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童言无忌
车厢内，史云腴在左，谢沉书在右，爹娘两个面对面，却叫小丫头坐在了正中间。
只瞧小丫头一左一右牵着大人的手，目不斜视地看着刚见面的亲爹。一刻也不肯将眼神离开。
史云腴则在听见谢沉书这样说后，抿嘴笑了笑，“怎么会呢，阿兄大抵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小书你的存在，等时间长了，约摸着就好了。你别想太多。”谢沉书点点头，心想也对，这关系确实得慢慢处，一时半会也急不来。史仲淑在旁听着爹娘说话，忍不住好奇地望向谢沉书，自然而然地便称呼其：“爹爹，你也叫小淑吗？”
谢沉书一听见闺女叫爹,脸上的笑容便再也藏不住了。往日里凶神恶煞的太孙，也变得和煦温暖。瞧他拉开闺女的掌心，轻轻在上头写了个书字，并告诉她，“是啊，爹爹也叫小书，只不过是这个书。小淑记住，爹爹叫一一”
“谢沉书。”
史仲淑垂下眸，认认真真地看谢沉书在自己手里画圈。虽然她还不太明白，但还是积极的应了声：“好，小淑记住啦～爹爹叫谢沉书，那爹爹也要记住，我叫一一”
“史仲淑。”
史云腴瞧着父女俩第一遭见面，就能这般熟络和睦，不禁感叹血缘，是多么的妙不可言。
便也是这一刻，她再也无悔当初做过的决定。史云腴想倘若不是那时候周家小子的一句话，她定会在很多年以后遗憾，自己曾经没有向前的勇气。可现在，她没有遗憾了，闺女不单单有了爹，她和眼前人也不再是抱着回忆，在梦中相见。
史云腴现在承认，她是心悦他的，是爱他的。不若当年，她也不会那样冲动将人按在廊下。
浸在车厢内的亲密里，史云腴一点也不会惧怕待会儿要面对的人和事。她知道现在有闺女，有爱人作伴，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三个都会一块面对。他们便是最密不可分的三个人。
史云腴内心温暖，不由地摸了摸闺女望向谢沉书的小脑袋。她问小淑：“你一直看着爹爹作甚？”
小丫头闻言转头看向阿娘，有些不好意思，她答曰：“阿娘，爹爹和我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史云腴惑然，谢沉书迷茫。
爹和娘交换了眼神，史云腴便带着谢沉书的期待和忐忑问闺女：“不一样？那小淑想象中的爹爹是个什么样的呢？”小丫头没等阿娘话音落去，她就又转头将目光投向自己那小心翼翼的爹，"“小淑想象中的爹爹，应该是和小舅舅一样嗓门大大，说话快快的一一”言语间，谢沉书瞠目看向史云腴。
史云腴不用他开口，便知他要问什么，“小舅舅就是李直忌。”谢沉书这刚放下心来，闺女就又发话了，“还应该和周叔叔一样皮肤黑黑的，笑起来呆呆的！可小淑的爹爹，跟他们一点也不一样…小淑的参…”小丫头话说一半，开始支支吾吾。
吓得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曾胆怯半分的谢沉书，手心直冒冷汗。这会子谢沉书连周叔叔是谁也顾不得了，他是生怕闺女对他有意见。哪知，史仲淑却脱口而出一句：“说话轻轻的，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小淑的爹爹可真好看~”
史仲淑说完这话，自觉不好意思，赶忙撒开谢沉书的手，扑进了史云腴的怀抱。
史云腴抱着怀里这小家伙，抬头看向喜不自胜的孩她爹，笑着接腔：“好了好了，小淑你可别再夸了。再夸下去，爹爹该找不着北了。来，小宝，阿娘接下来，得跟你说说正事。”
小丫头从阿娘怀里探头，“什么正事？不就是去见小淑的祖母时，要像见到曾祖翁翁一样礼貌吗？小淑知道了呀？”史云腴摸着闺女的小脸纳了闷，“我们小淑怎么这么聪明？是舅舅跟你交代的吗？”
小丫头点点头，“是啊，舅舅舅母今早已经拉着小淑说了好久，大人怎么就这么不放心小孩子呢？阿娘，小淑真的记住了，阿娘不用再念叨啦一一”史云腴看着闺女的那股子机灵劲，也不再多言。可谢沉书在旁半响，却忽然冒出一句：“小淑，周叔叔…是谁？”
史云腴见状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心道：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他那股子醋劲怎么又来了？
史云腴刚打算开口跟谢沉书解释，没想到小丫头却接起了爹爹的茬：“爹爹，周叔叔是小周哥哥的爹爹，是我和阿娘在栖鹤镇的邻居，是糖饼摊李婆婆给阿娘介绍的相好……
此话一出，吓得史云腴大惊失色，她赶忙捂上史仲淑的小嘴。只是为时晚矣。
一股股陈年的醋意，弥漫起整个车厢。
史仲淑童言无忌，她又不知相好两字，是为何意？却惹得爹娘四目相对，风波再起，史云腴惶然无措，她只道："小书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来到熟悉的青宫门外，谢沉书先扶着娘俩下了车，而后又从她怀里接过史仲淑，朝门前站着的人群行去。
