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禾回到厢房,神秘兮兮的从柜子里取出来一个红木匣子。
她的手指很匀称,薄薄的皮肉包裹着匀称的骨头,手背甚至能清晰看到浅浅的青筋纹路,像是白瓷上淡淡的花纹,美丽又脆弱。
念一接过她解下的狐皮大氅,挂在大红酸枝衣架上。
她手里捧着沉甸甸的盒子,又坐回了榻上。
念一坐在床边,看着她打开那个红木匣子,上次看到她打开还是之前带着她回广元那次说要拿银票给沈承民翻修药铺。
只是药铺还没修便塌了,人也不在了。
沈昭禾将盒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里面还有一个红木小盒子。
她将那个小一点的盒子拿出来送到念一眼前。
“念一,生辰快乐。”
念一看着沈昭禾白净的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过于灿烂仿佛是天边的太阳掉下来了一团火焰,燃烧着蔓延着将她吞噬,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化成了灰烬,鼻子不禁有些泛酸,如果她当时不带她一起回广元就好了。
念一承认她当时的私心,她看不上严澈,厌恶严澈靠近她。
可是她自己呢,若不是她当时自私的想要让姑娘一同陪她回广元,姑娘的就不会遭遇那场坍塌,她现在仍旧是好好的,老爷生前那般精心呵护的人,此刻却……
念一没有打开那个匣子,只是那匣子的漆面上却多了两滴水渍。
她指尖带着轻颤打开那个匣子。
是一条琉璃璎珞。
“之前听你说,你那边女子十八生辰,家里人会给她准备一条璎珞……
念一感觉眼眶的温热仿佛是朝她袭来的巨浪,将她卷入的水底,耳朵也被水淹没了听觉。
模模糊糊仿佛看到那年上元节踩在高高的凳子上卖艺时候,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一个穿着藕色披风的小姑娘,坐在沈承民的肩膀。模样与她差不多大,一双清澈眼眸中在人群中与她对视,风轻轻吹动了她身上的斗篷,像是被风拂过莲花轻轻摇曳。
念一那时候脚下踩着飘摇的凳子上,眼睛里满是羡慕。
后来她失神从高空的凳子上跌落下来,下坠中看到沈昭禾被一双大掌捂着眼睛。
再次醒来,她看到一张脸,虽然上元夜里没有看清那小姑娘的五官,可是她觉得面前的人就是那晚穿着披风的人,她也不知道为何这般笃定。
那双眼睛圆溜溜的透漏着一丝好奇的看着她,她的睫毛像是月牙一般,轻轻翘起,掩映着她那双清澈如泉的眸子,脸白白净净的比那桃子还要粉嫩。
而后看到是她脖子上垂着的一个碧绿的玉蝉哨子。
沈昭禾翻看了一席,纸张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是茶楼的契书,当时就是以你的名义签订的,以后这茶楼就辛苦你了。”沈昭禾手指抚摸着那契书右下角的薛念一三个字,指腹还能感受到那墨迹的凹凸痕迹。
“这些银票你拿着,你之前说过你想去行走江湖的,吃喝住行是少不了银钱的,以后若是嫁人了这就是给你的嫁妆,还有这些是那些花茶的配方,这里还有……”沈昭禾语气平淡还带着几分洒脱。
念一的思绪慢慢回笼,对着那双眼睛,刚刚沈昭禾说的什么她都没有听清,看着沈昭禾不知何时放在她手里的那个木匣子,最上面的是茶铺的租赁契书。
念一根本不想懂她这话的意思,语气满是抗拒,“我听不懂。”
沈昭禾指了指她手里的璎珞问:“不喜欢吗?”
念一看着那个琉璃璎珞目光带着死寂,她将那个装契书的匣子合上推回沈昭禾面前,“喜欢,很喜欢。可是其他的我听不懂。”
念一站起身子后退,她慌忙身子前倾了些拉住了她的衣袖,“念一。”
“我听不懂。”念一再次重复着那句话背过身子,好像就后面跟着一把刺刀追着,她大步离开,装作没听到身后那声音的呼喊。
沈昭禾慌张光着脚下了塌,急匆匆的想要去追赶念一的脚步,眼睁睁直到厢房门打开又关上。
人没追上倒是开门瞬间的凉气先袭了过来。
沈昭禾呛的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感觉天崩地裂连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出来。
她扶着桌子弯着腰,感觉背后有一双手在拍着顺着她的背,熟悉的力道她不看也知道是谁。
脸都被咳的泛红,眼眶都带着湿润,缓了好一阵子才过来。
念一看她光着脚,白生生的就像是夏日荷塘里的削了皮的藕。
她看着念一始终垂着头,就知道念一这是哭了,“我的身子我最清楚。念一,我想要莲瓣粉的。”
这句是真的没听懂。
念一扶着她回了榻上,声音仿佛是被被寒冰冻住了,生硬的应了一句,“嗯。”
沈昭禾看着念一情绪没有那么抗拒了,试图逗逗她,人本来都会死的,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她既不是冻死的,也不是饿死的,不是很好吗?
