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揽月真喝上加了酒酿的汤药后,那药的苦涩味道混着酒的甘甜,竟是好喝的。但不消一会儿,头是不疼了,浑身也有了点劲,可肚子却咕噜叫起来,连跑了好几趟茅房。
这时好事坏事都干了的谢珩,又有了新说法:“确实治好了你的病症,你还是该谢我的。”
江揽月捂着小腹,见他又在忙着贴饼子,“不谢!别加葱花,多加辣!”
“我好不容易病了,你这么早将我治好,我爹娘还没来呢。”
真奇怪...
平时她染上一点风寒,爹娘都紧张得要命,这回怎的大半天过去了,人影都没有看到。他们身子骨硬朗,体力比她这样的年轻人还好,骑马过来只需一个时辰。
谢珩嘴角勾起笑意。
那二老早来过了,只是见有人好好照料便气焰全消。
他知道真相,却故意不说,反倒是吓唬她:“可能你爹娘早就不愿管你了。”
“哼。”江揽月不听他的挑拨,“就算我爹娘不管,也有的是人会管,我阿姐定会救我于水火,再不济,我废了这双腿爬也爬回城中去!”
“哦?”谢珩悠闲地将贴饼一一装盘,“你阿姐若想来,早来了。”
那边,江家父母坐在皇后的华丹殿中,先是问了皇后的近况,皇后好一阵沉默不语。
良久,才听这偌大的宫殿之中,落下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们来找本宫,是为何事?”
闻言,江家二老都是一愣,随后便是心寒。
虽已贵为一国之母,于情,皇后始终是江家的孩子,于理,江家的长女还是变了,仿似她的身上只看到皇后的重担,不见昔日模样。
一言一行中,全是生分。
自从阿芸成为皇后之后,便渐渐疏远了整个江家。起初刚嫁进宫中时,阿芸还时常给家中写信,总是报喜不报忧,还常常将小妹挂在嘴边。
短短几年,人就能变得大不同,这皇宫果然是个驯化凡人的炼狱,将人的欲望不断扩张。
譬如此时的皇后阿芸眼中,除了被那抹清冷覆盖住的野心,便再也看不见其他。连所谓的亲情,也是分毫不剩。
“阿芸,我们只是来看看你,你怎么这样跟我们说话,真不想见到爹娘了吗?”江母一脸着急。
她还以为这次阿芸为阿月牵线赐婚,是已经想通了。
前日大婚高堂之上,隔着那么多人,阿芸坐在帝王身旁,一个眼神都不曾扫过来,江母只能遥遥看了她几眼,总以为是阿芸碍于陛下在,才会那般的。
“不是已经见到了。”皇后按了一下额角,“你们若是无事,本宫便去歇息了。”
江母追上去,一把拉住皇后的袖子,那截袖子却从她手中滑掉,似是什么也握不住,就像她们之间的母女之情。
江母隐含泪花:“阿芸你还在怪我们吗?你母亲的死,不是我们有意欺瞒你,实在是不愿你背负那些不愉快的过往,我与你爹只是想你一直做我们江家的孩子。”
“娘。”皇后及时制止她,一双冷眸落在江母脸上,不带一丝情感:“本宫不曾记得自己还有另外一位生母。出了这华丹殿,本宫不想再听到这些,生母是谁,本宫毫不在乎。”
江父听不下去,“你怎能如此对你母亲说话,从前你不是这个样子。”
江母:“你小妹的婚事,是不是也是你同陛下提议的?”
“没错,”皇后大方承认:“是本宫一手促成的。成婚已有两日,可本宫听闻他们夫妻不甚和睦,此事陛下还不知道,若是长期以往如此,恐遭人非议。”
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桩婚事呢,就想着在这里头大做文章。世人都爱看贵族跌落泥潭。
江母眼中的泪花已干涸。
对于这两个女儿,她多少有点偏袒。长女阿芸是夫君战友临终前托孤来的,而从肚子里十月怀胎生下的却只有阿月。
第一次见到襁褓中的阿芸,女婴笑得很甜,她也以为会待阿芸如亲生的一般,但自从阿月出生后,她才知道人的十根手指长短不一,又怎的真能做到一视同仁,从不偏一点?
