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大部分城市已经彻底入冬,尤其是北方,温度降到了零度以下,陆陆续续飘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哈尔滨自十月起就是该穿羽绒服的天气了,十二月更是冷得骇人,即便这样,也丝毫不影响大家冬天到哈尔滨旅行的热情。
没见过雪的南方游客,巴不得雪再下得大些,一饱眼福。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将要降落在哈尔滨市太平国际机场……”
飞机上响起播报,时漾透过舷窗往外看,现在才下午四点,哈尔滨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各处的灯亮着,汇成一片,勾勒出一座繁华的城市。
只是,地上没有雪。
时漾有些失望,但也依然很期待这次旅行。
她收拾好随身物品下机,刚走上廊桥,她就隐隐能感觉到冷空气渗入,和南方湿腻腻的空气不一样,哈尔滨的冷风像是锐利的尖刀,直愣愣地从她脸上划过。
扯好脖子上的围巾挡住脸,时漾只想着赶快去拿到自己的行李换上厚棉服。
她从杭州直飞哈尔滨,身上还穿着适合杭州温度的秋装,没有意识到两地温差的可怕,她也没在身边留一件厚衣服。
站在取行李的地方等了很久,时漾都没有等到自己的行李。
哪怕机场大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她的手脚都有些僵了。
她走上前去跟机场工作人员沟通,工作人员找了一阵,却告知她,她的行李有可能遗失了。
这两年哈尔滨旅游业发展的热火朝天,尤其是不少南方人为了看雪来到这里,她去年冬天就想来,但是因为其他原因耽误了。
她明年夏天毕业,现在为了自己的毕业设计发愁,想着来这里看看冰雕找找灵感,导师还很贴心地给她介绍了一个当地的冰雕大师,让她在这儿好好学习。
父母一开始还不太放心她自己飞这么远,她软磨硬泡,加上导师担保,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点头,她期待满满地踏上旅程,没想到刚落地就遇到突发状况。
“实在是不好意思女士,我们会立刻帮您找。”,工作人员从柜台里推出一张纸,“您先填写一下行李遗失详情表,等找到了行李,我们会第一时间跟您联系的。”
时漾耐心地填好详情表交给工作人员,他们的服务态度很好,和网上说的一样,但是现在她面对的不仅是丢行李的问题,没有厚衣服,她连机场都走不出去。
“不好意思,主要是我带的棉服都在箱子里,能不能麻烦借一件棉服给我,等我去市里买好新衣服再来归还。”
工作人员听完,再次表达了歉意,“真的很抱歉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不过我们的工作制服不方便外借,您可以去那边联系文旅局的志愿者,他们会帮您解决。”
时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群高个子的帅哥穿着红马甲,正围着一群旅游团的游客热情地欢迎,又是唱歌跳舞,又是喊麦送礼,吸引了周围的不少人拍照录视频。
虽然她早在网上看到了东北人的热情好客,那场面,也难免让她有些社恐退缩。
“他们……吗?”
工作人员笑着点头,“对的,您不用担心他们的业务能力。”
时漾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只是不好意思,环顾一周,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落单的志愿者。
既然没有加入欢迎仪式,那他应该也是社恐。
她鼓起勇气走过去,到他身边时才发现她只到男人的胸口,刚好能看见他脖子上的工作牌,上面只有名字和一张照片。
他叫江鸣。
她费力仰头,也只能看见他精致好看的下颌线紧绷着,小声试探了句,“你,你好。”
江鸣闻声低头,看见时漾仰着头站在自己身边,环顾四周之后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立刻掐着时漾的胳肢窝把她抱起来,
“哎哟,这谁家小孩儿没看好啊,大家快看看这是谁家小孩儿走丢了,家长快点儿来领哈。”
“……”谁是小孩儿?
大家的视线纷纷看过来,时漾难为情地红了脸,瞪了江鸣一眼,抬手压住挡着嘴巴的围巾,“你干嘛呀,我不是小孩儿,快点放我下来。”
江鸣迟疑了下,打量了一遍时漾。
一头栗色的长卷发散着,围巾遮住了半张脸,但能看出来脸圆圆的,眼睛很大,瞳孔是浅淡的琥珀色,看上去年纪不大,但确实不像小孩儿。
他稳稳将时漾放下,蹲下身让她可以轻松点低下头和他对视。
时漾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眉骨和鼻梁都很高,看上去有些凶悍,那一双桃花眼倒是中和了这一点,双眼皮很精致,嘴唇薄薄的,呈现着健康的浅淡粉色。
他的鼻尖上还有一颗痣,为他的长相添了些妖冶。
很纷杂的元素,每一个都会给人不一样的感觉,但在他的脸上又好像很和谐。
他长得很帅,勉强可以让人先不计较他刚才的冒犯。
时漾这样想着,将自己的困境向江鸣重复了一遍。
“我是来这里旅行的,但是现在行李丢了,身边没有厚衣服,工作人员说可以找你们帮我解决。”
江鸣了然地点点头,“这个应该是我们帮您解决,您在这里稍等我一下可以吗?”