“碑上面能画点桃花吗?荷花也行。”
“好。”念一被她着莫名其妙的要求逗笑了,一时间不知道难过还是开心,“我去看看若水的药熬好了没?”
她看了看手中的那个匣子,叹了口气。
又想起了从前在广元一个算命先生说她天煞孤命,活不过八岁。
现在她真想将那个人揪出来,在他面前大摇大摆的转两圈,让他看看清楚,她不仅活过了八岁,而且多活了整整九年。
阎王爷已经多给了她九年还想要多活几年,她感叹自己是不是有些贪心了。
她还没活够。
严澈那个木头还没张口。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
明年爹娘的祭日她还要去烧纸呢?不然那边没银钱花,他爹娘是不是又要受苦了。
不过她阿娘十八便走了,那在那边是不是会变老呢?还是一直都是十八的样子呢?
那他爹去了那边已经是快四十的老头了,阿娘才十八的话?两人年龄几乎都要差辈分了,那他爹在那边会不会别人以为他们是父女不是夫妻呢?
那要是她也去了那边,年龄岂不是只比她娘小一岁,还是叫阿娘呢?到时候是叫阿姐呢?
沈昭禾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这般稀奇古怪的想法。
严澈脚步带着急切,从书房走出来,回想着近些日子与沈昭禾的相处。
最开始他看不懂她的手语都是念一代为转达。
若是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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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身边,她便以簪为笔,一字一画写在他掌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用手指在她掌心描画的,严澈已经记不清了,除了之前去随曹监运押送军饷去边塞那次祖母在身边,她不得已做戏的时候。
更早开始时什么时候,严澈却有些想不起来。
好像把她会写在他掌心沟通已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习惯到他都忘记了,她最开始是用簪子在他掌心写字的。
但是他此刻却知道了她对他不是全然无意的。
他脚步急切,衣角伴随着脚风翻飞。
沈昭禾想的入神连身边站着个人也浑然不觉。
“在想什么?”
冷不丁的声音吓得沈昭禾肩膀抖了一下。
严澈半跪在床边把她的被子掖了掖,将她手里的木匣子抽出来,放到床边的凳子上在她手中塞进去了一个暖炉。
“在想什么?”严澈半跪在床边抬头仰着她。
灯火映在他的眼睛里摇曳,在他高挺的鼻梁下投下一片阴影,那阴影随着烛火来回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像是水浪来回拍打着岩石。
“知行,你后悔吗?”她想问问清楚,她怕等不到严澈主动开口了,她迫切的想要从他口中知道准确的答案,你后悔新婚那夜的一封和离书吗?
严澈看着沈昭禾漆黑的眸子,那眸子仿佛黑洞一般将他吞噬。
他没懂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可是看沈昭禾灼灼的目光他好像明白了她在问什么,“后悔。”
后悔新婚那夜给她一纸和离的决绝,他确实过于混账,甚至还十分上心的为她另寻良配,往日的一幕幕化作一把利刃将他刺的鲜血淋漓。
“昭昭,”严澈眼眶泛着红,仰这头看着她,呼吸此刻变的紊乱,“我心悦你。”
她笑的得意,声音不轻不重,“我知道。”
严澈怔怔看着带着些傲娇的沈昭禾,像极了一个高扬着尾巴的玉面狐狸,带着玩味的笑意审视着他。仿佛是战场的胜利者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手下败将。
他此刻像是一只拉满的的弓,紧绷着蓄势待发,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峥鸣音,被弹开的弓弦断裂,弓体随即裂开。
严澈瞳孔颤动,他嘴唇张了张,眼角有温润的液体滑落。
随即那温润又被一片柔软覆盖拭去。
沈昭禾看着他眼尾的猩红,右手拇指摩挲了刚刚拭去的泪,湿湿的。此刻他鼻尖泛着微微的红,看起来委屈极了,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来,可是想着他平日克己复礼清冷自持的样子,却又忍不住想要逗弄他。
“很委屈?”沈昭禾身子微微前倾一下,一手轻轻拉着严澈的衣领,指腹落在他衣领上的花纹上,将指尖那份湿热印在衣领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纹。
严澈眼睛直盯着她,嘴唇蠕揶着开口,“不委屈。”
话刚说完,感觉衣领被揪住,身子被一道力量带着前倾,看着沈昭禾脸慢慢靠近,她柔软的唇瓣越来越近,严澈不禁闭上了眼睛。
却感觉身上那重量欺了过来,片刻后他预想中的温热迟迟未来。
怀里的人好像睡了过去,丝毫未动。
“昭昭?”严澈一手抚摸上她单薄的背,能清楚摸到她脊骨的骨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