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
早见结衣一边揉眼睛，很放松的姿态在察觉到重心偏移身体要滑落的时候变成了累赘。她下意识地去找周围的东西去作为自己平衡的支点，两只细白的胳膊抱住什么稳住了平衡。
右边的大腿外侧紧紧贴着什么,触感细腻又带着微妙的硬感，有一点湿黏的感觉。
“结衣。”
有人叫她的名字，大腿上传来被柔软的东西磨蹭的感觉。
她垂眼去看，虎杖悠仁紧闭着眼睛睫毛不住地颤抖，小麦色的皮肤红透了，鼻尖被她的腿肉怼得微微陷进去，刚刚那湿黏的感觉是对方鼻尖上的细汗。
柔软的、在她腿上蹭过的地方……
是虎杖悠仁说话的嘴唇。
双手环抱住虎杖悠仁的脑袋，他粉色的短发平时看上去毛茸茸的，但发质却是偏硬的那种，轻微地刺着早见结衣的胳膊。
察觉到眼下的情况，早见结衣面部热意上涌，耳根子红透了。
她飞快地松开手，从虎杖悠仁的肩头跳下去——二十厘米的身体坐在虎杖悠仁肩头只觉得很宽大很稳，但现在她正常的身体压在哪儿，就显得略微有点空间不够了。
想起来虎杖悠仁刚刚喊了自己的名字，早见结衣闷声问了一句：“干嘛呀?”
闭着的眼皮颤抖了一下，虎杖悠仁犹豫：“……你，有穿衣服吗?”
这种身边的动物、物件忽然变成人的情况，似乎在一些文学艺术之中，是没有穿衣服的。虎杖悠仁不敢睁眼，怕自己不小心冒犯到女孩子。
早见结衣只觉得自己的体温达到了某种阈值，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被虎杖悠仁的问话惹得快要爆炸。
“笨蛋!”她猛地骂了一句，声音都有点失控发尖。“当然、当然是穿了衣服啊!”
虎杖悠仁很小声：“……那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早见结衣点点头，很快又出声：“可以……啊不，等等!”
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的男孩子还没看清楚什么,听见早见结衣的指令，又很乖地把眼皮合上了。
低垂下头，早见结衣抿着唇对着自己脸蛋扇风，想要让自己羞愧的绯色从面上退下去。
身上穿着的裙子刚刚在虎杖悠仁肩头时，被他偏头的动作带着不小心卷到大腿很上方快接近根部的位置。早见结衣扯了扯裙摆，遮住那线条圆润的部分。
“好啦，”她等到脸上没那么烫了才开口，“你睁眼睛吧。”
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在适应了光线后，准确地找到了早见结衣的位置。定住。
原本只有二十厘米的、坐在他肩头都小小一只的女孩子此时正站在虎杖悠仁的面前，她个头不高，头顶估摸着刚好到虎杖悠仁鼻尖的位置。粉色的头发打着卷儿披在身后，眼睛和头发是同色系的粉，靠眼头的线条圆润，眼尾却漂亮地向上勾起，扫过来的时候有一种不自觉的勾人感。早见结衣此时抿着唇，白皙的皮肤上透着玫瑰色的红晕，有点倔强和躲闪地看着虎杖悠仁。
很熟悉的表情，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小甜心结衣经常摆出来的。
可爱。
依然很可爱。
虎杖悠仁在心里感叹着，眼神在触及到早见结衣裙摆之下的地方时仓皇而又狼狈地逃离，最后钉在厨房的墙壁上。
原来这里有一块大腿，啊不是，油渍啊!
