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巧遇太史迁(求订阅求月票!)
胡姬笑语。
胡乐奏响。
旋舞翩翩·.··
自张骞凿穿西域以来,西域胡商来长安者如云。
不过,早期来的胡商背后,大都有勋贵王侯公卿的身影。
没有权贵支持,想要在长安立足,即便是那些豪商巨富,也难以维持。
但随着西域商路逐渐兴盛,西域人对长安的仰慕越来越强烈,前来投奔者越来越多。
最初,大都是西域的豪强。
再往后,则是西域的行商。
到现在,许多西域百姓,因仰慕天朝,于是也结伴而行,成群结队的从西域来到长安谋生。
嗯,就好像八十年代,那些蜂拥前往米粒家的中国人———」
西域面积广。
张骞虽凿穿西域,但汉军对西域的征伐,却止步于天山以东。
而天山以西的广土地,仍属于一个未知世界。
早期来长安的西域人,以天山以东者为主;而现在,则陆陆续续,有天山以西的胡人前来。
这家酒肆,便是一家天山以西的胡女开设。
别问刘进为什麽知道。
只因为那酒肆门外,悬挂的酒幡上,写着折罗曼三个字。
只这三个字,就足以说明了酒家的来历。
折罗曼,即天山。
不过在汉代,天山叫做北山。
天山,是由匈奴语中『祁连』二字翻译过来。
祁连,即为天。
在匈奴语的语境里,祁连山应该翻译为天山。
刘进得到过匈奴语精通的奖励,所以对此颇为了解。
而折罗曼,并非匈奴语。
准确的说,它接近吐火罗语,又不同于吐火罗语,而是夹在吐火罗语和波斯语之间的一种西域语种。
嗯,根据那卷西域舆图。
刘进大致上能够推断出来,这是西域少数民族中的绍蒲类国语。
而绍蒲类国,位于西域更西方。
与波斯的交流更多,但是与东方的汉帝国交集较少。
不过,大汉帝国对西域的影响日益加强,天山以西的国家,也开始尝试与汉帝国接触。
在街里,已经出现了一些与月氏丶乌孙丶龟兹和楼兰诸国相貌大不相同的人。
他们有的生着黑发,高鼻深目。
有的却长着一头金发,肤白碧眸。
而其中,尤以女性居多。
据说,那些肤白碧眸,丰雷肥臀的女人,很多是波斯帝国俘虏而来,而后贩卖到各地。
很多王侯公卿的家里,都有这种女人。
不过,大都是用来招待宾客的舞姬。
酒肆里,胡女翩翩金发碧眸,丰雷肥臀的胡姬,穿梭在酒肆中,手里捧着葡萄酒,时不时会用一种非常古怪的腔调,迎合着酒客们的调侃。她们笑语盈盈,来去时暗香浮游。
更让酒肆的气氛,格外高涨。
「客人几位?」
一个金发胡女迎上来,笑盈盈与刘进三人道。
「就我们三个,寻一可以观看歌舞,却不甚吵闹的地方。」
胡女,顿时愣住了。
刘进说的是绍蒲类语,也属于天山以西诸国的通用语。
她碧眸中异彩连连,惊讶道:「客人竟说得好绍蒲类语啊。」
「你是绍蒲类国人?」
「不是,不是,我来自安息。」
「如今阿尔萨息王,可还是满屈吗?」
满屈,波斯语,神之子的意思也就是米特拉达梯二世。
胡女更显惊讶之色。
眼前这个看上去衣装朴素,却气度不凡的青年,绝非普通人。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来长安,已近十载。乃上次汉家皇帝派使者前往安息时,满屈王附赠与使者的礼物。来到长安后,我便一直在主人家,直到今年才赎身。」
「自己赎身?」
胡女笑着摇头道:「当然不是,是老家一位长者来长安遇到了我,便为我赎了身。」
「好吧,那你运气真不错。」
刘进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让胡女带着他入座。
「对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来长安后,主人为我取了一个汉名,叫莱娘。」
「莱娘,把你家的特色奉来。」
「嘻嘻,我家的特色,可多的很呢。」
「那就一一奉来。」
莱娘娇笑着,翩翩而去。
而陈毋疾和霍禹,则用一种钦佩的目光看着刘进。
「君侯,你连胡语都懂吗?」
我也不想学那劳什子胡语,可系统奖励,我又有什麽办法呢?
