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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江城, 城南。

于晚放下行李箱,从家里出来,走进老街, 各家店铺门头的广告牌,日经雨水风霜, 冲刷得发白,一如往常。

下午三点,街上人不多,小卖铺门前围坐着一群大爷大妈,穿着棉袄眯着眼睛晒太阳。

兼职卖衣服的杂货店, 依旧人影寥落。

冬日呼出的水汽全部凝在口罩上,冰冷潮湿。

金鸽网吧依旧吵闹,今日不是周六,她一向坐着的那个位置被别人占了,便叫郑野新开了一个靠窗的。

一间屋子两侧窗,一侧面朝种了菜的里院,一侧面朝街道。

57号,于晚扫视一圈,锁定座位,想穿过走道过去,侧边却突然冲出来一个炸炸咧咧的男生,拎着两大袋零食,擦着于晚左臂过去,差点把她带倒。

对方略带轻蔑地扫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管,就跟没看见似的,拿着零食继续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职中的人。

于晚蹙着眉头,没有着急到座位,站在原地掸了掸左臂的衣袖,余光却跟着那个职中学生,溜到右前方。

那个男生坐了下来,将零食袋子放到椅子旁,拿出几袋放在左右两侧,招呼着他旁边的人一起吃。五六个人,男女皆有,但全都背对着她。

于晚顿了顿脚,装作找不到位置的样子,绕了几圈,路过那排座位正前方时,半垂着眼眸扫了一眼。

剩下的几个人她都没见过,而刚才撞她的男生,正是当初跟着连烁堵她的人之一。

没有留步,她看了眼他们的相貌,便顺着走廊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57号,面朝大街。

电脑开机,桌下的主机响起嗡嗡嗡的电流声。

屏幕慢慢转换,她的手指敲着鼠标,节奏很快,似乎是等不及,又似乎是在思考。

撞她的那个男生,在连烁离开前后,她也不是没在网吧见过。连烁在时,那个男生手底下有一群跟班,每次来都是包好几台电脑,买零食什么的也大方,但自连烁走后,那个男生来时,便不像从前一样了,身后不再有一堆人呼风唤雨,也再没那么大方地买过零食,吃饭也只吃泡面,变得拮据起来,和其他普通的,省饭钱来网吧的学生一样。

之前是因为连烁会给他们钱,那现在是因为什么?

敲击鼠标的声音更加急促。

她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五点,天已泛青。

于晚关闭电脑,向城中村走去。

往日里不见人影的城中村,此刻却能看见两三个到处游荡的职中学生。

职中虽然也在城南,但是它和城中村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今日周二,上学时间,就算是要去网吧,去过之后也该回校,城中村里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只有破旧的平房。

逛了一圈,天已经完全黑了,于晚拧着眉,向吴浩家走去。

大门照旧从里锁着,于晚透过门缝,看见里面有亮光,敲了敲门。

嗤啦一声,大门剐蹭着门内的水泥地面打开。

于晚看着吴浩打开门邀她进去,右手还攥着一根水性笔。

于晚拿下快要湿透的口罩,跨步进去,“你竟然在家。”

吴浩重新关上门,将门阀插好,跟在于晚身后向屋内走去,“这几天一直在家,你来做什么?”

“顺路来看看。”

吴浩无语:“顺路?你家和我家怎么走能顺路?!”

当然顺路,只不过是顺的她从城中村出来回家的路。于晚没有详细解释,只是淡声回道:“用腿走。”

“……”

还是上次的那间屋子,没有各类垃圾食品,地板也干净得一尘如洗,用作游戏显示屏的电视不知道去了哪,也没看见游戏机的影子,长久不用先前荡了一层土的书桌,擦得发亮,架子上摆满了书,桌子上的书本展开,手机横屏支着,竖在最前面,停在数学网课暂停的页面。

于晚没有乱动,出声问吴浩道,“你在自学?”

“对,”说起这事,吴浩的脊背显出几分颓唐和疲惫,懒洋洋地坐回座位,似乎是在抓紧和于晚交谈的片刻时间休息,“职中的老师不好好教,我本来基础就差,就回家自学了。”

怪不得周二还在家,于晚站在椅子旁,点了点头。

“你来是想做什么?”吴浩再次问道。

“打听点事情。”

“什么事?”

“职中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吗?”于晚反问道。

“没啊,连烁都进去了,还能有什么事,谁还能掀起大风大浪来。”吴浩靠着椅背,手里转着笔,说着扭过身子看向身侧的于晚,见她面目严肃,又沉着眉仔细想了想,“确实没啊,我是这周周一才开始在家自学的,就算是真有什么事,那几个群里肯定会有消息,我不可能不知道。”

“我刚看见了一个人,这人之前常去网吧,连烁走之后就没钱了,不像原来那么大方,但今天我碰见他,好像又恢复到了连烁在时的样子。”于晚目露深思,说出自己所见的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啊?那大概是他接了委托吧?”吴浩回道,神色不足为奇。

“什么委托?”

“这个委托也有人找我,是前天还是昨天来着,群里突然有人加我,我以为是同学就通过了,这个人自称是连烁的哥哥,说连烁是被别人陷害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现在他想把他弟弟捞出来,苦于没有证据,就找上了我们这群连烁的好兄弟,希望我们能注意一下城南的动静,说是那个幕后主使就是城南的,让我们打听一下,他会每周打一笔钱给我们。”

吴浩说完,看向于晚,两人目光相接,意味不言自明。

这整件事就是她们两人设的局,若说有幕后主使,也只会是她们两人。

“你没接?”

“没啊,一开始我还真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试探了一下,对方说这人不是连烁周围的朋友,年龄可能挺大,不是我们同龄人,那不就说明没怀疑到我们身上吗,我又要忙着学习,就没接。”吴浩接着又加了一句,担保道,“我拒绝之前打听过,被加了好友问的不止我一个,没接的也不止我一个,所以不用担心,没什么事。”

连烁,谢家,城南。

这是借连烁之名监视城南。

连烁的事情是没事,但其他的事情。

眸底划过一道剑刃似的白光,于晚低眸凝着吴浩,“现在还能接吗?能的话,你把这个委托接了。”

“什么意思?你意思是对面那个人在诓我,他其实查到我们了?”吴浩立刻紧张起来,“不可能啊,这也没必要啊,给的条件都是错的,那也查不出来啥啊。”

眼见吴浩越想越歪,于晚出声制止,“和连烁的事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我不确定,所以要你接了委托等等看。”

“嘶,于晚,你这是又干了什么?”吴浩死死盯着于晚,却见她一脸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是连烁的事,还是不确定的事,这不仅是干了,这意思是还不止一件。

“你答不答应?”于晚没有回答吴浩的问题,只问他答不答应。

吴浩回视于晚,默了三秒,深吐一口气,似乎有点无可奈何,慢吞吞吐出两个字,“答应。”

这就答应了?于晚挑了挑眉,有点不可置信,她以为她得和他交换条件才行。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答应了你还觉得亏呗?!”吴浩看着于晚,面露愤懑。

“没有。”平淡如水的两个字,一如既往。

“艹。”吴浩泄愤似地骂了一个字,面色紧绷,他向后仰靠着椅背,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书拍上自己的头,而后颓丧地半遮半掩地挡住自己半张脸。

空气好像都寂静了片刻。

“于晚,这是我欠你的。”他的嗓音变得沉闷,却含着十分的认真。

第62章

“那我先走了。”于晚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下去,大概是指清漪姐的事情,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他也算间接帮清漪姐报了仇,她用他用着顺手,也谈不上欠不欠,不过他想这样认为也无所谓。

回家的路一如既往的黑,只不过如今的路上多了几个职中的学生, 于晚拉下帽檐, 从他们身边掠过, 穿过门洞,摩托车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卡在门洞了另一侧。

严客戴着墨镜,下巴紧绷,他一脚撑地,利落下车,看见对面的于晚,愣了一下,一副墨镜遮着眼睛,看不出他的神色。

他让了让身子, 似乎是想要让于晚先过去。

之前的几次见面,气氛都很放松, 即使是那次出警, 严客也只能说是严肃,而现在, 即使是停在那,于晚也察觉得出严客从骨子里透出的凌厉。

他好像很着急。

于晚垂眸打量车身片刻,黑色的机体,边边角角上却落了一层粉末状的黄土。她擦着严客过去,想了想还是回头向严客打了声招呼。

“严警官在出警吗?”