她乖巧地应了声好,现在除了等安排,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人生地不熟的,只能相信这些工作人员。
江鸣也很无奈,他只是一个被抓了壮丁来当志愿者的大学生,最多指个路列队欢迎一下,有什么特殊情况还是需要先向文旅局每天派来值班的负责人反映,让文旅局的人去解决。
他离开原地,个子高,步子也大,几步就已经走得远远地,只留给时漾一个模糊的背影。
他和负责人交流了一阵,很快就带着几个人回来了。
时漾紧张起来,除了生活中避不开的情况下,她不习惯跟陌生人交流,现在还在外地,她心里更加忐忑,和江鸣搭话时她还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现在直接来了一群。
幸好几人当中为首的是个和蔼温柔的女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开口也柔声细语的,
“您好,我是今天文旅局值班的负责人,您的问题我已经了解了,这确实是机场工作的失误,一会儿我派车把您送到酒店安排入住,在帮您找到行李之前,您的衣食住行一切费用都由我们来报销。”
眼看负责人就要让人叫车,时漾赶忙摆手拒绝,
“不用了,我的证件和财物都没有丢,主要是我的衣服都在行李里面,没有厚衣服我实在是不方便,只有这一个问题,其他的不用那么麻烦了。”
时漾确实只有这一个问题,只需要一件棉服就能解决,而且等她出去买好新的衣服之后也可以把棉服还回来。
她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故意找茬来白嫖了。
“我们的工作疏忽就应该是我们来弥补,这些都是应该的,不用跟我们客气啊孩儿。”
轮不到时漾再说拒绝的话,领队就已经张罗着定下了把她送去哪个酒店入住,还有人跑过来说叫的车已经到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时漾一句话都插不进去,迷迷糊糊的,她就已经被安排妥当,江鸣带着她往外面走。
文旅局的车开了进来,就停在出口的正门口,出站厅几步路的距离就能上车。
临出门的时候,江鸣突然站住脚步开始脱外套。
时漾吓了一跳,本来就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你......这是做什么?”
江鸣穿得是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他把外套理好递给时漾,开口时语气很生硬,“你穿呗。”
“不,车不是就在门口,一出去就能上车吗?我不用了。”
“你第一次来,怕你出去受不了。”
“我,我没关系的,你穿上吧。”
她好歹还穿了一件大衣,江鸣的羽绒服一脱,里面就剩了一件单薄的毛衣,万一冻坏了就不好了。
江鸣看她支支吾吾,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外套,耳根染上些绯红,
“不好意思嗷,我没有别的意思,晚点儿我们会给你准备新的厚衣服送过去。”
他来这里当志愿者有段时间了,也知道南方的小姑娘和东北的不同,大都更内敛腼腆些,也不太习惯对陌生人太热情,更别说上来就穿陌生异性的外套了。
他今天一时没留意,只想着不能让人冻着,也不知道时漾会不会觉得被冒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时漾也意识到了江鸣误会了自己,急忙解释,“我是觉得你里面的衣服也很薄,所以......”
话说到一半,时漾又觉得这个解释显得很多余,还容易惹人误会。
江鸣可能只是作为志愿者服务她的,但是她这样说就像是在关心他,很奇怪。
算了。
时漾抿唇,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衣服,“我穿。”
不过她也没有真的穿在身上,只是披着。
在江鸣身上刚过膝盖的羽绒服连她的脚踝都盖得很严实,几乎要拖地,她无意识地耸着肩,生怕走路的时候蹭脏了衣服下摆。
走出门,江鸣先上前拉开车门,一转眼就看见小姑娘肩膀微耸,慢悠悠地走着。
像一只小企鹅。
时漾提着衣服小心地上了车,江鸣上了副驾,她把衣服拿下来递给他,他很自然地接过去叠好搭在腿上,向司机说明了目的地。
路上,时漾依然很拘谨,江鸣就自来熟得多。
“诶,你看那个,那个是索菲亚教堂,就那个尖顶,不过现在这个点那边特堵,咱们不能走那边,你改天过来玩儿别打车嗷。”
司机配合着江鸣的讲解,把车速放缓了些,但时漾还没来得及从窗外看见他说的尖顶,他的手又指向另一边,
“对面那个店,就那个门头不咋好看那个,他家铁锅炖老好吃了,来这边玩儿的话可以尝尝哈。”
“这我不赞同哈,哈尔滨铁锅炖还是要看山河屯,那个才好吃呢。”司机也十分自然地加入话题。
江鸣摆摆手,“那个动不动排几个小时队,对于游客来说不值当。”
反驳完司机,他侧头看了时漾一眼,“你还是听我的啊。”
“下午早点那会儿,他门口还会有个卷饼的小摊,那个也好吃,以前就在学校门口摆摊的。”
“......”
原来他也不是社恐......
走到半路,江鸣问司机要了一张出租公司收集乘客意见的便签纸,写了一阵递给时漾,
“忘了介绍,我叫江鸣,这是我的电话,你在哈尔滨期间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都可以打给我。”
时漾刚打算接过来,他忽然收回手又低头写了会儿,补充道,
“下面这个是你今天见过的那个女负责人的,她姓张,你可以叫她张姐,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找我的话可以联系她,都一样的。”
看着纸上的两个电话,时漾不免感叹江鸣的细心。
这会儿才下午四五点钟,哈尔滨的光线已经昏暗下来,车上没有开灯,看东西已经不大清晰,江鸣是把纸放在手心写的,字迹有些歪扭,但也能看出他的字不难看,有种独特的力量感。
时漾小心把纸收好,又谢了几遍江鸣和张姐。
顿了顿,她再次开口,“我叫时漾,荡漾的漾。”
江鸣也愣了下,点头,“我记住了。”
下车时,江鸣又将羽绒服递给她,她这次没有拒绝,等到她在酒店前台登记完,江鸣准备告辞,
“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晚点有人送衣服来会让前台联系你,有事尽管打电话给我。”
时漾点头,江鸣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又忽然转回来,
“今天是我唐突了,如果你在这边玩需要导游的话,可以联系我。”
想到在机场的尴尬场面,时漾抬手扯了扯围巾,把鼻尖也藏进围巾里,闷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