刘进默默的,装了一个X!
很快,莱娘带着一群胡女,捧着陶罐装的葡萄酒,和烤羊肉,以及各色西域美食,来到刘进的桌前。
装盛葡萄酒的陶罐,很明显是汉家所制。
很精美,价值不菲。
刘进切下一块焦嫩的羊肉,蘸着丰富的蘸料,送入口中。
嗯,有点后世的味道了!
西域的食法,和中原还是有很大不同。
中原很讲究真味。
而西域,更重其辅料。
当然,这也与很多辅料尚未在汉帝国出现有关。
张骞当年虽然带了不少东西回来,但终归,也只是一小部分。
胡女们,送来酒食后,并未离开。
而是在刘进三人身边坐下,劝酒,陪侍。
霍禹,一个小色胚子,兴奋的脸发红。
而陈毋疾则显得很拘束,在两个胡女的陪侍之下,竟涨红了脸,两手放在两腿之间,不知所措。
那羞涩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小生瓜蛋子。
引得姑娘们娇笑连连,更操着有些怪异的腔调,和他交谈起来。
刘进,则显得很平静。
他是不是用绍蒲类语和莱娘交谈。
在不知不觉中,便了解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这家酒肆的主人,名叫阿木提,是绍蒲类国人,也是安息国很有名气的一个商人。
他将汉国的丝绸丶陶器运往安息。
而后由安息的商业夥伴周转,再送往大秦,也就是罗马帝国。
很多绍蒲类人,都从事这种倒买倒卖的生意,而且生意大都做的很大。
阿木提更是其中翘楚。
盖因他和安息国的一位财政大臣熟悉,或者说是买通了那位财政大臣,
所以他的货物,可以在安息国畅通无阻。
莱娘,本名莱丽斯。
本身并非安息国人,而是高卢人。
后被贩卖到安息国,因年幼时粉雕玉琢,甚得财政大臣所喜。
十年前,汉帝第一次派遣使者出使安息国。
安息国的国王,也就是满屈非常重视,于是送了许多胡姬,还有一对狮子,作为礼物送来了长安。
之后,莱娘又被汉帝赐予楚王刘延寿。
即楚元王刘交六世孙。
刘德的侄子。
刘进的族兄。
阿木提和楚王一脉的关系非常好。
特别是他认识乌孙王后,解忧公主。
而解忧公主,又是第三代楚王刘戊的孙女,算是现任楚王刘延寿的姑姑解忧公主在天汉元年,继细君公主死后,下嫁乌孙国的第二位公主。
已近十年之久,很大程度上维护了汉室和乌孙的关系,也使得汉家在西域有了一个非常稳固的盟友。
莱娘曾在安息,服侍过阿木提,也令阿木提念念不忘。
所以去年他来到长安后,意外遇到了莱娘,并得知莱娘在楚王府,于是便把她赎身。
对于商业合作夥伴这小小的请求,刘延寿自然不会拒绝。
说是赎身,实际上只花了一点点钱,意思一下而已,
之后,阿木提便出资,赞助莱娘在西市这边开设了一家折罗曼酒肆。
也很正常,莱娘的老家早就没有亲人了。
被人辗转买了好几次,更没有什麽牵挂和朋友。
倒是在长安这十年间,通过楚王府的关系,让她认识了不少权贵。
与其奔波万里回家,无亲无故。
倒不如留在长安,她也习惯了长安的生活———
听着莱娘的故事,霍禹和陈毋疾两人曦嘘不已。
但对于刘进而言,她的故事似乎又不够凄惨。
父母早亡,兄长烂赌,卖身还债,辗转万里,寄人篱下,命运多歼---」·
嗯,这样才够味嘛!
