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
千灵依旧懒洋洋地趴在基尼奇脑袋上，基尼奇没有说什么，只是多看了她几眼，大概只是觉得她今天有些黏人。
等终于到了家门口。基尼奇将今天千灵带着指引到的宝箱都挨个取出来分类。
摩拉，矿石，武器……
虽然数量不少，但是也没有找到品质特别珍贵的那种。唯一算得上多的摩拉还分给了一大部分给千灵。
不知道他能不能攒够去修手表的钱。
当然考虑到他手表上还有自己的通缉画像，千灵当然是又不希望的。
千灵终于像睡醒了一样从他的脑袋上坐起来，郑重其事地飘到基尼奇旁边。
千灵有些恋恋不舍地对他打招呼：“那我就走啦？”
基尼奇整理的工作停下了。他转头看她。
“那个……”千灵习惯性地绕着自己的手指转，她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子，用其它的动作转移注意力，“报酬应该给够了的吧？”
基尼奇还是没说话。
他不说话，千灵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呆呆地对视。
像两个被大巫师施加了定身术的倒霉蛋。
“你要走了么？”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又像是过了很短很短的时间，他开口问你。
“嗯……是啦，我要有自己的事情去忙的。”千灵居然被这个气氛带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我要去找我的宝箱啦。”
仙灵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的。
即使千灵遗忘了大半奎伊露的告诫，但奎伊露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模样，仍然是深深记在了千灵心里。
坠入凡间的星星也只是石头。
拘束的，守着回忆，待在一个原地。
千灵觉得，她没来由地相信，基尼奇也一定会明白她的。
然后千灵向基尼奇弯下腰，真诚地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了。”
“炖肉真是非常好吃！”千灵感慨着说，“我觉得有好久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忘记这个味道了。”
大概是这句话哪个字里触动了他，基尼奇被千灵这样大张旗鼓的架势也弄得笑了笑。
因为回到了家，他随手将发带扯了下来，翠色的格子发带迎风飘扬着，千灵的视线也被吸引过去。
他把发带搁在桌子上，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摁到千灵的额头上，慢慢把她怼正了。
“不用这样道谢。”他语气随意地问，像是在招待一个老朋友，“这么急的吗？可以再留一个晚上。”
“即使一直拖延，也迟早会有分开的时候。”千灵有种要踏上某种征途的决心，“我已经做好这样的觉悟啦。”
基尼奇：“那你今晚怎么办？也要找到一个宝箱睡么？万一又有什么冒险家找到了你睡觉的宝箱。”
千灵一梗。
千灵：“啊这个、那个……”
确实哦。她没考虑这个问题。
但基尼奇提出了这个问题，也没有再硬要她留下来的意思。
“既然这样的话，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诶？”
“在这里。”
他的掌心摊开一个小巧的机关，大概是从他钩锁的零件重新组装的，顶上还镶嵌有一个幽蓝色的装饰品。
原来这几天晚上，基尼奇在研究零件和拆解腕表，是为了做这个吗？
“这是……？”
千灵仔细观察一下这个小机关的样子，还是没有看出来。
“改造的锁扣机关。”基尼奇说，“能从内部给宝箱上锁，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再被人打扰到睡眠了。”
哇！
他的手真的好灵巧。
“你真是一个超级好超级好的人啊！”
不愧是她一眼就欣赏上了的灵魂。
千灵飘过去，郑重地收起这个机关：“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珍惜它就是在挽回自己的睡眠质量啊！
这当然得好好保存了。
“再见啦！”千灵高兴地挥挥手，“我一定会记得你炖肉的味道的！”
真的超级好吃啊。
基尼奇看向她，然后点点头，说：“嗯。再见。”
所有的月色都倾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明天也会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
在抵达纳塔之前，千灵循着模模糊糊的直觉来到了纳塔，因为梦境里的宝箱有关龙的气息，而外界又并非时常有龙这种生命，她找得很顺利。
前期的顺利，往往都为后面的艰难做好了铺垫。
然而在抵达纳塔之后，千灵意识到一个事实。
——纳塔的龙，实在太多啦！！！
怪不得能顺着枫丹一路畅通无阻地就来到了纳塔呢！
龙的气息几乎要多到要爆炸。
她身上的摩拉都没有遇到的龙这么多。