“没有。”严客回视一眼,推着摩托车过去,骑上车挪了挪位置,侧身朝向于晚,看起来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道, “天黑了,快回家吧。”

说完回身骑着摩托飞驰而去,轰鸣声渐小,于晚看着严客离去的背影,蹙了蹙眉。

——

夜色深邃,不是课外活动时间,学生活动中心一片黑暗,只有会长办公室的窗户亮着。

洛白榆放下文件,揉了揉眉头,后仰靠向椅背,转过滑轮,看向窗外。不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能清楚地看见窗里的学生,大部分在低头看书,也免不了有几个偷摸着打闹。

他下午便到了家,学校要求明天上课,他本可以在家休息,但想了想办公室累积的文件,洗了个澡便来了。

日常的审批简单,他习惯了处理得也快,但还有一个月便是元旦,今年的节目选拔的章程要改,他们已经拿出了大体框架,但细节还得再讨论,方案必须在这周拿出来,给同学们预留充足的时间做准备;外联社那边已经联系了几个商家,但目前没定下是来,还有的品牌是直接联系的学校,这些得从行政老师那边移交过来;已经毕业的校友也得邀请,谁来谁不来,得凑够人数,但也不能太多,礼堂放不下……

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他看到现在才差不多处理完。

倒是谢卿潇,卫生部部长说他走后没两天谢卿潇也请假了,今天才销得假。

“叮铃铃。”

接通电话,洛望舒清脆的声音隔着话筒传到洛白榆耳际,欣喜又兴奋。

“哥哥!爸爸他要回来啦!”

“嗯?”听到消息,洛白榆有些没反应过来,父亲回来一向会提前打电话。

“爸爸要回来啦!今晚十一点就到江城!”洛望舒激动得哇哇大叫,将近半年没见,她实在是想念父亲,她长这么大,父亲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 “哥哥,你不是会开车吗,你偷偷带着我去接爸爸吧,太晚了,爸爸嘱咐我们不要去接,我们偷偷地,不让他知道。”说着说着声音渐小,还真像是小偷小摸的样子。

十一点,洛白榆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现在是九点多,还有两个小时,他关闭电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迅速开始规整桌面。

“你不睡了?去机场得一个半小时,回来估计将近一点了,你明天一早还要去学校上课。”

“没事的没事的,我明天能起来。哥哥你快点从学校回来接我!”

“好,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回去。”

学生活动中心唯一的灯光熄灭,一个人影边走边穿衣,拉开大门,疾步走出。

洛白榆到家时,洛望舒已经穿好衣服在门口等着了,车钥匙也被她拿了出来,攥在手里。

他接过车钥匙,带着洛望舒下了地下车库。

洛望舒自己坐上后排乖乖坐好,“哥哥,我们要不要去接妈妈?”

“接。”洛母今晚有个研讨会要开,吃过晚饭又去了研究所,现在过去刚好来得及。

洛白榆到时,洛母已经在研究所门外等着了,直达的班车就在一旁停着,洛母看着停在面前的迈巴赫,拉开车门,看见后座上的洛望舒,挽了挽耳旁的发丝,上了车,才对着洛望舒微微一笑。

“不是让你乖乖在家等着吗?”

“我错了,妈妈。”洛望舒滑跪得飞快。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这次饶过你。”洛母揉了揉洛望舒的脑袋,面容含笑,如沐春风。

洛望舒眨了眨眼,抿唇笑着,露出两个酒窝,声音甜甜,讨饶道,“遵命,母亲大人!”

机场在郊区,离城北有一段距离。

外围的路边停着深夜还出来干活的出租车,没有几辆,冷清又寥落。

洛白榆紧盯着出站口,直到人流稀稀拉拉地涌出,洛白榆打开车门,冷气一冲而入。

他转头向后座道,“外面太冷了,你们就在车里等着,我过去接。”说完关闭车门,走向出站口。

洛白榆一到站台便看见了父亲。

大衣一角随着寒风飘扬,里面是单薄立挺的西装,身姿伟岸,眼角细纹含笑,是重归故土的放松。

身侧的特助同样一身西装大衣,看起来是回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

佫闻声看见洛白榆,噙起一抹笑,张开双臂。

洛白榆冲向佫闻声,紧紧抱着佫闻声,“爸爸。”

“星星怎么来了?”低哑磁性的嗓音,带着中年人特有的深沉,“不是在京都陪朋友比赛吗?”

“比完了,下午就回来了。”洛白榆撤出怀抱,从特助手里接过行李箱,“齐哥好。”

“少爷好。”

佫闻声朝齐特助点了点头,齐特助识趣离开。

车就停在路边,没走两步就到了。

见佫闻声过来,洛望舒忍不住冲下车,“爸爸。”

“芽芽又长高了?”佫闻声接住像个炮弹似的洛望舒,抱起她,颠了颠,发出沉吟的声音,“也长胖了。”

“爸爸,长高当然会长胖。”

佫闻声低低一笑,好似反省地点头道,“说得没错。”

洛母也紧接着下了车,站在车前看着他,眉眼含情。

佫闻声抱着洛望舒过去,将她放进车里,回身看向身侧的洛母。

冰凉的唇瓣贴上洛母额头,佫闻声一手环着洛母的腰,双唇滑向洛母耳侧,唤出洛母的名字,“云落。”

随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水云落含羞瞪了得逞的佫闻声一眼,拉下佫闻声的头仰面吻在他侧脸。

第63章

深冬气寒,清晨八点,黑黢黢的天边溜出一道明亮的光,像逃跑的孩子,身后跟着追赶它的步履蹒跚、慢吞吞的太阳。

冬天就是这点不好,呼出的水汽总是凝结在口罩上, 湿漉漉地惹人心烦。

于晚捏了捏鼻梁的口罩边沿,无济于事,还让内罩上的水滴沾上了脸颊, 冰冰凉凉的, 毫无作用还帮倒忙。

她拧了拧眉头, 懒得再管。

现在这个时间,早自习是肯定误过去了,第一节课也不一定能赶上。上学高峰过去, 第三食堂卖早饭的也都收摊回家了。

于晚挎着书包穿过人行道,进入超市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盒热牛奶。

错过高峰,校外的街道很冷清,基本见不到什么人。校园内也没什么人,只听到从教学楼传来的嘈杂的背诵声。

边走边喝,赶到教学楼门前刚好喝完,早自习的下课铃响起,于晚将空盒扔进楼下的垃圾箱,走进教学楼。

下课时分, 于晚走进班里, 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无人发现, 无人在意。

请假一个星期,两张桌子上胡乱堆叠的卷子已有小臂高。

洛白榆好像还没来,于晚按下思绪,把书包撂在凳子上,将两张桌子上的试卷分门别类、按照科目整理好。

上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操着一口英伦腔开始讲题。 □□张英语卷子,于晚抽出老师讲的那一张。

讲题声从耳道穿过,不留痕迹,被当作背景音。

于晚浏览了一遍题目,将答案填上去,一边听一边往下做,只在老师核对答案的时候看一眼正确与否,她做题的速度比老师讲的要快不少,题目讲解了三分之一,于晚已经做完了整张试卷,这还是在老师只讲同学们做错的错题的基础上。

“哒哒哒。”

轻巧的三声,不重却具备足够的穿透力,让站在走道上讲课的老师听见。

晨曦微光,洛白榆单肩挎着书包,橙色的阳光洒在他侧颜,光影交错分割,发丝也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英语老师无声地点了点头,继续讲课。

洛白榆默默走向座位,但依然有不少同学回头看他。

几处窃窃,几处私语,淹没在英语老师淳厚稳重的英伦腔中。

卷子被移过桌缝,笔尖在试卷上点了点,示意老师是在讲这道题,还有旁边清晰可见的两个小字,“才来?”

笔袋在书包里,洛白榆没有掏,顺手从于晚指尖抽出笔,手指碰上于晚虎口,微凉的冷意。

他在下面写道,“恩”。

停顿了一下,又写道,“赖床了”。

太困了,他今早根本没听到闹钟响,还说妹妹能不能起来,到最后竟是自己没起来。

当然妹妹也没按时起床,兄妹俩人齐齐迟到,吃早饭时面对面闭口不言。

一点点尴尬,就一点点。

解释完自己为什么来迟,洛白榆又在下面继续写道,“卷子好多”。后面画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

他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摞成一摞的卷子,想一想已经开始头疼了,但当务之急是学生会那边的事情,这些卷子只能之后慢慢补了。

“你要写?”于晚从洛白榆手中拿过笔,在下面问道。

她不打算全写,计划只把老师还没讲的卷子做了,至于其他的卷子,卷子那么多,也不差这几张。

“写。”洛白榆继续回道,“要过一遍,把重点的题目做了。”

“我帮你划。”不假思索,于晚在下面回道。

洛白榆看着笔锋下的句子,愣了一下,两人四目相对,于晚恍然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个成绩只能说是过得去的“中等生。”

“信我、”敛目低眉,于晚在下面写了两个字,最后一点按在纸面,带着不可拒绝、令人信服的力道。

阿晚的成绩比不过自己,那自己不会的题阿晚大概率不会,所以并不会漏过重点题目,阿晚先帮他筛选一遍,也不是不可以。

洛白榆从于晚手中抽出笔,正准备回复,却不知何时,英语老师已经走到桌旁。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洛白榆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英语老师停在他桌旁,没有继续往前走。