不是他不相信莱娘的故事。
而是—
TMD上辈子夜店逛得太多,以至于再悲惨的故事,刘进也心如止水。
居然是刘德家的人!
楚王刘延寿,不在长安。
而楚王一系在长安的唯一代理人,便是刘辟强。
老头,玩的挺花!
怪不得五六十岁了还能老树开花,生下刘德。
刘德,居然没和我说过,他家里还有胡姬!
祖父也是,为啥不赏赐几个给我?
不过,也难。
家里那两个——·—--胡姬进来,敢被她们弄死。
「还没请教客人高姓大名?」
「在下,刘庆忌。」
堂堂皇长孙,肯定不能暴露。
刘德?
估摸着莱娘认识。
那似乎只有刘庆忌的名字,可以拿来用一用。
哪知莱娘却笑了。
她捂着嘴,轻声道:「奴婢服侍过鲁王世子。」
她声音很小,贴在刘进的耳边说话。
那温热的气息落在刘进的耳朵上,令他不由得有些骚动了。
成熟的欧美女人,身体的丰腴,与汉家女子的丰腴,又是不同。
诱惑!
极致的诱惑!
刘进忍不住哈哈大笑,以掩饰尴尬。
「我就叫刘庆忌,谁告诉你,刘庆忌必须就是鲁王世子?」
「好吧,那边尊您是刘郎。」
她笑的时候,胸前大雷乱颤。
看的一旁陈毋疾和霍禹两人,目瞪口呆。
厉害,厉害!
而两人身边的胡姬,则娇呼不满,把二人的目光又勾了过去。
酒席上,顿时又多了些许不明所以然的暖昧气氛·—·—·
「阿木提还在长安吗?」
「上月就走了。」
「他什麽时候能再来长安?」
「那便不清楚了·—----阿木提老爷的生意主要是在安息那边。他每年都会来长安一趟,不过今年来过了,再来恐怕就是明年了。具体什麽时候,奴家也不清楚。」
刘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刘郎,怎地不吃酒呢?」
莱娘奉来一斛葡萄酒。
这葡萄酒,是从雪地里取来,倒进斛中,那杯壁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殷红的葡萄酒,极为爽口。
但总觉得,少了些意境。
「酒是好酒,但总觉得不够纯正。」
「怎地不纯正?」
「这酒器,不纯正。」
莱娘笑着问道:「那怎样才算纯正呢?」
「我听说,折罗曼山有一种玉石,在月光照耀下,能灼灼生辉?」
「刘郎说的,是北山玉杯吧。」
「我不知道。」
「奴家这边倒是有一套酒具,便是那北山玉所制,共有六种颜色,分别时白玉丶墨玉丶黄玉丶翠玉丶粉玉和碧玉。阿木提老爷本打算送人,但对方却出了事,所以就把酒具存放在奴家这里。若刘郎有兴趣,奴家这就把那酒具取来观赏。」
「善!」
刘进点头。
莱娘起身离去。
也就在这时,酒肆外来了一个老人。
他的衣着看上去有些旧,却保持着一丝贵气。
花白的头发,脸上布满皱褶。
他步履蟎珊,走进酒肆。
恰逢莱娘捧着酒具路过,看到那老人,便笑着招呼道:「太史公,又来吃酒吗?」
那老人笑着点点头。
「一斛折罗曼,一盘葡萄乾。」
说着,他在靠门的酒案前坐下,颤巍巍从口袋里,取出十枚五铢钱,一枚一枚摆放在桌案之上。
「太史公,你稍候,这便送来。」
莱娘笑着说道,便扭动着丰的身体,径自来到了刘进桌前。
「莱娘,有小郎君,便不顾老郎君了不成?」
有酒客忍不住口花花,调戏莱娘。
莱娘顺手从一张桌案上抓起几粒葡萄乾丢了过去。
「便吃你的酒,恁多话。」
「香,真香!」
那酒客也不觉得脏,捡起葡萄乾丢进嘴里。
又笑着说道:「莱娘,来伺候某家来,某家可以保证,比你那位小郎君够劲,哈哈哈!」
一旁的酒伴也笑了,目光扫向了刘进三人。
但是,当他看清楚刘进的样貌时,顿时变了脸色。
原本红光满面,变成了煞白。
他抄起身边的宝剑,狠狠拍了一下那人。
「闭嘴,作死不成?」
「怎地?」
「你看那人是谁!」
「谁?」
「平舆候,司隶校尉。」
「你确定?」
「废话,当日他带人搜查江府的时候,我就在边上。
短短十日,司隶校尉的名声,已经在长安传开,甚至隐隐压住了江充的绣衣使者。
江充的绣衣的确很厉害,战绩卓着。
可刘进是谁?
