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丽君一脸笑意的将盖头掀起,那抹明媚的笑倒映在张维之眸中,众人眼中皆是惊艳。
男人眼神清明且倔强,明丽君知晓,只要她扬手将那凤冠扫地,面前这人一定会一把拉过她跑,带她逃脱这所谓的宿命,那时候丽君只有维之,但是她不可以,明家该如何?
明丽君那时并不知晓,张维之连夜调了西关三十二路军队,几十万人早就将京都围了个遍,只要她愿意,张维之一定会护她周全,即便造反为下下策。
那时,自己是怎么说的呢……
“赶紧把太师拉出去醒醒酒,都耽误了喝交杯酒的时辰。”
张维之手指都要陷进去木门里,明丽君转过头满脸温柔的看向夜枭,害怕他的手指当场就能把门戳穿,会流血的,会……心疼。
那夜听闻太师在洞房外守了一夜不肯离去,回去的时候面如死灰。
不知是身子疼还是心疼,泪水止都止不住。
后来听说了洞房那日抓了一个敌国奸细,多亏了太师连夜调集西关军队。
明丽君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里,哭的眼睛都是疼的,聪明如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张维之的目的,为什么那时候要说那种话,他都愿意为你去造反了,你还要怎样?为什么不跟他走,他是张维之啊,丽君的维之,只他一人敢娶丽君的维之啊。
高傲不允许她后悔,不会给自己任何低头的机会,明家的女儿,永远都是抬头仰视神明,决不会低头看那些庶民。
后来再次见面,他亲手为她带上的佛珠手串,他说,“十四颗佛珠佛意为无畏,望太子妃能一直如同这二字般高贵。”
而后顿了顿又说,“丽君的维之再也娶不到丽君了,张维之不欠丽君,不欠明丽君,只是没有生在帝王家。”
明丽君将微红的眼眶忍回去,而后冲着张维之高傲一笑,“我愿维之断子绝孙。”
知道为什么张维之非要逼着孝敬太妃陪葬吗?因为她不想让太子有所根基,她想要毁了自己,毁了自己的儿子,当那几个侧妃的老大老二相继死去时,明丽君感觉到了危险,妻妾争宠已然让她头疼不已,更别说孝敬太妃这种在宫里斗狠斗勇之人的手段。
十年前的那一天,她跪在神明前祈求张维之活下来,那样卑微,她不怪他娶妻,反正他不娶也会有赐婚,与其让皇上安个棋子进去还不如找个自己看顺眼的,听说他很宠爱那女子,这样就好,曾经张维之从未舍得让自己掉半滴泪。
那天忽然间打起了雷,父亲很是生气的将那佛珠扯开,扔在地上,顿时啪啦啪啦的珠子蹦哒不停,她慌了神,匍匐在地上满角落的找珠子,找到最后一颗时,有人进来禀报父亲,张维之回来了,人回不来了,听说他在幽州被一刀毙命,听说他妻子直接掉下了悬崖,骨头四分五裂。
明丽君忽然就笑了,笑的开怀,捧着一手的珠子笑的无法分辨真假,整个大殿回荡起那种刻骨。
“你看,我都说不能招惹我的,你非要招惹,你不是说过敢娶明丽君的只有张维之吗?你不是当着那个登徒子的面说过吗?我都那样对你了,为什么还要去和孝敬作对,明明你也知道,斩草要除根,为什么偏偏心软留下夜渡羡,自己死了不说,还祸害死了你女儿。”
“张维之,张维之你个骗子,说过的啊,说过离了我也能好好活着的啊。”
整个大殿短暂的回荡起回音以后再无声息,无法回应她的一番深情。
陆虞跑出来之后就一直嘴里不停地念叨出宫出宫,芝兰只好随着她去。
苏清是依旧一身灰衣,站在不远处的风口,远远看着常波将自己的护身符放进棺材,望尘和一群小和尚在一旁念着她听不懂的经文。
一阵马蹄声响起,苏清是看了眼那处看到下来的是陆虞略微有些吃惊,陆虞红着眼眶,看向那已经快要覆土小坑,黑色棺材又闷又沉,她的知画此时就一个人孤单单的躺在里面,忽然间双腿一软捂着嘴,眼泪啪嗒啪嗒流。
苏清是略为有些皱眉,芝兰忙递过了帕子过去,眼角也浮上了一抹哀伤,而后看到站着的苏清是,忙想好了措辞。
