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楚伶正盘膝坐在床上调息养神，忽闻一阵敲门声，只好敛息开口道：“请进。”
一个少女端着一盆清水战战兢兢的推门进来，先是对楚伶福身问安，颤声道：“早膳已备好，楚仙君洗漱完，请随紫玉过去膳厅用膳吧，昨日一起进府的另外两位公子应该已经过去了。”
楚伶看了看她，不解的问：“你在害怕？”
紫玉慌乱的摇头道：“没没有，花姐姐说仙君最是人美心善，我不怕，只是本能慑于仙君威压，紫玉失礼，对不起。”
“……”楚伶默了一瞬，道：“无碍，放下东西先出去吧。”
普通妖族会本能的害怕神族。
那是刻进骨血里的惧意。
所以即使楚伶早已收敛了上神威压，但是对于眼前的少女来说，如此近距离的同处，还是会让她感到窒息般的难受。
紫玉如蒙大赦，感激地谢过楚伶后便逃也似的窜出了房间，顺带还关上了房门。
不消片刻，换了身衣裳的楚伶拉开门出来。
紫玉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楚伶道：“劳烦紫玉姑娘带路。”
“啊，是。”紫玉忙应了一声，接着像是想起来什么，拿出一封信道：“对了，这是花姐姐让我交给你的。她说要离开几日，几位在府上居住，尽可随意，如果需要什么跟我说就好了。”
楚伶眼神微闪，接过信封收起道：“嗯，知道了。”
紫玉欲言又止。
楚伶问：“还有什么事吗？”
“啊不，就是楚仙君不先看一眼信上写了什么吗？”
“稍后再看，先去膳厅吧。”
“哦好，前面穿过长廊就是了，我带你过去。”
“嗯。”
楚伶到的时候，白清茗和小白也才刚入座没多久，见到他来时，两人都有些诧异。
站在离桌子好几步远开外的紫玉道：“三位先稍坐片刻，用些茶水，早膳一会儿便送上来。楚仙君，紫玉先下去了。”
“嗯。”楚伶颔首。
待紫玉离开，白清茗凑近楚伶问：“那姑娘为什么这么怕你？”
楚伶抿了口茶，道：“她是妖，对神族的俱意是与生俱来的。”
白清茗皱了下眉自语道：“妖族？我竟没看出来……”
“这府上设有藏匿妖族气息的法阵，寻常修士乃至真仙都很难窥破这些妖族真身。若我没猜错，这府上之人应具是妖族所化。”
就在这时，几个端着粥菜点心的少女走了进来，不过临近楚伶时，都不约而同的手抖。
匆匆忙忙的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立马转身离开。
白清茗眼尖的看见走在最后的少女宽大的裙摆下钻出一截毛茸茸的，形似尾巴的物体，转眼又“嗖”的一下钻了回去。
少女慌乱的扯了下裙摆，脚步更是加快了许多。
膳厅内很快又只剩下楚伶等三人。
白清茗眼神古怪道：“花弱水养这么多妖族做什么？”
“不知，不过无害就是。”
白清茗点头认可道：“也是，毕竟一不留神连尾巴都藏不住的妖族，着实过于弱小了些。看来这里的阵法更像是对她们的一种保护。”
“嗯。我准备回一趟天界，你们安心住在此处等花弱水回来。”
白清茗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霎时一变，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少则三五日。”
“多加小心。”
“嗯。”
“刚刚你说让我们等花弱水回来，她去哪了？”
“青丘，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或许等她回来，阿瑶便能醒来了。”
白清茗先是一喜，随即狐疑的看着楚伶问：“这便是你决定来长安的目的？”
楚伶垂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声道：“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白清茗“呵呵”了两声，心道好一句“碰运气”，只是这话他可不信，不然何以他们前脚刚进城，紧接着就迎面遇到了花弱水。
他甚至觉得，就连进城的时间点，都是楚伶掐算好的。
看着神色淡然的楚伶，他长吁了口气，感叹道：“你们俩算计人的样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不仅让被算计的人毫无知觉，更是在轻描淡写间，还能叫被卖的人替自己数银子。
“这是阿瑶自己结下的善缘。”
白清茗没有深究下去，却有一点十分困惑，“为什么等花弱水回来，阿摇便能醒了？”
“青丘狐族的镇族圣物，乃是青丘狐族老祖羽化时天灵骨所化，有聚魂凝魄的奇效。若是她能安然回来，必会带着此物一起，届时只需将此物融进阿瑶体内，便能让他免受融魂之苦。不出三日，必定转醒。”
“原来如此。”
楚伶并没有动一桌子的餐点，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水，便站起了身。
白清茗跟着站了起来问：“不去看一眼阿摇再走了吗？”
“不必了。”
楚伶的话音没有任何起伏，背光而立，被阴影笼罩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叫人一时也猜不透他对楚摇的心思。
白清茗没再说话。
楚伶转过身正欲离开，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侧了侧身道：“在此期间，你们尽量留一人守在他身边，以防意外。”
白清茗也明白楚伶在担心什么，便没有多问，只沉声应下。
……
楚伶出了膳厅，这才将紫玉交给他的信拿出来看了眼。
上面不过寥寥几句话，大概意思是交代他们不要伤害府上的小妖们，这些妖族都是她这百年间游历山川湖海，从各处救回来的，因可怜他们，便从小养在此地，并无害人之心。
楚伶失笑。
这些话应该昨晚当面跟他说才是，居然让紫玉当面递给他，也不怕他失手杀了那小妖。
正巧这一幕被迎面走过来的紫玉瞧见，曦光下的楚伶一身白衣，低垂眉眼浅笑。
虽然那抹笑容一闪而逝，却叫人印象深刻的移不开眼。
不过下一刻，紫玉就瞧见楚伶抬头朝自己看了过来，同对方那双沉澈如渊般的眸子对视上，只觉得自己目光灼灼亵渎了神明，慌忙垂下了头。
可又觉得若是就这么转身离开未免失礼，便只好踟蹰着走过去，却也不敢临得太近。
楚伶见其如此小心翼翼，欲语还休，心中无奈，只好主动开口询问：“紫玉姑娘有何事吗？”
紫玉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摇头道：“没有。”
楚伶走近两步朝紫玉伸出手。
紫玉见状立马被吓的缩了缩脖子，闭上了眼睛，紧张的眉眼都拧巴在了一起，连后退都忘了，只僵在原地微微颤抖。
楚伶见状怔了一怔，手在半空顿了一瞬，伴随着一声轻笑，那只骨节分明的玉白手掌已盖上了紫玉的发顶轻轻揉了揉，“你们这些小妖啊，被花弱水养的这般娇弱胆小，待逢乱世，可如何是好。”
好听的嗓音温温和和的响在耳畔，莫名地抚平了紫玉的不受控制的惧意，心境一下子就平和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突然不再本能的害怕楚伶，不由惊讶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身前已空无一人。
恍惚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心道妖族传闻中，神明皆是不近人情的冷血屠夫，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神明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至少，这位上神就很温柔。
或许，传言不可尽信。
妖与神，其实也可和平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