那是皇长孙,很可能是未来的皇太孙,太子,皇帝—·
他竟然敢当着刘进的面,说出那种言语。
虽不清楚司隶校尉里面是什麽情况,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面可是设立有诏狱。
进得去,出不来!
他下意识朝刘进所在的位置看去。
却发现刘进正看着他。
目光相触,刘进朝他微微一笑,还举起酒杯,朝他晃了晃。
但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更加恐惧。
只见刘进扭头,和旁边桌案前那个看上去颇有英气的青年说了一句什麽,然后那青年也朝他看了过来。
他,他,他————·
他TM在对我笑!
那一刹那间,座下的席榻湿了一片。
但他却顾不得太多,连忙起身,也顾不得朋友的呼唤,跌跌撞撞就往外走。
你,你,你不要叫我名字啊!
他的心里,在呐喊着。
而他的朋友,则看看席榻上的一大片水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莱娘也觉察到了那人的失态,不过并没有在意。
她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到刘进身边坐下,把盒子放在案上,轻轻打开。
那盒子里,有六只色泽不同,却晶莹剔透的酒杯。
杯子的大小约一。
形似美人,腰部收束,正好可以握住,在手中把玩。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啊啊啊,出错了,写的太急,
没有来得及检查,非常抱歉!!)
他下意识的诵出那首绝唱千古的《凉州词》。
莱娘,顿时呆愣住了。
她来长安十载,自然也受华夏文明之薰陶。
虽然说不出来是哪里好?
但她就是觉得,真TM好!
诗词中那种悲怆与豪迈之气,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仿佛见到,十年前被送来长安的途中,那一队队雄壮的汉家铁骑,驰骋西域的风采。
十年了!
在长安十年岁月,她几乎忘却了。
可随着刘进拿起那夜光杯,从口中诵出这一阙凉州词的刹那,她的记忆又苏醒了。
「君———·郎君,好诗!」」
陈毋疾和霍禹也听到了,更呆住了。
那些胡姬,不懂这诗词美妙,确也不再出声。
胡乐声声,本十分美妙。
可莱娘此刻,只觉得太过吵闹。
「刘郎,可否将此诗赠与奴家?」
刘进扭头,看着莱娘笑了。
他轻声道:「此诗,我有大用。这套酒具,我要了!莱娘不必失落,此事你担不起。写信与阿木提,就说我有些生意要与他谈。我希望在岁末,和他在长安畅饮。」
「可奴家还不知刘郎的名字。」
刘进哈哈大笑,起身对霍禹和陈毋疾道:「走了,要是有兴趣,改天再来与姑娘们玩耍。」
霍禹和陈毋疾,有些不太情愿。
但刘进开口,他二人也不能拒绝,便纷纷起身。
「莱娘,刚才你唤那老者太史公,可是司马迁吗?」
「啊?正是!」
刘进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了一块金牌,放在莱娘手里。
「以后酒肆若遇到麻烦,或者有人找你麻烦,便将这金牌与他们看,他们自然明白。」
说完,刘进在酒案上丢下了一镒金,带着霍禹两人离开。
在走出酒肆大门的时候,他停了一下,朝司马迁看去。
有点失望!
