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今日穿的是一袭深色衣袍。
但即便如此,那血水从他的肩膀处殷出来时,江烬霜还是看出来了!
比玄色更深的颜色,在他的肩膀处化开大片血迹。
江烬霜拧眉上前,她一只手在裴度身上点了穴位,裴度身体一软,刚刚还笔直端坐的身姿,便往一旁一倒。
倒在了江烬霜怀中。
“我给你封了几个穴位,能暂时止住血,但你可能使不上力气。”
江烬霜尽量快速清楚地解释:“裴度,你这个伤势,不太适合赴宴。”
原本以为,有贺为京给的草药,裴度至少能撑过今夜的宴会。
但是如今看来,他的伤势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好看的秀眉皱起,江烬霜沉声:“我让京墨送你回府。”
“殿下。”
不等江烬霜开口,裴度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臂。
因为浑身没力,裴度整个高大的身子都倒在了江烬霜的怀中,人高马大的男人此时竟有了几分柔弱无力般的“小鸟依人”。
不对,是大鸟依人。
裴度微微抿唇,语气虚弱:“殿下应当比臣要清楚,此次宫宴,并不只是北槐使节的接风宴,若是臣不出席,恐怕更不好收场。”
江烬霜知道,裴度说的是对的。
这场宫宴,来势汹汹,闻风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裴度不在,一众大臣就像是没了主心骨。
江烬霜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冷。
裴度软了声音:“劳烦殿下,帮我重新包扎,换身衣裳吧。”
他现在这身衣服,肯定是不能去赴宴的。
江烬霜闻言,环视四周:“你带了多余的衣裳?”
裴度微微颔首:“平日会在马车上多备上一套换洗的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江烬霜掀了车帘一角,看向窗外。
距离到皇宫还有一段时间。
江烬霜思索片刻,终于开口:“我让京墨进来帮你包扎换衣服吧。”
可不等她起身,裴度便再次咳嗽起来。
这一次他咳嗽得剧烈,嘴角都带出了血丝。
“殿下不可,”裴度解释,“马车外有北槐放在暗中的人盯着,若是京墨停在这里,更会惹人怀疑。”
这样说着,裴度缓缓放开了按在江烬霜手臂上的手:“殿下若有不便,微臣自己来也可。”
说着,他想要撑着身子起身,冰冷的指骨掠过江烬霜的手背,江烬霜不觉皱了皱眉。
他的身子太冷了。
江烬霜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我来吧,你别乱动了,一会儿伤口又要裂开了。”
裴度垂眸,声音虚弱低沉:“给殿下添麻烦了。”
江烬霜没再说话,她让裴度靠着另一侧,这才伸手,去解他腰间玉带。
——这种事,江烬霜是真的没做过。
虽说从前她也经常调戏裴度,但那“调戏”也仅止于逞个口舌之快。
真要说起动手,江烬霜就有点怂了。
她深吸一口气,修长白皙的手指碰着他的玉带,却是抬眸,正正地对上裴度的眼睛。
“殿下。”
男人垂眸看着她,一双墨瞳深邃无波,眼底荡漾着浓得化不开的什么情绪。
江烬霜看不清。
“怎么了?”他哑声问她。
裴度的个头很高。
即便不是端正地坐着,也比江烬霜高出不少。
所以江烬霜的角度,能看到他上下滚动两下的喉结。
再往上看,江烬霜与他对视:“裴度。”
“嗯。”裴度低哑应声。
江烬霜道:“你闭眼行不行?”
她不太自在。
裴度闻言,从善如流。
长睫轻轻阖上,裴度轻声:“殿下若是不方便,可以解开微臣的穴位,微臣自己来便好。”
“裴度,闭嘴。”
裴度便真的没再说话了。
江烬霜深吸一口气,没再犹豫地解开了他腰间的玉带。
江烬霜倒也不是多矫情的人,裴度的身子也不是没看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刚刚头顶的目光过于瞩目了些,让她有些不自在。
现在好多了。
玉带脱下,江烬霜的指骨微微上移,顺着他脖领处的衣扣,依次解开。
江烬霜这人不太正经,所以平日里看的话本子,也多是不太正经的类型。
也不知怎的,眼前这幅场景,莫名跟她看过的一本话本联系起来。
那话本具体写了什么,江烬霜都忘得差不多了,她只记得最后,秀才与公主历经艰辛,终于在一起时,男人带着她的手,一个一个挑开他身上的衣扣。
【我这身子连同风骨,脊梁连同喜恶,悉数交予你手。】
【礼数于我无拘,伦理于我无谓。】
【我是你的,它也是你的。】
【我求殿下垂怜。】
罪过罪过!
江烬霜手一抖,眼前男人那身玄色的宽袍便终于解开。
夜风冷凉。
江烬霜脱下裴度的上衣,看到了他包扎的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水。
“怎么这么严重?你今夜出门前没有换药吗?”江烬霜沉声询问。
裴度微微抿唇,认真解释:“服下贺先生的汤药后,宫中便派人来接了,没来得及。”
江烬霜深吸一口气,将他肩膀处的纱布缓缓解开。
纱布褪下,便露出男人深可见骨的伤口。
原本他肩胛骨处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怎么现在,不止是后背的刀伤,就连肩胛骨的伤口都更严重了?
“奇怪。”
江烬霜嘟囔一句。
裴度仍是闭着眼睛,放缓了声音:“怎么了?”
“贺先生的药膏我用过,治疗伤口很是有效,怎么你这伤口反反复复的,偏不见好呢。”
裴度无奈地摇摇头:“贺先生说我之前服用的汤药与身体相冲,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没有愈合吧。”
江烬霜不太懂医术,也只是点了点头。
“马车里有新的绢帛和药膏吗?”
裴度点点头:“在我手边的柜子里。”
江烬霜依言从中拿出药膏与绢帛,准备重新给他上药包扎。
她手上拿着药膏,看着上身赤裸,闭眼不言的裴度,不觉为难地挠了挠脸。
“裴度,我上药的手法比较……豪放,你可能得忍着点。”
没骗他,江烬霜上药的手法,用当初睿阳王叔的话来说就是——
这药也不是非上不可。
不上药可能人还有救,她给人上药,药膏还没上完,人就能归西了。
裴度闻言,没有睁眼,漂亮的长睫轻颤几下:“无妨。”
有了裴度这句话,江烬霜壮了壮胆子,擓了一指药膏,朝着裴度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