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芳一句话说出来,一旁的刘符也不再挣扎了。
尚且年幼的刘符并不是什么聪慧异常的人,没有太多经历的刘符在看到了这村中百姓的穷困之后。
他想到的是亲自加入其中,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这件事情。
或许是从小就不断有人告诉刘符,不要给自己的父亲制造什么麻烦。
所以他不知道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权柄去找冯习等人调拨马车和牲畜,更没想过自己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让这些人离开这片并不容易生存的地方。
而且可以给他们寻找到一处相对安稳的土地。
此时听到了麋芳的话语之后,刘符也是脸色有些尴尬,同时心中感慨还是自己的舅父经验丰富。
可下一刻,刘符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自己的舅父已经给出来了如此的好处,但对方....好像并不想领情。
“小人...小人感谢将军,只不过我等都是一群没本事的,如今在这一方土地都生活的很好很自然了。
虽然说这日子过的苦一些,但也不是活不下去。
这迁徙...还是算了吧...”
“麋某给你们调拨牲畜和车架,让人帮助你们迁徙!”
“这...倒也不用麻烦...”
“为什么,你总是要给麋某一个交代的,为何不肯离开?”
“我等..我等...只是习惯..”
“习惯这种饿着肚子的日子,习惯于这种水都需要去十几里外的地方去取,习惯于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我等...”
“如果你们实在是编不出来什么好的理由了,麋某给你们一个理由吧。
你们在这里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可不在这里又能如何呢?
你们在这里的除了躲避战火之外,应该还有一个原因吧...为了避开赋税!”
随着麋芳的话语,里正的脸色也终于彻底的变了,一旁的秦戚等人也再次抽出来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刻意逃避赋税者,当流放!
若有反抗者,可杀!
麋芳说完这句话之后,看着同样脸色大变的刘符,再看看面前满脸惶恐的里正,最后缓缓站了起来。
“麋某可以再次给你一个机会,解释清楚了...麋某就不杀你!
今日的事情,麋某也就当做不知道,你们这个村子...日后如何,麋某也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将军!”里正看着面前的麋芳似乎也是彻底放弃了挣扎,只能提泪横流的朝着麋芳说着自己的委屈。
“我等也不想如此啊,我等不是贱民,也不是不肯缴纳税赋,只是我等当真缴纳不起啊!
若只是田赋,人头税,我等不至于如此啊,我等就算是辛苦一些,这是可以做的。
可这些那才够什么钱?
我等当初在外面,月月缴纳赋税,各种名目的税赋我等听都没有听说过。
那县中的都尉月月来寻找我们,说我们做这个得缴税,做那个也得缴税,种田得缴税,开渠得缴税,种上瓜菜也得缴税。
我等用柴火有柴税,出门买布匹有过路税,入了城有入城税,出了城还有出城税。
我等自己织布得交蚕赋,交布匹税。
我等若是自己私下里卖些东西补贴家用,还得缴纳什么商贾的税...
年年来,月月来甚至到最后三五日就要来一次。
若是不交,那就是一顿暴打,从家中抢了能抢的。
若是最后我等家中没有可抢的了,那就让我等去做徭役,去修城墙,去修驰道,还要我们自己带着饭菜每日才能够抵六钱。
六钱啊...我等每日欠下来的都不止这些,我等能够怎么办啊!
最后没办法,我等只能卖了田,卖了屋,最后无奈才...”
“才落了草,当了寇匪!”麋芳替这老者说完了最后不敢说出来的这句话,同时缓缓看向了周围残破的村落,“还真是...这年头寇匪做到你们这份儿上,也不容易了。”
“将军,我们都是穷苦人家,我们...我们也不敢杀人,就是想要活着...我们...”
“你们想要活着,那麋某倒还有几个问题。”麋芳这一次缓缓蹲到了老者的面前,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但利刃却已经架在了老者的脖子上,稍有妄动立刻就是尸首分离的后果。
与此同时,秦戚两人也直接大手一挥,数十名精锐将士立刻冲了出去,在一片鸡飞狗跳和惊慌失措的惨
叫声中。
村中足足一百多名身穿破衣烂衫,大半连鞋子都没有的村民就被全都带了过来。
这些人无一例外,脸上惊慌失措,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看着麋芳和周围那些将士们更是浑身颤抖。
“别着急哭,麋某的问题没问完,问完了你再说要不要哭。”麋芳将老者脖子上的利刃挪开了一些,让老者身上的颤栗轻了三分。
但下面的几句话直接让老者彻底无法回答了。
“你们躲到了这里,那我等的赋税要从哪里收上来呢?”
“即便是那些麋某都不知道的破税,这田赋和人头税总是要有的,你们若是都不交了,那我等要怎么养育那些官员,训练那些将士呢?”
“若是没有钱粮了,那我等的兵马吃不上饭了,那他们还会不会为了我等和敌人厮杀呢?”
“若是我等麾下的将士们都不想厮杀了,甚至放任敌人进来了,那...你说日后你们的头顶换了主人,你们的日子会更好过,还是更难过呢?”
几个问题问的老者压根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不过就是一个升斗小民,活都活不下去的老东西,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麋芳也知道他回答不上来,但是他还是问出来了。
因为在问完了之后,他直接将目光看向了同样是缓缓来到了自己身旁的刘符。
“符儿,你说舅父刚刚的那些问题,应该怎么回答?”
“.....”刘符看着面前的麋芳,再看看那已经开始散发骚臭味道,下半身湿漉漉的老者,最终还是吞咽了一口口水之后,朝着麋芳反问了一句。
“可若是他们都没了,那我等是不是同样也收不上任何的钱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