要从这么多的龙群之间，找到独属于自己宝藏的龙息格外困难。
……简直是要在大海里捞针啊。
千灵断断续续地找了几天，后面发现或许从人们口口相传的传闻中，说不定能寻找到蛛丝马迹。
随后她又发现，纳塔的人很热情，对于异乡人几乎是什么都可以讲讲。
还有暖呼呼的温泉可以泡。
虽然仍然需要保持警惕，但是泡温泉真的很爽诶。
把一切烦恼都暂时忘掉的感觉。
这可比飘来飘去晃悠在林间的仙灵强不少。
“人类真舒服。”
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哈哈！我告诉你吧，温泉里吃点甜点之类的更是舒服得要上天。”
玛拉妮搭着千灵的肩膀。
千灵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一点：“嗯嗯好哦。”
本来在看到玛拉妮的那一瞬间，千灵便想回避的，毕竟她们见过，虽然玛拉妮不知道她变成人的样子，但还是有点紧张。
但是玛拉妮太热情了！
是完全无法抵抗的热情！
所幸，玛拉妮的热情平等地分给了每一个人。
她在招呼完千灵之后，又被旁边的温泉管理员叫走了。
千灵见缝插针地躲到楼梯的侧面，这里阴影笼罩下来，几乎没有什么人。
她正要长松一口气，旁边的水面却冒出几个泡泡。
泡泡过后，一个看上去十多岁的女生探出了脑袋。
她的头发湿答答的。
温泉很热乎，她的眼神却像坚冰一样冷静。
原来是同样想要寻找安静地方待着的人。
“呀！抱歉，我没发现这里有人。”千灵双手合十，“我给你让个位置吧。”
“没关系。”女生站起来，她向另外一个安静的角落走去，“你待着吧。”
是社恐！
是纳塔罕见的社恐人！
千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千灵泡够了，上岸。
为了搜集纳塔古老的传说，她打入了一个读书会的内部，这里有几位从蒙德来的吟游诗人，交流纳塔的习俗的传闻。
“这是在烟谜主的英雄诞生之前的故事。”
摆弄着涂鸦颜料的老人，指向天空的某一个方向。
夜空中，星星已经降临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颗黯淡的星星，或许和其它的星星一样明亮。正如同鸟类总是渴望着天空一样，星星也渴望着大地。
“居住在那颗星星上的奎伊露，也正是如此。”
奎伊露。
这就是千灵这几天听冒险故事的原因。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暴露了，又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
后来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入迷了。
现在，她跟一群小孩子围在一起，托着下巴，听老人伴随篝火燃烧的声音，听这个流传已久的民间故事。
“可是有一天，奎伊露将身子俯得太低，竟然一不小心跌落了下来。失散的力量遍布在整个国度，她无法凝聚起回家的阶梯。”
奎伊露孤独地在荒野彷徨了太久，久到快要遗忘自己为何彷徨。
在这时候，她遇到了部族的猎手乌库库。
“乌库库是一个熊一般的战士，像熊一样强壮，也像熊一般寡言。他们结伴漫游，攀登过高山，深入过岩窟，击败了敌人，也结交了不少好友。”
“比如如何驯服一头野外的龙。”
接下来，老人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他们的冒险故事，比如要以怎样正确的姿势才能学会在岩浆里游泳。
千灵听得昏昏欲睡，这时她突然发现听故事的孩子里，有人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准备离开。
是下午在温泉遇到的社恐女生。
她似乎对接下来的故事不感兴趣。
她的离去引起了孩子们的讨论。
“那是谁啊？”
“不认识。我喊她一起玩都不会一起。”
“好不合群哦。”
眼看讨论要往着别的地方偏移，老人咳了一声，说：“我们要包容不同性格的人。”
纳塔是部落形式的聚集地，每个人与集体绑定得都无比深刻，也因此显得喜欢独处的人十分不合群。
比如这个女生。
又比如基尼奇。
千灵在离开之后才听到了许多关于基尼奇的议论，大都也在说他性格古怪。
老人看向这群孩子中唯一看上去大一点的千灵。
“能拜托你去看看那孩子吗？”老人说，“她叫伊芙琳，其实是一个好孩子。”
千灵点点头。
她深有同感。
-
不合群的人通常会待在哪里？
险峻高山。
烟雾四起的密林。
以及宝箱里。
千灵对于寻找这类地点已经足够熟悉，加上伊芙琳本就没有走太快。她远远地就瞧见了她坐在树干上的影子，悄悄地靠近。
还没走到，伊芙琳就头也不回地说：“我听到你了。”
“……”
真是好敏锐的耳朵。
千灵有些尴尬，她说：“是有人拜托我来看看你的。”
“是那个老头子吧。”伊芙琳说，“知道了。我会回去的，你也是，大晚上不要到处乱跑。”
被一个小孩子给关心了呢……千灵默默心想。
她努力寻找共同话题。
“你也喜欢听故事吗？”
伊芙琳回头，撑着树枝往下看。
千灵依然是穿着日常的白裙子，皎洁一样的月色，微微仰头，金色如流火的眼睛注视着她。
“奎伊露么？”伊芙琳说，“你知道的，故事里通常都会有好几个结局。”
千灵或多或少地听说过。