视线范围内是英语老师微胖的肚子,洛白榆不敢抬头,但他直觉英语老师在看他们,或者是他们桌子上摆放的卷子。

大八开的试卷,两个版面之间是预留的空白,此刻其上,从上往下,一行一行,字不算多,但两种不同风格的字迹,一个散漫飘逸,一个风骨凌厉,看一眼就知道是两个人没认真听讲,在传“小纸条”。

洛白榆很少做这种事情,从小优秀,从小乖巧,为数不多的几次上课做小动作都是在和于晚聊天。

没被逮还不觉得有什么,若是突然被抓住……

他已经开始脸红了,只不过来学校时,脸上被冻了一层红晕,此刻还没褪去,不算明显。

五指捏着笔杆,洛白榆盯着“小纸条”,有些僵硬。

英语老师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女老师,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材丰腴,严厉又不失亲和,当然这是在学生没有违反上课纪律的情况下。

今天她里面穿的是白色毛衣,身子渐渐压低,似乎是想仔细看看卷子中间写了什么。

于晚掀起眼帘,从她微鼓的肚子移开视线,从洛白榆僵硬的手中抽出笔,好似浑然不觉,将卷子翻到背面。

刚才已经把题全做完了,卷子背面满满当当,除了作文,空白无一字。

笔尖顿了顿,于晚圈出左侧文章中的一个单词。

是一个复杂词,于晚在试卷中间的空白誊抄一遍,下面紧接着默写下它的各种释义,故意落了一个最难记住的释义。

下一个,超纲词。

照样誊抄,但在默写其释义时却卡在了那。

她懊恼地皱了皱眉,看向洛白榆。

洛白榆一直注意着于晚的动作,英语老师站在座位旁,依旧虎视眈眈。

他慢慢从于晚手中抽出笔,在她誊抄的单词下写下释义。

下一个,依旧是意思比较多的复杂词。

于晚将其圈出,意思写了一半,英语老师依然没动。

讲题的声音突然停止,已吸引了一大半同班同学的注意。

她才恍惚间发现什么似地抬眸看向英语老师,眼底是单纯的不解,随后看向试卷。

老师刚刚在讲正面,而她桌子上的是,是背面。

她有些羞愧地看向老师,尴尬地张了张嘴,目含抱歉。

英语老师面带严肃,看着于晚挑了挑眉,视线掠过试卷中央的字迹,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可以算得上是温柔的,却又满含兴味的笑。

没有骗过去吗?暗芒闪过,于晚看着英语老师,眸光却是十足的清透,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英语老师什么也没说,只不过眸光顺着桌面,落在靠窗摆放的笔袋。

拉链开着,里面有一根红笔和一根黑笔,样式最简单的那种,两块一根,剩下的全是笔芯。

她扶了扶眼镜,转回身子,临走前瞄了一眼于晚手中的笔,同笔袋中的那根黑笔,样式一模一样。

郎朗的英文再次响起,英语老师继续向前走去,班里的同学也随之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试卷。

第64章

“我的天呐,怎么还有这么多?!”徐萌泄气似地将笔扔在桌子上,仰头靠向椅座,脖子卡在椅梁上,欲哭无泪。

“呼。”钱哆哆也放下笔,下巴嗑在桌角, 双臂萎靡不振地耷拉向地面,像断落的僵尸臂,她一脸生无可恋, 嘟嘴朝面前的试卷吹了一口气, 卷子鼓起一个鼓包又迅速回落。

请假一周,众人手里的作业都堆积了不少,都在奋笔疾书。

“加油。”社里唯一的omega摆了摆酸痛的手臂,继续埋头苦干。

“咚咚咚”。

“请进~”邹毅摘下眼镜, 眨了眨干涩的眼,扬声道。

走进屋内的是一名短发女生,右臂上戴着红袖章,手里拿着文件夹和纸笔,“您好,学生会组织部干事,下周周一轮到你们社□□人演讲,现在方便确定一下人选吗?”

“我们社团?”邹毅眯着高度近视的眼睛,疑惑抬头。

每周一早上升旗,其中一个环节便是国旗下的讲话,一般是上一周的优秀集体或个人,其中夹杂着校友突然参观,校长讲话等随机事件,一个年级二十多个班,全校上百个社团,若有冲突,一般选择最优秀的那个。

没什么名声的算学社,这还是第一次。

“是的,上一周除了你们社团,没有其他社团参与比赛获奖;各班级综合评分相差不大,优秀班级不够突出,上周也没有考试,因此按照学生会升旗规章规定,下周轮到你们社团。 ”

“嘶~”邹毅吸了一口冷气,学生会升旗规章,这也是这一届学生会会长搞出来的新东西,之前没有规章,上台演讲就看学生会心情,社团里只有最受学生欢迎的社团有机会上去,像他们算学社这种没什么名气的社团,得了奖也没可能。

但这个东西,对其他社团可能算得上荣誉,对于他们算学社,就……

邹毅戴上眼镜,环顾桌子一圈,众人埋首学习,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刚才咸鱼摆尾的徐萌和钱哆哆,也不知何时拿起了笔,低头学习,恨不得把头埋桌子里。

邹毅:。 。 。 。 。 。

“这样吧,社团这次能派人上台讲话,是因为大家齐心协力的努力,每一个人都做出了贡献,但上台只能有一个人,我们就抽签决定吧。”邹毅微微一笑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抽签决定,那就是每个人都有可能,从0到50% 。

“不用不用,我们社团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还是因为社长负责任,您管理得好,还是您上吧。”徐萌赶忙推辞,吹捧着邹毅。

“哎呀,徐副社长真是,我其实没做什么,徐副社长做得更多,招新您出了不少力,才给我们社团招到这么好的新成员。”

领导打架,下面的成员只有听着的命。

“您说笑了,真说招新,今年招新能招够人,多亏了于晚,我真没做什么。”

“那要是这么说,我们社团这次成绩这么好,其实也是多亏了于晚,我的成绩大家也知道,还真不值得一提。”

断层式第一的含金量,还真不是其他奖能比得上的。

所以,其实最该上去的,是、于晚、吧。

教室内蓦地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齐齐扫向于晚。

没人说话,但大家心里无一不是这样的想法。

于晚:。 。 。 。 。 。

正在给洛白榆划题的于晚停下了笔,她掀起眼帘,一一回视回去,定声道:“我同意社长的提议,我们抽签吧。”

无人反驳,可惜现场没有签子,他们决定猜拳决定,最后的赢家去演讲。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

一旁等待的学生会干事看着面前正在进行的猜拳大战,动了动脚,这是她见过的、最离谱的、确定人选的方式。

八分钟后,于晚看着自己赢得比赛的拳头陷入沉思。

“您好,我们定下来了,是个人赛第一于晚。”

“好的,”女生记下于晚的名字,嘱咐道,“演讲时间必须满三分钟不超过五分钟。”

于晚松开拳头,看向女生,眼神愣愣的,点了点头。

女生觉得于晚有点傻,又有点可爱,想了想抽出一张纸递给于晚,上面是上周演讲稿的备份,因为格式不对,被当作废纸回收再利用,“你可以参考一下。”

于晚接过备份,道了声谢。

——

太累了,回到家里的洛白榆只想立刻上床休息。

洛父回了家,日常等待洛白榆的人就从洛母变成了洛父,佫闻声关闭腿上的电脑,从洛白榆肩上接过书包,放在柜上。

“周六周家给二儿子周韫琦举办生日宴,特意邀请了你,星星想去吗?”

“我?”洛白榆脱下外套,将其挂在衣架上,皱了下眉,虽然两人在同一所高中,但他和周韫琦并不算熟,只是听过周韫琦的名字,是学校辩论社的成员,领着辩论社夺过好几次奖。

洛白榆问佫闻声道:“是专门提了我的名字吗?”