在他的想像中,这位名流千古的太史迁,不应该是如此颓废的模样。
可想想他的遭遇,似乎一切又都能说得通了。
他走出酒肆,而后对陈毋疾低语两句。
陈毋疾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莱娘拿着金牌,露出疑惑表情。
金牌正面,有司隶二字。
而背面,则是一个『刘』字。
没有拿到那首诗,她感到很失落。
而刘进的交代,又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而这时,之前逃走的酒客的同伴走了过来,拱手道:「莱娘,还请你回头在那位郎君面前美言几句。刚才任咸只是吃多了酒,胡言乱语,绝无冒犯的心思。」
说完,他看了一眼莱娘手里的金牌,脸色又是一变,拱了拱手,便匆匆离去———·
心里面,羡慕的要死。
这胡女真是好命,有了这块金牌,从今以后,折罗曼在长安城中,无人敢再寻畔。
莱娘能猜出,刘进来历不凡。
但他让她写信给阿木提老爷,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珠子一转,她来到了司马迁的身边。
「太史公,酒还可口?」
「怎不可口?若不可口,我又怎会花十钱来品尝。」
「切,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葡萄酒,是从北山以西的安息国运送而来,和北山以东产的葡萄酒不一样。十钱,奴家可是给了你便宜呢,
你还不领情。」
「哈,我自然是领情的。」
司马迁捻起一粒葡萄乾吃下,而后又吃了一口酒。
「莱娘,要问我什麽事情?」
「嘻嘻,就知道你这样的老爷,奴家瞒不过。」
她说着,把手中金牌放在案上。
「那小郎君要奴家联系阿木提老爷,而且要阿木提老爷年底前赶来长安。你也知道,如今已经入冬了。阿木提老爷的年事已高,又怎可能会冒着严寒前来?
可我又怕耽搁了大事,所以想请教太史公老爷一二那小郎君,连名字都不说,只借了鲁王世子的名字,奴家写信都也不知该怎麽写。」
司马迁微笑着,拿起了金牌。
刚才刘进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也留意到了。
那,应该是个宗室子弟。
不过,好大的口气司隶?
司马迁愣了一下,忙翻过金牌,就看到了那个『刘』字。
「嘶!」
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忙起身走出酒肆大门,向左右张望,却不见了刘进等人的影子。
「太史公老爷,你这是为何?」
司马迁回到了酒肆里,在酒案前坐下,嘿嘿笑了起来。
「莱娘,恭喜你了!」
「啊?」
莱娘仍旧是一脸茫然。
司马迁一口饮尽了斛中葡萄酒,砸吧砸吧嘴,伸手又去拿葡萄乾,却被莱娘一把抓住。
「我的好太史公老爷,你倒是与我说个清楚啊。」
「没酒了!」
「古力娜扎尔·拜合提亚尔,快拿酒来,顺便再取一份羊腿肉,和一盒酸奶酪。」
莱娘没好气看着司马迁。
「太史迁老爷,现在可以说了吧。」
「知道这两个字怎麽念吗?」
「我会说,但不识字。」
「这两个字,念做『司隶」。我与你讲,这司隶二字,有很多种说法,
拼在一起,便只有一个解释。」
司马迁笑眯眯的说着,一双大手,还握着莱娘的手不肯松开。
莱娘没好气的看着他。
她突然凑了上去,柔声道:「太史公老爷,要不奴家再让你摸摸奴家的雷?」
「咳咳咳——·
「你这女人真不要脸,明知道—·.
