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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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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元旦晚会的节目定下, 算学社和汉服社、古典乐器社一起,排练了一个节目“古韵”。

以不同节奏的古典乐为伴奏,分为三个小幕, 重现唐代百姓的生活。汉服社提供汉服,算学社则和汉服社一起, 作为唐代百姓进行表演重现。

为了增加算学社的参与感,特意设定了一个角色为手拿算盘的账房先生。

剧本是汉服社和古典乐社一起商定的,但各个角色由谁扮演需要精挑细选, 因为有些角色只是充当背景板, 有的角色则作为重要配角, 有不少单独镜头。

譬如账房先生,既是单独为算学社特地设定,演员也会从算学社中挑选。

十多个人站成一排, 汉服社社长一个个端详过去,颇有些古代挑花魁的感觉。

首先排除平时戴眼镜的几个人,双眼无神,呆若木鸡。

剩下的几个,一眼望去也没有气质特别显眼的,尤其是站在最后的那个女生,含胸驼背,姿态懒散,看着就不舒服。

想要把汉服穿得好看,挺胸收腹,脊背挺拔是必须的,她作为汉服爱好者,也一向如此要求自己,此刻汉服社社长翻来覆去地打量着几个人,看着最后面的于晚,因此愈发不顺眼。

她走到于晚身后,使了力气掰直于晚的肩颈,手里拿着装饰用的伞,敲了一下于晚的腰,命令道,“挺胸收腹。”

而后转到于晚身前,心道,现在看着舒服多了,但也不过是勉勉强强。

她从下往上扫了一遍于晚全身,勾着于晚下下巴微微抬起,“下巴别含着。”

于晚被迫抬正下颌,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露出正脸。

汉服社社长眼里划过一丝惊喜,“脸不错。”

五官端正,分布均匀,还是丹凤眼,汉服社社长的眸光顺着往下打量,瞟到脖子又不爽到,“把你的脖子给我收回去。”

不知道脖子前倾是种病吗?

于晚又被迫把脖子收了回去。

汉服社社长围着于晚转了一圈,终于满意,点头道,“就你了。”

于晚喜提账房先生一角,但并不是很高兴,她横眉撩了一眼旁边的社员,搞不明白为什么汉服社社长偏偏选中了她,按理说她和同社的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汉服社社长将剧本递给于晚,讲解道,“你的角色就是一个账房先生,在第二幕花灯节出场,一开始在舞台右侧,倚在柜台上打算盘算账,之后主角会过来朝你招手,你对外面的热闹景象心生向往,便关了门上街去游玩。为了加强角色特点,算盘要一直拿在手里,动作你先自己试一下,我们看情况修改。”

定下了账房先生,几个导演又一起商定了其他角色由谁扮演,之后几天便按照剧本排练。

课外活动时间结束,于晚一如既往,上楼去接洛白榆。

再有十多天便是元旦晚会,洛白榆事务繁忙,各部门人员进进出出,不得一刻清闲,更别说忙完元旦还有一场月考。

谢卿潇此刻站在门口,在众人眼里也变得微不足道,不再值得他们分去注意力。

今日的谢卿潇有些不同,意外的安静,整整一个小时,呆在会长办公室门口,低头看着鞋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白榆锁上办公室的门,和于晚相携下楼。

过了许久,谢卿潇才抬起头,双眸阴厉沉沉,跟在她们身后。

习以为常的小路,习以为常的回班。

洛白榆纠结了好几天,还是没有问出口,于晚为什么隐瞒她脑内的淤血。

一声拒绝,便是一道鸿沟,再多的话,也只能咽在心里。

于晚甚至从未当着他的面喝药,让他想找个借口问一句都找不到。

花盆从实验楼掉下来时,洛白榆是昏沉的,角度刁钻,刚好在洛白榆视野范围外。

洛白榆走在内侧,若是不躲,花盆掉落的位置,便正中脑袋。

于晚却注意到一瞬的异常。

那是寂静中的一声咔嚓,像是猛然之下树枝被用力折断,而声音的来源,正是头顶上方。

高空落下的花盆,穿插过紧挨着实验楼的干枯树枝,幸而树木长得高大,于晚抬头望一眼,也还来得及反应。

她扑向洛白榆,洛白榆踉跄一步,被推靠在实验楼外墙。

一个身位的距离,洛白榆被推得一瞬发懵,他刚想问于晚怎么了,便见一个花盆从他眼前划过,宛若流星。

于晚正在他胸前,而她的脑子里有淤血。

这是洛白榆唯一的想法。

瞳孔皱缩,却没有焦点,眼前变得白茫茫一片,好似失明。

一声闷哼,似是痛极,而后是花盆落地,发出啪嚓的声响,几片碎片溅落到鞋面,打在脚背,有点微疼。

洛白榆机械地举起手,摸上于晚的头,长发柔滑,没有分毫湿意。

眼前的白雾散去,他终于剧烈喘息,像是死过去一回。

他扭着僵硬的脖子,垂眸看向于晚,没有伤口,没有鲜血,已是万幸。

“哪来的花盆,怎么掉下来了?”谢卿潇姗姗来迟,盯着破碎的花盆,满脸惊讶。

洛白榆根本没空理她,着急地打了急救电话,而后又打电话叫人。

于晚忍着痛,额角落下冷汗,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和谢卿潇说话。

谢卿潇恼恨地咬住嗓牙,而后勾唇一笑,看着两人感叹道,“真是命大。”神情温和,好似只是偶然路遇此事的感慨。

洛白榆看了谢卿潇一眼,扫过脚边的花盆碎片,墨瞳深幽;于晚半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应樊渊、高义、班主任、教导主任,等到这几个人到场,救护车也刚好开进学校。

洛白榆将事情托给应樊渊两人,带着于晚上了救护车。

羽绒服、校服褂、毛衣,洛白榆帮忙脱下衣服,最后只剩了一件白色的贴身保暖内衣。

领口盖住锁骨,没什么弹性。

医生拿出剪刀,沿着肩颈线慢慢剪开。

白皙的胸膛莹润如玉,肩膀却红肿青紫,颜色重的发黑,从锁骨末端,覆盖整个肩头。

黑色的内衣肩带,牢牢地挂在肩头,勒出一道痕。

医生试着往下勾,于晚忍着疼,吸了一口冷气。

“她后背应该有个伸缩扣,同学你帮忙解一下。”

洛白榆愣了一下,才侧过身体,单膝跪着,扒拉于晚的肩带扣。

于晚也主动背过身子,方便他动作。

很简单的东西,无需教也会弄。

肩带顺利滑下,耷拉着悬在胳膊上。

医生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于晚一路捂着冰袋,被拉进诊室做了C 。

“肩胛骨没有骨折,但软组织挫伤严重。多休息,内外药同时用,正常情况下一两个月就能好。”

医生先喷了镇静止痛的药剂,等待片刻,将一管白色的黄褐色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于晚受伤的部位。

药膏慢慢变干,扒在于晚肩膀,但为了避免衣服蹭脱,医生还是给她缠了绷带。

缠好绷带,医生坐回桌后给于晚开药单。

洛白榆帮于晚把肩带拉上去,再穿好毛衣。

于晚坐在凳子上,而他半蹲在于晚腰间,扯下衣袖,帮她整理衣服。

键盘声啪啪作响,于晚却一言不发。

洛白榆撩起眼帘看她,于晚回视回去,眸光清浅,好似浑然不觉现在该告诉医生她在吃另一种药。

洛白榆收回目光,嘴唇动了动,“医生,她现在还在吃治疗颅内淤血的药。”

于晚目露惊讶,洛白榆却全然不管,也不看她,只是拿起一旁的羽绒服披在于晚身上。

医生皱紧眉头,明显压着火气责问道:“怎么不早说?知不知道乱喝药会出事?患者现在在喝什么?”

于晚应声回道,“奥拉西坦,琪尔马丁。”

内服药减轻剂量,外敷药和刚才相同,医生开好药单,洛白榆和于晚出了诊室,一起去取药。

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拎着晚饭的家属和陪护,来来往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空气里满是消毒水和药品的味道。

“你没什么想问的?”洛白榆拎着报告单,走在于晚身侧,比如他为什么知道她在喝药,还清楚是治疗什么病症的。

于晚从善如流,眸光忽远忽近,让人琢磨不透,她微微笑道,“总得你想说。”

洛白榆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我小舅舅在三医院做医生,你记得那次和职中的人打架吗?当时给我看病的就是我小舅舅。”

“哦,这样啊。”

语气平淡,像是只是通知一声,我知道了。

于晚确实不在意洛白榆是怎么知道的,她在意的只是洛白榆不能知道。

气氛再次沉寂。

洛白榆抿了抿唇,难捱地吐出一口郁气,压着嗓音,“既然你没有想问的,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于晚没有回答,洛白榆只当她默认。

“你知不知道你脑子里有淤血?”

“你知不知道那个花盆一旦砸到你的头是什么后果?”

“你知不知道、”

竭力平静的质问,还是渐渐带上了哭腔。

于晚停住脚,看向洛白榆雾蒙蒙的双眸,他总是这么容易哭,所以才不告诉他自己颅内的淤血啊,她截断洛白榆未出口的话,很是冷静,“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因为会砸到你的头。”

“但是砸到我不一定会死,你脑内本就有淤血,你”一个死字即将出口,洛白榆硬是改了话头,哽咽道,“你出事了怎么办?”

他对自己可以轻言死亡,对于晚,他却不敢,他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脊背发寒。

“它不会砸到我的头。”于晚一字一句地解释,声音稳如泰山,甚至开得出玩笑,“我已经发现了头顶的花盆,再怎么也不会让它砸到头啊,推你的时候偏一下脑袋就能解决的事情,哪有那么危险。”

所以才被砸中了肩。

“如果你失误了呢?”

“那,”于晚想不出什么好的回答,人的能力有极限,确实不能保证每一次都是正确。她竟浑不在意地笑了,连眼底都是神采,“那算我倒霉。”

她扭头继续找补道,“不管怎么说,用非百分百的砸头去换百分百的砸头,一定是赚的。”

洛白榆苦笑一声,神色却没有一点轻松,“但对你来说,是用0去换百分百的受伤,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于晚神情变得发暗,她顿了顿,没有否认,也否认不了,“是。”

“所以,一旦你被砸到头,极有可能是用0换1,我说的对吗?”

0换1 , 1指的是什么洛白榆没有明说,但于晚听得明白,那是极限情况下的结局,当每一种微小的不可能变成可能,她要付出的代价,便是生命。

“我值得你用命去换吗?于晚。”洛白榆心口钝痛,声音愈发艰涩,“你不喜欢我,又何必如此。”

亲口承认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该有多痛,洛白榆终于体会到了。

“你是我朋友。”

她当然会救自己的朋友。

“你会用自己的命去换朋友的命?”洛白榆强忍着眼泪,“你记得你拒绝我的理由是什么吗?你说,命很重要。”

一个因为在一起会造成对方死亡而拒绝对方的人,只会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怎么可能会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啊。

但已经钻进牛角尖,只想劝于晚今后不要再为他冒险的洛白榆,此刻全权忘了,这件事有另一个逻辑。

那便是,她喜欢你,甚至可以以命相赔;她喜欢你,才怕在一起会让你从世界消失,她不舍得,用你的命,去赌一丁点幸运无事的可能性。

“你说的对。”于晚眨着眼睛,神思恍然,眸光乱飘,找不到落点。

她已经被洛白榆逼进了死胡同。

她确实不是为了朋友舍命的人,那她为什么本能地替洛白榆挡了?

其实只要打破那堵墙就能触碰到事情的真相,但她偏偏不敢,还将那堵墙建得越发严实,哑着嗓子道,“我以后不会了。”

她不是为朋友舍命的人,所以,按照逻辑,她的确不应该救他。

洛白榆吸了吸鼻子,眼泪再也忍不住,泫然落下,“希望你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洛白榆才止住眼泪。

他平静下来,跟着于晚去药房取了药,回程路上,又嘱咐道,“你右手不方便,在宿舍记得找舍友帮忙;外敷药早晚各一次,你去会长办公室找我,我帮你换,既是因为救我受的伤,我会负责。”

于晚没有拒绝,爽快应下,“好。”

第82章

爸爸,我想和您谈一谈。 ”洛白榆从学校回来,将书包放好,眼角泛红发疼。

“哦?谈什么?”佫闻声看着一脸严肃的洛白榆,也直起了腰。

洛白榆很少用这副表情和他说话,而一旦用这副表情, 便说明他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例如当年决定不从商,不从医, 而是选择物理作为人生方向。

“谢卿潇。”洛白榆眸色深沉,晦暗不明, “我怀疑她想杀我。”

佫闻声的眼神霎时变得凌厉,人有逆鳞,触之即死,血杉味的信息素都隐隐散发。

他站起身,控制着充满压迫感的信息素,分出一股温柔地安抚洛白榆,“去书房。”

这是全盘接手的意思。

——

与此同时,城东一处别墅内。

谢卿潇站在书桌前,一动不敢动。

“这就是你的计划?周家手里的证据被盗,佫家反手威胁,杀人事件在城南闹得腥风血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连江城警察总局也插了手。”谢卿窈阴沉着脸,一条一条清点。

曼陀罗花香弥漫室内,邪恶又危胁,谢卿潇却不敢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抵抗。

“佫家拿到证据在我预料之内, 借的人手是他们的。”

曼陀罗花香的威压再次加重,谢卿潇艰难地喘了一口气,不敢有丝毫停歇地解释道,“但佫闻声的儿子是个高等级omega ,还是我同班同学。”

此话一出,曼陀罗花香有所收敛。

“我会标记他,佫闻声很疼这个儿子,甚至有九成的可能把离纳交给他。”

曼陀罗花香浅浅散去,谢卿窈笑得恣睢,语气慢条斯理,“那期待妹妹的好消息。”

而后蓦地加重威压厉声道,“父亲让我过来,意思应当不用我多解释吧。”

“明白。”

“叫姐姐。”谢卿窈走到谢卿潇面前,侧着脸,嘴唇贴着谢卿潇耳廓,声音嘶哑,宛如恶魔低语。

背后冒出冷汗,谢卿潇点头称是,“明白,姐姐。”

“这才对,我们谢家,姊妹和睦,同气连枝,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谢卿窈拾起身,血红的唇勾着,拍了拍谢卿潇的肩,“下去吧,顺便把老刘叫上来。”

“是,姐姐。”

谢卿潇退下去,老刘神色绷紧,走进书房。

“刘叔紧张什么?”

