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忽然看到沈元熙静静半躺在榻上,心中不由猛地一阵尖锐痛楚泛起,想到之前两人的对话,她颓然坐倒,暗道:我早说过,爱情诚可贵,事业价更高。可是……不受皇家束缚,便必定要夫妻分离,这对于沈元熙来说,是不是太过无情?他做了皇子,岂不是要身处夺嫡漩涡之中?我若在那时离他而去,我……叫我如何放心?
夫妻两个在厅中默然静坐,沈元熙面色漠然,苏挽秋形容怔忡。周围下人们面面相觑,先前那份雀跃欢喜,这会儿也被压抑气氛冲散,个个都是惊疑不定。
沈拙和田氏看着这一幕,心底又是无奈又是欣慰,眼看曾玉独自站在门边一脸尴尬,夫妻两个抹了抹眼泪,上前道:“公公请过来奉茶。唉!早知如此,该给六皇子一个准备时间,也免得他今日骤闻喜讯失了分寸。”
曾玉嘴角抽搐两下,心想:骤闻喜讯?你确定?我看他们夫妻两个明明跟听到了什么噩耗似的。
面上却笑道:“不必客气。卓护卫和田嬷嬷这二十年来,也是劳苦功高,这一次回宫复命,必有重赏啊。”
沈拙憨厚笑道:“护卫皇子,乃我辈本分,哪里就敢要什么重赏?若皇上和皇后娘娘垂怜,我也只愿和内子远离京城,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终老田园……”
不等说完,就见苏挽秋忽然起身,上前脆声道:“爹,万万不可这样想。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让夫君顺利回宫,不愿阻碍他和皇上皇后的亲情。但恰是如此,你们更要住在京城,继续陪伴夫君。”
沈拙和田氏一时无言,心中觉着苏挽秋心直口快的同时,又隐隐生出一丝希翼。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这里曾玉便凑趣笑道:“夫人此话何解?”
苏挽秋向沈元熙的方向一点下巴,轻声道:“生养之恩,最是难舍。皇后娘娘生了夫君,可公婆养育夫君二十年,同样恩深义重。我说过的,夫君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他又不贪图富贵,若皇上真要他心甘情愿认祖归宗,便只能给他两个家庭,不然要他舍弃任何一个,于他而言,都是一辈子铭心刻骨的痛苦。”
曾玉是多机智的人,闻言心中立刻有了一番计较,忙点头道:“夫人说的是。这本是卓护卫和田嬷嬷想多了,皇上皇后娘娘原本就要他们留下来的,皇后还等着见田嬷嬷叙旧,梅枝也想着您呢。”
一句话又惹得田氏泪如雨下,忙更咽问道:“梅枝……她还好么?当日我们两个同随皇后娘娘进冷宫,后来我带六皇子出宫,便只有她一个,这么些年,她在冷宫服侍娘娘,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患难见真情,不管吃多少苦头,如今也都是苦尽甘来了。”
曾玉哈哈一笑,又看了木然不动的沈元熙一眼,想了想说道:“六皇子这么个情形,恐这会儿也难跟我回去见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如等他平静下来,我再接他进宫……”
不等说完,只听苏挽秋笑道:“不必再劳动公公,只要夫君清醒过来,我和公婆就立刻打发他进宫去给皇上和娘娘请安,后续一切流程,还要劳烦公公照顾着些。”
“应该的应该的。皇上重视六皇子,已经选好了吉日,我出宫时,恰好皇上召见礼部尚书,想来就是商量六皇子的回宫典礼,夫人听听,皇上这可不是因为失而复得,所以将六皇子视若珍宝呢。”
“多谢公公告知,这么说,我们家也得尽早做些准备。”
“可不是嘛。”曾玉点头微笑,然后拱手道:“既如此,杂家就先告辞了,皇上还等着我回宫复命呢。”
“好,我们也不虚留公公,请,我送您。”
苏挽秋一摆手,亲自去送曾玉。这里沈拙和田氏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田氏方喃喃道:“这孩子虽然性情野了些,心倒是好的,只是说话未免太直白了,将来如何在皇家立足?”
沈拙淡淡道:“直白些不好么?我倒是觉着贵族女眷间那些唇枪舌剑含沙射影,甚或是口蜜腹剑,真真虚伪的可怕,令人恶心。就如今天,若不是她说话直白,咱们也未必就能留在京城,陪伴元熙。”
田氏看了他一眼,轻声叹道:“可这好处是咱们的,于她却没有半分好处。你别管什么虚伪恶心,这些话术就是勋贵间来往的日常功夫。曾玉回去是一定要如实向皇上禀报的,你猜皇上皇后听了他的转述,对儿媳……对这位皇子妃会怎么想?”
“有没有办法帮她一把?”沈拙皱眉道:“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情愿还是她陪在儿子……六皇子身边的好,元熙是什么性情,你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恐那些名媛千金的美人恩,他也消受不了。”
田氏摇摇头,喃喃道:“你还不明白吗?从皇上下旨赐婚那天起,元熙的婚姻便不由咱们说了算。她有没有那个福气陪伴在丈夫身边,还要看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即便要努力,也不是你我努力就能有用的……”
说到这里,不由回头看了沈元熙一眼,于是沈拙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你说得是。好在二十年的亲情,皇后娘娘心疼儿子,说不定能让元熙如愿。”
正说着,就见苏挽秋走进来,田氏便问道:“送走曾公公了?“
苏挽秋点点头。沈拙见她面色黯然,不由纳闷道:“元熙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倒也情有可原。你怎么也这般模样?难道做皇子妃不比一个小小诰命好?这消息要传回去,你们家竟出了个皇子妃,那当真是光宗耀祖,只怕十里八乡都要奔走相告了。”
苏挽秋苦笑道:“公爹,儿媳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只愿一辈子种田,不负土地和作物。当日嫁过来之前,也是因为夫君答应过我,绝不让我相夫教子足不出户过一生。然而如今……”
说到这里,她忽然看向田氏,淡淡道:“婆婆,你们既然都知道夫君身世,为何当日不阻挠这门婚事?在你们心里,明明知道我配不上一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