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
通讯器在空中打出3D形态的虚拟屏幕，顾俊的身形出现在屏幕上，镜片后的眼里透露出惊喜。
“老头！”
时熠张口报出顾俊的外号。这个不苟言笑的青年因为少白头而不幸得到了这个外号，但他也是这一群发小里学术成就最高的，毕业后进了重量级的实验室，论文一篇接着一篇地发。
最重要的是，顾俊的专业领域是人工神经网络方向，与叶晓舟的研究方向有一定交集。在完全联系不上叶晓舟的情况下，时熠能想到的第一个求助对象就是顾俊。
“你是说，你怀疑你的仿生人女友有自主意识？”
不知是不是出于惊讶还是惊喜，顾俊伸手抬了抬鼻梁上架着的镜架。
“事实上这个问题很复杂，我们一直在关注人类创造的机器能否超越逻辑和数据，展现出与人类类似的创造力和情感能力。小熠，请问，你的疑问是从何而来的呢？”
时熠想：即便是多年的老朋友，难得顾老头一开口还是这么学究气啊！
他当即将从叶霜明身上观察到的种种迹象一一告诉顾俊：仿生女郎拥有味觉，能尝出食物的不同味道；她拥有情绪，该恐惧的时候恐惧，该愤怒的时候愤怒……不过，时熠也实在是没好意思直说他被叶霜明扇了一耳光的事。
顾俊表情认真地倾听着，3D全息图像时不时探出眼光，打量一回时熠。
“从你女朋友……嗯，从这位仿生人的直接表现来看，我们并不能马上得出结论，认为她拥有了自主意识或者类似人类的智能。
“小熠，你冷静下来想一想，她能够尝出味道，很可能是分析出了食物的成分，综合判断出它应该是苦的或者是甜的，她的语言模块根据这个结果进行反馈。”
时熠：……
“恐惧与愤怒的情绪也有可能是根据基础事实做出判断，然后再从数据库中调取相应的反馈程序……”
话虽如此，顾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毕竟市面上常见的仿生人产品在预置程序时都考虑了其拥有者的存在。各种情绪反馈，尤其是愤怒，通常不会指向拥有者。
时熠顿时额头有汗：如果让顾俊知道了叶霜明曾经一耳光将自己“打醒”，不知“老头”会作何感想。
随即时熠又将今天在学校里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当听说叶霜明举起倒翻了颜料的画纸，说出“这像是一片枫叶，也像是一只蝴蝶”的时候，顾俊的脸色完全变了。他不再像是个“老成持重”的学术小老头，而是双手撑着桌面，直接站了起来。
通讯器打出的屏幕不断晃动，顾俊的半个脑袋都伸到了屏幕外。还是在时熠提醒之下，顾俊才伸手调整了通讯器的角度，让他以完整的个人形象出现在时熠面前。
“这……这真的是你直接观测到的情况？”
顾俊叹息着：“如果是这样，那么小熠，你的女友还真的有可能拥有类似人类的智能。因为真正的智能不仅仅是对事实的分析，还包括了想象力和感知力这样一类更深层次的能力。”
“老头，这还不是最令我不解的地方。”时熠向老友坦陈他心底的疑惑，“如果一个拥有智慧的仿生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可能会很惊叹，但也只是惊叹一下就算了。但这一次不一样，她是明霜……”
顾俊与时熠和叶明霜都很熟，很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这时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倒吸了一口气：“小熠，你是说……”
“是的，我觉得她就是明霜。不是因为外形酷似，而是她拥有与明霜一样的生活习惯与思维方式。她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和明霜在我身边的时候是完全一样的。”
“你难道想说……你认为你的仿生女友所拥有的，是原属于明霜的意识？”
光幕之上，顾俊惊讶得连眼镜都快掉了。
时熠略张了张嘴，他从来没有承认过叶霜明是他的女友，可是自从时苒开始，每个人都这么直接认为，令时熠无从反驳……或许，自从他察觉叶霜明与明霜真的非常相似以后，他已经不想再反驳了。
顾俊匆匆忙忙地将鼻梁上的镜架扶正，认真思考了一遍，方才回答：“小熠，我想提醒你，如果你的仿生女友真的能达到类似人类的智能水平，那她所拥有的的算力是惊人的，所需要的能源也会很惊人……”
时熠的思绪瞬间飞回了叶霜明刚到自家的那一天，记起了仿生女郎脸色苍白，坐在墙根给自己“充电”的情形，也记起了能将食物转化为能量的进食行为，以及近一个月来公寓疯狂上涨的电费。
惊人的能源……算力！
时熠突然有了思路，对顾俊说：“老头，多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查了。”
没等顾俊开口告别，时熠突然又冒出一句提醒：“老头，真真那里，你一定要主动一点！”
顾俊直接一呆。
多年的学霸，在这个话题上直接哑了火。
身为一起长大的发小，时熠当然知道顾俊一直暗恋着何启真。但当事人始终不肯揭破这层窗户纸，他一个旁观者也不好说什么。
但既然时何两家的家长硬要撮合他与何启真，时熠当然希望顾俊能勇敢地迈出表白的那一步。
这大概就是同为情商缺乏者的相互关怀，别看顾小老头说起学术这么头头是道，在何启真面前，他能活生生憋几个小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时熠给了这句提醒，就顺手掐了通讯信号。
顾俊那边才想起来他话还没说完，传闻中叶晓舟叶前辈的项目他还没向时熠透露。不过想想这几天还有机会遇到时熠可以当面说，顾俊便打消了再次通讯的念头。
*
挂断了通讯，时熠立即着手开始追查。
他很清楚叶霜明这样一个仿生人的造价。
如今仿生人并不少见，但大多数都是从事简单而重复工作，又或者是代替人类从事危险作业的特殊工种。