老刘悄悄瞄了一眼桌后的谢卿窈,又迅速低下头,“少当家。”

“刘叔您人老了,不怎么中用了,您说是吗?”

老刘哪敢否认,谢卿窈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想一想都心里发颤,“是。”

“不过也是老爷子失误,以为事情简单,也没给你们多带几个帮手。”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但这颗甜枣,老刘不敢接。

“少当家哪的话,是老刘这次办事不力。”

“行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之后要干什么,知道?”

“老刘知道。”老刘立刻顺着台阶下,恭敬道,“佫闻声那边?”

“他想要什么?”

“京都的地皮。”

“不是已经答应给他了吗?”

“他怕把证据给了我们后,我们反悔。”

而他们这边,又怕把地给佫闻声后,佫闻声继续狮子大开口。

“找人预估一下京都那块地拍下要多少钱,把钱打进一张卡里;和佫闻声商定个时间地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少当家,不仅仅是钱的事。”

“用你说?”谢卿窈斜睨老刘一眼,目光阴狠。

“是,是。”老刘诺诺连声。

京都的地皮,想拍首先得进得了那个场子,每年的名额就那几个,提前申请审核,现在肯定来不及。

“子公司那么多空壳的,划一个给佫闻声。”

挂着谢氏集团的名,自然进得去。

谢卿窈又道,“这事我会让其他人处理,你把我交给你的事办好就行了。这次来我带了人,七至十一,之后就跟着你做事。”

“谢谢少当家。”

“恩,好好做事,下去吧。”

老刘恭谨退下,路过窗台,看到正准备坐车离开的谢卿潇,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三小姐不是没有能力,脾气也好,但坏就坏在生得太迟,少当家跟着老爷一路过来,根深叶茂,有权有势;对三小姐来说的难题,对少当家来说,不过是随手一划的几个亿,随便踢出去的子公司,便能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但三小姐,她一个刚成年的高中生,连公司都没进过,哪有那么大的权呢?

不过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一个下面做事的。

老刘打住思绪,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他还是赶紧把少当家安排的事做好才是。

——

江城很宁静,元旦即将到来,人们忙着庆祝,但晴空之下,乌云滚滚,似风雨欲来。

元旦假期结束,开学便是月考。元旦晚会和月考撞在一起,附中学生都忙得脚不沾地。

于晚肩膀有伤,但幸好节目安排的动作幅度不大,勉强能够上任。

学生会同样要出节目,洛白榆作为代表,晚会要弹奏钢琴。

两人自那天过后,愈发沉默,还好生活忙碌,倒也没时间想这些事情了。

转眼间,距离元旦晚会只剩两天,而今晚,元旦晚会排练。

排练很正式,一切都按照元旦晚会当天的标准来。

长发盘起,插上木簪,于晚作为账房先生,要的便是干净利落,衣服也简单,红金配色的襦裙,端的是明艳大方,极衬于晚冷傲张扬的眉眼。

经过汉服社社长的训练,于晚现在是时刻都不敢驼背弯腰,原本的气质显露出来,站在台上极其显眼。

汉服社社长给于晚化好妆,满意地端着于晚的脸看了十分钟,嘴里还不停地夸自己,“诶呀,是谁发现了这么个宝藏,诶嘿,是我。 ”

“诶呀,怎么能这么好看。”

“看这妆化的,除了我谁还能化出来。”

手里拿着手机不停拍拍拍,找了好几个角度。

十多分钟了,还没完,于晚有些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看向汉服社社长。

闪光灯一闪,汉服社社长看着刚才的那张照片,更加兴奋,“这个角度,这睥睨天下的气质,啧啧啧,我要发到网上去。”

于晚赶忙出声制止,“我拒绝。”

“好吧。”汉服社社长撇了撇嘴,遗憾地叹了口气。发照片总得当事人同意,这点道理她还是懂得。

周围突然安静一瞬,而后是窸窣的赞叹和感慨。

“洛神还是那么帅,诶嘿嘿嘿嘿嘿。”

不得不说,汉服社社长此刻的痴汉笑,略显猥琐。

于晚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洛白榆刚从更衣间出来,一身黑色西装,翡翠袖口精致,六芒星的胸针悬着长长的银链,尾巴镶嵌着玉石,扣在两襟,锋芒毕露,贵气十足。

“与去年截然不同的风格,嘻嘻。”汉服社社长不止嘴上说说,她迅速掏出手机,连拍3张。

但她忘了关闪光灯。

洛白榆的目光立即寻来,汉服社社长动作飞速,躲到于晚身后。

他搜寻着那个偷拍照片的人,眸光划过,在于晚身上停留几秒,便撤了回去。

见洛白榆收回目光,汉服社社长才重新坐到一旁,“于晚你记得不,去年洛神穿得是白西装,胸针还是白孔雀的羽毛,从此我梦中的白马王子有了具象。”

记得吗?脑海里划过几个碎片,好像确实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他去年也是弹钢琴?”

“是啊!不会吧,于晚,你去年难道没来?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是个人都知道洛神去年弹的是钢琴。

“来了,但是后来睡过去了。”

似乎中途醒来过一次,因为周围太吵,欢呼震天。

“行吧,也不怪你。一整场大合唱,谁能不睡过去呢?”

“古韵准备。”候场副导演对着场内喊道。

“来了来了。”

古韵是第三个节目,大家按部就班,在主持人报幕时上台。

开篇便是农家生活,耕田织布,缫蚕种桑;而后是花灯节共乐,最后一篇为身为童生的主角考上科举,进入朝堂。

古典乐器社的人抱着乐器,集中在左侧,现场弹奏。

于晚表演完第二幕,便按照安排,从右侧下了后台。

表演完美,没出什么大问题,大家都很高兴。

于晚去卫生间卸了妆,重新换上校服。

“我没P图!!不信你看。”汉服社社长叫嚷着,举起手机,对准于晚,却见于晚一身清白,目瞪口呆,“不是,你怎么现在就把妆卸了?”

于晚疑惑:“不能卸吗?”

“也不是不能,就是,”汉服社社长话说半截,又和手机里的人吵了起来,“你等着,元旦晚会那天我摄像给你看,看你还说我P图。”

说着说着便不知道要往哪走。

于晚扫视一圈,却没见洛白榆的身影,她上台前还见洛白榆在候场。

她拉住汉服社社长,问道,“你看见洛白榆了吗?”

“洛神?”汉服社社长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刚才好像有个人叫他,然后他就走了。”

“你说洛神吗?”一个候场的女生穿着公主裙,头戴王冠,“好像是元旦晚会的物资出了问题,让洛神过去看看该怎么办。”

于晚蹙了蹙眉,“那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女生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你要不问一下学生会的人。”

“好,谢谢。”

——

往年晚会由各班出节目,录像等事物需要花钱外聘;今年洛白榆改了方案,录像等任务直接分派给摄像社等社团,便省下来一大笔钱,预算充足,便额外买了一批荧光棒、手拍掌和花束,打算晚会那天发给台下的同学。

因此组织部的一个部员来找他时,他并没有怀疑。

物资存放在学生会物资管理中心的库房,走的方向也没有错,直到进了库房,洛白榆才察觉到不对劲。

里面根本没有人。

带他来的部员也很困惑,“怎么回事?”

他确实碰到一个女生,也验证了是学生会的成员,才听她的话叫会长过来的啊?

脑后有风袭来,洛白榆反应很快,立即弯腰躲过。

但带他的部员就没那么好运了,一声闷响,倒在地上。

“谢卿潇?你想干什么?”全身肌肉绷紧,洛白榆防备地看着她。

谢卿潇瞟了洛白榆一眼,呵了一声,躬身从衣兜掏出一块布,在倒下的同学鼻子上捂了捂, “不用担心,我控制了力道,死不了。”

洛白榆神色依旧警惕,他朝着门口慢慢挪动,一只手背在身后,按下手机的紧急按钮。

“别费心思了,安了谢家特供的信号屏蔽器,你的消息发不出去。”谢卿潇站起身,眼里泛着红血丝,她在笑,却笑得邪气,还有些恐怖。

她的状态很奇怪,洛白榆观察着谢卿潇,拿出手机飞快地看了一眼,确实没有拨通。

他转过头看向门口,大门锁着,但他身上有备用钥匙,只要能打开。

谢卿潇自是注意到了洛白榆扭头的动作,她却笑得越发开心,“你跑不掉的。”

烟熏味的信息素猛然爆发,刺鼻呛人,涌入鼻息。

洛白榆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迅速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进行抵御,但对方一瞬间释放的信息素浓度,竟比平时高了百倍不止。

信息素压迫下,他连动一动都举步维艰。

“洛白榆,你的信息素很强,我承认。”谢卿潇笑着,却似深渊恶鬼,前来索命,“但是易感期的alpha ,”她偏了偏头,咧嘴笑着,“你觉得,你行吗?”

第83章

后台都是候场的学生,穿着各色的演出服,分辨不出谁是学生会的同学,她一边掏出电话,拨给洛白榆;一边目光搜寻周围,想要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sorry……”

无法接通,于晚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若是刚才只是基于谨慎的担心,现在则是洛白榆真的可能出事了。

她立即切断电话, 拨给应樊渊。

场内没有看见认识的人, 卫生间,更衣室,她不死心地一处处搜过去。

“叮里当啷”的铃声响彻耳畔, 对面却没有人接。

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礼堂没人,她只能去其他地方找。

物资出了问题,物资、物资,她心里念着这两个关键字眼,思索可能的地点。

如果是刚拉过来, 可能有物资车;其次便是物资存储的地点, 校方二号教学楼内有一处,是由老师掌管, 学生会内部应该也有一处, 专门用来储存学生会的东西。

学生会的那处她不清楚位置,只能向二号教学楼跑去,一路上观察着周围,寻找可能的物资车;

电话没有人接,到了时间便会自动挂断,拇指按在绿色拨通键,扬声器开启,一旦没了声音,于晚立刻回拨过去。

第十一次,电话终于接通,于晚也跑到了二号教学楼楼下。

“学生会的物资管理处在哪?洛白榆失踪了,打不通电话,有人说是被叫人叫走了,因为物资出了问题。”

于晚声线冷静,但字字连珠,劈头盖脸,应樊渊连一声喂都没说出口。

但他反应也很快,上次的花盆事件还过去没多久,他自是知道情况极有可能是真的,“地下车库B216,负二层,元旦晚会的物资都在那。”

于晚顿住脚,仰面向上,二号教学楼物资管理处的窗户,黑压压的,没有一丝光亮,与之相反的是,旁边的教室以及办公室,一片明亮,学生和老师的身影,清晰可见。

她立刻作出决断,果断放弃近在咫尺的二号物资管理处,转身向学校的地下车库跑去。

“你不要着急,我现在带人过去。”应樊渊刚才上台表演,没带手机,身上穿着魔王的演出服,脚上是一双高跟鞋,现在也是手忙脚乱。

电话一直接通,于晚却没空说话,当她跑进车库大门,便已经闻见了,那清浅明淡的草木香。

两层回旋步梯,草木香愈发浓重,和那道香味一起的,是烟熏火燎般的呛鼻味道。

——

B216,学生会物资库房,地下室没有大型窗户,只有靠近天花板的两窄小窗;大门紧锁,因为是存放物资的地方,为了防止被盗,锁子用的是强力防盗锁,很难暴力拆解。

洛白榆站在原位,没有移动分毫,他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控制腺体和信息素,在alph息素的压迫下,维持站姿已是万分艰难,何谈移动。

谢卿潇同样不好受,她想要靠近,却回回被洛白榆的信息素逼退。

她目眦欲裂,双眸红得彻底,血丝密如蛛网,牙龈都绷出了学,几近杀人的疯狂。

这本是无解之局,洛白榆和谢卿潇的信息素等级差不多,正常情况下谁也压不住谁;但谢卿潇处在易感期,信息素浓度是平时的百倍,洛白榆若想与她分庭抗礼,同样需要释放出相等浓度的信息素,但那种浓度的信息素,只有发情期才能做到;所以按照谢卿潇的预想,洛白榆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为了抵抗她被迫进入发情期,但发情期的高等级omega,根本抵抗不了alph息素的吸引;

另一种则是洛白榆拒绝进入发情期,那么他的信息素不足以抵御谢卿潇,信息素和武力的压制下,她同样可以标记洛白榆。

但现在的情况,远超她的预料;洛白榆足以抵抗她的信息素,但他,并没有进入发情期。

事实上洛白榆不是没有进入发情期,而是快要进入便被他强制截止,不断反复。

每一次高浓度信息素的释放,他的身体都在承受巨大的压力,他需要释放足量的信息素抵御alph息素的侵蚀,同时为了避免自己被迫发情,需要在自己濒临进入发情期时强制截断信息素的释放。

关闭腺体,本应在下一刻释放的超量信息素,只能在腺体内左冲右撞,就像一个阳光下色彩斑斓,晶莹剔透而又脆弱的泡泡,裹着空气,直到某一刻撑不住,便会啵的一声,破碎成细细小小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理机能会自动选择对身体有利的一方,而进入发情期便是有利的一方,所以有那么多omega在高等级alph息素的勾引下,被迫进入发情期。

而洛白榆,在用理智反抗自己的生理本能。

这很难,腺体已经开始刺痛,或许再过几分钟他的腺体便会永久性损伤;欲望和理性在拉扯,他紧绷着一根弦,让自己保持清醒。

——

“于晚,你到了吗?我进不去。”应樊渊站在负二层楼梯口,高等级的烟熏味和草木香的信息素有如具象,灰白色和苍翠欲滴的青绿色交织,铺天盖地,alpha和omega只要再近一步,便会被迫进入易感期和发情期,那就真的会造成重大事故了。

应樊渊以为是要打架,因此他带的帮手都是alpha,现在连钥匙都送不过去。

他紧皱着眉头,眼睛都被信息素轰得睁不开,扯着嗓子对手机喊道,“于晚,你在吗?”