“是,指名道姓要你过去。”佫闻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和周家那个二儿子很熟,看来不是。”

“听过他的名字。”洛白榆解释了一句,想了想应了下来,“去。”

虽然不熟,但也没什么矛盾。

“妈妈去吗?”洛白榆转而问道洛母。

佫闻声摇了摇头。

水云落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从不和那群贵妇交际,江城商界的人基本都知晓,又因为小时候出过事,洛白榆黏母亲黏得紧,所以他也不怎么去,近两年才有所好转,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

周五下午,赶在这周结束前,学生会终于定下了新的元旦晚会方案,每个社团必须出一个节目,可以与其他社团合作,只可多不可少,下一周结束前确定节目,半个月后开始彩排初筛,去掉不合格的节目。

得知消息,算学社再次陷入愁眉不展的境地,但还有一周,不算着急。

于晚看着屏幕上搜索出来的演讲稿模板,她现在先把演讲稿弄完再说。

转眼周六便到了,周家作为江城目前最大的地产开发商,举办宴会岂一个“豪”字了得,城东最大最豪华的私人宴会厅,几百米高的礼堂正中央,悬挂着足有一层楼高的顶灯,金碧辉煌,足球场大小的宴厅,全部铺着暗红色绣有古典花纹的地毯,灰色马甲黑色衬衫的服务生穿插其中,各方来客,皆举酒杯,相谈甚欢。

洛白榆跟着父亲走进宴会厅,一进门便有人上前攀谈。

“难得见佫总过来。”烈焰红唇,身材妖娆,一丝丝红玫瑰似的香味,不浓重,但足以让人意识到她是个alpha,一个强大的alpha。

“陶总客气。”佫闻声顺手从身旁的招待生端着的盘子上端起酒杯,和陶总轻轻碰了一下。

“这位是?”陶玉轻抿一口,看向洛白榆。

肩宽腰细,身高腿长,平时垂落在额前的碎发被梳向后方,露出干净凌冽的眉眼,暖杏色的西装完美修饰了他的身形,也掩盖了其桀骜不驯的危险,帝国领的白色衬衣,镶嵌着祖母绿的领扣,内敛又显贵气。

“我儿子。”佫闻声呵呵一笑,将洛白榆带到面前,“星星,叫陶姨。”

“陶姨好,我叫洛白榆,陶姨叫我白榆就行。”声线沉稳,大方坦荡,不见丝毫紧张。

“白榆?”陶玉咀嚼着两个字,打量着洛白榆笑道,“确实是一颗星星。”

“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白榆一词,古义便有星星的意思。

见个面熟,留个印象,作为小辈,现在还不够资格和在场的商界大佬攀谈。

陶玉收回视线,转向佫闻声道,“市政府那边要建一批风力发电站,有兴趣吗?”

陶玉的家族企业是搞能源工程建设,她这儿的消息,有九分的可信度。

而佫闻声的企业——离纳科技,计算机网络、纳米芯片、电子硬件软件、太阳能风能发电机制造、各种新兴的科学技术产业,都有所涉猎。

“风力发电?”佫闻声沉吟道,“城南那边,上面打算动了?”

江城城南靠山,靠近城北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若要建设风力发电站,只有城南那边合适。

“迟早的事。”陶玉举杯喝下一口酒,清透的液体在酒杯内摇晃。

离开领地的老虎,那片领地终将会被其他老虎占领。

谢家迁出江城十年,余威压着城南建设十年,时间也足够久了。

佫闻声抿着一抹笑,没有作话。

“这是?”陶玉看向门口,高马尾,燕尾服,身后跟着刘叔,不是谢卿潇又是谁。

“谢家的孩子。”佫闻声顺着陶玉的视线看向门口,回道。

“谢家?”陶玉凝眸看着走向内场的谢卿潇,恍惚间能从样貌上看出几分当年谢家当家人的模样,撤回视线时掠过洛白榆,眸光一怔,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她和白榆的年龄,差不多吧。”

“恩,差不多,我记得,星星和她,好像是同班同学?”佫闻声回复着陶玉,语气带笑,又有些不确定。

“是的。”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不过,他似乎从未向父亲提起过谢卿潇,父亲又是怎么知道,他和谢卿潇在同一个班?

心底划过一丝疑惑,被洛白榆抓住,场合不对,又被洛白榆迅速压下去。

“那,周韫琦呢?”陶玉继续问道。

“是同校的同学。”洛白榆看向陶玉,回答道。

“啧。”陶玉慢条斯理地感叹一句,挑眉望向佫闻声,似有不屑,“周燕生今年,快六十了吧,竟然还欺负小孩子。”

佫闻声笑而不语,转而从侍者盘中拿起一杯橙汁,递给洛白榆。

“你儿子有点你的风范。”陶玉看着父子两人,似是吐槽,似是夸赞。

都是一句话打不出两个屁的人,问什么说什么,不问一字不提,你打听到便是你的本事,打听不到被坑了也不能怨人家,美其名曰深不可测,但她最烦和这种人打交道,就一个字,累。

陶玉又道:“这种场合,你带你儿子来干什么?”

佫闻声:“周家主特意相邀,不得不来。”

陶玉闻言,嗤笑一声,心里暗道,不得不来? ,佫闻声刚结婚那几年,特意邀请他夫人的不知何数,还不是被他护得好好的,连个面都不露,一儿一女也鲜少出现在人前,别家的女、儿,三岁便开始频繁出现在宴会上,只有佫闻声,就跟藏宝似的,别人不好意思拒绝,她信;佫闻声不好意思拒绝,怎么可能? !

难道佫闻声有事要求周家?陶玉敛目思索,周家和谢家都是地产商,离纳作为科技产业,应该没什么好相求周家的啊,难道是谢家的事情?

但是就她所知,十年前的事情,和佫家没什么关系。

所以,究竟是因为什么,值得佫闻声带着他儿子露面?

“你,”陶玉忍不住想问,看见佫闻声那张斯文败类的脸又放弃了,想想也知道问不出什么。

她提了提胳膊上围着的狐裘,有点不耐烦地甩袖离去,“走了。”

被甩脸子,佫闻声也不见丝毫生气,举杯道别,温文尔雅,“晚宴愉快。”

第65章

天色逐渐转黑, 门外络绎不绝的人流渐渐消散,只有门口等待的侍应生兢兢业业。

谢卿潇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内场外缘,不时抿一口红酒,观察着在场的人。

今日的晚宴, 江城商界的人基本都到了。

证据要拿回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京都的那块地也必定会给出去, 给的人不可能是周家, 只能是在场的其他人。

晚宴前她向周家索要了江城商界的人员名单, 信息大体能对得上,但是究竟选谁,有待考量。

证据的事,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终选出来的人,对谢家利益的影响也要缩减到最小。

在场的无不是商界有名有姓的人,大多两两三三,聚在一起,或许数十笔单子, 已经谈成。

只有谢卿潇,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像是意外来客,无人理睬,颇为冷落。

她也确实是意外来客,谢家离开江城十年,十年前,谢家和周家便积怨已久,谢家一直压着周家一头,周燕生非泛泛之辈,岂能不恨。

进场必须要有主家的邀请函,谢卿潇出现在此,知道十年前江城风云的人,自然惊讶;而近十年商界的新起之秀,虽不知十年前的事,谢卿潇作为谢家的小辈,不过是个没什么权力的孩子,还不够格让他们主动上前相交,若是谢家已经定下的继承人,自然另说。

都是人精,谢卿潇无人理会的状况,周家又岂能意识不到,但谢卿潇站了许久,周燕生还在和其他人交谈,周家二子周韫琦也不见人影,开场便是一个下马威。

谢卿潇并不意外,证据在周家手里,他们本就占据优势,当年周燕生没少被谢父欺辱,出一口恶气无可避免。

不过,被冷落可不是什么好感受,她记住了。

临近开场,周韫琦才和几个朋友从侧厅过来,作为今晚的主人公,万人瞩目。

“父子情深”的讲话结束,下了台,周父带着他和在场的人打招呼。

率先走向的便是谢卿潇,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炉火纯青。

周燕生身着唐装,面容慈善,“卿潇啊,刚才周叔太忙了,没顾得上你。”

“周叔说笑了。”

周燕生没道歉,谢卿潇也没客气,说笑一词,意味不明,也不知是指她接受了这个解释,还是指她觉得周燕生的解释像个笑话。

周燕生眯着眼睛乐呵呵一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周韫琦和谢卿潇两人道,“诶呀,韫琦你们一群孩子是不是都在侧厅啊,看我这记性,韫琦你带着卿潇去侧厅玩吧,我们这一群长辈,无聊得紧。”

听到此话,谢卿潇面色微变。

周燕生一句话,将谢卿潇打到了子辈。

她来周家的宴会,是以谢家代表人的身份来的,可不是以周韫琦同学的身份来的。

若是作为周韫琦的同学,他只能呆在侧厅,那就意味着他失去了认识江城各方势力的机会,何谈选出暗中帮助谢家的人。

但周燕生为何这样做?难道他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表面上她已经答应了周燕生的条件,借他人之手帮忙的计划都在暗中进行。

目前她和江城其他人并无交往,按理说周燕生不该如此警惕,若真的能让他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难道是今天下午的那份名单?

