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袭来的一刹那,符箓瞬间暴涨,化作比脸盆还大的火球,目标直指夏溪。
凭借着多年的杀怪经验,夏溪猛地暴退数十寸躲避,而反应稍慢一拍的裴朝行和黑衣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嘭啪!”
爆炸声响起,裴朝行和黑衣人被气浪掀飞,告示板更是被火苗波及燃起火焰。
城门口向来是热闹的地方,突然出现的火球吓坏不少人,黑衣人险中取巧,直接蹿进混乱人群里跑了。
夏溪稳住身形,目光所至皆是慌乱人群,心中一定,立刻往黑衣人相反的城门方向跑去。
守城的士兵是凡人,见到修士开战丝毫不敢阻拦,甚至熟门熟路地驱散群众:“让开!都让开!修士打架凡人免近!受伤了城卫不管的哈!”
夏溪畅通无阻地来到城外,直觉告诉她,操控符箓的人仍然跟在身后。
一手抽剑一手掐诀,丝丝缕缕的风汇聚身边,温柔如水地包裹住她和脚下的长剑,然后——
像炮弹一样飞快地蹿了出去,速度之快到让追着她来到城门的裴朝行望尘莫及。
怎么跑得这么快?
裴朝行愣神之际,一个全身裹在普通麻布、脸也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人飞快略过他,同时极快地将两张符贴在鞋底,接着左脚踩空、右脚也踩空地飞上天,朝着夏溪消失的方向去了。
裴朝行:……
要不要跟上去?
现在他们已经退婚了、夏溪也说看完布告栏就就此别过,所以,就算不追上去也没关系吧?
裴朝行定睛一看,夏溪和神秘人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远方,现在再追上去也无济于事。
于是乎,裴朝行做出和离开的夏溪一模一样的举动:直接转身离开城门,独自回医馆去了。
在他的身影融进人群的那一刻,几个模样普通的人也悄悄地跟在后边。
因为城门□□炸一事,街上闹哄哄的,裴朝行回到医馆时,糙汉药童正在门口张望,见裴朝行形影单只地回来,忍不住叫他:“裴公子,夏姑娘呢?”
裴朝行耸肩,摊开双手:“夏姑娘已经走了。”
糙汉药童‘啊”了一声,搔搔后脑勺,又上下打量着裴朝行,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毛骨悚然
裴朝行被看得心里发毛,直觉不想过问,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怎么了?”
“裴公子,你的汤药费还没人给呢……”
裴朝行:……
他说了声稍等,立刻跑到原来的房间拿出从裴长青遗物,拿去当了给汤药费,接着回家,给小六补了灶台费用,小六想和他说什么,但裴朝行心情不好,装作没留意到直接回家去了。
一段时间没住人,家中桌面灶台积了薄薄的一层灰,裴朝行卷起袖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在注意伤口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洗了个热水澡。
干完一切,正当裴朝行要躺在床上睡个好觉的时候,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终于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裴朝行这把尚未名震四方的残剑,收入囊中。
*
越往前去,越能感受到寒风凛冽,早先掐的御寒诀开始消散,又刺又冷的风正在快速侵入夏溪的四肢百骸。
御寒诀彻底失效之前,夏溪狠狠吸了一口气,伸手往脸上一摸,果然摸到一把脱落的角质层,可她不敢停,也没把仅存的灵力用在御寒上,而是将它们全都运转到脚下的长剑上,孤注一掷般的往前冲去。
一切都只因:追杀她的符修仍在穷追不舍。
她还还没有结丹,仍需向凡人一样定期进食修士,这三天全靠储物袋里的食物撑下来的。
起先她还有力气回头看看符修和自己的距离,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脑子混沌麻木,如同垂死挣扎的鱼一般,仅凭着本能不断挣扎。
困乏浑噩之间,敏锐的感知力也在逐渐下降,一个不注意,脚下的飞剑忽然歪斜出去,险些将夏溪连人带剑一起甩飞出去。
一直紧跟着夏溪的符修没有放过这个缝隙,她双手飞快结出一个印,两张白底红纹的符箓自袖中飞出,漂浮在她面前。
“号令天地,千丝万缕,封!”