“我到了。”于晚站在B216门口,拧眉盯着那道打不开的锁。

“我现在在楼梯口,你过来取一下钥匙。”听到回话,应樊渊连忙道。

“啪嗒”一声,门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不用了。”

虚无缥缈的一声,竟让应樊渊吓得肝胆欲裂。

“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用了?是他们来得太迟了吗?那一瞬间,应樊渊想到了很多最糟糕的结果。

“报警,救护车,信息素科。”

冷清的声线平缓,语气毫无波动,却让应樊渊越发胆寒,但随之而来的,是隔着手机都听得到的踹门声:

咚。

哐当。

咔嚓。

三道连续的声音,贯通地下二层,回荡在空寂的停车场,连头顶的水泥天花板,也落下不少灰尘。

门轴铰链断裂,本该连接着墙壁的轴心一侧,被一脚踹飞;左侧门页作为本该被打开的一方,此刻却牢牢地贴在门框,锁芯扭曲,弯折九十度。

“门开了。”

那边打不开,便开另一边,不过是一道门而已。

门内的洛白榆满面苍白,眼下却又带着发情引发的生理红晕,他已然被冷汗冲洗了一遍,门被踹开,他却连回头看一眼都做不到,身体瞬间失力,他狼狈地倒在地上,像是守在边塞的城墙,一霎倾颓,再也不能站起。

手机就在身侧,屏幕碎成斑驳的蜘蛛网,适才的一声“啪”,便是它掉到了地上。

草木香的信息素像是找到了主人,蜂拥而至,冲向于晚,亲昵地缠在她身上。

“洛白榆,你真是个贱货。”谢卿潇心里恨极,恨不得生吞了他,“你看看的信息素,一个beta ,你也能不知廉耻地缠上去。”

而她,费尽心思也勾引不到。

“跟个下贱的妓子一样,但是你看,对方有一点反应吗?”

有吗?思绪渐渐涣散,洛白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扭过下巴,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门口的人。

视线迷茫,但洛白榆眼中于晚,眼神依旧清冷如一。

好像,确实没有啊。

腺体在发痛,心脏也在发痛,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再哭就恬不知耻了啊,洛白榆。他对自己如是说道,眼睛干涩,他的心里却蓦地涌上一股恨意。

他突然好恨,于晚不是一个alpha,至少,不论是哪个alpha、只要她是alpha、也不论对方喜不喜欢,不论见没见过面,即使是陌生人,也会在omeg息素的诱发下,对信息素的主人,有所反应。

但于晚,她是一个beta;草木香的信息素,也不过是一个他,控制不了的,卑微的独角戏。

喜欢你好累啊,于晚。

眼皮沉重,洛白榆再也撑不住,慢慢闭上眼睛。

失去意识之前,他好似看到一双白色的球鞋,走到自己面前。

“喂,您好,120是吗?附中地下车库有alpha和omge息素爆发,目前情况不明。”

“几个人,第二性别分别是什么?”

“两个,应该是两个;一个是alpha,另一个也是a”

谢卿潇是alpha ,洛白榆也是A

“部长,是omega。”一个同学面色复杂,在一旁哑声提醒道。

应樊渊卡了卡,张着嘴巴,看向身后的大家,众人皆是一脸复杂,藏着震惊和不解。

空气中的草木香依然存在,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它含着omega的信息素,清楚地表明了对方的第二性征。

“是,他是omega 。”一字一顿应樊渊回神回复,却觉得这几个字,说得分外艰涩,像是卡在喉咙里,混着痰一起吐出。

第84章

与此同时, 江城城西。

城西是工业聚集地,化工厂、化肥厂、玻璃厂、塑料厂等化工生产车间大都都在此处。

工厂多,仓库也多。

谢家和佫闻声商定的地点就在其中一间仓库。

仓库内的上一批货刚被拉走, 正好空了下来。

临时搬过来一张会议长桌,摆在仓库正中, 工厂工人平时休息用的塑料凳,也搬了五六个。

佫闻声坐在对面,手里翻着谢家的合同;身后的保镖身着迷彩服,身强力壮,浑身肌肉,手里拎着一个皮箱。

谢卿窈跷着二郎腿,背靠椅背,玩着打火机,噼卡作响,面前摆着一本账本,是刚才从皮箱中拿出来的样本。

“里面的东西,对谢大小姐这么重要吗?”佫闻声看完文件,随手将其轻拍在桌面,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竟能让谢大小姐如此大方,轻易就送出去几个亿。”

“怎么?想抬价?”谢卿窈按开打火机,点燃嘴里叼着的烟,吐出一口烟圈,高高在上地睨着佫闻声,轻挑红唇,语带叹息,“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小心撑死。”

“谢大小姐说笑了。”佫闻声不动如山,脸上挂着商业的笑,“离纳能吃下多少东西,我心底还是有数的。”

“行吧。”谢卿窈呵呵一笑,嘲讽地挑眉,“您说,您还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您。”

“可能谢大小姐误会了,佫某人,是一个商人,而且是一个讲究公平的商人。”嗓音低沉如山,佫闻声不紧不慢道,“我更想知道箱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在您那,能值多少钱。佫某自然会综合考量,给你开个价。”

“佫先生说笑了吧,您都到这儿了,还不清楚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有所耳闻,但不能确定。”

“佫先生十年前已经起家了吧?怎会不知?”

“离纳从京都起家,后来才搬回江城。”

“哦?”谢卿窈道,“怪不得。”

手指轻碰烟头,她弹落烟灰,抽了一口才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您从江城老牌家族打听一下,也能知道个差不多。”

“但做生意的是我们,我自然会更信任您。”

谢卿窈闷笑一声,似是无可奈何,“佫先生是个君子,和君子相交,自得坦诚相待。”她文绉绉地说了一句话,才道,“佫先生应该已经看过,里面都是账本。 ”

佫闻声沉吟道,“没错。”

“谢家十多年前的旧账了,您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那也不必用几个亿来换吧?”佫闻声若有所思,“偷税漏税,才多少钱,您这,不是亏了吗?”

“那自然是比您说的要严重得多的事情啊。”谢卿窈打着哑谜,话锋一转,“行了,十多年前的事,没必要闲扯,您直说吧,还要多少钱?”

“多少钱倒不必了,谢大小姐不如和我们走一趟。”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凌如寒霜的女声,久居高位,气势迫人。

应康身姿凛然,带着一队警察进来,警察手里举着木、仓,将在场的所有人包围。

“你坑我?”谢卿窈猛地站起身,凳腿剐蹭地面,尖利刺耳。

她死死盯着佫闻声,眼里出现露骨的血腥杀意。

“哎呀呀呀,好热闹啊。”又是一个身影,双手鼓掌,慢慢仓库后门走入。

“周燕生?”谢卿窈眯着眼睛打量,说出一个名字。

“难为大小姐还记得我。”周燕生手里盘着古玩核桃,走近他们。

“不许动。”一个年轻警察瞄准周燕生和他身后的管家,警告道。

“小兄弟可不要误伤。”周燕生笑着嘱咐那位年轻警察,却混不在意木、仓口指着他,扶着拐杖,踱步坐到谢卿窈和佫闻声之间。

“谢大小姐,我们商量个事情吧。您把京都的地给我,我帮您解决这个麻烦。”周燕生从容地从佫闻声面前拿过那份合同,翻看着乐呵呵道,“这合同也没签字,正好拿给我们用。”

谢卿窈凝眉看他,似是不信:“哦?你有办法?”

“自然。”周燕生回视谢卿窈,眸光坦诚,没有一丝心虚。

“可以,你若是解决此事,我把京都的地皮给你。”

“那老朽就先签字了啊。”周燕生开怀大笑,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扫了佫闻声一眼,做足了胜利者的高傲姿态。

签好字,周燕生才示意身后的管家开口。

“那箱账本是假的。”

一石惊起千层浪,佫闻声和应康对视一眼,眼底皆是难以掩饰的惊涛骇浪。

如果是假的,他们所做的一切,可就是白费功夫。

“假的?”谢卿窈同样震惊,她作为谢家的人,当年不是没有见过账本,而且刚才她可是亲眼验过一本,数目记不清,但上面的名称条目,交易对象,可都是对的。

“这些账本都是我伪造的。”管家波澜不惊,继续解释道,“我十年前在谢家做过账,跟着徐宇一起。”

徐宇一出,谢卿窈已信了九分,当年的确是他在替谢家做账,谢家后期,账目已由他全盘接手。不过十年前老爷子怕这个人背叛,下手扔海里了。

“若是不信,可以去验证字迹。纸张和字迹,都是十年后的,只不过为了伪造得更加逼真,都专门做旧处理过。”

管家说完,便想要退下,却被应康指着脑袋拦住,“那真的在哪?”

管家摇头道,“不清楚,但大概是埋在十年前的大火里了。”

“哦?你好像很清楚。”应康眉眼凌厉,继续质问道。

管家目如死灰,总之难逃一死,家人已经被送到国外,他也没什么好挂念的,至于周燕生,也竟然拿他家人威胁他,既然这样,他便直接将十年前的事情抖落个清楚,“十年前谢家斩草除根,杀了为他们做了多年事的徐宇,我对此心知肚明,害怕和徐宇同样的结局,便答应了周家的橄榄枝,警察出动的那天,上面通知我带着所有的账簿跟随谢家离开,周燕生答应我,只要我把账簿给他,就护送我出国;但没想到,逃跑途中我遇到了谢家的爪牙,我只能佯装护送文件,被带到城南粮仓的据点;再之后警察到处抓人,我不得不四处躲藏,带着那么多账簿不方便,便将其藏在了粮仓,却没想到,没等我回来,便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谢卿窈率先鼓掌,笑得灿烂,“不错,不错。”

若真如周家管家所说,那世上再没了谢家的把柄,没想到啊,来江城一趟能有这么大的惊喜。

当年她让人带着账簿离开,最后却没有等到,只知道账簿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南粮仓,到处都是警察,保险起见,她便让人浇了汽油,一把火烧了粮仓。

但她之后暗中派人搜查过粮仓废墟,却并没有找到账簿和收着账簿的皮箱残留物。因此才一直不敢肯定账簿是否被销毁。

这些账簿这几年一直压在谢家心头,谢家不敢放轻松,便一直派人监视着江城和城南的风吹草动。

十年过去了,她们也已经慢慢忘记了这件事,却没想到城南竟然十年后再掀波澜,不过还好,目前看来,也不过虚惊一场。

谢卿窈开心了,那应康和佫闻声自然不会开心。

罪名认定需要完整的证据链,单有账簿不足以认定罪行,必须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些账簿就是十年前谢家所有,就是和谢家有关。

他们之所以和谢卿窈约定交易,正是为此。

没想到谢卿窈已经亲口承认这些账簿是十年前谢家所有,他们也暗中拍下视频录像传到了警局的数据处理中心。

但最为关键的账簿,竟然是假的。

“先都带回警局。”应康一声令下,警察开始行动,给在场的所有人戴上手铐。

谢卿窈挣脱不得,怒道,“你什么意思。”

应康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谢卿窈心思九转千回,眯眼打量着在场众人,最后落到周燕生和他的管家身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周燕生也是应康的人,而佫闻声,才是那个被利用的小丑?或许,佫闻声不是应康的人。

如果这样的话,那那箱账簿,也有可能是真的,应康是和周燕生联合在一起,撒谎骗她,想让她乖乖束手就擒。

她扭了扭被束缚住的手腕,被警察按着上了警车。

她一手按住另一只手腕上的华贵手表,大喊道,“无凭无据,你们凭什么抓我。”而后按动五下手表用来调整时间的旋钮。

五六辆警察前后紧跟,飞驰向江城总局。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忽然从小路插出,速度开到最快,直直撞向第五辆车。

冲击之下,警车连环相撞。

车队被迫停止。

“怎么回事?”应康连忙下车,走到事故中心。

“嘭!”