数年后，奎伊露融入了地上的种族，与乌库库结成了家族，在部族的一隅安定了下来。
而他们的邻居是个与乌库库不对付的促狭鬼。
“遇到喜欢的鸟儿就剪断它们的羽翼，遇到活泼的游鱼就折断它们的鱼鳍。”
邻居这样不断地挑拨。
本来是当作玩笑一样的去询问乌库库，奎伊露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奎伊露满心是悲哀与愤怒，期满与背叛。
她不顾挽留，离开了家一样的部族，在广阔的大地上留下了巨大的涂鸦，让她太阳的父亲得以看见。
至于被留下的乌库库，他的双眼都被太阳的金箭刺瞎，就连他们的孩子，昆图尔也受到了波及。
也就是在听到了这个故事之后，再想起遗迹里坐在轮椅上的奎伊露，千灵才隐隐约约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但是这样的结局感觉不适合讲给这样年纪的孩子听。
“遇到喜欢的鸟儿就剪断它们的羽翼。”
“遇到活泼的游鱼就折断它们的鱼鳍。”
“遇到喜欢的星星就藏起它们的力量。”
伊芙琳过于老成地说。
千灵：“……”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
伊芙琳最后跳下树来，千灵目送她回去。
月亮高悬。
有点寒冷，风吹起发梢，千灵搓了搓胳膊。
她也慢慢地往树林深处走。
她最近也睡在一个宝箱里，趁着夜晚人少的时候，才悄悄变回仙灵钻进去。
夜晚的密林氤氲起浅淡的雾气。
一步又一步，千灵缓慢地思考着。
那她失散的宝箱，也其实是因为被人藏起来了么？
梦境里的画面，燃烧的火焰，一片焦土，还有展开翅膀的龙。
奎伊露的警告。
一个倒挂在树上的黑色阴影挡住她的路。
千灵回过神。
夜晚和这人的衣着很好地融为了一体，兜帽和披风反重力一样滞空，倒是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
他倒挂在树上，眼睛悄无声息地睁开着，不知道偷听她们对话了多久。
千灵：“……”
千灵：“欧、洛、伦！”
你还真是蝙蝠啊！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倒立听女孩子讲悄悄话！
大概意识到千灵眼里的谴责，欧洛伦开口，指了指自己：“我比你们先来的。”
千灵一下子泄气了。
好吧。
先来后到她还是懂的。
“你们在聊烟谜主的英雄吗？”欧洛伦说，“那是昆图尔父母的故事。”
又有一个知情人士出现了！
千灵殷切地抬头看欧洛伦。
但欧洛伦挂得实在太高，她仰头仰得有些累，干脆躺在了草地上。
他们一个倒立，一个干脆躺在地上，无论怎样看过去都是有些奇怪的场景。
“昆图尔，好像是奎伊露和乌库库的孩子。”千灵记得那个老人这样介绍说。
一个不受太阳喜欢的孩子。
“曾经，他是烟谜主的英雄。”欧洛伦平静地阐述道，“每个部族里，都会有英雄，他后来驯服了瞑视龙。”
千灵开始思考欧洛伦这样倒挂着难道不会血液倒流吗？还是这其实是一种种族天赋。
“那现在还有英雄吗？”
“有的。”
欧洛伦点点头，他这个姿势做这种点头的动作有点滑稽。
周围的夜晚有些安静，不时有小动物的声音。
欧洛伦却突然说：“好像附近有人。”
他听见动静。
但是他没有动。
既然他不动，那么千灵也懒得动。
白天跑了温泉，她现在有点犯困，眼睛缓慢地眨着，想就地睡了。
明明本应该很紧张的氛围，两个人甚至有些无所事事地小声聊起天来。
欧洛伦：“你不是该回基尼奇那里吗？怎么在这里。”
千灵：“我要寻找宝藏啊。肯定不会只待在一个地方。而且……感觉也太麻烦他了。”
欧洛伦：“我不嫌麻烦。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像种蘑菇一样，把你种在我家的地里。”
千灵：……？
千灵：“有个……呃，长辈，告诉了我三个警惕。”
欧洛伦：“真是好巧。我也有个长辈告诉了我三个警惕。”
“诶？那你的是什么。”
“警惕野兽，警惕骗子，警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人。”
欧洛伦说完，然后望着她。
千灵现在已经能读懂他的眼神了。
这个眼神的意思是，他已经说完了，该她的回合了。
好吧。
“我的是，是，警惕……”
——警惕什么来着？
有点忘了。
千灵躺倒在地上，想了想。
“有点想不起来了。”
欧洛伦敬佩地看了她一眼。
“这句话我从来不敢对着奶奶的面说。”
“难道也是警惕野兽吗？”欧洛伦又问。
好像不是。
好像是什么，男人？
千灵结合了一下：“警惕野男人？”
欧洛伦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过了会，欧洛伦开口，认真询问：“难道是要警惕我么？”
千灵：？？
千灵：“什么啊？”
不要这么自然就把自己认领了野男人这个称号里啊！
“野外，男的，人类。”
欧洛伦指了指自己：“三个要素都很齐全。”
千灵：“……”
她没话讲。
诡异的安静之中，突然蹿出了一个金发的旅人。
“可算是找到你了！”
寂静的夜晚里，响起一个感情无比充沛的控诉。
“枫丹水灾的罪魁祸首！”
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