但这也是提前商量过的。

若是谢家帮周家拿地且最后拿到了地,此事必会被人所知。

十年前互为对家的两家突然互帮互助,没点猫腻都没人信,因此为了掩盖谢家的证据,谢卿潇已经和周燕生商量好了,以谢家想要再入江城商界为名。

既然要入江城商界,要一份名单,也不算过分。

事实上,周燕生并未察觉到谢卿潇的计划,但从商几十年,多少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怀疑谢家是真的想借机重入江城。

他是答应了谢卿潇以谢家重入江城为名,但说到底这只是“名”,假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变成真的了,他可不想真的让谢家重回江城给自己添堵。

让谢卿潇进了宴会露了脸,还应她的请求给了她名单,“名”差不多了,那便打发谢卿潇去侧厅,断了她的机会,就算断不了她此后私下再去联系,他没有承认谢卿潇代表谢家,江城其他人和谢家不算熟,她再想联系,难度可不算小。

一月份那块地就要拍卖,一个月的时间,她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成,这就是周燕生的目的。

周燕生和谢卿潇的交锋,不远处和人交谈的佫闻声,尽收眼底。

看谢卿潇和周燕生的表情,觉得差不多了,他和旁边的人道了声歉,带着洛白榆向谢卿潇走去。

佫闻声:“周总。”

周燕生:“难得见您。”

两人碰了下杯,各喝下一口酒。

“韫琦,一表人才。”他打量着周韫琦,夸了一句,才看向旁边的谢卿潇,目露困惑,“这位是?”

“这位啊,谢卿潇,老友谢礼的女儿,好多年没见了,竟没想到这么大了。”周燕生眯着眼睛,似在回忆,有所感叹。

老友?谢卿潇心里嗤笑一声,也亏他能说得出口。

倒也是给她提供了方便。

谢卿潇脸上挂笑,一派清风朗月,立刻接道,“佫叔好。”

一句佫叔,拉近了谢卿潇和佫闻声的关系,也表明了她知道佫闻声的身份。

若真是不管事的闲人,只是单纯作为同学来参加聚会,自然不会知晓一个没见过面的,不认识的商界大佬,还能在周燕生故意没有指明时,说出他姓什么。

她主动向佫闻声递了递酒杯,自我介绍道,“京都谢家第三女,谢卿潇,不知佫叔是否知道盛远地产。”

“盛远地产?!”佫闻声审视着谢卿潇,不像是不知道盛远地产的名号,更像是不相信谢卿潇和盛远地产有什么关系。

“是,盛远董事长谢礼,正是家父。”

“哦?”佫闻声睨了一眼谢卿潇,又转头瞧向周燕生,周燕生乐呵呵地微笑着,却闭口不言,不加承认,也没有否认。

佫闻声若有所思,嘴角微勾,接下了谢卿潇的碰杯邀请。

这便是承认了谢卿潇的身份,以及承认了,她有在主厅和各家董事股东说话的资格。

谢卿潇饮下红酒,心里松了一口气,第一步走出去了,之后便好说,更别谈佫闻声身份不低。

不论是身家,还是产业发展规模,在场还没有能比得过他的。

他都承认的人,其他人多少得给一点面子。

倒是洛白榆,下午拿到名单时,不得不说是给了她一个惊喜。

江城离纳科技,作为全国前三的科技产业,谢卿潇早已听过大名,却没想到,洛白榆竟然是离纳科技当家人的孩子,还不姓佫。

“这位便是佫总的儿子吧。”周燕生趁机转了话头道,“好像还和韫琦是同学来着。”

“周叔好,我叫洛白榆。”

周燕生点了点头道,“韫琦,快带着白榆和卿潇去侧厅玩吧。”周燕生安嘱着周韫琦,又看向洛白榆道,“那边好玩, KV游戏机,什么都有,韫琦请了不少同学和朋友,省得在主厅无聊。”

“不用了,此次带星星来,就是想带他认识一下叔叔姨姨。”佫闻声代替洛白榆回复道。

“这是。”周燕生看向洛白榆的目光认真起来,未来继承人的身份,看来有可能落在这个孩子身上。

周燕生收敛思绪,笑道,“那便不打扰你了。”

转而看向谢卿潇,正要说话。

谢卿潇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周叔,家父昨晚嘱咐过我,让我代他和江城的旧友打声招呼,便也不过去了。”解释完原因,又向周韫琦道,“抱歉,回校后请你吃饭。”

有洛白榆在前,周燕生不好架着谢卿潇,只能同意。

为了表示歉意,谢卿潇当面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眼角余光扫向离去的佫闻声,眼底露出沉思。

晚宴还没结束,佫闻声找了个借口,带着洛白榆提前离开。

黑色的轿车宛若流星,划过夜幕。

齐特助在前面开车,洛白榆坐在后座,看向旁边的父亲。

若是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就不是洛白榆了。

洛白榆喜欢物理,对商业兴趣不大,这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情,包括洛父,他们也一直很支持他。

那今晚的带他认人,又是为何。

还有父亲对不同人的说辞,对陶姨能准确说出谢卿潇的身份,到了周叔面前,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他们过去时,周燕生和谢卿潇有些针锋相对,他不是没有察觉到。

替他回答别人的问题,这种事在之前也很少发生。

所以,他父亲是为了什么?

洛白榆心里有疑问,便也问了出来。

“爸,今晚你过去,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恩?”佫闻声挑眉一笑,“不是不喜欢生意上的事情吗?”

“但是被蒙在鼓里,不是很舒服。”洛白榆控诉道,他感觉今晚,自己就像一个工具人。

佫闻声皱了皱眉,有些懊恼,他想着星星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便没想告诉他。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佫闻声便道歉道,“是爸爸的错,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是这件事情,目前爸爸确实不能告诉你。不过爸爸承诺,之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佫闻声说出口的事,必会做到。

鉴于佫闻声的良好信用,洛白榆轻易便原谅了他,“好吧,那原谅你了。”

“谢谢星星。”

解决完此事,洛白榆便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

“困了?”佫闻声关心道。

“人好多,我都记不住。”洛白榆有点委屈地嘟囔道。

“记不住也没关系,之后你也不会和他们不打交道。”佫闻声揽过洛白榆,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休息。

“有点烦。”洛白榆撒娇般地蹭了蹭父亲的肩。

“恩。以后不会让你去了。”

“没事的,爸你如果有需要,还是可以找我的,但是记得提前告诉我。”

“好。”佫闻声凝视着洛白榆,这个在外狠厉的大佬,此刻眼底泄出温柔。

第66章

谢卿潇就住在洛白榆家楼上,她借着昨日的机会,想要趁热打铁,一大早便按响洛白榆家的门铃。

洛白榆捋了把头发,打开门,看见是谢卿潇,蹙了蹙眉。

谢卿潇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早上好,我来找伯父,不知伯父现在是否在家。”

来找父亲的, 洛白榆蹙起的眉毛平缓下来, “稍等。”

他转回头找佫闻声喊道,“爸,谢卿潇找你。”

佫闻声正打算去公司,闻言拉了拉系好的领带,踩着皮鞋走到门前,看着谢卿潇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是卿潇啊,有什么事吗?”

“我这里有一份地产企划书,不知佫叔是否有意向。”

“地产?你应该知道,离纳是科技公司。”

这便是婉拒了。

谢卿潇也不气馁,接着介绍道,“这块地皮,市政府打算用来盖科技研发机构,孵化新科技公司。”

“哦?”佫闻声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去公司说。”

有谈成的余地,谢卿潇按下心中的一丝狂喜,跟着佫闻声下了楼,齐特助的车正在楼下等着。

“爸爸走了吗?”洛望舒打了个困倦的哈欠,走出卧房。

“走了。”

“好早。”

“八点半了,还早?”洛白榆挑了挑眉,走进厨房,语带调戏,尾音却缱绻,“小懒猪,早上想吃什么?”

“芽芽不是小懒猪,”洛望舒撇了撇嘴,矢口否认,脸上却漫上两坨红晕。

“好~不是,所以小懒猪想吃什么?”

“包子,大肉包子,要两个。”洛望舒竖起两个指头,举在头顶大声道。

——

洛白榆:【在干吗? 】

洛白榆发过消息时,于晚正看着电脑屏幕上200个字的演讲稿沉思。

看到消息,她迅速给洛白榆回过电话:“喂?”

“喂。”略带磁性的声音传到话筒,于晚揉了揉耳朵,道,“在写演讲稿。”

“下周你演讲?”

“恩。”

“还有多少?”

于晚看着那200个字,顿了顿,眉头紧皱,估量着思索道,“还有挺多吧。”

“恩?”

什么叫,还有挺多。

“我现在就写了200个字。”于晚揣度着,又问道,“你说,这够三分钟吗?”

低沉的笑声,从听筒传入耳廓。

洛白榆带着笑音道,“我觉得,应该不够?”

她也觉得不够。于晚郁闷地吐了口气,“烦。”她说话向来没什么情绪,一个烦,也是冷冰冰的。

却也难得见她也觉得烦的事。

洛白榆收住笑声,温声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写。”于晚手指空搭在键盘上,歪了歪头,对着话筒道,“你知道,我们社团平时就是一个自习社,算学也是临近比赛,才开始练习的,根本算不上努力;一年一次比赛,一年一次获奖,习以为常的事,也没什么好写的。”

难道她要写,算学社从不在平时努力,只在比赛前临时抱佛脚吗?想一想都知道,台下的领导听到,脸色一定会很“漂亮”。

“或许这也可以说,阿晚你们,会合理安排时间,而且,对自己的水平有充分的认知,才能在不浪费时间的前提下得奖。”

“阿榆。”

“恩?”