烈焰升腾,白色的面包车和与它相撞的警车,一起陷入弥天大火之中。

“人呢?”应康以袖遮脸,咬紧牙关,凝视着这场大火。

一个女警官瘸着右腿,被搀扶到应康面前,强忍眼泪,“报告!王小嗷警官还在车里。”

“她开的车?”

女警官哽咽着嗓子,“是,对方车上绑着炸弹,我跳下了车,小嗷来不及。”

应康握紧拳头,指甲抠破手心,压出血痕,“账簿呢?”

女警官眼眶通红,回道,“也在车里。”

一切的发生都太快了,她连名都是从死神手里抢过,那个装着账簿的皮箱,她根本来不及拿。

“谢、卿、窈。”应康转过视线,压着满腔愤怒。

那可是一条人命。

“在呢,应警官。”谢卿窈从前面的车探出头,挑衅地在手铐内拍着手,喜笑颜开,“好事啊~”

“我先走一步。”佫闻声也下了车,看着面前这荒诞的一幕,犯罪者在警察面前大笑,何等讽刺。

应樊渊:“怎么?”

一向淡定的佫闻声第一次显露焦急,“星星出事了,我现在必须马上过去。”

他的手机刚才接到了星星的报警,但迟了半个小时,信息是半小时前发出的,他现在才收到。

第85章

市三医院, omega隔离室门外。

佫闻声步履如飞,姗姗来迟;水云落、应樊渊和直接送外科诊室请假过来的虞溱,皆在门外焦急等待。

佫闻声心急如焚,但身为家里的支柱,面色不显,他看着神色仓惶又憔悴的水云落,安抚着抱着她,“星星怎么了?”

水云落将自己埋进佫闻声怀里,嗅着血杉的气味, “还不清楚,医生在里面。”

“张院长,怎么样?”见医生出来,虞溱急不可待,冲上前询问。

张院长走出病房,挂下口罩,“只能等。”

他体谅家属的心情,但还是无可奈何道,“病人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同时被动发情,信息素爆发,不受控制,不能使用抑制剂;我们的做法,一般是注射适量浓度的alph息素或者联系救助站让志愿者进行临时标记,以压制信息素的爆发。”

“但洛同学的腺体,现在很脆弱, 承受不了alpha的信息素。”

因为他不断地强制截停信息素的爆发,现在的腺体, 就像一个脆弱的气球,一戳就爆。

“我们现在,只能等待腺体的自我恢复,达到足以承受alph息素的程度。”

佫闻声:“需要多长时间?”

“预计3至5天。”

“但发情期一共才3到5天。”

医生怏怏地叹了一口气,“抱歉。”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水云落哑着嗓子问道。

医生否定道,“现在任何信息素,都会刺激到他。”

水云落嗫嚅着,心疼道,“星星一个人在里面。”

“这个倒不必担心。”医生温声解释道,“病房里有监控,各种仪器也会随时监察身体数据,一旦有问题便会报警。”

水云落摆了摆头,她担心的不是这个,“我自是相信医院,但他发情期身体本就虚弱,若是晚上渴了,我怕连水都没人帮他倒。”

她作为母亲,自然心疼。

“我来吧。”

于晚出声,适才围着医生转的佫家人才注意到这位从始至终,一直在门外等待的女生。

她靠着墙,隐在阴影处,远离病房门口中心,不远不近,所有的话都听进耳朵,淌过心底,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

“你是?”佫闻声打量着穿着蓝白校服的于晚,循声问道。

“于晚。”于晚撩开眼帘,抬起头,一步步向众人走去,四目相对,佫闻声终于看清了于晚的脸。这位只从他人口中听过的,星星的好朋友。

气质清冷,长得却秾艳锋利,像一朵泛着寒霜的玫瑰,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美丽,却拒人千里之外。

这应该是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锁定的相貌和气势,但偏偏,刚才无一人注意到。

想起应樊渊生日宴上,也是这个女生误入,佫闻声心底泛起犹疑。

应樊渊挠了挠头,连忙介绍,“佫叔,这是于晚,白榆的”,应樊渊顿了一下,才道,“好朋友。”

喜欢但被拒绝的好朋友。

应樊渊心里哀叹一声,又道,“是她先发现白榆不见了的,也是她第一个找到。”

也幸亏发现得及时,若是再迟几秒,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佫闻声定睛看着于晚,勉强压下心头的疑虑,“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还是叫个护工吧。”

“没事,临时找护工不好找,我来吧。”

的确,beta护工或许是有,但好的beta护工,一般也是要提前预定的,而洛白榆的状况……

“那今晚就麻烦你了。”水云落满心满意都是儿子,见于晚愿意自是答应。

“不麻烦。”于晚回完话,便一脚踏入病房。

月光逶迤,透过淡蓝色的窗帘,铺散在病床上。

一进门便是铺天盖地的草木香,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蜂拥而至,裹着于晚形成一个漩涡。

而漩涡的另一个中心,则是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洛白榆。

于晚脚步一顿,凝眸注视着病床上的人,片刻后,才向病床走去。

她站在窗边,居高临下,打量着洛白榆。

他容色绯红,红唇微张,吐出的都是潮湿的热气,眼角凝着几滴泪,眉头微皱,鼻头也是红的,嘴角也委屈地向下撇着,似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在梦中伤心。

于晚说不出来内心的感受,她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谢卿潇打了抑制剂,被警察带到alpha监管所;她抱着洛白榆,走出地下车库,将他放上救护车。

他松松地勾着自己的校服袖,好像不舍得自己离开,她还是放开了他,将袖子从他指间带出。

她看着那截原本勾着她的苍白指骨,变得瞬间无力,她还是跟着上了救护车。

洛白榆。

于晚倾身弯腰,勾起一缕洛白榆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挂到他耳边,她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眸深邃,看着他,像是要把他吸进去。

有什么感情亟待爆发,却被堵在心头,不得宣泄。

她倏地觉得自己的牙齿痒得厉害。

她想咬他,但是咬哪呢?

目光一寸寸划过,额头、眼睛、鼻间、红唇。

其实耳朵也不错,他的耳垂看起来很软。

或许也可以选择脖子,那么脆弱,或许一咬就断,当然她不会的,她怎么舍得,她会很温柔地,细细舔舐,一点点品尝。

或许,锁骨?

于晚张开嘴,犬牙尖利,在即将咬上锁骨的那一刻,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是墙角的监控,红外摄像一成不变,安安静静地恪守自己的职责。

于晚瞬间清醒,猛地直起身子,不知何时变得幽暗的眼眸,霎时恢复清透。

她在做什么?于晚怔愣着坐到床边专为家属放置的陪护椅上。

她神色略带迷惘,看着床上的洛白榆,而后在床头倒了一杯温水,重新坐回座位。

但清明和晦暗相争,清明终究落了下风。

无人知道的空气中,一悠一悠的alph息素,从于晚身上缓缓泄出,晃晃荡荡,飘向床上的omega。

这是它的宝贝。

alph息素好像有意识似的,亲热又密切地在omeag绯红的脸蛋上蹭了蹭,而后拂过唇瓣,不舍地飘进鼻息,渗入腺体。

alph息素持续不断,络绎不绝,无色无味的alph息素缓缓包裹了这位可怜的,无人安抚的,躺在病床上的omega。

洛白榆醒了。洛白榆一动,于晚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她睁开眼睛,却见这位尚在发情期的omega,撑起身子,动作缓慢,攀到自己身上。

墨色的眼眸蒙着雾,透着淋漓的水光。

潮热的鼻息呼出,轻轻打在她的面上。

面色潮红,红润的唇瓣微张,他半垂着眼睫,睫羽又长又密,挂着湿漉漉的水珠,从那一道黑羽下的缝隙,泄出细碎流离的光。

椅子狭小,像是一个巴掌大的盒子硬是挤进两个巨型娃娃,于晚动了动,抱着他起身。

她要将他放回床铺,但洛白榆没有放手。

动作停歇,于晚就维持着放下的姿势,垂眸看向怀里的洛白榆。

他将脸埋进于晚侧颈,挂在她脖子上的手绕成一个环,牢牢套住,还能空出小拇指玩她扫在锁骨的长发,却就是不看她。

于晚默然,缓了半晌,她举起白旗,抱着他一起坐到床上。

洛白榆好似终于觉得满意,他挪蹭着,在于晚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贴得越近,alpha的信息素便越是浓郁,他也越觉得心安,像是浸润在暖洋洋的水中,舒服得他要睡过去。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寸寸蔓延而上的空虚。

但发情期的omega哪里知道羞耻,更何谈他喜欢的人就在眼前。

他没有一丝理智,满脑昏沉,只知道他要他的alpha,要属于他的、alpha的信息素。

洛白榆掀起眼帘,望向近在咫尺的面,眼睫被泪水浸湿,扑闪着,像飞蛾扑火的蝴蝶。

但墨瞳流露出的神情,却脆弱如琉璃。

他还记得,他的alpha,不喜欢他。

但他还是试着,胆怯地微启唇瓣,向他的alpha探去。

于晚躲过了。洛白榆的动作很慢,她在他的唇即将碰上自己的唇时,偏过了头。

他的神情,如预料之中,破碎瓦解,化成齑粉,一霎灰败。

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落下,像零落的珍珠,慢慢连成不断的线,洛白榆双唇不停地颤抖,泪眼朦胧,嗓子酸涩难当,喑哑开口,语气苍白无力,似一吹就散,“就算是梦中,也不喜欢我吗?”

瞳孔刹那间收缩,凝成一个漆黑的点。于晚扭回头,看向无声落泪的洛白榆。

抓在他腰间的手渐渐收紧,她的眼神一动不动,定在洛白榆眼眸。

眸中光影变幻,她终是败下阵来,神色凌乱,再不复冷眼旁观的清明,染尽疯狂。

“阿榆。”她低声唤他,右手却缓缓扣紧他的后颈,像猛兽咬住猎物的颈项,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肩膀的伤还未好,引起一阵撕裂般的痛。

她在痛中吻上他的唇,开始只是轻轻碰一碰,但他太乖了,睁大眼睛看着她,连眼泪都忘了流。

她只是在吻时伸出让舌尖扫过他的唇缝,他便张开双唇,舌尖搭在齿列,邀她进去。

这么乖的人,予取予求,她怎么能忍住不去欺负。

亲吻变得疯狂,洛白榆扬着脖子,被吻到不能呼吸,双眸再次漾起水光,泪珠从眼角划过,落入发梢。

但他却竭力迎合着于晚,鼻息微弱,依旧不停地从她口中交换唾液,吞吃入腹,与体外的alph息素相比,唾液的含量更加充足,他更加渴求。

他以为alpha的信息素能够压下他的发情期,但远远不够,他不仅没有满足,甚至更加空虚。

墙角红灯闪烁,于晚抓起毛巾一扔,白色毛巾急速飞过,啪嗒一声,盖在摄像头上。

似是埋怨于晚走神,洛白榆在于晚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咬破一点嘴皮,流出两三点血,他轻吮舔去,还带着安抚意味地碰了碰。

他终是哭出声来,低低地靠着于晚抽泣,像只被大雨淋湿,无助又惹人怜爱的小猫。

他知道他要什么,但羞耻心发作,他只是轻轻地哭,咬着唇不说话。

“阿晚。”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恩?”于晚发出一声问询,带着居高临下的散漫,被索求的一方,可以轻易决定是否给予,掌管着怀中人的命途。

洛白榆看着梦中的她,好似不理不睬的样子,更是委屈,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涟涟。

……

连续不断的信息素散发,汹涌而至的情潮,洛白榆终是累极,靠在于晚身上昏睡过去。

于晚抬手给洛白榆盖上被子,她的下巴搭在洛白榆头顶,清楚地感受着发丝坚硬的触感。

她环着洛白榆的腰,抱着洛白榆,却一夜未动。

只有交错融合的两种信息素,一个不停地修补着omega濒临湮灭的腺体;一个渗入alpha的身体,再次催化alpha的发育。

天将微明,于晚动了动被洛白榆靠了一夜,僵硬的身子,她缓缓移动,将洛白榆放进被窝。

一切恢复原样,洛白榆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床上。

门外传来敲门声,水云落面色焦急,呼喊着于晚的名字,“于晚同学?”

