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直跟随着自己、缠绕不放的视线。
“晚安。”
在听到对方的回应后,季言秋毫不犹豫地迈步走进了门中,反手将门合拢,后背接触到坚实的门板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失神地望着地毯上的花纹。
……不对劲。
虽说【王尔德】并没有做出任何异常举动,但季言秋的本能一直在向他发送警报,让他远离这个男人。
最明显的,便是男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如果说王尔德的眼神是炽热的,那么这个【王尔德】……就是如同阴影中的苔藓,阴冷而潮湿,像是秋天最后的一场雨,叫嚣着自己不愿离去。
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言秋无力地闭上眼睛,缓过来些后慢吞吞地来到了床前,用异能将床上的床具更换,几乎是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难不成是另一个自己始乱终弃?那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季言秋将脸埋在被子里蹭了蹭,做了一个深呼吸来让自己的大脑冷却下来,努力的让自己的思绪重新清晰。
再想一想,应当会有线索的……如果王尔德有写日记的习惯就好了,文字永远是反映一个人内心的最直观方式。
等等,除了文字,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很好的反映内心——
季言秋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门口,目光闪烁。
————
时钟的指针指向数字“1”,整座建筑已然随着风雪的消散而陷入安眠之中,但庄园里唯二的住户却并没有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
季言秋小心翼翼地将画室门推开,侧身挤进门缝里,力求不发出一点声音。画室的窗帘没有拉好,微弱的月光仅仅能够将地上的物体勾勒出一个轮廓。季言秋努力分辨自己与颜料罐之间的距离,随后无奈地动用异能,给自己上了个夜视的效果。
有些时候还是异能好用。
他环顾一周,打算直接向着记忆里看见的那面被红布覆盖的墙走去,却在走到书架隔断附近时听到了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
季言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反应速度极快地躲到了侧方的颜料柜后,从缝隙里观察进来的人是谁。
老式油灯旋钮被转动的声音响起,暖色的光芒照亮了门口处的一小片区域。金发男人手拿着一盏落后到像是博物馆藏品的灯,表情在灯光下晦涩不明。
是【王尔德】。季言秋将身子往颜料柜后挪了挪,躲避着可能会移过来的灯光。万幸的是,【王尔德】并没有到这个方向来,而是径直走向了那面红布前。
原本来这里的目标就是红布后方画像的季言秋凑近了些,聚精会神地看着男人的动作。
【王尔德】先是静静地直立许久,过了堪称漫长的时间后才抬起手来,缓缓地扯下了红布。
布料顺着男人的力度滑下,也终于将后方的画像展露出来。季言秋屏起呼吸,等待着灯光将画像照亮。暖色的灯光蔓延至整个画框,也使得画布上的人清晰地进入到两人的视野里——
那是一副无脸的肖像画。
季言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怔怔地看着那幅画像,无法回神。
画里的人虽然没有五官,但季言秋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那幅画上的是自己。
灯光摇晃,也将靠近的金发男人照亮。他贴近那幅画上无脸的人,轻轻地将唇贴了上去。
隔着一层书架隔断,季言秋看见男人在亲吻自己的画像——
惊人的虔诚,又有点笨拙。
第97章 夜袭
眼前的一切都超乎了季言秋的预料, 他强行让自己收回视线,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避免过大的呼吸声引起听觉灵敏的超越者的注意。他能清晰地听到心脏在胸腔中剧烈震动的声音,仿佛将时间都无限拉长。
红布后方是他的画像, 这并不奇怪。一个画家表达思念的最简单方式就是将这份思念倾注于笔下, 但是……
但是,他从未想过, 会有这么多。
侧脸的、正面的、正在厨房中忙碌的, 伏于书桌上仰起头来的、以及逐渐远去的背影……这些无脸的画像拼凑起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形象,如同【王尔德】将记忆剪栽出来, 化为了一幅又一幅的画像。
在他愣神的时间里, 男人已经结束了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轻柔地将额头抵在了画框上。
“秋……我今天又见到你了。”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 季言秋的心跳猛然加速起来,直到听到后半句话才反应过来, 【王尔德】没有在和他说话, 他是在……和画像说话。
画像自然是不会回应的。【王尔德】自顾自地补充道:“不,他也不能完全算作是你, 我分的很清楚,就像是他也分得很清楚那样。”
“秋, 他和你那时候几乎一样一样, 但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我知道这么说很愚蠢, 毕竟你们是同一个人——”男人顿了一瞬,随即语气低落下来。
“他们好像,比我们幸运。”
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一起,可以对朋友与陌生人承认自己的恋情, 可以不受战争与政客的威胁,可以不用一人奔波在外,一人终日惶惶不能安,担忧着战场上有不长眼的流弹正中宣传官脆弱的咽喉。
到底是为什么呢?秋。为什么我们却要走到无可挽救的那一步?难道我们生来就没有幸福的权利?
无脸的画像没有回应,也不会有回应。它在这里的作用就只有时刻提醒着画出它的人——你是一个胆小鬼,你不敢去找他,只能懦弱地躲在这里,天天望着他的画像,却连五官都不敢为他画上。承认吧,你是个很可悲的人啊,爱又爱得不够干脆,恨又恨得不够纯粹。
那还剩下了什么呢?或许只有长久的执念。
“我嫉妒他,秋。我嫉妒另一个世界的我。”【王尔德】喃喃着,手中的油灯摇晃,“为什么他可以拥有着你毫无保留的爱?”
画室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正如这些年来他对着画像的倾诉全数石沉大海。
【王尔德】凝视着画框里的人,忽然笑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算了,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油灯摇晃的声音再次响起,光亮逐渐向着门口靠近,直到那扇门被拉开,又被合拢,让室内重回一片黑暗。
季言秋在原地耐心等待了几分钟,确定房间里已经没有其它人存在后才松了一口气,十分小心谨慎地直接用异能将自己传送回了房间里。
他不能确定王尔德有没有发现他,毕竟在一开始时他的呼吸声太大了些。而且,他总觉得以【王尔德】现在的性格,说不定会做出逐渐远去的假象,随后又悄无声息地回到门口,等待着他从画室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