待机黑屏的电脑屏幕上,倒映出于晚嘴角微翘的脸。

“会长大人,厉害。”

短暂的沉默,洛白榆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吓到,随后便是低低的笑声,和一句礼尚往来的回复,“过奖了,不过是身为会长的职业技能罢了。”

“我觉得我知道怎么写了。”

“那,期待阿晚明天的演讲。”

写完演讲稿,于晚终于舒了一口气,给吴浩发过消息询问城南的情况。

【没什么异动,还是按时给他们发消息。 】

没动静?于晚看着那条消息,眸光深思。

——

“父亲。”

“恩,定下了吗?”

“我想选离纳集团。”

“离纳?”

“是的,离纳集团的产业集中在科技领域,和我们利益纷争不大,就算把京都的地给了他们,也影响不大,我这两天拜访了几个江城的前辈,还是觉得离纳集团最为合适。”

“若真打算和离纳结盟,证据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对方,你打算怎么办?”

“离纳集团当家人佫闻声,有一个对外为alpha的儿子,名叫洛白榆,佫闻声对其很是疼爱,甚至据推测,有作为继承人培养的打算。”

“怎么?”

“他其实是个高等级omega。所以,”

所以只要她让洛白榆倾心于她,非她不可,离纳势必会和谢家绑在一条船上。

“你有把握让他喜欢上你?你要知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可没有时间给你谈情说爱。”

“父亲,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他离不开我,不就行了吗?”

被alpha终身标记的高等级omega ,以目前的技术,不能洗去标记,只能依靠那个alpha的信息素度过发情期。

明里暗里,这种事并不少见,京都的那个李家二少,不就是如此,做了龙头企业的赘婿,绝地翻身。

当然,不到必要的情况下,她也不喜欢强迫别人,希望洛白榆最好能乖乖听话,也能少受点罪。

“那,父亲期待你的好消息。”

电话挂断,只剩嘟嘟声。

第67章

每周一的课间操转为升旗仪式,学生们都穿着校服,按照各班的位置站好。

于晚今天要上台演讲,便脱离的班级队伍, 站在升旗台后方的等待区等待。

运动员进行曲播放结束,各班同学也已列队站好。

洛白榆抓着时间,赶在支持人讲开场白前跑到于晚身边。

于晚侧过脸看向洛白榆,眼底露出些许疑惑,洛白榆很忙, 除非上台演讲的是他, 否则一般情况下, 很难在操场上见到他。

洛白榆朝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主持人瞄到洛白榆过来,还以为是有什么突发事件更改流程,却没想到洛白榆只是站在今天演讲的同学身边。

短暂的停滞引起洛白榆的注意,他看向主持人,轻点下巴。

主持人这才意识到洛白榆并不是来找她的,她瞄了一眼紧贴着洛白榆的于晚,按下心绪,开口道,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于晚和洛白榆肩并肩侧站着,目光直视前方,对面是一棵高大的槐树,湛蓝的天空从枝丫穿过,空空荡荡。

国歌响起,升旗开始,国旗队护卫着国旗,走上升旗台。

升旗结束,便轮到于晚讲话。

于晚接过话筒,走到预定的位置。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声音通过话筒和扬声器,传遍操场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于晚自己。

说出口的话,不加话筒和扬声器,先被自己听到,这是她的本音;而后经过扬声器,再次传入耳内,声音的传播速度不算快,一两秒的时间差,两道声音便给于晚上演了一场双重奏。

明明已经念到了下一句话,上一句话的第二道声音才被大脑接收。

很奇怪的感受,至少对于晚来说是这样,她的大脑好像受到干扰,断句也变得卡顿。

于晚尽力屏蔽第二道声音,只专注于自己说出的本音,好歹是将演讲稿读了下去。

“非常荣、幸,今、天能、够站在这里,代表算、学社,作国、旗下的演、讲。”

“算学社作、为我校一个不大不小的社团,在本次全国算学比赛中,取得了团体赛二等奖的好成绩,我也有幸获得个人赛事组第一名。”

“我们之所以能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离不开全体成员的共同努力……”

“我们合理安排时间,在比赛前一个月内,带领新成员,从零开始学起,到比赛前达到较高水准。平时的课外活动时间,大家还能有效利用,来预习复习课堂基本内容,完成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业精于勤,我社成员皆成绩优良……”

于晚还在台上演讲,下面听着的人,面上却不自然起来。

徐萌和邹毅同属一个班级,她忍不住尴尬地,朝旁边的邹毅小声嘀咕道,“社长,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啊。”

邹毅也尴尬地笑着,回话的声音都有些发虚,“于晚她,是在夸我们吧?”

听起来很正常,但若是仔细深思,换个意思,就是在说他们临时抱佛脚,尽管最后是抱住了,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啊。

还有什么业精于勤,占据课外时间来学习的事情,也不必直接说出来吧。

不止是徐萌和邹毅,台上的洛白榆,听着于晚的演讲,也愣住了。

他是教给于晚,可以说合理安排时间,但这只是在说“临时抱佛脚”的另一面,根本不需要提“合理安排时间”的具体事实,略过事实不提,也不算撒谎和欺骗。

一种“合理且礼貌”的修饰,他没有想到,于晚会用成这样。

有点出乎意料,却好似又在预料之中,眼底忍着细碎闪烁的笑意,他偷瞄了一眼台下校长的脸色,有点发黑。

心里叹了一口气,洛白榆垂眸思索起来,若是校长问到,他又该如何将算学社安安稳稳地捞出来。

“当然我们能如此合理地安排时间,离不开大家对自己水平的合理认知。算学理论是基础,比赛的准确率,依靠的就是大家的熟练度,短短一个月内,能够达到与其他参赛人员夜以继日练习的水平,足以证明我社成员,天资过人……”

天资过人,确实是天资过人,不过是勤奋的天资,哪有什么天资,那一个月内,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打算盘,不是手里,就是脑子里。

也不知是在夸他们勤奋,还是夸他们聪明,好像两个都夸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夸。

还有,哪有人自己夸自己“天资过人”的啊! ! !谦虚啊,谦虚啊,懂不懂呐!

台下听着的徐萌和邹毅,尴尬到脚趾扣地,此刻就是十分后悔,他们千不该万不该,让于晚去上台演讲。

站在邹毅旁边的一个女生,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邹毅,挑眉侧目唤他道,“诶,天资过人,在说你俩呢。”

徐萌和邹毅闭了闭眼,现在有个地缝,她们能立马钻进去。

“话说,台上演讲的人是谁啊,之前从没听说过,还挺有意思的。”女生见徐萌和邹毅尴尬到不行,转了话题问起了于晚。

谢谢,不认识。

邹毅很想这样说,但情势所迫,还是别扭地回道,“叫于晚,她刚刚自我介绍过了,你没听见吗?”

“诶呀,我一开始还以为还跟之前演讲一样无聊呢,就没听,谢啦。”女生笑吟吟地收回话,看向台上的于晚。

如果说最近有哪个社团出尽了风头,绝对是算学社。

于晚国旗下演讲,一炮成名,在校领导的死亡线上左右蹦跶,一番演讲,好似一本正经,但稍稍细想,便能明白那份演讲稿,如何离经叛道。

投机取巧,哗众取宠,校领导在看完附中论坛上的“中译中”后气得如此评道,但让同学们啧啧称奇的是,于晚本人,竟然没有被校领导叫去私下教育。

学生活动中心122室,于晚打下一个字母,按下快捷键。

“我真的是服了,我现在路上遇到一个认识的人,就调戏我,问我咱们社团是不是真的只在比赛前练习了一个月还得了奖。”

“岂止如此,还有人问我,你们社团平时是不是真的没事干,他也想过来。救命,我们社团虽然没什么活,但是也要挑人的好吧,还真以为随便是谁都能进?!”

徐萌看着低头打字的于晚,微微一笑,“于晚。”

“恩?”听到有人叫她,于晚才抬起了头。

看着于晚一张单纯的脸,徐萌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重话,她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又道,“对了,你们知不知道谢卿潇的事啊?”

谢卿潇,于晚抓住重点,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哦,就是听说,她姐想派人绑架她。”

“绑架?!不会吧?亲姐姐?”钱哆哆立刻来了兴致。

“不是,据说是同父异母。”

“你怎么知道的啊?”

“学校论坛有的东西还是不能发,所以我们私下里都有群,这个就是群里爆出来的。”徐萌解释完,掏出手机道,“你们别不信,我这儿有图的!”