于晚略显停滞地移动脚步,最后看了他一眼,眸光沉沉,深不见底。

她打开门,迎接到的是水云落带着防备的脸,摄像头黑了一夜,她确实不能安心。

“阿姨,我先走了。”

于晚挡在门前,水云落隔着缝隙见到屋内完好的洛白榆,才放下心来,神色复杂地瞥了于晚一眼,应了下来,“昨晚谢谢你了,护工我们已经找到了。”

于晚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背对着水云落离开,抬步、下楼、走出医院大楼。

明亮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握了握干涸的右手,微粘的黏腻。

右肩隐隐作痛,不少夹杂着针刺般的疼。

疼痛是清明,信息素麻痹了大脑,但总有一丝疼,让她在清醒中沉沦。

第86章

“星星?”水云落站在门口, 目送于晚离去,回过头便见洛白榆坐在病床上,已经醒了。

他一腿支起,脊骨微弯,头半垂着,碎发耷在耳侧,白皙的,泛着青筋的手,从半挽着的衬衫袖口伸出,搭在曲起的膝盖。

晨曦洒落在他身上, 像一尊易碎的琉璃。

听到母亲在叫他,洛白榆才缓慢地抬起脸,墨瞳流转,嗓音带着虚弱的嘶哑,“妈。”

“现在感觉怎么样?”水云落抬脚就要进门,却握着门框愣是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她想起医生说洛白榆受不了信息素刺激。

洛白榆活动了一下僵硬又乏力的身体,回道,“没什么不舒服的。”

水云落这才注意到病房内不正常的信息素浓度, 洛白榆的发情期要持续三到五天, 此间内信息素会控制不住地散发,但现在水云落站在门口, 却基本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我去叫医生。”

“病人恢复得很好。”张院长检查完洛白榆的腺体,眉头拧着,似有不解。

不是很好,应该说非常好,腺体平滑白嫩,只是微微带着粉色,像一朵初春的桃花。

“他的腺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那意思是可以接受alpha的信息素了吗?”

张院长摇头道,“自然可以,但是没什么必要。他的发情期已经结束了。”

让alpha临时标记的目的就是压制病人的发情期,以防强制发情没有抚慰而给omega带来的损伤。

“怎么会?”虞溱疑惑道。他虽然是外科医生,但对于信息素这块,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病人本就是强制发情,的确存在发情期提前结束的可能。”

就像是身体生了一场病,恢复得好,自然会提前结束。

“不过之前的病例,大多是接受了alpha的信息素后,才停止发情;自己恢复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医生微抬眉弓,显露出几分惊奇,翻着病历单,“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已经可以出院了,如果放心不下,可以住院观察一上午。”

水云落还是决定让洛白榆住院观察一上午。

被汗水浸泡过的身体,浑身黏腻,洛白榆拿着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水声沥沥,云雾迷蒙,却如滴水描红,洗清斑斑印印。

洛白榆看着镜中的自己,墨瞳沉寂,却眼尾发红。

拉上衣袖,系上纽扣,衣衫掩盖烙印,却难掩他纷杂繁乱的心绪。

拉开浴室的门,水云落已经将早饭摆好,升腾的香气引诱出肚子的饥饿。

“妈。”

“过来吃饭吧,上午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下午就能出院了。”

“恩。”洛白榆乖巧点头,撕开筷子,“昨晚照顾我的人走了吗?”

“走了。”水云落露出一抹复杂,看着刚从病中恢复的洛白榆,还是止住了话头。

监控黑屏前记录下的画面,扰乱了她作为母亲的心绪。

但她还是难掩担心,“昨晚发生了什么,星星都记得吗?”

喝粥的勺子停顿一刻,空气也似有凝滞,洛白榆低头舀着粥,勺子和碗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声音很沉,也很清醒,“记得。”

——

“我台报道,昨晚城东清水街发生一起爆炸,一辆白色罗森面包车撞上正在执行任务的警车,肇事者为一45岁中年男性alpha,已当场死亡;另有两位警察一死一伤。据悉,肇事者醉酒驾驶……”

电视上正在播报江城本地新闻,于晚盖着一张毛毯,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手机不断扫过,间或删掉几条信息,一旁的电脑躺倒在沙发上,屏幕上的代码迅速刷过,正在运行。

“大晚上的看什么新闻啊?”吴浩写完一张试卷,摘下耳机,站起身活动活动肩膀。

一条新闻结束,电视台开始播报下一条,“强盛化工集团昨日报来喜讯,科研部新发明了更加环保的……”

于晚没有理他,只是冷言问道:“饿了,你家有什么饭?”

吴浩早就习惯了,他这种卑微的小弟那配得上人家回话,只能恭恭谨谨地服务对方,“只有方便面,吃吗?”

“恩。”

“要加鸡蛋吗?”

“两个。”

一问一答间,两人便定下了今晚的晚餐。

“好嘞。”吴浩跟个小二似地回话,走向灶台烧水煮面,状若无意似地问道,“你今晚不会要在我家呆吧?”

“恩。”

“啊?”

于晚这才给了吴浩一个眼神,睨着一惊一乍的吴浩,问道,“怎么?不行?”

“也不是不行,你也看见了,我家就一张单人床。”吴浩难为情地笑了笑。

虽然还有一个沙发,但他哪敢让于晚睡沙发啊? !

一眼看出吴浩的小心思,于晚也懒得计较,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我睡沙发。”

吴浩“嘿嘿”一笑,“那行。”

——

洛白榆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照常去了学校。

水云落不放心,但也拗不过他。

学校里没什么不同,但又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一路上的目光,有好奇,有不屑,有嘲讽,有人冷眼相看,也有的人,看见他更加热切,目露金光。

更为“惊喜”的是,有几个omega,直接拦住了他。

“洛神加油!”

“虽然洛神是omega,但洛神永远是洛神,我们永远支持你!”

“之前洛神是我们的梦中情人,但现在的洛神,我们依然喜欢,不,是更加喜欢。”

他听着夸奖,却觉得脑子浑浑噩噩,一路怔忪着,回到班级。

班里很安静,已经在班里的人抬头看他一眼,又都低下头去。没什么奇怪的神色,而且以前他进班也会有人看,也不算奇怪。

他稍稍放下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呼出梗在心头的一口郁气。

他有想过自己来学校会面对什么,但现在的情况,比预想中好了太多。

上课、下课,课间操去当值,直到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他走进会长办公室,部长和部员拿着文件找他处理,除了偶尔望向他露出的带着好奇的目光,其他也没什么不同。

太安静了,安静得竟有些让他无所适从。

临近课外活动时间结束,应樊渊过来接他。

“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

洛白摆了摆头,合上文件,“没有。”他思量半晌,接着道,“很奇怪。”

不该是这样才对,他自己觉得,至少得打一架,才能压住这场风波。

“没什么奇怪的,是你自己低估了自己在学生中的地位。”应樊渊笑着安慰。

洛白榆还是怀疑,“真的没有骂我的?”

应樊渊清咳两声,尴尬道,“有还是有的,不过声音太小,被压下去了。”

“恩?”洛白榆似有不解。

“你第一晚出事,第二天一早事情就发酵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好像时时刻刻盯着校园论坛一样,一有骂你的帖子出现立刻就被删了,连一分钟都留不到。”应樊渊乐不可支,“哦,他们的号还会自己注销。反正就是奇了个怪,学校的管理权限可没有注销账户这一条,连你的嫌疑都顺便洗清了。”

只能说洛白榆的迷弟迷妹里有大佬,见不得有人说他,这也护着。

洛白榆拿出手机,打开两天没登录过的附中论坛。

确实有很多条爆料说他是个omega ,但主题都是夸他作为一个omega怎么能如此优秀,力压一众alpha还没被发现。

“那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洛白榆按灭手机,定眸看向应樊渊。

洛白榆的目光像火一样,烫得应樊渊挠了挠头,“啊,我啊。”他干净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朋友了,其实也没什么问的。”

被骗是有点不舒服,但他知道洛白榆,也能理解洛白榆不想被性别束缚。

洛白榆:“我没骗过你。”

“?”应樊渊疑惑回眸。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alpha ,你也没问过我。”洛白榆敛着眉,有些抱歉地解释道,“但一直瞒着你,也是我不对。”

不认识的人他没有解释的义务,认错性别是他们的事情;但应樊渊是他的朋友,于情于理,他不该在明知对方认为他是alpha的情况下,一直欺瞒下去。

“这就够了,白榆。”

最后一点心结解开,应樊渊爽朗地笑道,“就是你突然变成了omega ,我还真有点不知道和你怎么相处。”

洛白榆冷冷地瞥向他,“变成omega,打球你也赢不了。”

“行吧。”应樊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挑眉笑道,“反正我一般和你一队,我也输不了。就是高义那,他还有些没缓过来,你得等一等。 ”

“我知道。”

他和高义相识的时间没有应樊渊长,互相之间的理解自然不如应樊渊,他会等高义慢慢接受。

“对了。”洛白榆扣着手心,再次开口,却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问出声,“你知道于晚哪去了吗?”

他今天,一天没见到她。

应樊渊看着洛白榆,神色担忧,他和于晚,只能说剪不断理还乱。于晚拒绝了他,却又最担心他,出事也是第一个注意到,最护着洛白榆的也是她。

他管不了他们之间的事,只能帮洛白榆打探好消息,“昨天就请假了。”

“请了几天?”

“没说。好像直到期末都不一定会来。”

“哦。”洛白榆捏着笔杆,咬着唇,神色恍然。

第87章

谢卿潇比洛白榆迟了一天,也回到学校。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监控,到底是alpha蓄意强迫omega,还是omega发情引发的alpha ,谁也说不清。

alpha监管所在谢卿潇易感期结束后,不得不把她放回学校。

那天正好是附中的元旦晚会。

于晚拿到消息,时隔两天,走出城南。

和门房大爷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她便进了学校。

晚会在礼堂, 除了表演的人, 各班有自己的分区。

她请了假,节目位置便由别人顶替,还好动作不难,没出什么问题。

她站在角落,看着台上的表演,终于等到洛白榆。

同样的一身黑色西装,只是袖口、胸针,装饰不同,但同样华贵。

他坐在钢琴前,灯光只照着他。

十指碰上钢琴键, 流畅、宛转、悠扬。

台下的一声声惊呼,大家举起手中的荧光棒,随着节拍摆动。

明明是高雅古典该摆在台上静静欣赏的东西, 他却弹出了演唱会的节奏,奇特又诡异。

但他合该被万人捧着,即使他是个omega 。

表演结束,于晚看着他起身,鞠躬,下台。

他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短短一瞬,可能只是谢幕时不经意地顺带着扫过全场的一刹那。

于晚将这一眼收在心底,转身离开。

她还有事要做。

谢卿潇来了,但不是来上学,而是来开转学所需要的材料。

江城事了,她没有留下的必要。

而且这个地方,她待得也并不开心。

开在阳光下的花,被埋藏到阴暗的地方,没有阳光会死;同样,阴暗处的苔藓,在阳光下也会被晒死。

有些人,生来沾染血色,或许就不配活在纯洁干净的地方。

她临走前去看了元旦晚会,没有完美的开头,至少应该留一个美好的结尾。谢卿潇如是对自己说道。

她看见台上的洛白榆,万人瞩目,星光璀璨,不惹一丝尘埃。

被爆出是个omega又如何,他照样得大家的喜欢,尤其是从前将他作为梦中情人的omega们,现在更是将他奉上神坛,因为他力压一众alpha的强大。

alpha们或有微词,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极其优秀,光芒万丈的人;自他当上学生会会长以来,学校各处制度的革新,解决了不少陈年旧疾。

更不要说,最重要的一点,洛白榆从未亲口承认过他是alpha,他也从未散发过表明第二性征的alph息素。

因为他强大,优秀,所以大家认为他是alpha,但强大、优秀,也可以是omega;自己认错了性别,也怪不得别人。

谢卿潇想到这里,嗤笑一声,不过是一个omega ,她竟然在这里思考他。

台上的洛白榆正在鞠躬谢礼,她忽然觉得乏味,起身离开了礼堂。

明日谢卿窈就会被放出来,她们会即刻启程,离开江城,前往京都。

她需要回家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但她也不想再在附中多待一刻,她厌恶这个地方,深恶痛绝。

回家路上,一道小巷,月光如华,轻盈跳跃。

谢卿潇倒在了地上,电流窜过身躯,全身麻痹,连呼吸都困难。

但脑子清醒,她睁着眼睛,趴在地上,从下往下,仰视着身侧的人。

头发盘起,全部压在鸭舌帽里,看起来像是没有头发;戴着医用口罩,一身宽大的劳保服,像是临时借的,不是很合身,袖口袖腿和下摆,全部沾染着黑黄的油腻,散发着机油的气味,像是一个修车工人。

但谢卿潇知道,她不是,接近于橙色的瞳色很少见,而能清透如琉璃的更少,她认识的就有一位,比如,于晚。

她想要叫出于晚的名字,但她说不出口,舌尖都被麻痹,没有知觉;她只能大张着嘴,发出啊、啊的嘶叫,像是一个没有舌头的哑巴。

于晚半蹲下身,从宽松的袖子里拔出藏好的刀,在月光下锋利的冷刃,映出她冰冷无神的眼。

刀尖刺破腺体,刀刃从中深深划过,就像割菜板上的猪肉,她的眼睛没有丝毫波动。

鲜血直流,流淌一地,染上谢卿潇贴在地面的侧脸,浓郁的烟熏味挥散,像是一场大火,燃尽荒野。

谢卿潇好似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后颈没有丝毫感觉。她只能怒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于晚,发出“嗬”“嗬”的嗓音,像是吹火的破烂风轮,满腔恨意。

带着血的刀尖,划过谢卿潇的眼睛,脸颊,而后落在脖颈,点在咽喉。

“应该不疼。”四目相对,于晚轻声低语,但声调僵硬,不含丝毫情绪,像是深井的水,冷冽刺骨。

要不杀了吧?