但那只不老实的手,还是忍不住伸了过去。
莱娘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了。
老家伙那啥没了,还有这份色心,倒也是有趣。
不过她和司马迁也熟了,所以也不是太在意。
给了他一个媚眼,轻声道:「待会儿古力娜扎尔若看你这模样,还会不会还你阿翁呢?」
「呵呵,好吧。」
一个带着西域风情的少女,送来了葡萄酒,烤羊腿肉和一盒酸奶酪。
「阿翁今日怎恁好心情?」
「哈哈哈,你家莱娘想吃老夫的便宜,却被老夫阻止了!」
「吁!」
古力娜扎尔吁了老头一声,便笑着走了。
「莱娘,你有了这块金牌,可一定要照顾好古力娜扎尔。」
「我也想,可—..—」」
「你听我说!」司马迁收起了那老不正经的笑容,轻声道:「这枚金牌上的两个字,读作司隶,代表着司隶校尉所属。而它是用黄金打造,便说明其主人地位不低。
司隶校尉,你知道吗?」
莱娘张大嘴巴,点了点头。
「司隶校尉,皇权特许!长安城里,谁人不知?太史公老爷,你是说这块金牌——..—
「金牌背面那个字,代表着主人的身份,读作『刘』,你现在明白了?
「不明白!」
她就是一个酒肆的胡姬,怎能读懂这其中的意义?
「好吧,那我说清楚些。
司马迁低声道:「而今司隶校尉里,有两个姓刘的。一个是八从事之一,刘德。」
「德老爷我认识。』
「那就是了,不是刘德,那就是另外一个。」
「谁?」
「当今陛下之长孙,平舆候,司隶校尉刘进。'
司马迁说着,便指了指那个『刘』字。
「他既然开了口,你家那位阿木提老爷就算是重病卧床,也会冒死赶来长安的。」
莱娘那张小嘴,长的老大。
「太史公老爷,你是说刚才那位———」·
司马迁,点了点头。
「我的天,我———.—-我刚才居然唤他刘郎。他还摸了我————·
「嘘!」
司马迁连忙捂住了莱娘的嘴。
「知道就好,记在心里。莱娘,老夫刚才恭喜你,就是恭喜你以后在长安城里,再也不是无根浮萍了。那位郎君既然把金牌与你,便是说明他会护着你。但这种事,你可千万不要与任何人说,便是阿木提也别说。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
莱娘连连点头。
那张白皙的俏脸,浮起了一抹红晕。
「太史公老爷。」
「嗯?」
「你说,我能不能把古力娜扎尔送与郎君做婢女呢?」
「阿?」
「你也看到了,古力娜扎尔长的那麽美,留在我这里,早晚会被人——
哪怕有这块金牌,我还是不放心。倒不如留在郎君的身边,早晚伺候郎君,
也是福分。」
「哼!」
司马迁闻听不禁冷笑。
「多喝点,睡觉去吧,梦里啥都有。』
「怎地,古力娜扎尔不美吗?」
「美!」司马迁正色道:「可不是美就能到那位郎君的身边,得找到机会才行。」
「难?」
「很难!」
莱娘闻听,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也知道很难。
但,总可以想一想吧!
司马迁今天吃美了。
两斛葡萄酒。
一盘羊腿肉。
还有可口的葡萄乾。
临走的时候,他还带走了一盒酸奶酪,准备晚上整理了竹简之后,再来品尝。
天冷,也不用担心酸奶酪会变质,对不对?
他晃晃悠悠,走出了西市门囿。
正要往家走,一辆马车突然拦住了去路。
车帘一挑,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
「太史公,殿下有请。」
「啊?」
「上车吧。」
司马迁一眼,便认出了那青年。
赫然是刚才陪着刘进一起的那个人。
他犹豫了一下,旋即便上了车。
托刘进的福,他次子司马观(同观)和女婿杨敬如今都有了差事。
杨,风光的很。
司隶校尉几次行动,也让他大出风头。
弘农杨家,已经派人与他联系,希望他能予以关照。
同观相对低调一些,在虎豹营骑中出任佐史,年俸三百石。
听上去不多。
但事实上,每个月就有37斛的粮食。
如果换算成五铢钱,那就是接近五千钱。
五千钱,不算多。
却足以让司马迁的生活改善。
这不,他现在都有闲钱来酒肆里骗吃骗喝了·—·—·
虽然他也知道,同观之所以能入虎豹营骑,是刘进看了史全的面子。
但他还是非常感激。
今天刘进既然邀请,他也很想去见一见,这位进几个月里,声名鹊起的皇长孙。
同时,他也想知道,汉帝对他的惩罚,是否已经结束。
马车,行进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停了下来。
陈毋疾先从车上下来,掀起车帘,伸手做出扶之态。
这是礼节!