徐萌将自己保存的图片调出来,不知是哪条小巷,黯淡的路灯下,几个黑衣人紧紧围着她,

“她怎么跑出来的啊?”

“好像是有人报警了。”

“那她真够幸运的,不过,她姐为什么要绑架她啊。”

“群里有人说,她是谢家的孩子。”

“谢家,哪个谢家?”

“京都的谢家,好像是个地产商,挺有钱的……”

第68章

“对了,我们社团元旦出什么节目?”吃完最新的瓜,徐萌收了手机,转问邹毅道。

“不知道, 我正在联系其他社团,看能不能蹭一个,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大合唱?”邹毅开口道。

“成,”徐萌想了下, “我们社团确实没什么才艺,能蹭一个最好,不行也只能大合唱了。”说着扭头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于晚,“于晚你要走了?”

“恩。我都可以,你们安排就好。”

于晚收拾好东西离开122, 上楼前往会长办公室。

上了楼,却见会长办公室的门大开着,门边反常地偷偷摸摸围了一圈人。

于晚眉头轻蹙,向会长办公室走去,距离越近,里面的话也听得越清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但我还是很感谢你那天帮我报了警,要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谢卿潇背对着门口,站在洛白榆桌前,遮掩了洛白榆的大半个身形。

“我再重复一遍,我没报过警。以及你们家的事情,我并不关心,不论你和你姐姐的关系如何,你又有何难言之隐。”

“抱歉,我只是想当面感谢一下你,如果给你添了麻烦,我”

“你是听不懂吗,我没帮过你。”

谢卿潇语气诚恳,愈发可怜,洛白榆却明显不耐烦起来。

“哎,于晚来了。”一位吃瓜群众拽了拽旁边同学的袖子,用眼神示意。

众人齐齐退后一步,装模作样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于晚瞄了他们一眼,走进会长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

“怎么了?”

“没什么。”见于晚过来,洛白榆烦躁的神色稍稍减轻,他耐着性子最后对谢卿潇道,“我真的不是帮你的人,你找错人了。”

“你为什么不承认呢?帮我难道是很丢脸的事情吗?”谢卿潇注视着洛白榆,姿态竟然有些卑微。

高高在上的谢家三小姐,竟然也有姿态卑微的一天? !

短短几句话,于晚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冷冷地看着谢卿潇,直言道,“阿榆不是帮你的人,他为什么要承认?”

谢卿潇神色镇定,似乎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他肯定地解释道,“我托人查过了,报警人的手机号码,就是洛白榆。”

“哦?”于晚好似很是惊讶的样子,笑了笑问道,“是谁告诉你的?法律规定,为了保障报案人员的人身安全,警方必须对报警人的身份信息保密。”

于晚装作苦恼的样子,满脸单纯道,“哎呀,谢卿潇同学,你,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规定便是如此,所以不论谢卿潇是不是真的查到,那天报案的人又是否是洛白榆,只要洛白榆不承认,他就“不是”。

谢卿潇被于晚怼到无话可说,梗着脖子,像是很不服气的样子,“不论你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就是洛白榆帮的我,我今天下午过来,也只是单纯地想谢谢他,只是没想到”

“既然帮你的不是阿榆,你也不必谢了,阿榆很忙,门外还有一群人等着。”于晚打断谢卿潇的纠缠,声音也逐渐不耐起来。

“好,行。”谢卿潇看着洛白榆和于晚两人,表情有些失败的颓唐,双唇紧抿,咬了咬牙,似乎是伤心的样子,转身离去。

门外偷听的人流被撞开一个口子,大家八卦的表情迅速收敛。

站在最前面的男生清了清嗓子,整理好文件,正准备走进来,打铃声响起,课外活动时间结束,男生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交过来。”洛白榆抬起眉,朝门外喊道。

几个部长从里面挤出来,把文件交给洛白榆。

“明天早上去我班里找我拿。”

“好的,社长。”

不到片刻,会长办公室只剩下了于晚和洛白榆。

“帮她报警的是阿榆吗?”

洛白榆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颇有些憋屈地叹了口气道,“是。”

不等于晚开口问,他便开始讲述那晚发生的事情,“她家在我楼上,顺路,不过我也不和她一起走,大前天晚上放学回家,走得比较迟,就碰到她被围了,路灯很暗,我其实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听到了她们争执的声音,就顺手报了个警。”

“不想告诉她是你?”

“不想。”洛白榆拧了拧眉,好像想到了什么怪异的事情,但也没有解释,只回了一个道,“烦。”

他直觉那晚的事情怪异,报警是他本性,不管是谁,他都会报,至于其他的,他一点也不想参与。

洛白榆挎上书包,却见于晚的脸色蓦地有些晦暗不明,竟让他脊背无端发寒,洛白榆心里一颤,“阿晚,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面色不太好? ”

“恩?”于晚恍然回神,微笑道,“没什么。”就是刚刚,突然想雇人揍一顿谢卿潇。

一群黑衣人当街拦人,还是在有监控的地方,谢卿潇是把别人当傻子吗?

这么想被绑架,那就如她所愿,被绑架好了,绑到没人知道的地方,揍上一顿,大概就会学乖了吧。

至少,得学会不要把别人当傻子玩啊。

洛白榆抚了抚后颈,压下突然而至的冷意,大概是错觉。

“阿榆,走吧。”

“哦,好。”

走出学生活动中心大楼,于晚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洛白榆道,“如果谢卿潇还来找你,记得叫我。”

“她,”洛白榆本想说应该没事,但想到谢卿潇下午那不断纠缠的状态,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她私下再来找我,我就叫你。”

——

“小姐,佫闻声已经帮我们把人安插进周家了。”刘叔接过谢卿潇的书包,低头报告道,“洛白榆那边,”

“我会尽快。”谢卿潇揪了揪衬衫领口,面色不愉,“私下里让那几个安插进去的人打听一下证据的消息,至于佫闻声,先不要告诉他。”

等佫闻声发现,洛白榆这边也就差不多了。

谢卿潇想起下午的情况,皱了皱眉。

那天晚上的事情是她设计的。

洛白榆作为众人的目光中心之一,网上消息不少,她提前上附中论坛查过,私下也打听过不少,洛白榆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之前路上遇到omega和beta被人欺负,便会上去帮忙。

好不容易蹲点蹲到洛白榆晚走,路上没什么其他人,按照设想,她被姐姐派人雇凶绑架,洛白榆应该会上前救她,共患难一场,她可以借机向洛白榆倾诉。

自己身陷囹圄,常年被家里同父异母的姐姐欺辱,博了同情,还能解释一下她刚来附中便对别人频加冒犯的原因,是因为长期欺压下性格带刺而已。

既解决了之前的矛盾,又加深感情,多完美的一步棋。

一切都准备好了,谁能想到洛白榆根本没有过来,而是报了警。

听到警车来时,她和黑衣人都吓了一跳。

但戏还得接着唱下去,她又加了一笔钱让雇的人承认违法事实,明面上她就是被姐姐派人绑架了。

担心报警的人不是洛白榆,她又找人拿到了报警人的信息,得知确实是洛白榆时她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洛白榆他根本不认,一个下午,浪费口舌,好说歹说,就是不认。

还有那个于晚,看着蠢,却牙尖嘴利,每次坏她好事。

不过不着急,一次不行,那便多来几次好了。

第69章

若是最近有什么八卦在附中论坛流传甚广,当属谢卿潇喜欢洛白榆一事。

谢卿潇每日在会长办公室门前守着,手里不是带着花,就是带着信,对外说是为了感谢洛白榆,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谢卿潇“目的不纯”,否则在洛白榆偶尔因事走出会长办公室,撞见在门口站着的谢卿潇时,又为何诺诺无言,眼神闪烁,呆呆愣愣的,像个木头。

这不就是想表白又紧张嘛,经历过的都知道。

有人在下面质疑道,洛白榆和谢卿潇不合,众所周知,谢卿潇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洛白榆?