刀尖不停戳着脖颈中心,慢慢破了皮,留下一个不深的血坑。

于晚双手都戴着医用的橡胶手套,她把玩着手中的刀,戳着谢卿潇,就像戳一个布娃娃,分毫不在意。

反正布娃娃又不会死,不是吗?

谢卿潇连“嗬”“嗬”的声音也不敢发出了,她看着于晚,满眼惊恐,就像看一个疯子。

不,不是像,她现在就是一个十成十的疯子。

她怕惹恼这个疯子,于晚真的什么都不管,一刀下去。

“嘀、嘀、嘀、嘀。”

手机发出微小的声音,是在报警,有人正在靠近。

自江浣初的事后,附中附近安了不少监控,现在倒是给了于晚方便,反正平时安着也没用,不如借给她用用。

于晚掏出借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穿着西装的身影。

刀锋失控,划破谢卿潇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啊,抱歉。”于晚看着那道血痕,淡声笑道。

她收回手机,蓦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若是遇到死亡现场,阿榆该被吓哭了吧。

“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清朗的男声,沉着平稳,但还是听得出嗓音夹杂的一丝紧张。

谢卿潇看着于晚背后的洛白榆,像是看到救星,露出求救的目光和强烈的对生的渴望。

她现在哪管得上对方是不是她鄙夷不屑的omega。

她发出“嗬”“嗬”的声音,她想要洛白榆救她。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被麻痹都能感觉到的痛,她瞳仁皱缩,双眸泛白,声音也变得微弱,像是到底的沙漏。

刀锋刺破后颈,一块软肉剥落,是她的腺体。

她的腺体,被割了。

就在洛白榆说完那句话后的一瞬间,谢卿潇的腺体,被挖了。

这是一把好刀,兵不血刃,只有刀锋一点,染着红。

她拎着刀柄,站起身。

洛白榆站在巷口,神色惘然空洞,眼皮轻颤。

他的手在抖,于晚看见了。

她从洛白榆身侧错过,不留一步,目无表情。

第88章

元旦前夕, 城北的附中欢歌载舞,举办元旦晚会。

而江城警局,却气氛压抑, 仿若乌云罩顶,让人窒息。

应康正襟危坐, 面色冷峻。

“应局,难道明天就这么放谢卿窈回去?”说话的警察正容亢色。

设立这么久的局,王小嗷警官还因此牺牲,他们不甘心。

“周家管家说那份被毁的账簿是假的, 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 正好证明了谢家账簿确有其事。”一位女警官神色严谨。

“但是那份账簿被毁了。”

若是没毁,他们还能审问周家的管家,套出谢家违法犯罪的蛛丝马迹;但现在账簿被烧, 没有实质性证据,那份账簿是否涉嫌违法,根本无从认定;就算是曾在谢家做事的周家管家指认谢家涉嫌违法,没有证据,谢卿窈完全可以否认。

气氛愈来愈凝重,在场众人,没有人想放谢卿窈回去。

但他们不得不放, 江城警局并非应康的一言堂,曾经与谢家老爷子交好的政协出处长, 特意打了电话询问此事, 施加压力,让她们尽早把人放走。

事情陷入了死局。

“应局, 城南的一位叫严客的警官找您。”

两声咚咚,通讯员敲门传讯道。

严客?应康蹙了蹙眉,对着在场的警察点了下头,“你们先讨论。”

严客正在局长办公室等着,应康走进门,从背后拍了拍严客的肩,让站在办公桌前的严客坐下。

应康走到桌后,坐到椅子上,愁眉未展,“你怎么来了?”

她将他调回江城不容易,可不是让他随便过来暴露的。

“您先前说,那份假证据被毁了。”

提前此事,应康的面色阴沉,“恩。”

若不是因此,他们也不至于陷入如此境地,成功近在眼前,功亏一篑。她作为一手谋划此事的人,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就在刚刚,我得到一份新证据。”

“什么?”应康目光锋利,射向严客,怀疑又震惊。

严客掏出手机,将适才收到的文件展示给应康。

文件里全部是照片:数十张黑色橡胶底片,在昏黄的光线下,现出杀戮和死亡,皆是不同凶案现场照片,包括不久前城南A4纸上的那一张;其后是二十多本账簿,都被摆在水泥地上,陈年的纸张泛黄,被一页一页拍好上传,文字内容,交易数目,字迹清晰,历历可辨。

应康翻着那份文件,表情越发深沉,这份文件的内容,有很大概率是真的,只因那些照片底片,背景的建筑大多是十年前的江城,而上面的人,也有不少如今正在狱中,所以绝不可能是之后造的假,只能是十年前的真物。

给严客发送这份文件的账户,邮箱账号及ip都在国外,且在文件被接受后就注销。

应康眉头紧皱,肃穆着一张脸,拨通了警局内部的电话,“小柳,我这儿有一部手机,你拿过去查一下。”

——

手套、手机,还有刀,于晚将这三样东西处理干净,穿着那身脏兮兮的劳保服回到吴浩家。

她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走了?”吴浩拿下正在听英语听力的耳机,回头问道。

“恩。”

“哦。”吴浩正要挂上耳机,想起了什么又扭回头,“我手机呢?”

他手机被于晚借走一天,可别忘了还,才买了半年,还挺贵的。

于晚将电脑放进书包,拉住书包拉链,平静回道,“丢了。”

“啊?!”吴浩惊讶地张大嘴,满脸心疼,质问道,“怎么丢了啊?我买了还没多长时间呢。”

“多少钱,我赔你。”

“那也行。”吴浩撇了撇嘴,想到于晚没有网上支付软件,道,“那我买新手机的时候再找你要。”

“好。”

——

于晚一直在家待着,她谎称要准备一个比赛,瞒过了于母。

每天早睡早起,比在学校都规律,就是不出门,只在家里呆着;一日三餐,于母做好便吃于母留下的,没有就点楼下的外卖。

期间除了吴浩为了取钱过来过一次,无人拜访。

客厅的窗帘拉着,避免了阳光直晒,只有暖洋洋的热意沁入室内;电视机播报着最新的新闻,女主播捏着一口播音腔,声音铿锵有力,“我台最新消息,京都谢氏集团董事长谢某于1月12日被逮捕,据悉是因十二年前的故意杀人案……谢氏集团股价暴跌……”;另一侧的沙发上,摆着电脑,屏幕显示着几十处监控。

于晚窝在沙发里,半躺半倒,盖着大红花的毛毯,昏昏欲睡。

门铃惊起时,于晚倦怠地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去开门。于母昨日叮嘱,今天收天然气费的工作人员可能会来。

门打开,站在门外的却不是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天然气工作人员;而是一队面目严肃的警察,左三右三,簇拥着正中的应康。

只有严客穿着便服,跟在最后面。

应康想过发送文件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但决计没有意料到,打开门的是一个面庞尚且稚嫩的女生,而这个女生,是应樊渊和洛白榆朋友,他曾经查过,但并没有查出什么。

严客也同样没有预料大,门后站着的,竟然会是于晚。

她穿着紧身的黑色宽带背心,外套一件白色衬衫,下身耷拉着宽大的居家长裤,双眼迷蒙,看起来像是没睡醒。

见到是他们,眼睛才睁开了些。

于晚手臂举起,搭在门边,困得又打了个哈欠,挤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她看着他们,双眼沉静,古井无波,“请问有什么事吗?”

但正是太过平静,才显得奇怪,正常人见到警察上门,都会害怕紧张,怕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您好,江城警察局长应康。”应康掏出自己的证件,举到于晚面前,“有证据表明您和一起重案有关,例行询问。”

应康盯着于晚,眸光明锐犀利,似是想勘破于晚心底,“请问我们可以进去吗?”

于晚懒散地偏了偏头,打量了他们一圈,而后拖着步子向室内走去,给他们让开门。

她走向沙发,状似不经意地将电脑合上。

一共八个警察,挤进狭窄的客厅,各个身姿挺拔,孔武有力,压迫感扑面而来。

于晚却宛若未觉,盘腿驼背,轻松散漫,就跟家里没人一样,坐进沙发里。

应康坐在对面,长腿无处安放地曲起,但身子坐得端端正正,凛然不可侵犯。

她开门见山,没搞一丝弯弯绕绕,“证据在你手里吗?”

于晚睁大眼睛,只回了她一句问话,“您在说什么?”

“谢氏董事长已被逮捕,但由于账目数据只有照片,不能验证是否是十年前的,存在造假可能,证明力不足。”应康好似自说自话,请求道,“我们需要账簿原本。”

“哦。”于晚点了点头,就像听一个八卦故事一样,听完便没有了反应,坐在沙发上,懒散地垂着头,目如虚空,神思不知道飘到了哪。

“你。”应康不知道于晚为什么这样,她纠结着措辞,想了想可能的原因,道,“你不用担心,如果有人威胁你,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于晚动了动唇,好似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她这几天很烦,不知道从哪来的怒火和烦躁压在心头,沉甸甸地往下坠,梗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又像滚烫的岩浆浇在心口,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半夜惊醒,都是被愤怒和狂躁烧得燥热的身体。

只有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她心里才好似有所平静,能忍得住心口莫名涌来的嗜血杀意。

但她不出去惹事,偏偏有人要来打搅她。

这几个从天而降的警察,就像掉进火山里的石头,岩浆汹涌地冒着泡,离爆发只要一线之隔。

怒火和狂躁压在心头,眸底都开始泛红,手腕发痒,手背上的青筋鼓起,鲜血好像要破皮而出,于晚拧着自己被抓成一团的袖口,强忍着嗓子眼里火烧火燎的躁意,牙齿紧咬,摩擦,在口腔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若野兽在啃噬白骨。

见于晚油盐不进,不为所动,一个警察忍不住开口威胁,“您最好和我们合作,12月30日在城北发生的事,你当真以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吗?”

红血丝慢慢从眼白蔓延上瞳仁,于晚龇着牙,咧嘴看向威胁她的警察,“你在说什么?”

“那晚城北附中附近的监控全部被黑客远程操作删除,但于晚,你那天去过附中,去过城北,你敢说你去做什么了吗?”

原来什么都没查到啊。于晚心里想着,呵呵笑出了声,满脸嘲讽和不屑,低低地睨着那个警察,“这就是你们的水平,怪不得拿个假证据都能死个人。”

“你!”

一句戳到警察的痛脚,王小嗷的死谁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作为生死之交的同事,有那么多年的感情,面对他的死亡,才最是心痛。

“小赵。”应康厉声制止,转而温和了语气,向于晚诚声请求,“于晚同学,我们真的很需要证据原本。”

“我不知道什么证据。”于晚提高嗓门,声音压抑着,看向应康,眸光凌厉,不知何时,她的眼底已经彻底变得猩红。

胡桃、柠檬、墨水、啤酒、海盐……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缠绕在这片狭小的空气中。

没有一点新鲜空气,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于晚大喘着气,闻到那些气味却越发恶心,浑身冒刺。

“滚。”这是于晚咬紧牙关蹦出的一个字,她的神经濒临崩溃,咽喉都在冒着苦水,卡在嗓门,不上不下,胃也好似在翻滚,翻涌着要涌出些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多气味,混在一起像是粘稠的痰,裹着她,分外恶心。

“于晚同学,”应康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门口传来的门铃声打断。

空气一瞬沉寂,几位警察警觉地互视一眼,默契地传达着信息,过了几秒,靠近门口的警察才去开门。

“爸?”

“应姨?”

洛白榆看着门内的景象,惊讶地瞪大眼睛,“这是?”

应康蹙眉问询,“你们怎么来了?”

应樊渊眸光扫过客厅内,犹疑着答道:“我来陪白榆找于晚。”

洛白榆那天确实吓到了,于晚离开后,他依旧恍惚,感觉就像梦一样,脚踩地板都觉得发软,他打了120送谢卿潇去医院,却没有报警;

谢卿潇在手术室做手术治疗,而他坐在手术室门外,盯着屏幕上的三个数字110 ,却一直没有按下拨通键;直到谢卿潇被推出手术室在,直到医生告诉他说谢卿潇的腺体无法复原,终身残疾,他还是按不下去那个绿色的拨通键。

台上谢幕时,他其实注意到了,有一道视线太过强烈,他抬眼望去,便看到了站在角落的人,他不确定是不是于晚,但直觉会是她,下了台便跑出礼堂,他想,他跑快点说不定会追上她,他也的确追到了,却没想到是那种情形。

有些事情不明不白,总得说清楚,他来就是为了找她说清楚,不论怎么样,他不希望于晚为此荒废学业,不值得。

但现在,这么多警察,又是怎么回事?