彼时，朱司馔早早立在外头迎接太孙的到来，待她如往常一样领着人颔首跟谢沉书问礼，谢沉书便握着史仲淑的小手，跟其挥了挥说：“闺女来，叫朱婆婆。”
史仲淑也不认生，她在爹爹怀里望着眼前这穿着与其他人都不同的婆婆，乖乖唤了声：“朱婆婆~”
朱司馔循声抬眸，她瞧见谢沉书抱着怀中的小人，一脸炫耀自满的模样，便又转头仔仔细细看了史仲淑一遍。但瞧她那面色，在看清小丫头的脸后，肉眼可见地从平淡，转为惊诧。
谢沉书便趁势骄傲道：“嬷嬷，这孩子像不像本王？”朱司馔作为太孙的奶娘，说话最有发言权，瞧她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像，岂止是像。这孩子跟六郎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谢沉书一听这话，喜上眉梢。
叫一旁升辰殿的宫人们瞧见，皆叹百年难遇，他们这太孙竞也有这样喜气洋洋的时候？
朱司馔是打心眼里替谢沉书高兴，她想她家这太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原先瞧着他是无情无欲，怎知道，他居然早早暗度陈仓，娶妻和生子，是一样没落。
转眸间，史云腴来到谢沉书身侧问了声：“朱司馔。”朱司馔赶忙颔首带笑，同二人提醒道：“殿下，既然都到了，您与史娘子就上殿去吧…太子妃等候多时了。是是非非，也该有个了结了。”朱司馔语重心长。
谢沉书闻言转眸跟史云腴相视一眼，二人就这么带着孩子上殿而去。站在清和殿的高阶之下，史云腴伸手整了整闺女的发髻，轻声与之商量：“第一次来见祖母，一直赖在爹爹怀里，让爹爹抱着也不合适，小淑能不能自己下来走走？”
史仲淑将小脸舒舒服服贴在谢沉书坚实的怀里，抬眼看阿娘，似是有点不舍。谢沉书虽也不愿搁下好不容易跟他亲近的闺女，想惯着她甘愿抱着往大殿去但当娘的都发话了，他可是一点也不敢反驳。如此，家中的大小一目了然。
谢沉书便同史云腴附和道：“是啊小淑，爹爹也累了。下来自己走走，待会儿等拜见晚祖母，爹爹再抱你到升辰殿和大狗狗玩去好不好？”爹娘两个跟小丫头有商有量。
小丫头也不是个不听话的，她应允着点点头，便被谢沉书轻轻搁在了地上。一家三口终是一块并肩登阶，去到了清和殿的门前。这时殿中，太子妃得了通禀正襟危坐，忐忑的周问仪依旧伺候在了她的身旁。她望殿外爹娘两个温和注视女儿登阶的目光，不禁掐红了手掌，她的去留也只在今日这一夕了……
她真后悔当初，来清和殿告的那一状。
史仲淑小小的身影，站在高高的殿门下，抬头看精美的雕花门廊，不由得发出感叹：“哇，这里好漂亮啊一一这就是祖母住的地方吗？爹爹，小淑以后也可以住这么好看的房子吗？”
谢沉书宠溺地摸了摸闺女的头，“当然可以，这里就是小淑的家。以后小淑就和爹爹阿娘一起住在这里。”
“太好了！"小丫头被眼前这些美好的事物吸引，欢欢喜喜地跟爹娘跨进了大殿。
谁知刚跨进店门，隔着远远瞧见座上锦袍加身的人，史仲淑忽而想起舅舅舅母的交代，顿在原地将双手叠在腹前，朝远处的人稳稳鞠了一躬。鞠得殿中人，和身边的爹娘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可史仲淑却躬着小小的身子，面朝地一本正经地问候道：“小淑见过祖母，给祖母问安。”
只是隔得这样远，别说殿上的人听不见，就是史云腴和谢沉书也没听太清。史云腴凝眸看着闺女这憨状可掬的小模样，赶忙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轻声提醒说：“小淑，咱们不用在这里就问安，祖母坐的那样远，怎么能听得见小淑说话呢？起来吧，咱们得到了跟前，再跟祖母问安。”听不见？
祖母和曾祖翁翁一样耳朵背吗？
史仲淑听见阿娘的提醒，嗖的一下直立起身，挠头哦了一声。史云腴担忧地看了谢沉书一眼，牵起了闺女的手。谢沉书这个当爹的，却只顾着道自家闺女可爱，全然忘了什么礼仪规矩，一个劲地憋笑。史云腴无奈硬着头皮带闺女上前，怎料她刚打算开口跟殿上人问候。
史仲淑就松开她，再次把自己那肉乎乎的小手叠在腹前，恭恭敬敬给太子妃鞠了个躬。并学着平日里跟曾祖翁翁问安的那个劲，大声道了句：“小淑见过祖母，问祖母安一一”
别瞧小丫头不大，嗓音却亮得震天。
但闻这嗓子喊出去，愣是震得太子妃和周问仪目瞪口呆定在原地。史仲淑低着小小的脑袋，听身边鸦雀无声，有些纳闷。怎么没人搭理她呢？
但她还是按照舅舅的要求，没有长辈的准许，她是绝不会擅自起身。史云腴扫视左右众人呆愣的神情，随即摸了摸闺女的背，低声尴尬道：“小淑乖，咱倒也不用这么大声……
“祖母听得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