行了一礼后,略微有些支支吾吾的说,“其实,在岚王大婚前欣妃娘娘曾找过我家娘娘,那天好像发生了什么争执,而后听到那日有个舞女死在了宫门前,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来的一路上都在说,死的应该是自己,那女孩还那么小……”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自然是编的,虽然不知道娘娘为何哭的这么伤心,但是原因也恐怕是八九不离十。
苏清是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个赵心儿真是恶毒。
夜修杰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陆虞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苏清是满身寒意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步跨下马车,直奔陆虞,本来一肚子火,想着你个皇妃怎的如此不知道体面,一看到陆虞那泪珠儿瞬间就不行了,火焰山都给他盖灭了,看了眼芝兰,芝兰摇摇头。
俯下身子低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陆虞没有答话只是泪珠儿掉个不停,她念了十年的知画,再见之时竟是那一方棺椁,在这深宫之中小心翼翼苟活于世,为的不就是再次见到她知画吗?
张维之走了还不够吗?为什么,为什么连她的知画也要夺走,那是维之唯一的骨肉啊,他宝贝了那么多年的知画,最后自己也无法保护,如此委曲求全,为了活下去久居深宫,箍住自由,等待着与知画相见的那天,谁曾想,如今再见,竟是天各一方。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她,不是我,为什么……”
她连知画长大的样子都没见过,十年来都没有好好给她做件女儿家的衣服,做了一大堆荷包等着再见之时给她玩,真是没用,落不染你好没用。
“不哭了,……”
夜修杰轻拍陆虞肩膀,为个不相干的人都能哭成这样,真是无法相信她会去算计别人,赵心儿自有人收拾,可陆虞的泪只有他能哄。
苏清是在一旁看着陆虞,不知她这泪有几分真假。
没想到深宫之中竟也有如此良善之人,像……阿娘。
棺木已然覆土,那人终究回不来了,满天风尘卷起狂沙,在这阴森之地极为诡异,常波对着墓碑上刻着的张知画三字微微一笑,原来以前她的名字也这般好听。
苏清是轻声呢喃道:
“知画,张知画,以后这般唤你,倒也多了几分文气。”
陆虞在马车依旧哭的断断续续的,夜修杰不由得有些烦闷,未免也善良过头了,在苏清是面前哭哭,卖卖惨就算了,现在她看不到着实没必要装。
“别哭了,本就不年轻。”
看着那孤零零的墓碑,苏清是暗暗发誓一定要那赵心儿血债血偿。
不等第二天旭日东升,宫中便传来噩耗,夜倾玄告诉她月妃与皇帝相继病逝,要大办国丧。
新一轮的争斗即将开始,看着夜倾玄重新穿上的盔甲,苏清是有些担心。
“不会有事的,他们几个并不是本王的对手。”
看着苏清是的眉眼,夜倾玄想了想还是将真相告诉了她,“月妃极有可能就是张维之的遗孀,红柳的母亲,欧阳告诉我那并不是她原来的脸。”
“很有可能是被红柳的事打击到了,宫里派来的细作说她和皇帝中的是同一种毒想必是她下的吧。”
苏清是低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皇权至高无上,多少人头破血流家破人亡,可即便如此为了活下去他们还是要去争一争。
“我会保护好慕言的,也希望你不要对他们手下留情。”
夜倾玄点点头,“我命叶间追杀张晚,趁着纷乱这仇一起报了吧。”
苏清是倾身向前环抱住他,“活着回来。”
男人翻身上马朝着皇宫疾去。
京城战火四起,各路军队打成一片,王府更是森严,这里就像夜倾玄给她的窝一样,安全又防风。
她想,无论有多少风雨,他们都会挺过来的。
一阵哨声响起,影流变了脸色,“王爷有难,有敌国的人混进来了。”
苏清是嘱咐碧荷留在这里,自己随着影流翻身上马朝着皇宫赶去。
四处燃着烽火,她朝着大殿之处狂奔而去。
夜倾玄躺在地上强撑着一口气,眼前站了一个白衣银面的男人正在步步朝他走来。
“助手!”