叶霜明这种级别的仿生人能够教书育人，说话做事几乎与真人无异。毫无疑问她需要极其强大的算力。通常，这种级别的算力需要异常庞大的设备，但叶霜明却是一个与正常人一般无异，甚至连体重都很标准的仿生人。
这只能说明一点，她的创造者在她身上使用了大量超集成元器件。
时熠迅速利用老姐的关系联系了几家在超集成元器件领域领先的公司，时家的公司与这些企业都有业务关系，很快就都将他需要的信息传了过来。
时熠要的是过去一年的出货记录。这几家公司中，仅有一家在过去十二个月中有过一次集中的大规模出货，所提供的算力与时熠估算叶霜明拥有的算力水平相差无几。
其他几家公司则大多致力于最近很红火的“扫描神经元”项目，时熠还记得明霜在出事之前也曾经跟他提过“扫描神经元”的事。
他马上联系了有过大规模出货的这家公司。
通讯器上，对方负责人的表情十分怪异：“时总，您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项目？叶博士不是您的、您的……亲戚吗？”
时熠顿时感觉回旋镖又飞回来了：他查来查去，最终又落回到了叶晓舟那里。
他再次尝试联络叶晓舟，得到的答案还是一样：“时总，叶研究员那里有保密协议的强制约束。”
这个回答令时熠突然有些预感：已经快要两个月了，他还是没能联系上叶博士——应该是有人故意不想让他联系上。
于是，时熠叫来了R2D2：“查一下叶博士现在那个项目的合作对象。不要让人发现是我在查。”
R2D2：“好嘞！虽然我不明白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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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觉得主人很厉害。”
时熠：后面一句是可以省去的。
但他很放心，由他亲手撰写代码的R2D2在数字搜索领域是位专家，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取这些信息对这个垃圾桶一样的小家伙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一会儿，答案已经有了。
R2D2：“报告主人，这次叶博士的合作方是‘光辉’。”
“光辉”啊……时熠想着，手指不自觉地轻轻在桌面上敲着。
“替我联系何启智。”
“光辉”是何家的产业，专门负责拆解废旧设施，因为涉及一些倒塌风险较大或者需要爆破的拆解项目，需要仿生人完成，“光辉”确实与新智实验室有合作需求，而何启智是何家现在的话事人。换句话说，“绊住”叶晓舟的，很可能就是何启智。
时熠回想起叶霜明出现那天何启智的表现，拿不准对方到底知不知道内情。
“好的，主人！”
然而R2D2尝试了两次之后，反馈说：“主人，何启智先生联系不上。”
时熠想了想，说：“那替我联系何启真。”
如果不是联系不上何启智，时熠是不会主动联系何启真的。何家和时家是多年里一直走得很近的老亲，时熠与何启真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不过，也就是在明霜过世之后，何启真流着泪安慰时熠，说出“我真的好想替明霜姐照顾你”的时候，时熠才终于明白，这个他一直当小妹妹看待的玩伴对自己可能并不止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
通讯连接成功的时候，何启真显得很局促，又有点惶恐，与时熠所熟悉的可爱小妹有点不像是同一个人。
“真真，你哥最近在忙什么呢？”
“没……没在忙什么？”何启真脸上泛起红晕，但想了想又马上改口，“其实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整天都见不着人。”
时熠想了想，觉得何启真说的也有道理。何启智为人一向专断独行，身为小妹的何启真未必知道多少。
“真真，如果遇见你哥，务必请他直接联系我，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他。”
“好！”何启真看似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问，“熠哥哥，你和明霜姐……不是，是那位叶小姐，还好吗？”
时熠双眉一轩：“你问她做什么？”
何启真又是一阵慌乱，摇着双手否认：“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
时熠想起上次在“赛博酒吧”里众损友对叶霜明的八卦，心知大家对叶霜明应该都很好奇。
“那好，真真，回头再见！”
时熠向通讯器里何启真挥别。
面对变得一片漆盒的通讯器，何启真长舒出一口气，然后重新看向面前的投影。
投影上显示的是一份邮件，邮件体量很大，因此即使是投影，也在空中呈现3D的厚厚书册形状。扉页上是一封信，但信件并不是给她或者何启智的，甚至不是给他们何家任何一个人。
“小熠，在收到这封信之后不久，你就将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因为围绕着她的身份与认知的一系列问题，我可能必须通过货运设备将她送到你身边。
“但只要你按照这份操作手册上的步骤操作，以你对明霜的爱和了解，你很快就能激活她的‘意识’，让她回到你身边……”
这……这是，何启真越看越是骇然。
但是她想不明白，这封来自叶博士的邮件，究竟是如何出现在哥哥何启智的邮箱里，被她误打误撞发现的。
这时，房门外传来响动，何启智说话的声音传来。
何启真一惊，手忙脚乱地操作，想要将投射在空中的影像关掉。就在关掉投影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截留”两个字，被标记在这封邮件的备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