但司马迁却不敢托大。
毕竟,他如今还是一个犯官。
「这里是—.」
「这里便是长信宫后殿,司隶校尉后宅。太史公,请随我来,殿下怕已等候多时了。」
司马迁忙梳弄一下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装。
「小郎君,我可有不妥之处?」
陈毋疾笑了笑,轻声道:「非常妥帖。」
「那请带我前去拜见殿下吧。」
「请随我来。」
陈毋疾在前面带路,领着司马迁穿过了曲折豌的长廊,来到一座阁楼前停下脚步。
之前在酒肆里见到的另一个青年,正从里面往外走。
「殿下可空闲?」
「哦,殿下就在里面,正等着太史公呢。毋疾,你带太史公进去吧,殿下吩咐我了一件事情,我要去找黄长史商议。太史公,霍禹便先告辞了。」
说完,霍禹便匆匆走了。
「这是殿下的书阁,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太史公请。」
司马迁忙随着陈毋疾往里面走。
一入书阁,便见大厅里摆放着一尊鼎炉。
鼎炉里燃着火,火焰熊熊。
把屋外的寒意,都拒之门外。
「刚才那位小郎君?」
「那是光禄大夫霍光之子,霍禹。」
同马迁闻听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光彩。
他可是知道,霍光对太子一脉一直保持距离。
而今却突然把儿子送来刘进的身边,是不是也预示着,霍光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他胡思乱想着,便来到了楼上。
这里,摆放着一排排的书架。
书架上,则是一书简。
看到这些书简,司马迁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他可是听说过,长信宫里有一座书阁,名为仓颉阁。
自太宗皇帝开始,几位皇太后都喜欢藏书阅读,而那些书都放在这仓颉阁之中。
可惜,后来长信宫没落了。
书阁里虽然有人打理,却再也没人能够观阅。
汉帝把长信宫赐给皇长孙做官署,也说明了这位皇长孙,如今确是圣眷正隆。
刘进,正在看书。
见司马迁来,忙起身相迎。
「刚才在酒肆里见太史公,便想要拜会。可-—----所以冒昧请太史公来,
还请见谅。」
一个『可」,司马迁心里顿时一沉。
看样子,陛下犹在嫉恨他。
否则刘进又何必偷偷摸摸把他找来?
大可以光明正大一些!
他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失落,但仍保持着平静,抱拳躬身一揖,「罪臣司马迁,拜见皇长孙平舆候殿下。」
「哈,太史公不必客气,我们坐下说话。」
说完,刘进对陈毋疾道:「毋疾,与伙房说下,做些好菜,我要与太史公畅谈。」
司马迁这心里,便是一暖。
人情冷暖!
自从他腐刑赎死之后,便见惯了。
昔日很多朋友,都远他而去。
一来嫌弃他是个阉人,二来则是汉帝那句『不复用司马后人』的话,让人心惊肉跳。
也亏得那几个好友帮忙。
司直田仁。
好友任安。
还有史全———.
