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德斯小队在布里斯托尔的任务结束了。
这片遭了灾难的土地,目前并不需要执行官。
他们需要更多的「圣徒」和「哀歌」。前者重建人们的信仰,后者则能在庞大的尸体上赚取和丧葬有关的一切——顺便,再干和圣十字一样的事。
大漩涡的仪式者并不太积极。
在他们看来,生与死都是自然中的一环,况且布里斯托尔也离不开大漩涡所崇拜信仰的神灵。
第三天。
费南德斯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那道贯穿小腹的伤口恢复的不是很好,但好在人脱离了危险,能够喝点水,吃上几口软和的。
他并不清楚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所以当罗兰抱着花,一个人进来探病时——
“下午好,我的队长。”
刚拧开木门,就看见费南德斯正试图将一盒烟塞进自己的裤裆里。
罗兰……
“他们就不该给你穿裤子。”
费南德斯见到罗兰可高兴了“我就知道你能活下来!恩者在上!他们也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自从我昨天醒过来,一直琢磨你和克拉托弗的事…”
他想抬手拍罗兰的肩膀,却又疼得咧了下嘴。
“别乱动。”
罗兰帮他调整了枕头的位置,又拉好被子,免得伤上加伤——幸存者里可有染上风寒的。
坦白说,费南德斯如此严重的伤势,能在‘死亡季’活下来很不容易了。
“我做了个梦,一片黑暗的大海。”
费南德斯见罗兰用手盖住自己的手背,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大海,罗兰。我还以为再也醒不过来,唯独担心你和克拉托弗——昨天,他们问了我不少,却绝口不提你和她。”
说到这儿,队长翻过手掌,捏住了罗兰的手腕。
“告诉我。”
“你们没事,对吗?”
“两方异种交战,我的队员都活下来了,对不对?”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漫长的,不会发生奇迹的沉默。
费南德斯好像明白了什么,默默松开手,从快要被攥烂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皱巴巴的,从被子里掏出火柴盒。
划燃点上。
迅速膨胀的烟雾一股脑突破了沉默的封锁。
他三口两口就将那卷烟嘬到屁股,在粗糙的木桌上按灭,又立刻抽出下一根点燃。
他似乎想用烟雾灌进千疮百孔的肺里,让它们扩散到五脏六腑,止住不断外溢的痛苦和悲伤。
“是我的错。”
费南德斯声音干哑,双目一片茫然。
“是我的错。”
他重复道。
“如果我能再小心一点…”
罗兰低着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不是你的错,费南德斯。你尽全力了。那是异种,不是「圣徒」的召唤物…”
本该魁梧的壮汉像扎漏的气球,颓萎极了“是,他们告诉我,那或许是个异种…古代天使,对不对?”
费南德斯按灭第二支,抽出第三支烟。
罗兰没阻止他。
“可若我能再小心一点,小心不上那戴维·克伦威尔的当,能推测出那锁链并非实体…或许我就不会重伤,任伱们独自面对危险…”
一个拥有秘术器官的仪式者,一個拥有偏向战斗的、秘术器官的仪式者,绝对有着展现奇迹的可能。
只要他面对的力量不是那么令人绝望。
“我该更冷静,优先攻击那只天使…”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仙德尔·克拉托弗因为他的鲁莽付出了代价。
费南德斯又想到了很久以前,他和乌鸦一起奔波的日子。
被邪教徒蛊惑的队长,一个陷阱,一次令人绝望的屠杀。
他曾发誓,如果有天自己做了队长,绝不会像那女人一样…
“克拉托弗是怎么死的,罗兰。”
费南德斯靠烟雾维持自己声音的平静,但依然能被罗兰听出其中的颤抖。
他确实不大喜欢仙德尔·克拉托弗。
但那也是他的队员。她把她的性命交给他,听他指令,和他坐上火车,从伦敦抵达布里斯托尔…
他却没能把人带回去。
“为了救我。”
罗兰干巴巴道。
他没说细节,费南德斯却想到了无数细节。
那蛛腿或许刺入了她的心脏,或者先在脖子上划出伤口;或者切断手脚,要么从头顶贯入,从下巴钻出来…
夹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抱歉,罗兰。”
“费南德斯?”
“如果我够警惕,也许克拉托弗不会死。”费南德斯长长叹了口气,有些惆怅——死亡是执行官的宿命,但如果可能,他想尽量拖延这宿命,甚至还有个不切实际的奢望
没准,他的队员都能活着从执行官的位置上离开。
等年龄大了,在审判庭做个其他活,文职,或后勤之类的…
“克拉托弗救了你。”
他重复。
“是。”
“她是个优秀的执行官,优秀、勇敢…”费南德斯言语缓慢低沉。
罗兰同意。
“我背着你,她负责保护我和我们前进的路线…”罗兰告诉费南德斯,她因为断后死在了一群蛛化怪物的刀刃下。
那是最不体面的死亡。
她大概被切碎了。
费南德斯想。
而这两个人落到如此地步,全是为了救自己。
“你们应该把我扔在原地,立刻撤离的。”
罗兰仿佛听见了无比离奇的故事“别开玩笑,费南德斯。我们怎么可能扔下你。”
是啊…
以罗兰和克拉托弗的善良来说,他们不会扔下自己——只要有一丝希望。
虽然仙德尔·克拉托弗有点‘疯’,但关键时刻绝对靠得住。
费南德斯又开始叹气。
但没在继续抽烟。
“如果被闻见了可有大麻烦。”他故作平静,强笑着指了指窗户“开个缝,罗兰,我裹紧了。”
罗兰应声起身。
嘎吱。
不严的门被推开了。
啪嗒。
换了条素长裙的仙德尔提着午餐篮,笑眯眯和病床上呆滞的病人打了招呼
“日安,德温森队长。”
病房里安静极了。
仙德尔眨眨眼,看向正支窗户的青年发生什么了?
罗兰耸耸肩,绕过床,接过小篮子,放在床头,和花束为伴。
费南德斯面无表情。
“罗兰·柯林斯。”
“嗯?”
“要么她是鬼,要么你是个王八蛋。”
“她是鬼。”
费南德斯……
不顾伤伸手就要去抓罗兰。
——扑了个空。
某人在不远处单腿蹦了几下,还特意点着脚尖儿转了两圈。
灵巧极了。
费南德斯好声好气“你过来,罗兰。”
罗兰也好声好气“那怎么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