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殿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赫连熙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将人揽在怀里,闻到淡淡的药香,她身上味道相当好闻,清冽又让人安心。
李惟半睡半醒蜷了蜷手指,继续闷头睡。
听着枕边人匀浅的呼吸声,赫连熙也不急着起身,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满是宠溺地看着人。
真是一辈子也看不够。
一个人怎么能长得这么乖?
过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赫连熙手指缠上了她的乌发,漆黑长发如泼墨绢丝,伸手细细地描摹着她的五官,手指下的肌肤细腻温热。
仔细想想,他们之间,除了一同经历生死,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美好的回忆。
他们甚至不如寻常夫妻那般,没有一起放过河灯,没说过什么体己话,也没有互赠定情信物......李惟唯一给他的东西就是那张写得乱七八糟的和离书,连个人约黄昏后都没。
赫连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凑得更近了一些,在她的嘴唇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若是在国家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的时候,他们定然不是这般。
古人说,将夫妻双方的头发都绑在一处,会生生世世在一起。赫连熙将两人一缕头发束在一起,一字一句地心里想着这几个字,顿了片刻,他喉结滚了几下,在被子里摸索一番,握住了她的手。
李惟闷哼一声,睁开眼就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眸带着怒意,周身气压骤低。
赫连熙脸色陡然阴沉起来,咬牙切齿道:“李惟!”
两人相处多年,李惟一看便知这人生气了,她灵光一闪,当即就闭上了眼,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赫连熙深吸了口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渗出血的白布,赫然看见一道极深的伤口,“为什么又受伤了?”
李惟羽睫微动,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索性避而不答。
“我恨死你了。”赫连熙满身的煞气,上手扯开她的中衣,“可还有别处受伤?”
李惟蓦地睁大了眼睛,“唔”了一声,不敢挣扎,“没有了......”
“真是惯什么毛病就长什么毛病,朕回头再跟你算账,”赫连熙不信她,检查过后,才冷着脸站起身来,眉头紧锁地吩咐道,“把太医叫来!”
殿外的邓小宝顿时吓得一激灵,片刻不敢耽搁,赶紧叫来了人。
到了中午,云阳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苏尔勒逼迫城内豪绅们捐了近万石黍粮,开设粥棚,规定流民聚集的区域,派府兵看守。
二月青草刚刚出芽,李惟坐在床边,端着药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透窗的阳光丝丝缕缕落在她身上,暖和极了。
“苏长风一辈子都在官场上混,外清流而内热中,贪得光明正大,金银财宝堆积满仓,富可敌国,仪鸾司查抄上来的几百万银子不过冰山一角,”赫连熙停了片刻,抬头看了一眼李惟,“我给你个差事如何?”
李惟怔怔地眨着眼,骤然明白了什么,“你想让我到苏长风的老家走一趟。”
“现在朝廷最大的问题是人手太少,兹事体大,朕自然是找靠得住,”赫连熙捏了捏她的脸,“查抄的银子分你一半。”
“国库空虚,经不起折腾,”李惟打掉了他的手,“你就不怕我猪油蒙了眼,直接拿着银子跑了?”
赫连熙缓缓开口,蛊惑道:“东都每年都要从南方征集粮食,其中有一半的粮食经由宣州转运到云阳城及旁边几个州县,而南方州县官员将征收漕粮之事交给当地的豪绅,如果你去江南认识几个豪绅,总归对你有好处。”
好处多油水大,其中曲直是非,外人不尽明了,但他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李惟喜欢钱,应该很难不心动。
书案上的瓷盘盛放着十来块鲜艳精致的玫瑰色蒸糕,花香味扑鼻而来。
李惟稍微抬了一下眼睑,捏了一块放在嘴里,认真地思索一番。
不得不说,赫连熙就是一个有手腕的人,向来都是打蛇打三寸,做事如水,以万变应不变,思虑十分细密。
她自是不愿意去江南,毕竟从江南到云阳城,相隔千里,快马也得走上十天,他这么做,分明是怕自己跑去北方,可自己惹祸不打紧,就怕牵连到长姐和苏尔勒。
苏尔勒入城的间隙,巴雅尔带人成功绕过了云阳城逃回部落,就目前这个状况来看,巴雅尔带兵攻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今北方危急万状,云阳城兵勇良莠不齐,怯懦油滑者太多,怕是还没上战场就会如鸟兽散,苏尔勒能不能守住云阳城,怕是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尤其是巴雅尔从苏府带走了什么还尚未可知。
李惟想了许久,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暂时应了这件事,顺坡下驴道:“何时启程?”
赫连熙生怕她那个骡子脾气又犯了,心虚半天,“手伤养好。”
对望了片刻,李惟一颗心终究软了下来,缓缓从美人榻上起来,无奈一笑,“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还能抗旨不成。
赫连熙琢磨了一下她的表情,发现眉眼间好似有了几分英挺,紧接着,心尖一颤,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招人?”
李惟脚步一转,朝他走得更近了一些,而后弯下了腰,眼底沁出一丝温柔的笑,“我告诉陛下一个秘密。”
听了这话,赫连熙还在错愕当中,心口上好似有羽毛轻轻扫过一样,他微微仰起头,眸子漆黑而明亮,“什么?”
李惟漫不经心地说:“陛下摸了这么多次没有发现吗?”
赫连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里更乱了,“发现什么......”
“陛下,我是左手用刀,”李惟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你没有发觉吗?”