第89章

突然而至的草木香,星星点点地散发在乌烟瘴气的客厅,像初春的雨后,干涸的大地萌发出的嫩芽,淡淡的香气带着草木独有的酸意和涩意。

于晚抬眸看向门口的洛白榆,眨了眨发红发烫的眼,她眼里的洛白榆,被莹润的绿光包裹着,是一团茧,也是她赖以为生的、可口的食物。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喉咙滚动着,咽下忽然分泌的大口涎液,血红的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洛白榆,这是她的“食物”。

于晚咬了咬酸涩的犬牙,双唇微启,对洛白榆吐出两个字:“过来。”

隐隐的高等级alpha的威压,弥漫在这个窄窄的客厅。

在场的警察大都是alpha,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寻到威压的源头。

压迫感愈来愈重, alpha们不得不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抵御,各种信息素包围着自己的主人,向外扩散,却始终侵入不了于晚附近,甚至被隐隐压制,只能紧缩在主人身边一周。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看着于晚,不可置信,这个beta ,她竟然正在分化。

洛白榆感觉更甚,其他人不过感知到alph息素的等级压制,就像狼群的狼王,在向周围领地的其他狼王宣示主权;但他,感受到的,是无尽贪婪的占有、是想要将他压在身下的征服、是寸土不让的侵略,而他的身体、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情绪、每一寸皮肤,都是她的战场,是于晚没有尽头的欲求之地。

各种阴暗的欲望张牙舞爪向他席卷而来,而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散发草木信息素不仅没有压制住对方,甚至引得对方更加兴奋, alpha的信息素空空渺渺,只泛着淡淡的水腥气,是地底奔腾的暗河,终于得见天日,蠢蠢欲动,翻江倒海。

“过来。”于晚歪着脑袋,双瞳赤红,像一只没有意识,疯狂的野兽,面对着可口的食物,垂涎欲滴,再一次开口。

她现在的状态很危险,没有人怀疑,洛白榆也很清楚,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极优alpha的信息素包裹着他,拉扯着他的神经,他的身体,推着他一步步向前走,走到于晚身边去。

没有人可以阻止狼王的进食,在场的其他alpha都被狂乱如风暴的信息素压倒在地,或撑着墙,或扶着沙发背,或半跪在地。

应康作为其中等级最高的alpha,也只不过勉强维持自己的坐姿,僵持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当洛白榆终于落到于晚怀里时,她满足了。

后颈的转化贴被撕去,馥郁的草木香迸发,浓郁得像深邃幽寂的雨林,恍若能在其中看到各种蹦跳走跑,欢快生活的生物,这才是于晚想要的,足以喂饱她的信息素。

她掐着洛白榆的腰,将他按进怀里,鼻间轻嗅,像捕食猎物的野兽,划过洛白榆白皙脆弱的颈项,落到他后颈的腺体。

粉嫩鼓胀,微微泛着春潮的红,牙尖泛酸,口腔不停地分泌着涎液体,她舔了舔唇,舌尖轻碰那处粉嫩,草木香顺着咽喉落入心底,浇灭了边沿一点,燎原滚烫的火。

好香,好舒服。

再没有什么能让她恢复理智,她一口叼住那块腺体,就像八百年没见过肉的野狗,饥肠辘辘,攫取着腺体分泌的信息素。

喉咙不断滚动,是不断分泌的口涎,含着新摄取的omeg息素,进入胃里,缓解着一股股从心底爆发的燥热和渴求。

洛白榆跪坐的于晚怀里,像是引颈自戮的天鹅,双目圆睁,唇瓣微张,无声、也无神。

他是被吸血鬼契约的供体,只能献祭自己,献祭自己的身体,献祭自己的信息素,以求对方微末的可怜,或许会饶过他,给予他一线生机。

征服者是贪婪的,她渐渐不满足于腺体散发的信息素,即使那已经可以类比于发情期;于晚的犬齿再次开始发痒,密密麻麻地痒到心底。

尖锐的齿尖轻咬,剐蹭着腺体表面,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位置;洛白榆的腺体开始发红,逐渐变得滚烫,这是因为腺体超额工作,但即使这样,也难以满足征服者的无穷无尽的索取;他的脸慢慢泛上春潮,绯红飞上他的面,他已软成一团水,只能瘫倒在于晚怀里,被于晚搂着的腰,叼着的脖颈,是他唯二的支撑。

“阿、阿晚。”一声虚弱无力的名字,终是唤起了于晚唯一的一丝清醒。

不能,至少不是现在。于晚舔舐着洛白榆的腺体,忍住牙尖的痒意。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洛白榆能不能承受得住她的信息素,如果发生了意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但心底的渴求同样强烈,她只能用力掐洛白榆的腰,含着那块软肉绝不松口,用那唯一的一丝清明,去保证自己不去伤害他。

于晚的信息素爆发时,应樊渊还站在门外,不像客厅里的alpha们那样无路可退,他撑出自己的信息素保护自己,一步步撤退到安全距离,立刻拨打了信息素急救中心的电话。

还好,急救中心的人来得足够快,他们穿着防护服,进入了信息素风暴中心。

信息素急救中心的急救人员有一部分是beta,有一部分是alpha,之所以来alpha,是因为beta难以牵制处在暴怒中的alpha。

于晚看着急救人员走进家门,看着她们向自己靠近。

身体本能地想要挥出拳头,弄死这些不知死活,想要分开她和自己的omega的侵略者,但她知道,不可以。

她强忍着生理本能,太阳穴的青筋暴起,汗水淋漓。

镇静剂被注射进体内,肌肉渐渐无力,她怀着洛白榆不想放手,但还是抱着他倒在了沙发上,陷入昏迷。

第90章

洛白榆是晚上醒来的, 病房中没有其他人,他身上的衣服也没换,好像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

他拉开被子下了床, 走到门外。

他在走廊看到了一个女人,挽着长发,温柔娴静,人近中年但姿容姣好,红色毛衣灰色运动裤,版式不怎么好,宽松肥大地罩在身上。

她面容有些焦急和不安,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手指互相扣紧,一旁的座位上放着团成一团的花色围裙。

门开的响动引起她的注意,原本注视着正前方病房的女人侧眸而过,看见洛白榆站起了身,露出几分局促,“你好。”

“您是?”

女人踧踖着勾起耳边垂落的鬓发,声音温婉如水,“我是于晚的母亲。”

洛白榆礼貌回话,难掩对于晚的担心:“阿姨好,于晚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于母将目光重新投向正面的病房,满目忧心, “晚晚她,不怎么好。”

洛白榆顺着于母的目光看去, alpha隔离室,只开着一扇小小的窗户,钢管栅栏组成防护网,紧贴着玻璃窗。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铁架床,特制的床,四脚被牢牢固定在地板上,不能移动,不能掀起,每一个零件都与床融为一体,这是为了防止不稳定的alpha们暴力破坏,运用可能拆解获得的零件伤害进门看病的医生护士,即使是一张床,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于晚就在里面,像是一个囚犯。她焦躁地走来走去,在病房内环绕禹行,双眸依旧血红,不时抬眸看向窗外,眼里是嗜血的狂躁,门外监测仪器显示,病房内的alph息素浓度已然爆表,濒临突破危险界限。

她十分钟前才注射过镇静剂,如果再次爆表,她需要立刻重新注射以维持理智,但短期内多次注射过量的镇静剂,会给人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她很痛苦。

洛白榆隐隐感受到于晚的情绪,走到窗前。

于晚再次抬眸,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见的人,他完好无损地站在窗前,面色红润,没有一点生病难受的迹象。

心底的不安和焦躁霎时被缓解,她顿了顿脚,不再在房内盘旋,走到床边,静静坐下。

监测表盘的数值开始缓缓下降,降到了一个不那么危险的程度,但依旧处在红色警戒范围内。

“她怎么了?”洛白榆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心底泛起心疼。

“医生说,她正在分化。”

“alpha吗?”

“恩。”于母肯定着,却不觉得丝毫开心和轻松,“但分化情况不太好。”

“什么意思?”洛白榆猛地回头,眉眼露出焦急。

“她八岁那年分化失败过一次。”于母提起此事,愧疚难当,“这还是刚才医生和我说的,我作为晚晚的母亲,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她抽了抽鼻子,忍住哽咽,她刚才便哭过好一阵儿了,晚晚还要她照顾,她不能再哭了。

于母擦干净眼角的泪,露出些为母则刚的坚定,接着道,“八岁就能分化意味着晚晚极有可能是极优alpha ,极优alpha的分化本就艰难,失败率也高,而晚晚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十八岁高龄分化,身体本来已经发育完全,再次发育的话,极大可能撑不住分化期。”

洛白榆双眸开始颤抖,像晃动的水光,脆弱易散,“会有什么后果?”

“医生也不确定,此前并没有极优alpha分化失败再次分化的病例,但他们推测,结果不会太好。”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于母看着洛白榆,眼前蒙着一层水雾,但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从前出了问题,有晚晚在,她便不怕,但现在晚晚出事了,她连一个倾诉的人也没有,她真的怕自己撑不下去,她苦涩的脸笑了笑,“抱歉和你说这些,不过医生正在讨论治疗方案。”

她不敢肯定,怀疑着道,“或许会有解决办法。”

或许会有人救救她的晚晚。

她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于母说完这些话,医生们便从旁边的办公室一涌而出,包括水云落和虞溱,但她们两人面色却很难看。

见医生出来,于母赶快迎了过去,一脸期盼,“医生,晚晚她。”

“家属不要着急,我们刚才讨论了一下,于晚之所以能再次分化,是因为受了高匹配度omeg息素的影响。”医生说着,停顿了一下,才看向洛白榆,“而这位omega ,我们刚刚已经做了匹配度测试,正是洛白榆。”

所以她的信息素才会在洛白榆出现时突然爆发。

“催化时间应当很长,据我们估计,洛白榆同学和于晚同学,近期很长时间应该都靠得很近,而且期间于晚同学可能接收了大量omgea的信息素。”医生说完自己的推测,视线落在洛白榆身上,似乎在寻求他的证实。

“是。”洛白榆没有否认,“我和于晚是同桌,而且,”他抿了抿唇,忽略小舅舅制止的示意目光,继续道,“她陪我度过了好几场发情期。”

“那就对了。”和他们的推测完全吻合,医生点了点头,“于晚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一方面是alpha再次分化,身体也会再次发育,包括但不限于身高增长、体脂率改变,各种功能感官进化,当然最重要的是alpha第二性征的发育完全,这些都要消耗巨大的能量,但她目前身体状况,明显没有储存到足够此次分化需要的能量。”

就像即将冬眠的熊,身体没有储存到足以支撑他过冬的热量。

“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输液就行,我们会往她体内输入足够的葡萄糖和营养剂。”医生点了点笔杆,话锋突转,“但她现在的心理状态非常不好,她需要omega的安抚。”

医生看向洛白榆,很明显是在对他说话,“她需要催化她发育的omega ,释放信息素安抚她,最好是能让她临时标记,她狂躁的情绪会有效缓解。如若不然,即使身体分化成功,她的心理状态也会一直受到此次分化的影响,狂躁症只是最轻微的一种,她大概率会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

控制不了信息素的高等级alpha,就是一只没有理智,只有欲望的野兽,一般会被国家终身监禁,以防对社会造成危害。

“但是有一个问题,你和她的信息素匹配度,非常高,高达98.7% ;而且于晚是一个极优alpha ,极优alpha的临时标记,大家都知道,堪比普通alpha的终身标记。”

另一个意义上来说,如果洛白榆答应了,他今后这一生,都会被于晚绑定,非她不可。

“我,”洛白榆看向洛母和虞溱,她们两人也望着他,目光是明显坚定的不赞同,但又无可奈何,因为于晚的分化,说到底是因为洛白榆而引起的,但谁能预料到她们两人间的信息素匹配度能有这么高,竟然足以催化于晚的分化。

谁都没有错,但阴差阳错之下,事情还是发生了。

洛白榆喜欢于晚,洛母和虞溱都隐约察觉到了,但喜欢也可能变得不喜欢,在一起后可能会分手,可若是洛白榆答应了,他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她们不希望自己一直以来从未被条条框框约束,放在心尖宠爱的孩子,刚刚成年,此后一生便都要被一个alpha束缚。

可洛白榆比她们清楚,于晚的分化,就是因为他。

是他主动提出换座位,硬是和于晚坐在一起;是他先喜欢上她,所以才总在发情期控制不了自己,信息素的数次爆发,也是他一次次或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找上她,她才有机会接受大量的高匹配度的omge息素。

他必须承认,于晚之所以分化,就是因为他。

他也必须负责。

难道,他第一次喜欢人,得到的结局,便是让对方被终身监禁吗?

他接受不了,喜欢多美好啊,它本应将双方变得更好,怎么可以那样?

他接受不了。

他看向于晚的母亲,这个温柔得有些怯懦的女人,她只是红着眼眶,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连一句请求都不敢说,即使他手里握着于晚的此后半生。

“我答应。”洛白榆开口说出这句话,没有一丝犹豫。

“我不同意。”皮鞋敲响地面,一声一声靠近,佫闻声声音沉沉,身后跟着应康、严客和特助,走向洛白榆。

脚步站定,他看着洛白榆,质问出声,“你知道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人吗?就敢答应?”

“爸。”洛白榆不知道佫闻声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里面的是什么人,里面的不是于晚吗?