手再一分开,两张符顿时变成四张,再有一合拢,六张符箓旋转着飞了出去,它们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张符网,直直朝着夏溪飞了过去。
危机直觉让夏溪下意识回头,一张足以囊括十几个她的符网铺天盖地地笼下来。
凭借着本能的直觉,夏溪眸光凛凛,双指合并,脱离控制的长剑飞至眼前,刚要将其握在手中——
整个人从空中掉了下去。
该死,忘记现在是半空了!
夏溪连叫都叫不出来,抓着剑直直掉了下去,而眼前,只有那张铺天盖地的符网。
“哗啦啦!”
夏溪被符网包裹住,连人带网地掉进一条湍急河水之中,符修甩了几张符进水里,都没有攻击到唯一目标。
顺着河流找了大半天,终于在一处芦苇旺盛的地方,找到湿淋淋的上岸痕迹,水迹从岸边到一条小路边就消失了。
符修飞到高空,顺着小路的方向看去,能隐隐约约看见远方有座繁华城池。
他啧了一声,飞速往那座城池飞去。
……
玉石城近段时间喜事连连。
城池背靠矿石山脉,常年会有车马商队来此处做生意,其富裕程度响彻整个大荒国,尤其是半个月前新挖出来一条宝矿,更是吸引不少人来做买卖。
深夜,东南街某间宝石铺里,掌柜张财还在算账,一抬头,就见新来的守夜人巡逻回来,主动冲对方打了声招呼:“没什么情况吧?”
守夜人是前几天新招来的,据说是因为得罪了仇家被划了脸,所以脸上一片坑坑洼洼,若是聘来做小二,容易吓到客人,但要是个守夜的,那这脸可就是加分项了。
老板问话,身穿黑色劲装的夏溪点头当做回应,随后不再言语,绕到偏僻角落处,见左右无人,忽然飞快地双指合十,微弱的灵力在指尖如烟花般一闪而过。
掉进水里的那一刹,符网就在眼前消散了,夏溪当时便心生不妙,可惜那会忙着逃命顾不上其他。
等安顿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的脸因为坠河而出现了伤痕,丹田也完全被那张神秘的符网完全限制住,一旦强行冲破使用灵力,全身经脉如同被火灼烧。
前有沉银阁买命任务,后有符修穷追不舍,危机感让夏溪想找间客栈住宿的心歇了下来,干脆利用脸的伤势,在玉石城找了份宝石铺的守夜短工,伪装成普通凡人在此生活。
经过几天的努力与尝试,符网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迹象,随之而来的,还有黑暗里忽然亮起的一丝灵光。
是挂在腰间的储物袋。
夏溪立刻原地打坐,咬紧牙关,勉强运用灵力打开储物袋,袋口一开,一只小小的纸信鹤飞了出来。
纸信鹤只有掌心大小,尾部写了个小小的月字,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灵光里。
纸信鹤是修仙世界的主要通讯工具之一,第一次使用时需要同时注入双方灵力,通常会是需要频繁联系的人才会用它。
这只纸信鹤正是和师父江轻月的通信专用之物。
江轻月前不久金丹被毁,几度濒临死亡,原主离开少乌宗时,她仍然昏迷不醒。
纸信鹤在源源不断的发光,说明江轻月已经苏醒,现在点亮,估计是得知了原主干的事情,特意用残存的灵力来联系她。
不知道是不是‘夏溪’残留的情绪在作怪,还是真的因为被第一次追杀而感到惶恐不安,一见到纸信鹤亮起,夏溪鼻子一酸眼底一热,眼泪要掉不掉的。
她刚要接通纸信鹤,心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江轻月会发来联系,也是因为原主‘夏溪’,而不是她这个异界来魂鸠占鹊巢的夏溪。
想明白这点后心情更差了,现在世界上唯一一个会来关心自己的人,也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会发来消息关心。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飞快接通纸信鹤,话还没说,眼泪就先掉下来了:“师父呜呜呜……”
“哭什么呢?你师父我还没到要你奔丧的地步。”纸信鹤里传来的声音干脆又爽快,但夏溪通过记忆对比,依然能明显察觉出江轻月此刻有多虚弱疲惫。
于是她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师父你现在怎么样了?身体如何了?齐天临答应我会提供药材给你用的。”
不说还好,一说江轻月就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比刚才提高了不少:“你还好意思说?我是需要靠出卖徒弟来苟且偷生的人吗?”
