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东曦只是亲自将楚伶送回了上清殿，到底没执意做到最后。
傍晚，元隐只身来到上清殿，却见这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来来往往有许多前来道贺的仙家神官，琳琅满目的宝物堆满了上清殿的院子，四五个仙侍正在清点记录。
楚伶被簇拥在众仙神中间，显然很不适应这种打官腔的场面，眉眼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
若是换做以前，楚伶压根儿不会让这群人进上清殿的大门，更别说浪费时间跟他们虚与委蛇了。
元隐既心疼又生气，走过去替楚伶解了围，带人出了上清殿。
两人一路沉默沿着星河走着。
终于，元隐沉声问：“需要委屈自己到这个地步吗？”
“嗯？”楚伶顿足，莞尔道：“哪里谈得上委屈，又不止我在逢场作戏。殿下以为，若非有那位指示，那些人能进上清殿？或者，愿意进上清殿？”
侧过身看着眼前流光璀璨的星幕，叹道：“就像这些星星，分布在哪，如何罗列，全看布星神官的心情，而星星是没有选择权的。”
那些人迫于东曦的君威，即便厌他媚上也不得不去上清殿祝贺，而他楚伶为了作出一副乖顺的姿态打消东曦的疑虑也不得不作戏奉陪。
“对不起。”
“殿下为何道歉？”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殿下今日不还帮了我？”楚伶偏过头冲一脸沉重的元隐眨了下眼睛，那张精雕玉琢般的脸陡然生动起来，看的元隐一怔。
“清渊，你似乎……变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若一点变化没有才奇怪吧，我好歹也做了两世的凡人啊，七情六欲尝了遍，哪能回的到过去那样？呵，不过回忆起来倒是比我过去万年的岁月都精彩的多。”
元隐眼里也浮现回忆之色，苦笑着揶揄：“是啊，能不精彩吗，两世为人也就活了数十载，人间酷刑却叫你一人受尽了。”
楚伶笑笑，叹了口气说：“遗憾啊！”
“什么？”
“还有一仇未报，想来是没机会了。”楚伶抱着胳膊，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被利刃割开的痛感，眼前落下一颗星尘，他伸手接住，看着星尘明灭闪烁了几下后化作星光散尽，感慨道：“没想到我竟也结怨生出执念了。”
元隐压下心头的不安，大手一挥道：“胡说什么，怎会没机会，待此间事了，我陪你一起去报仇。”
楚伶轻轻应了声“好”，然后转身往回走，“回去吧，殿下不必觉得对不起我，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结果如何，从来与旁人没有关系。”
元隐跟在后面，刚才还勉强挂着的笑一点点沉下来。
他多希望楚伶不要总是这样孤身涉险，同时还将身边所有的人顾及周全，甚至连歉疚的余地都不留给他们。
这份体贴温柔，谁配的上啊？
他们这群自私自利心脏至极的人，真的不配。
他多想楚伶也和他们一样，在触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多为自己谋算，为此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折任何手段。
可……那是楚伶啊！
至纯至净的上古莲族后裔，生来就是为了守护苍生而非算计人心的。
他突然觉得东曦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楚伶就不该出混沌之海，理应于三界之外俯瞰芸芸众生。
本以为众生皆苦，偏偏出现一个不染纤尘的神明独坐高台悲悯众生，任谁见了不想将其扯下来，同染一身污俗浊欲？
他抿了抿唇，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一丝难堪。
一路无话。
***
与此同时，本该在九重雷火狱受刑的扶桑被人暗中带到了玄华殿。