佫闻声没有回话,转而看向一旁的于母,“她的父亲正在狱中,我没说错吧。”

于母战战兢兢,但鼓足气势大声道,“是,晚晚的父亲确实在监狱里,但晚晚和他不一样,晚晚她”

佫闻声抬手打断于母的话,“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于晚手里有一组证据,与十年前江城谢家有关,其中包括几组杀人物证。”

他看向应康,“这些应局长都已经查清,而那几组杀人物证中,有几张的被害人,十年前法院判决所指控的犯罪嫌疑人正是于晚的父亲,但照片显示,实则另有其人。”

“所以,她在有充足证据去证明自己父亲清白的情况下,隐瞒了那些物证,让她的亲生父亲被判了无期徒刑,至今仍在狱中。”

佫闻声再次回眸看向于母,神色严厉,分毫不让,“或许您不清楚这些事,但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被一个这样的人”

“他活该。”佫闻声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于母打断。于母声嘶力竭地嘶吼出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像浑身是伤,濒死也要保护幼崽的母狮,“你知道什么?一个每天家暴的男人,两岁时醉酒将晚晚从床上摔下去,三岁就指使晚晚伺候他,五岁时晚晚为了保护我被一棒打中脑袋,失明三个月,明明都已经八岁了,营养不良,长得还没有隔壁5岁的小孩高。她是我的孩子,但我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还反过来要她照顾我。”

于晚的父亲是一个alpha ,但他一分钱不挣,抽烟喝酒样样齐全,每天跟在谢家下面的一个小喽啰身后当小弟;外面受了气回家便家暴,每次发情期过后她都浑身是伤。

于母哽咽着哭诉,字字泣血,“就这样一个父亲,晚晚为了自保隐瞒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

如果不是这样,晚晚和她能不能活到现在都难说。

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次次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全场寂静,佫闻声卡了卡嗓子,还是道,“抱歉,但除此之外,我们还查到,初中时于晚曾经遭受过校园暴力,我们没有查到具体过程,但于晚毕业时,欺负过她的几个领头人,一个从三楼跳下双腿残疾,一个被另一所职中的学生带头欺凌,最后休学回家,一个被诊断出狂躁症,被送入精神病院,很难说这里面没有于晚的参与,因为出了事的人都和于晚有关。”

“晚晚初中时很优秀,和同学的关系也很好,你有证据吗?就这样污蔑我的女儿?”于母擦掉眼泪,恨恨地看向佫闻声。

“没有。”

她的尾巴处理得太干净了,除了他们欺负过于晚,没有其他证据。

“于晚初中时,确实很优秀。”这一点佫闻声无法否认,直到现在,他们给校方打电话时,校长都能清晰地说出于晚的一二三四,在哪个班上课,连续三年不间断的第一,长得好看,对老师也有礼貌等等。

但正是太过优秀,才引人妒忌,遭人嫉恨。

而她还性格孤僻,不与人相熟,没有维护自己的小团体,在其他人看来就是瞧不起他们,因此才会被其他人联合在一起欺凌。

但这与他无关,他只关心自己的孩子,不论是因为什么,于晚的所作所为,都表明了她这个人很危险,作为父亲,他不希望星星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不再关注抽噎着的于母,佫闻声扭头看向洛白榆,嗓音狠厉,“谢卿潇的事情,你应该是亲眼所见,所以星星,你觉得呢?”

他希望洛白榆做出正确的选择。

“爸,我、”

“好,如果这还不够的话,几个月前江浣初的事情,你真的以为于晚做的事情,只是你看到的那样吗?我们拿到了当初职中几人的聊天记录”

“爸,够了。”不知何时,洛白榆已泪流满面,泪水溢满眼眶,遮挡视线,他回眸隔着探窗看向屋内在病床上安安静静坐着的于晚,却看不真切。

有的人生来便在地狱,你看着她在阳光下语笑嫣然,却不知她是如何爬出深渊,衣下是腐蚀零落的血肉,显出森然的白骨。

她走的每一步,都要被恶鬼吞噬鲜血,啃食腐肉,所以遍体鳞伤,皮破血流,体无完肤;每一步的脚下,都落着一摊鲜血。

洛白榆哭了,于晚看见了,她急躁地起身,走到窗边,隔离室隔音,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报警器滴滴作响,她只能抬起手,隔着玻璃触碰洛白榆的眼睛。

帮你擦掉了,不要再哭了啊。

没人伤害你啊,他们不敢,我也不会,所以,不要再哭了啊。

“我,答应。”洛白榆看着窗内的于晚,泛苦的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笑。

他当然知道父亲说的话,可能全部是真的,因为那天,他可是亲眼见到于晚把谢卿潇的腺体挖出。

可,这是于晚啊,这是他喜欢的人,她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他面前,让他得以认识她,他的心里只有心疼。

他终于明白了于晚的“命很重要。”

确实很重要,她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多少次被伤得头破血流,或许脑内的淤血就是那时留下的,你看,所有人都以为它好了,可它没好,它就在那里,等待某一个时机发作,让你记起那时的不幸和苦痛,就像无处不在的阴影,缠着你一辈子。

但她还是顽强地长大了,比任何人都长得好,像一棵参天巨树,不仅守护自己,还以一己之力守护自己的母亲,甚至,守护着他。

害怕吗?怕吧。成长在阳光下,被人精心呵护的小树苗,怎么会知道野草是如何生长的,竞争,生存,夺取养分,没有经历过的人第一次见到,当然会害怕。

但他更多的是由衷而来的庆幸,庆幸她的狠厉,庆幸她的无情,庆幸她的心机深沉,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遇到她,见到世上的这样一个人。

“我已经成年了,我答应。”他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洛白榆在众人的惊讶、父母的不赞同、于晚母亲的感激目光中走进alpha隔离室。

于晚还站在窗边,看见他进来愣了愣,随后便是汹涌的带着水香的信息素,朝他一拥而上。

他释放出草木香安抚她的情绪,于晚好似明白了什么,她拉住窄窗的窗帘,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将他带到床边。

力道很大,像是在强忍着暴虐。

于晚确实在忍,她忍得很痛苦,所以一到床边便拉着洛白榆坐下,将洛白榆扯入怀里。

丰盈的草木香缠绕在鼻间,没有比心仪的omega正在怀中更能安抚alpha的了。

开始时很平静,洛白榆面对面跪坐在于晚怀里,静静抱着她,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她。

但高匹配的alpha和omeg息素交缠在一起,便渐渐变得不可控起来。

馥郁的草木香被水香浇灌,缠绕上了清冽的气味。

于晚的呼吸渐渐急促,洛白榆的身体也开始发软。

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轻声在于晚耳畔低语,卑微乞求,“阿晚,你喜欢我吗?”

他会让于晚临时标记,但他希望是在他知道于晚喜欢他的前提下,要不然,他也太可怜了些,

一个omega却上赶着让alpha标记。

于晚血红的眸子,挣扎出几分理智,她含着洛白榆濡湿的耳垂,“喜欢。”

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好早就喜欢他了。

“谢卿潇,是因为我吗?”

在接近易感期的alpha面前提到另一个名字,于晚明显不爽起来,阴暗的心思陡生,咬了他耳骨一口,留下一道齿印,恶狠狠道,“是。”

这样就足够了,洛白榆迷蒙着眼,浑身放松,再没了力气。

“做我男朋友吧,阿榆。”于晚淡声出声,动作却藏着无尽的欲望,她将洛白榆的耳垂含在嘴里,用舌尖把玩, omega的腺体就在眼下,她却强忍着不去标记。

洛白榆听到了于晚的诉求,但他没有力气,只是搭在于晚的肩膀手指动了动。

“会对你好的,只对你好。”于晚勾着洛白榆的脖子将他带到自己面前,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他的嘴角。

当那堵生死之墙被拆开,墙后便是汹涌的,足以淹没对方的感情。

“好。”

很轻的一声,但于晚捕捉到了。

红彤彤的眼瞳瞬间泛起光来,她亲昵地亲吻着洛白榆脸颊,眉毛、眼睛、睫毛、鼻头、双唇,连脸蛋也不放过,留下一排压印。

洛白榆没有力气,无可奈何,只是朦胧着双眸瞪了她一眼。

于晚却低笑出声,像是恶龙获得了垂涎已久的宝藏,而后缓缓靠近洛白榆的后颈,那里有最美味的腺体。

犬齿咬进血肉,泛着水腥气的水香进入洛白榆的腺体,草木香瞬间沸腾,从腺体散出,反哺给标记它的alpha 。

有些痛,但更多的是麻痹。

陌生的alph息素流淌进体内,让洛白榆全身泛起春潮。

他的双眸无神怔愣,像是陷入极大的刺激,红晕惹上脸颊,唇瓣一张一合,好像是要说什么,但没有声音。

眼皮沉重,缓缓垂落。

他昏了过去,因为一个临时标记。

洛白榆晕倒好一会儿,于晚的临时标记才做完,她舔舐着洛白榆的后颈,舔干净几滴血珠,有点懊恼自己不知节制。

但洛白榆是她的了,没有比这更让她高兴的事。

她把洛白榆放倒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他右手后面,正对着洛白榆。

洛白榆昏了,她却十分清醒,坐在那却也安静不下来,坐立不安似的,时不时在他脸上偷个香,左亲亲右亲亲。

隔离室的门打开,医生穿着防护服进来给她输液,葡萄糖和营养剂。

有omega安抚的alpha心满意足,安分得不得了。

她乖乖地一动不动,一点也不挣扎。

随后穿着防护服入内的佫闻声和应康,都没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看起来状态不错。”佫闻声盯着于晚,就像看拱走他家白菜的猪,不爽道,“我要带星星回他那间病房。”

于晚挑了挑眉,竟不生气,但alpha也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刚刚标记的omega从自己身边逃离,冷静对峙,“他是我男朋友,男朋友陪女朋友度过分化易感期,应该没什么可置喙的。”

“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男朋友?!”

“哦,就在刚刚。”于晚微微一笑,抱紧洛白榆。

佫闻声惊觉于晚话和笑中的挑衅,自己的儿子不舍得骂,只能在心里怒骂这只乳臭未干的小狐狸。

当着未来岳父的面还不放手,他自己当年都不敢这么做。

“咳咳。”应康清咳两声,将话题中心转移到自己,“我要证据原本。”

不愧是警察,现在都不放过于晚。

于晚这次倒也没有隐瞒,“就在我家,我房间的床铺下面有一个被胶带封住的纸箱,里面是你想要的东西。”

她给洛白榆压了压被角,接着道,“本来就是要给你们的,不过当时我的情绪不太好。”

就突然扭住了,不想给。

应康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这件事,“可以多问一句,你的证据是从哪来的吗?”

“当时就在我旁边,我就随手拿了。”

“?”应康显然听不太懂。

“我那位父亲,曾经跟在谢家人身后做事。”这位父亲,于晚显然不想多说,只是一笔带过,“十年前城南风声最紧的那几天,我被他带到了他干活的地方。”

“警察抓人,他们四处逃跑,但是忘了我,我被关在粮仓。”

粮仓没有食物,水也不多,她也是那个时候第一次分化,没有足够的营养供给,她发烧了三天三夜,结果当然是分化失败。

但她不是把伤疤揭开给别人看的性格,没有多说。

“一天夜里有人浇了汽油,要放火烧掉粮仓。他发现了我,把我放了出去,他们的东西藏在哪,藏的时候根本没有避讳我,我自然记得,就顺手拿了。”

她很聪明,当然能够从他们的情态中意识到这些东西很重要。

“可能放火的人不知道粮仓藏着东西,我把那些放进我的书包,他以为是我的书,也没有问。”

当时的人是怎么想的,已经查不清。

“但总之,那些证据到了我手里。”

“城南的照片,也是打印了分出去的?”

“是。”

“你好像在帮我们?”

“也不算。”于晚默了片刻,才道,“严客那天救了我一命。我背着书包出去,其实已经走不动路了,那个时候我还在发烧。”

营养不良的身体,饿了几天,还在因为分化发烧,情况多糟糕可想而知。

“他应当是去执行任务,情况很紧急,他身边的同伴也都行色匆匆,不是没有注意到我,但只有他停了下来。”

“他给了我水和一块随身携带的饼干,想走又犹豫,害怕我昏倒,最后背着我把我送到了最近的诊所。”

“病好后,我去打听,得知他的师父因公殉职,就在他救我的那天,很难说是不是因为我。”

如果他没有逗留那么长时间,或许他的师父也不会因为没有救援在和谢家残存旧部的火拼中身死。

“和你无关。”应康摇了摇头,“不论他去不去,孙一都会死,那天他没有及时过去,反而逃了一命,活了下来。”

你以为是他救了你,其实你何尝不是在阴差阳错下救了他。

“无所谓了。”于晚笑道,“在我看来,他就是救了我一命,帮他报仇也是应当的。”

“你的父亲?”

这些证据提交上去,于晚的父亲就会被放出来。

“你们知道了?”于晚有点无奈道,“我挺希望他一直在里面的,虽然那几个人不是他杀的,但他别的事情也没少干,希望您能查清楚。”

“我会的。”应康承诺了下来,她想,应该没有人想看见这个女生,再次重温噩梦。

她好不容易才走出去。

“谢谢。”

其实她的运气,也不算太差,至少,每次濒临死亡前,总有人帮她一把。

佫闻声和应康离开,于母走了进来,她看到完完整整的于晚,才安下心来。

她温柔地拂过于晚的头发,“妈去给你炖汤,想喝什么?”

“什么都可以,您要注意休息。”于晚看着眼眶通红,刚哭过的于母道,“我没事。”

于母点了点头,“这个男生?”

“我喜欢的人。”好似一句不够,她又加了一句,“会一直在一起。”

于母很欣慰,“好。”

她的晚晚,不论怎么样,还是活在了阳光下,有人爱,有人疼。

于母走后,满室清辉,一室寂静。

于晚倾下身在洛白榆额头碰了碰,她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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