死决斗,每一秒的神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价。
……当然,知道id后嘲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这是顺便的。
齐思敏:“说起来,赵狠昨晚联系你了?出什么事了吗?”
李同的姐姐明显是用户委员会的人,或许早知道肉王的事。萧矜予也没隐瞒:“说了些于肉王的事。”
齐思敏了然地嗯了,没再问。
离开海都市前,萧矜予曾经海都市清除队副队长徐启提过,如果肉王的案子有了什么进展,希望方通知他。
所以昨晚,赵狠是打电话告诉他案情进展的。
萧矜予没想到,那位风吹屁屁张海象,刚走进海都市清除队的总部大门,直接变了一滩肉饼。据赵狠说,风吹屁屁在二级用户中算顶级强者。但凡他弱一点,都不可能活着被送进用户专属的医院。
同时,水之刑骆笙因为当众暴力行为,被用户委员会下令停职,不再担任海都市清除队队长,目前被押于海都市逻辑研究所的看守室——
一来是她进行处罚;二来也是方便监视观察她,防止这位顶级五级用户逻辑链崩溃。
萧矜予想起了那场在海都市下了三天三夜的细雨。
除了风吹屁屁水之刑的现状,赵狠还提到,海都市逻辑研究所现在正在张海象的那条珍珠项链进行研究。集全市之力,海都市已经确认了两个新的受害者,都是向张海象购买过珍珠项链的金主。他们都肉王一样,疑似死在“美女香巾”的逻辑链之下。
“不过这两个新发现的受害者脖子上都没裂痕,只是单纯地被‘美女香巾’勒死了。”赵狠在电话里解释道,“逻辑研究所一边研究珍珠项链具体的杀人法,一边也在研究肉王脖子上的断裂口。只是两者目前都没进展。”
如果张海象还能说话,或许还能从他嘴里撬出相。但是他被打一滩肉饼,珍珠项链的具体用法,得逻辑研究所慢慢实验『摸』索了。
“了,我还听徐启说,他们在肉王的那辆兰博基尼副驾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什么?”
“离婚协议。”
赵狠在电话中感慨道:“好像据说他大半夜都要开车跑郊外的别墅,是为了别墅拿离婚协议。肉王签过字了。大概他那天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想离婚吧。”
……
“叮咚!长街站到了!”
萧矜予回过神。
拥挤忙碌的早高峰地铁,三人顺着洪水般的人群,随波逐流地走到地面。
萧矜予本住在附近,地形熟悉。他引路,三人很快找到长美区。
十巧,这里正是一周前,萧矜予来买电话卡的地方。
长美区正门口,远远的,只见一个高瘦年轻的民警站在风头,戴着藏青『色』的警帽,一边哈气,一边跺脚取暖,四处张望。
萧矜予三人走上前。
似乎没明这两个年人带着一个未年的少年走到自己跟前有什么事,民警吴愣愣地问:“怎么,有事吗?”
齐思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证件,递了过。她笑道:“我们是市局派来查看情况的。”
吴这才意识到:“啊,你们是今天要来的儿童犯罪科专家?”说着,他忍不住看向个头矮、明显未年的李同。
李同:“……”
你礼貌吗!
萧矜予打断了吴错愕的注视,清秀的脸上么太多表情:“请问,是你带我们看那个女孩的情况吗?”
吴回过神,赶忙道:“是的是的。三位专家,不好意思,请跟我走。我叫吴愿,你们叫我吴好,今天早上我接到通知听说有专家上午来,一大早在这你们了。”
萧矜予闻言微愣,他看了眼马路面的值班亭。
毕竟是个警|察,吴愿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目光,憨笑着解释:“这条路长美区的这侧设有地铁口,我想你们要值班亭敲门的话,还得过马路,我干脆在路面着了。正好还能看看早上路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值班亭里的视野没外面好,我每天早晚高峰人多的时候,都会在外头值班,巡视警情的。”
刺骨的寒风吹起额前的头发,萧矜予抬眸望着眼前的民警。
吴愿在前方引路,时不时回过头,注意萧矜予三人有没有跟丢。他搓着冻得发红的,『露』出担忧的神『色』:“你们能来是太好了。虽然居委会几次上门走访都觉得没事,但我总觉得那个女孩没有撒谎……
“她很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