梨长欢漫不经心看过来,“你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其实你是君临江对不对?你一直在利用我搅乱朝堂,制造混乱好趁虚而入是吗?”
像是不知道她会猜到这一层一样,他有些惊讶。
更让他惊讶的是苏清是后面的话。
“或者,我应该喊你一声哥哥,对吗?苏清欢。”
她眼中含泪,“你其实从一开始也不是来拯救我的,你是来杀我的,只是后来你突然发现我有更大的用处,既能牵制苏锦城,还可以监视夜倾玄,想必苏锦城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所以你才能这么快打进来。”
“而我,只是一颗被他用完就舍弃的棋子而已,他害怕长子有危险把你送出去,把我带在身边挡四面八方而来的箭,或者说我也可能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道出真相的她,胸口像是被剜去了一块肉一样,尽管她不相信,这些秘密就藏在红柳的手帕里,她没有办法不信。
“等我大权在握一统河山,会封你当公主的,就当是谢过你出的力。”
苏清是摇头,“皇权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你知道阿娘死的那一晚我跪遍了京中所有的高门大户,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帮我,就算是柳王府也是大门紧闭,我倒在雪地里的时候都在想怎么还不回来啊,三个时辰怎么这么长啊,长到轻轻松松就让林晚把我们欺负成这个样子。”
泪水沿着脸庞一滴一滴落下,似乎一切就不应该开始,从她倒在雪地里的那一刻就应该终结。
“你们不救阿娘,你们也不救我,你们自始至终都冷眼看着,看着我疯,看着我痴傻,甚至嫁给一个名声不好的暴厉王爷。”
“好不容易有一个爱我的人出现了,你们又要杀掉他,怎么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
君临江将半边面具摘下,露出那副与苏清是相差无二的面容,“你的确是我的亲妹妹,可为什么你可以在她身边好好长大,而我却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我一统中原然后一统天下这不也是她的心愿吗?”
苏清是咬牙,挡在夜倾玄身前“一统天下,为了一统天下,你设计了这么多,我失去了那么多,凭什么现在还要让我退让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退让了,送他们二人上路吧。”苏锦城自自一旁踱步而出。
君临江明显有些犹豫,他想苏清是好好当个公主活着的。
“够了,不就是想要本王死吗?你们一群姓苏的在这里装什么装?”
夜倾玄拉开苏清是,看她这副伤心样子,还是不忍心说重话,“成者王败者寇,横竖便是一死,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苏锦城大笑两声,“是啊是啊,那就让这夜氏皇朝随火去了吧。”
身后燃起熊熊烈火,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原本万家灯火变得四处战火纷飞。
灵儿,夜氏一族尽无。
新帝当政,改国号为君,泰山封禅,既寿永昌。
他们都说小姐和王爷都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可碧荷觉得这就像是一个天大的谎话,秦钟珂和她走了这世上的许多角落,都在寻找他们二人的身影。
叶间和烟雨江湖重逢隐归山林,影流去投奔了欧阳,乍一看所有人都是成双成对的。
在青州的一个小镇子上,有一家酒楼生意红火,台子上咿咿呀呀唱个不停。
“有没有看到夫人?”青衣男人朝一旁的伙计问道。
他们纷纷摇头。
男人又朝着街边的包子铺走去,果不其然白衣女子就坐在那里,目光炯炯的看向树枝上的鸟儿。
“想养了?”
听到声音她回眸,目光中透露着一丝娇憨,“叽叽喳喳的太吵了。”
“毒哑了给你抓来。”他的眼睛里带着宠溺。
那女子微微皱眉,“你这么残忍做什么?又不是在战场上对待敌人,鸟儿叽叽喳喳的才有春天的味道。”
夜倾玄揽过她的肩,二人一同看着高挂枝头的鸟儿,“好好好,一起看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