楼主显然是一个嗑cp的达人,还是洛神的小迷妹,回复道,

【但是洛白榆救了谢卿潇啊,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突然发现我们洛神的好了呗,自然就喜欢上了。没人能逃脱我们洛神的魅力! 】

下面又否认道,

【洛神根本没承认那天救了谢卿潇,你推论的基础不成立。 】

楼主紧接着回复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偷偷打听过,谢卿潇就住在洛神楼上,而且那天,洛神确实是很晚才离校。

再说了,洛神否认这么长时间,闹得这么大,也没见有人出来认领啊,那洛神的可能性可是很大的。

而且谢卿潇也说了,她问过人,那晚就是洛神。

综上所述,就是洛神救的她。 】

论坛上再怎么吵闹,洛白榆一无所知,作为当事人,他比其他人的感受更为直接。

谢卿潇看起来,确实是“喜欢”上了他。

上课偷看,被他发现后便立即收回视线,好似害羞到不敢看他,他扭回头后,谢卿潇又好像忍不住似的,目光还是往他这边瞟。

每天在会长办公室门口等着,也不进去,问她为什么在这儿等,她说等着看洛白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她可以及时帮他。

不论洛白榆怎么说那天的人不是他,他也不需要帮忙,这人也纹丝不动。

手里拿着花和信,见到他又是一副什么都说不出口的呆愣模样,眼里含着深情,却不知为何,让他觉得一阵恶寒,之前被其他人表白送情书时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不是不想赶她离开,但没有理由,人家在走廊站着,也不是在专属于会长的办公室里站着,洛白榆的权利也没大到一手遮天,走廊站都不能站;

和她说妨碍到其他学生会干部进出,这人便乖乖地往旁边挪几步,不远不近。

流言蜚语漫天,谢卿潇却好似所觉,也不觉得丢脸一样。

洛白榆很想敲开谢卿潇的脑袋看看,她脑袋里现在装了什么,能让之前心高气傲,斜着眼睛看人的谢卿潇,做到这个地步。

“白榆,周末我生日,别忘了啊。”应樊渊略显散漫地坐在前面,敲了敲洛白榆的桌子,笑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别扭。”

余光从谢卿潇的方向飘回,洛白榆情不自禁地颤了下身子,好像抖掉一身粘在身上的鸡皮疙瘩,才觉得舒服了些。

洛白榆:“没事,你这次请了谁?”

应樊渊叹了口气,把玩着手里的魔方,脸上温和地笑着,神色却显出几分厌厌的感觉,“还能有谁,还是那几个玩伴。”

说是那几个玩伴,却也不少,除了平时玩得好的,还有受他母亲之命,必须“结交”的人。

这几年上面管得严,应樊渊的母亲作为江城警察局局长,也就能借着儿子生日的机会,人情往来了。

洛白榆继续问道:“请谢卿潇了?”

谢卿潇自上次宴会,便打开了江城的门路,都说谢家要重回江城,请谢卿潇似乎也是自然。

应樊渊斜睨远处的谢卿潇一眼,距离远,对方估计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没有,哪能啊?”

他母亲确实是让他请来着,但这不是有洛白榆?

“知道白榆你不喜欢见她。”应樊渊扶了下镜框笑道,“当然还是兄弟重要。”

“哦,对了。”应樊渊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一旁默默写作业的于晚,“ 于晚,这周周末我生日,你别忘了啊。 ”

见于晚抬头看他,又接着道,“地点你问白榆就行,你们关系好,让他带你过去。”

于晚点了点头,“好。”

“那行,我先走了,还有好多人没通知呢。”

要全通知完,他今天得跑一天。

“阿榆今晚和谁一起回家?”

“高义,樊渊要送东西,估计等不到了。”洛白榆回复完,便笑着问于晚道,“怎么了,这几天你似乎天天问?担心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恩。”

没想到于晚会肯定,洛白榆愣了一下,转而笑道,“怎么会,我又不是谢卿潇,有一个想绑架她的姐姐。”

但危险的不是她的姐姐,而是她本人。谢卿潇“喜欢”洛白榆,目的暂且不明,更不知真心又有几分,不过她这几天还在会长办公室门口守着,应该没到戳破面目,鱼死网破那一步。

于晚隐下自己的担忧,只是道,“还是注意一点好,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阿榆?”

洛白榆的双脸突然泛上淡淡的绯色,前面还很正常,但于晚说他名字时,却带着黏稠的尾音,似是乞求,勾得他心尖儿乱颤。

小鹿好像要撞死了。!还不能死。

洛白榆偷偷吸了口气,稳下心绪,答应于晚道,“好。”

晚自习下学,应樊渊果然没来,不知道是通知谁去了。

洛白榆顺路和高义一起走,到了小区门前才分开。

淋浴头下,水流冲刷着洛白榆的身体,洛白榆的蓦地脸色发红,抖了抖头上的水。

阿晚其实,是在关心他吧。

虽然不是很明显。

洛白榆恨恨地抓了抓头,又有些懊恼。

其实也很明显啊,是自己今天才意识到。

自己真是个榆木脑袋,不愧有个“榆”字。

洛白榆愤愤不平,又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脑瓜。

他这几天怎么回复地来着,奥,就是说了下名字,每天和谁一起回家,今天还笑阿晚天天问他。

洛白榆烦躁地用小拳头锤了锤墙,溅起一片水花。

天呐!自己是个傻子吧!

阿晚不会以为,他嫌弃她关心自己吧!

阿,怎么办怎么办。

要是别的omega,估计阿晚一问就意识到了,他竟然今天才意识到。

别的omega估计还能借机让阿晚送送自己什么的,就说没人陪自己回家,这不顺其自然的事情?

他竟然,天天说有人陪他! ! !

不过阿晚住校,其实也不太可能,但他还是能在心里想一想的啊。

话说他早就知道阿晚不喜欢他了,说着要靠近阿晚,让阿晚喜欢上他,好像自己到现在还没采取行动啊。

洛白榆从没觉得自己废过,他此刻却觉得,自己非常废,废地一塌涂地,在让于晚喜欢上他这件事上。

第70章

“哥哥!你再不走要迟到啦!”洛望舒在门前大喊道。

高中比小学上课早, 一般洛望舒起床时,已经见不到洛白榆了,但今天洛白榆却还没走, 在卫生间里弄他的头发。

“来了来了。”洛白榆压了压卷起的发尾,有些懊恼。

【勾引守则第一条:每天漂漂亮亮地去见她。 】

洛白榆连夜上网搜了教学, 作了笔记,誓要一雪前耻,让于晚喜欢上他。

却没想到第一步就失败了。

“人都喜欢好看的人,当然是越好看越吸引人,贴主是个omega的话,搜一下比较受欢迎的网红omega ,朝着那个方向打扮就好了。”

网上受欢迎的omega ,大都比较柔美,洛白榆眉眼深邃,稍稍偏向于硬朗,否则也不会装alpha这么多年还没人怀疑。

脸型首先就不匹配,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尝试了目前网上最受欢迎的造型——羊毛微卷,又奶又甜。

正好最近头发又长了,家里有母亲的卷发棒, 网上有卷发教程, 但洛白榆的第一次卷发,结果不尽如人意。

头发最后卷出来, 和网上相差很大, 只有一点点像。

洛白榆极力拯救,也没有把翘起的头发压下去。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顶着一头失败的卷发,去了学校。

戴上帽子,一路上也没什么人看见,但进了班还戴帽子,就有些反常了。

洛白榆赶着早自习的铃声进了班门,坐在座位上,纠结了半晌,才拉下头顶的帽子。

悄悄瞄了一眼四周,没什么人看他,洛白榆心底呼了一口气。

“阿榆的头发,怎么了?”洛白榆一进门,于晚就注意到他的怪异,拉下帽子后更加疑惑,好好的头发,怎么有的翘起来了?

洛白榆瞬间立起脊背,摸着卷起的发尾,想要遮掩,他不敢看向于晚,面色尴尬,又害怕于晚觉得他丑,慢吞吞地,很不自信地小声道,“没什么,很丑是吧?”

于晚盯着洛白榆那头卷发,面色复杂,“还行?”

就是像刚睡醒把头发压卷了还没打理。

还行就是不好看,洛白榆在心里把两个词默默画上等号,委屈地抿了抿唇角,他早上就不该卷头发的,好丢脸啊。

别人是吸引人,他是生怕于晚喜欢他吧。

还卷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洛白榆摸着自己的头发,现在恨不得立刻拿把剪刀剪了。

不到片刻,后面和旁边的同学也注意到了洛白榆“奇异”的发型,忍不住藏在书后憋着笑。

洛白榆憋屈地瞪了他们一眼,心里更加难受。

于晚斜睨了一眼对面,对洛白榆道,“我帮你扎起来吧。”

“啊?”

不等洛白榆回复,于晚起身插到还呆着的洛白榆身后,五指作梳,穿过洛白榆发间,头顶和后脑勺的卷发扎起,额前的碎发虽然也卷着,但影响不大,依旧留在额前。

于晚单手扣下自己手腕上的备用发绳,给洛白榆绑了一个半扎狼尾。

一个小揪揪垂在发间,上面挂着一朵小小的,金黄色的向日葵。

发绳还是当初洛白榆送给她的,她自己后颈绑着的,正是一颗小太阳。

“很帅。”于晚理了理洛白榆额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低眉打量了一番,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洛白榆终于回神,他摸了摸自己的小揪揪,也摸到了上面的向日葵。

他忍不住在桌下偷偷拿出黑屏的手机,对镜自照。

“好像,还真的挺好看的。”洛白榆心里想着,先前瘪着的嘴角忍不住不明显地弯了弯。

他将手机扔进书包,又偷偷瞧了于晚一眼,心里窃喜, “那他的勾引守则第一条,是算,成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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