加上两个女儿性子完全相反,阿月生性活泼好动,阿芸却温柔懂事,越长大,两人这性子越明显,似是太极八卦图里的一黑一白,亲密无间却又不同。
拿她们的生辰礼来说,给阿芸的是一件新衣,给阿月的却是两件,只因阿月会抱着爹娘的腰撒娇,说一件不够穿。其实平日里,从不会短了姐妹两的衣裳,要什么有什么,可阿芸凡事都憋在心里,不与他们这做爹娘的去说。
不说,旁人又如何得知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一来二去,便习惯忽略那不爱撒娇的孩子。
此时,提起小女儿,那份因愧疚而激发出的母爱又搁浅下来。江母仿似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说到这个,阿芸,你这里可有补药?”
皇后神色紧张起来,目光在爹娘之间来回巡视:“你们身体怎么了?病了?”
江母看出阿芸还是关心他们的,心里又高兴起来,“是给郎婿的。”想来帝王妃嫔众多,在那方面定是勤加保养的,补药定是比外头的效果好。
皇后心下一松,“原来是谢珩病了,那便带点补药回去,让小妹好好照料着点便是。他还年轻,好得快。”
江母江父面面相觑。
“怎么?”她不悦道:“见你们还有话想说,不妨说完。究竟想要问本宫讨要何物?”
......
等到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谢珩起早收拾好自己,又探了探江揽月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除了大婚当晚有暗卫掀瓦打眼,两人才被迫同床共枕,但这两日暗卫对他们房中之事不大关注了,谢珩才转而睡在卧榻上,比不得床榻舒适,只两晚便浑身酸痛。
“快起来。”谢珩捶着自己的肩膀跟脖子。
床榻上,江揽月睁开眼,迷迷糊糊问:“唔...这么早你就去贴饼子吗?其实你不用这么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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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谢珩:“......”
他低眸晲她一眼,拎起鸟笼望着里头的两只玄凤,忽然用手指弹了一下笼子,两只玄凤惊得双翅狂扇。又喂了一把鸟食进去,他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啊,出太阳了吗,那可能是个好日子吧。你愿意的话,把我抬出去晒晒干,也可以。”
显然,这样答非所问,是她还没睡醒,可小嘴却不忘接话。
谢珩无语地抿唇,再次扫了一眼床榻上迟迟不起的江揽月:“是回门之日。你若再不起来,等马车来了,我便自己去你家拜访你的父母。”
回门?
江揽月倏地睁开一双杏眸,“回门,回哪,还有这种日子?”
她赶忙掀被子穿鞋袜,手上不停,嘴上也没停,还时不时抬头望着谢珩:“你说的回门,意思是我今天能回家了是吗?”
谢珩淡漠地望着她,无声沉默却也是一种默认。
江揽月着急忙慌地扯过衣架上的鹅黄外袍,双手穿进去,“你不早说,害得我还大病一场,你若是早说,我何苦受罪。”
合计着苦肉计是瞎忙活一场。
她就知道谢珩此人心思奸诈,明知道火坑都不拉她一把,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她跳。
小筑外,谢家江家的马车都候着。春雪站在马车旁亲自迎接自家小姐。
谢珩上的谢家马车,江揽月上的江家马车,两人看着很不对付。
一上马车,江揽月托腮,正打算打盹儿补觉,等着入夜后有精力去司乐坊坐坐,太久不去,甚是想念那些个男伶。也不知道有没有新来的男伶,长得又如何...
“小姐,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我还是想问问...你跟姑爷是不是还没圆房?”
“嘶——”江揽月侧眸看去,那一方小车帘早已被春雪掀开,直接看到春雪担忧又好奇的目光:“这个事情,连你都知道了?那......我爹娘,还有阿姐不会都知道了吧?暗卫连这种事情都不放过么!”真是够膈应人,成婚后管东管西,还管人两口子被窝里那点事。
不过再想想,寻常人家也都如此,身边那些成婚的女子,都过着婚后被催生的日子。要她说,这世道能成婚就不错,至于被窝盖同一床还是分开盖,根本不重要。
她对相夫教子,可是一点兴致都没有。
春雪见小姐这坦然自若的神色,瞬间明了:“看样子是真的。”
“那又如何,不圆房人也能好好活啊。”
春雪边走边看了一眼身后谢家的马车,再将目光转回来,隔着车帘看向小姐:“就算你不为了绵延子嗣着想,那也得为了两家颜面想想,哪里有成婚后不圆房的夫妻,说出去会被人取笑的。”
“那就不要说出去就好了嘛。”江揽月说的理所当然。
春雪:“......”有小姐这种通透的性子,干什么都不会差。油盐不进,或许也是一种上天给的恩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