不过才短短几日，这位以往仗着与楚伶关系好，又得东曦信任而风光无限的上仙，已被折磨的只剩满身狼狈和一腔怨恨，丝毫不见往昔的和煦温柔与矜傲风骨。
跪在冷硬的地上低着头，发丝凌乱衣衫褴褛，气息弱的像随时会熄灭的风中残烛。
东曦踱步来到他身前，蹲下身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与他目光平视道：“扶桑，知错了吗？”
“臣，知错。”
“嗯，说来听听错在哪儿了。”
“臣不该妄图劫狱带走清渊上神。”
“还有呢？”
“……”
“你不说，孤来替你说，你为一己私欲勾结魔族，暗中对付上神清渊在先，擅自将三州封地拱手送给魔族在后，若孤所料不差，你此番劫狱救他是假，企图害他性命夺他本源才是真。扶桑，孤说的对不对？”
“呵，君上既然都知道了，还问臣做什么？”扶桑笑了笑。
东曦眼底全是阴戾，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力道大的立马就见了血。
“恶毒！在孤这里你处处模仿他，为了取而代之不折手段，你那点小心思真叫孤恶心。”
“原来君上都知道啊！”扶桑摸了下嘴角，看着指尖都血迹，苦笑了两声，接着看着东曦嘲讽道：“论恶毒，论恶心，臣哪里比得上君上？
君上为了得到那人而使的手段，比之臣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先是在其轮回之际，插手分裂出其半魂轮回到没有洛念瑶的异时空，企图在这个世界与其半魂转世做一生伴侣。
然而屡遭拒绝恼羞成怒，竟下令雷公将人劈死，送此半魂回到正轨，却故意抹除了另外半魂转世的大半记忆，只留下一些糟糕的记忆给此半魂令其憎恶洛念瑶。
啧，当初我都想为君上此举鼓掌。暗中窥视着这对原本相爱的两人互相伤害的感觉一定很爽吧。”
“君上用尽手段折了那人的傲骨，强迫其跪在面前予取予求的感觉是不是想想就能君上情难自抑啊？”
“君上，你的这份喜欢，才真的叫人作呕吧！”
扶桑每说一句话，东曦的脸色就铁青一分，直到最后阴沉的都能拧出黑水来。
意外的是东曦居然没有再动手，反倒病态般笑了笑道：“嗯，你说的没错，确实很爽，并且看他想反抗却无能为力，明明感到恶心却只能委身求欢的样子，更爽。”
扶桑看着，忽然觉得不寒而栗，语气怜悯道：“能得君上青睐，他还真是……可怜。”
东曦居然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如情人般深情道：“可你不早就知道这些了，不还是处心积虑想得到孤的青睐？”
扶桑一愣，惨笑道：“是啊，伴君如伴虎，臣是疯了，才敢谋君之爱。”
东曦拿出一枚灵石塞到他手里，他认得，那是专门用来记录某些事件的灵宝。
“替孤去一趟魔界，将此物交给洛念瑶。”东曦动作甚是温柔的替他整理了下头发，凑近捏了捏他的后脖颈极尽撩拨，语带诱惑道：“做好了，孤不仅免你一切罪行，还会满足你心中欲念，可好？”
扶桑紧紧握着手里的灵石，为被东曦触摸过的地方发热发烫而感到可耻，明知道东曦不过是在利用他，可他居然为了这一点点超越君臣近乎情人才有的亲昵而感到心猿意马，他真是没救了！
想要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问句：“这里面记录了什么？”
东曦温声道：“能诛心的东西。”
说完松开手，又拿出一个翠色的玉瓶给他道：“这是九转圣灵丹，服下后可以疗愈你身上的伤。”
他接过，意味不明的笑道：“君上可真舍得。”
“孤从不吝啬收买人心，更何况还是未来枕边人的心。”
东曦的容貌实在生的极好，特别那双金眸敛去威严时，温和的像是盛满了阳光似的，当含着深情凝视着你的时候，直能暖到人心坎里。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残酷无情的君主俯首相待的柔情。
哪怕是假象，也叫人趋之若鹜。
“……”
扶桑心里很明白，从他没有断言拒绝的那一刻，他就被拿捏的死死的。
心中凄然，面上却笑道：“那臣向君上讨点甜头不过分吧？”
东曦亲了下他的额头，在他耳边道：“回来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