江轻月正要开骂,就被夏溪转移话题了:“师父,你知不知道沉银阁?我现在正在被他们追杀。”
纸信鹤突然沉默下来,接着另外两道年轻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你怎么会被沉银阁追杀?”
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江轻月的声音再次传来:“仔细说说,你离开少乌宗之后经历了什么。”
除了天降异象,夏溪强忍突破禁制带来的痛苦,抽噎着把来满月城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补充道:“除了和裴朝行退婚,我没惹任何人。”
江轻月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莫不是这裴朝行有高人在背地里看护?”
顿时,夏溪脑海里浮现出小六的脸,但她很快摇头:“不可能,如果裴朝行真有高人看护,裴家欺辱他的时候,不可能不替他出头。”
除非是裴朝行不知道对方的特殊身份,亦或者是对方认为此刻不方便暴露自己。
江轻月也摸不着头脑,她知道自家徒弟有时说话不过脑子,但基本的审时度势还是有的。
她道:“此事为师知晓了,你现在灵力被封寸步难行,还是小心为上,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离开少乌宗后的第二天,掌门便已派人去追你了,你只要安心等到他们来找你就行。”
夏溪微怔:“是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你的小情郎了。”
听到小情郎三个字,夏溪瞬间僵硬,尴尬到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摆。
在师徒二人的悄悄话里,小情郎只能代表追‘夏溪’追得满宗门都知道的齐天临。
江轻月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又补充了一句:“哦,还有你的前暗恋对象逸臣也跟着去了。”
夏溪这回‘腾’地站了起来,险些因为腿发麻摔了个倒栽葱。
她失声尖叫:“李师兄怎么会和齐天临凑一块?”
李逸臣是少乌宗掌门的儿子,长得剑眉星目,气质出类拔萃,是少乌宗实打实的少掌门兼全宗大师兄。
李逸臣比‘夏溪’虚长几岁,却到了筑基圆满,‘夏溪’刚入门时,便是跟在李逸臣身后启蒙,待到日渐成熟,少女情愫也悄然生长。
可对方是大师兄,师妹多了去了,于是‘夏溪’在冲动之下,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花大价钱弄出一场烟火晚会,只为当众给李逸臣告白。
然后,李逸臣当·场·婉·拒,扬言只把夏溪当做师妹看待,再无别的多余心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是第三视角,即使知道‘夏溪’不是自己,夏溪还是尴尬到脚趾蜷缩,恨不能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少女勇敢追爱是好事,但是被当众拒绝也确实有点……
江轻月没察觉到弟子的沉默,解释道:“掌门只安排逸臣玉娇去找你,是齐天临非要跟上去的,啧啧,他对你可真是‘情深似海’呀小溪。”
夏溪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江轻月有伤在身,又迟迟等不到回应,留下一句‘我会转告他们你在玉石城’后也切断了纸信鹤。
夏溪回过神,收好纸信鹤,默默抱着剑再次巡视店铺。
虽说同作为‘夏溪’,李逸臣也长得不错,可他却完全不是夏溪的菜。
而且,观摩记忆时,她也发现原主对李逸臣的心思已经完全放下,否则也不会对穷追猛打自己的齐天临产生好感。
夏溪对‘夏溪’的感情没有太多看法,只是一想到自己要顶着别人的躯壳,要去和别人的初恋、现任相处在同一空间内,便觉得全身上下有蚂蚁在爬,浑身不自在起来。
真是要命了,她一个母胎solo,竟然能凭空出现初恋和现任出来,总不可能一见到他们就说“不好意思啊我是夏溪但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夏溪”吧。
仔细想想,李逸臣和齐天临的到来,竟然是夏溪穿越之后,第一次和原主‘夏溪’的关系网打交道。
万一被看出什么端倪,被认为她是夺舍了‘夏溪’的妖魔鬼怪,将自己往死里打怎么办?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慢吞吞地巡视宝石铺子,殊不知,在经过窗户的时候,有人正在角落里,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一闪而过的身影。
夏溪忽然意识到什么,侧头往窗外看出,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每天夜巡的的更夫敲着梆子,拖着长长的一口气在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收回目光,继续沉默地行走在宝石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