经她这么一提,赫连熙确实想起来了,李惟左臂的肌肉确实比右臂更结实些,可他看到的,李惟和别人交手的时候都是右手,苏尔勒,杨序澜,伍信......她明明都是用右手。
可她要是更习惯用左手,那岂不是.......
赫连熙倏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眯了眯眼睛,声音有点哑,“疏忽了,再让我摸摸。”
人能没脸到这个地步?
李惟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动了动,“我能打赢苏尔勒是因为他随着年龄的增长,从巅峰下来了,若是换作二十几岁,我肯定不是对手。”
赫连熙眼中愈沉,正欲开口说点什么。
邓小宝站在殿外,喊道:“陛下,杨大人求见。”
李惟道:“我去外面逛逛。”
赫连熙松开了手,叮嘱道:“别再受伤了。”
正值二月,雨后空气澄鲜,御花园的桃花朵朵盛放,花瓣含着雨珠,娇艳欲滴,周围弥散着幽幽花香。
一直躲在桃树后面的宫女悄悄地跟着李惟许久。
李惟找了一个口渴地理由支走了邓小宝,回头看着她,“找我有事?”
宫女小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是负责看守冷宫的姚歆,皇后娘娘,让奴婢来找你,奴婢本来是不想的,但看皇后娘娘状态不对,所以想着......”
按理说,人被囚禁在冷宫,是生是死都已经不重要了,但皇后娘娘曾施舍过她银子,让她有钱为母亲治病,如今皇后娘娘落难,她只能这样回报恩情了。
李惟问道:“苏玉珍?”
两人素不相识,甚至没见过面,为何突然找上她?
姚歆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是是,是她,奴婢稍后就去总管大人那里请罪。”
李惟道:“带路。”
冷宫位置偏僻,两人走了很久才到地方。
门口有个满脸皱纹深陷的老太监看守,见李惟走过来,当即就拦了下来,“陛下有旨,任何人不许进。”
李惟回头看了一眼姚歆,只见她把手上的玉镯子摘下来,偷偷塞到老太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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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掂了掂手里的玉镯子,冷哼一声,嗤笑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命和钱,老奴能掂量明白,当今陛下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皇宫早已今非昔比,没人赶在他眼皮子底下生幺蛾子,除非是不想活了,来人,把这两个逆贼给我抓起来!”
李惟:“......”
身后一群人准备动手。
“住手!”邓小宝在桃林转悠了一圈没找人,好在有宫女看见告诉了他,“李大人,您怎么走这儿来了?”
姚歆见邓小宝瞥了一眼自己,心中惶恐又局促,赶紧跪下了。
李惟他们不识得,但邓小宝总是知道的,他是新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宫里谁见了都恭敬有加,老太监见状顿时就客气了,“邓公公怎么有空来这种地方?”
邓小宝没搭理他们,脸上充满了担忧,窥了李惟一眼,问道:“李大人要见里面的人?”
李惟道:“不可以?”
“可以的,陛下吩咐了,李大人在宫里是自由的。”邓小宝挥了挥手,让那群人都退开。
老太监推开门,腐臭和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寒冷也侵入心底,令人感到阴森恐怖。
苏玉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坐在板凳上,听见门外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本宫,只想和她一个人说话。”
邓小宝面露难色,生怕苏玉珍伤害到李惟,警惕道:“李大人,您可不要轻信她的话!”
苏玉珍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缓缓站起身,冷冰冰地说道:“本宫手无缚鸡之力,能有什么威胁?”
李惟打量着人,随即就让他们都退下了。
苏玉珍一步步的缓缓走近,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惟,良久,她道:“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李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宫知道你看向的是远方,如果能离开,就离开,这里人心鬼蜮,别被困住了,皇宫只是一个终身监禁的牢笼。
从意气风发到气志消磨殆尽,从红颜变枯骨,都不过是几息之间,无论如何,都不要高估一个帝王的爱,危难之时,柔情蜜意海誓山盟皆是假的,只有心狠无情之人,才能心安理得的坐稳那个位子。在这里,哪怕多么相爱的人都会慢慢恩断义绝,本宫在你身上看到了自由,你可以走很远的路,人这一辈子挺短的,像我这样的,到死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可悲又可恨。”
说着,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却始终没有流下。
李惟有些动容,但终究没说什么。
“细细想来,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一身病不说,却还要想着给家人铺路,可你还能活几年呢?从悬崖上掉下来,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苏玉珍脸上仍是带着微笑,声音中却充满哀愁愤懑,“你活不了几年了,但你还有许多事要做,从出生到现在,你有一天真正的笑过吗?”
李惟目光里渐渐有了寒芒。
苏玉珍神色凄然,扯下袖子上的一块布,扔给她,“就当我最后做的一点善事,上面是祖父藏钱的地方,无人知道。”
哪怕她私吞了也不会有人知晓。
白布上面有鲜红的字迹,过了好一会,李惟抬头看她,不由得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苏玉珍嘴角微微挑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信不信由你,本宫无话可说了。”
到了晚间,万籁俱寂之中,不知是谁的疏忽,冷宫燃起了熊熊大火,转眼之间,破败的屋子变成了一片火海。
月色之下,一只白鹰皇城门口天空盘旋翱翔,双翅横展。
李惟纵马狂奔,眼看着到了城门口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城楼上,云子秋借着月光看到不远处的几人,心中猜到了七七八八,无奈叹息一声,而后下令打开城门。
看着架势也知道是私自出城,明日陛下定然会降罪的。
可他又如何将人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