说起来,他司马迁春风得意的时候,对史全不是太看得上。
但是在他落难之后,史全却全心全意的照顾他,甚至还帮他的儿子找到了差事。
这份情谊,他牢记心中。
可他现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帮不得史全太多。
也幸亏,史全有刘进这麽一个外甥。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长安县,如今确是风生水起,地位提升了不少。
「殿下找我一废人来,有何吩咐?」
刘进沉默片刻。
突然开口道:「太史公,你那部着作,是否已经完成?」
「阿?」」
「我读过你所着货殖列传。」
司马迁,激动了。
他沉声道:「已完成大半,只是尚未收尾。特别是征和年来的事情,迁还未有思路。」
我就知道,你没有思路。
刘进看过《史记》。
史记中,多巫蛊之祸的描述非常混乱,也非常少。
所以到现在,刘进也无法从史记中获得太多的信息,只能依靠着系统的帮忙。
而事实上,即便是系统,也只能给予他一个非常模糊和笼统的线索,
估摸着,是他不敢写。
巫蛊之祸之后的情况,他不清楚。
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极为混乱的状况。
那种情况之下,莫说是司马迁不敢乱写,换做任何人,都不敢乱写。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司马迁的这种恐惧,才使得史记能够得以流传。想想看,如果司马迁写的太过详尽,之后汉宣帝能否认可这部史学着作,都怕是一个问题。
「我喜欢太史公这部着作。」
「多谢殿下喜欢。」
「但我更希望,能使此书得以传播。」
「阿?」
「当然,马上传播,也不是时机。我希望可以选几部文章,命人制作成书,加以推广。
比如,太史公的货殖列传,比如先秦时期的事情。
我是觉得,读史可以明智!我坚决认为,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
陛下虽怪罪太史公,乃私怨。但太史公所着史书,乃为千秋记,不可混为一谈。」
「但若陛下怪罪?」
「我一力担之。」
司马迁突然起身匍匐在地。
「若此书能得以传续,迁便死也感激涕零。」
「矣,不至于,不至于!」
刘进说到这里,话锋却突然一转。
「不过,我觉得太史公着史,有些缺憾。』
「有何缺憾?」
「我汉家的忠臣良将若璀璨星河,何以太史公只专着与李广与李敢这些人?而卫候与霍骠骑武功赫赫,只有只言片语?太史公莫以为我偏向卫候,
实凡日月所照,江海所至皆为汉土。卫候与霍骠骑扬我汉家雄风,令匈奴只敢悲歌: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此扬我汉家之威,令蛮夷知晓,什麽叫做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事情,必须大书特书方可。」
一开始,司马迁听到刘进说他着史有缺时,心里很不高兴。
我承认你皇长孙有本事。
但专业的事情,要有专业的人来负责。
你懂个屁的『着史』。
可听完了刘进的话,他却呆愣住了。
突然,他问道:「那匈奴人,果然如此做歌?」
哦·.·
我好像玩砸了。
这首匈奴歌,好像是在魏晋时期才创作出来。
我·——·
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刘进是绝不可能改口的。
他咬着牙说道:「自然!」
「哈哈哈,若真如此,确需详述,如此方扬我汉家威风。』
「对嘛,你得这麽写才行。你得让陛下愉悦-——-而且,这是事实,谁敢质疑?」
「不错!」
「另外,太史公可为李陵喊冤,却为何不为苏子卿说话?」
「他?他不是还在匈奴吗?」
「那太史公可知苏子卿在匈奴过的是什麽日子?他可未曾投降匈奴,反而对我汉家忠贞不屈,被发放去了北海苦寒之地。那里常年是冰天雪地,食物匮乏。匈奴人与苏子卿说,要公羊产羊才会放他回归。
可即便如此,苏子卿却未曾屈服。
卧雪噬鼠,草木果腹。然我听说,他仍怀抱节杖,在那冰天雪地之中坚守!
可我朝堂之上,竟无一人为他说话,任由他在那冰天雪地里,苦苦挣扎九载,依就忠心耿耿。」
「竟有此事?竟有此事?」
司马迁闻听之后,忍不住大声哭泣道:「迁该死,迁该死,竟使如此英雄蒙冤。
若非殿下,迁实不知子卿所受苦难。
殿下,迁愿为子卿单独立传,使他得世人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