双手啪地一声拍在自己的脸上，虎杖悠仁夸张地摇头，想要将刚刚脸上弹性细腻的触感和早见结衣露出来的那段线条漂亮多有肉感的大腿从自己脑海之中驱赶出去。
可他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是会记得清晰。
他跳跃的目光扫视厨房，最后油渍、菜刀、餐具、火腿……都在他眼中变换成了其他的、说出来一定会被当做变态的东西。
——早见结衣的大腿。
虎杖悠仁沮丧地垂眉，觉得自己好变态，遂毫不留情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
“你、你干嘛打自己!”早见结衣被惊到了，她脱口而出的话在对上虎杖悠仁眼睛后变得结结巴巴，重复了好几次才说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热意又有上涌的趋势，她伸手揉了下发痒的眼睛和脸蛋，觉得刚刚和虎杖悠仁贴在一起的大腿也开始痒起来。她伸手挠了一下大腿，借此机会也用裙摆飞快地将虎杖悠仁不小心蹭上去的汗擦干净。
“对不起，”虎杖悠仁声音很小，“……裙子，我会帮你洗干净的。”“哼。”
用一声短促的气音作为回应，也成为了对话的终结。
偏西的太阳从厨房的窗口里钻进来，空气中漂浮摇兄的小颗粒清晰可见。两个粉头发的家伙面对面站着，不敢看对方，一个去拿眼神去追逐那些跃动的光斑，另一个专注地看首飘扬的尘埃。男孩子规规矩矩地双手紧贴着裤缝，又乖又局促，眼神向早见结衣那边跳几步后马上收回来。和寻常模样一样地和早见结衣说话好像成了一件难事。
但他知道，假如自己不主动开口的话，早见结衣肯定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虎杖悠仁深吸一口气：“结……”
他停顿。
卡壳了。
再深吸一口气：“结衣……”
比上次进步了一个字，但是虎杖悠仁依然说不下去了。
他现在的脑子里面乱精槽的，一会儿是刚刚微妙的触感，一会儿是早见结衣熟天又陌生的脸蛋，一会儿是自己的守护甜心竟然会长大，一会儿又是觉得莫非自己的守护甜心真的只是和他一样的人。
各种各样的想法冒出来，扎根在大脑里。虎杖悠仁重重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头发挠成乱七八糟的模样。
早见结衣也挠。
继续挠她的手背和大腿，还用力地揉眼睛和鼻子，希望驱散那股瘙痒的感觉。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皙，此时被指甲刮来刮去，充血的指甲印和大团的红色交织在胳膊和腿上，格外明显。盯着看了一会儿，早见结衣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对劲：“虎杖悠仁。”
她喊虎杖悠仁的时候总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出全名来，格外的有疏离感。但声音又是甜糯的，语调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上扬，那股疏离感又被中和，变成了独有的亲昵。被点到名的学生立刻举起手来：“我在!”
可他还是不敢直接盯着早见结衣看，只能借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把视线放平，盯着早见结衣头顶之上的地方瞧。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他垂下眼飞快地掠过早见结衣的脸。
橙黄色光在早见结衣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双蔷薇粉的眼睛亮亮的，清澈干净。虎杖悠仁视力太好，甚至能够看清女孩子面上被阳光勾出金色的细小白色小绒毛。将眼神收回来，虎杖悠仁动作仓皇又急促，好像迟点收回视线就会被落在早见结衣面上的日光灼伤一样。
早见结衣不知道虎杖悠仁在想什么,她盯着那片不自然的红色，像小孩子展示玩具那样，把手举起来怼在虎杖悠仁眼前：“你看。”太近了。
后退了一步才对焦完成，在要紧的事情面前，虎杖悠仁把莫名的不自然抛到脑后去：“我看看。”毛茸茸的粉色脑袋早见结衣面前低下去又抬起：“有点像是过敏了。”
虎杖悠仁立刻将身上的围裙揭开，将厨房里的燃气灶关好，要去给早见结衣到外面买过敏药去。
女孩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抿着唇眼巴巴看着，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虎杖悠仁旁边打转。
眼睛湿漉漉的，像小狗。
“你在家等我吧?”虎杖悠仁和早见结衣打商量。
“为什么不能一起去?”早见结衣偏脑袋，眉毛很快地收紧又松开，有一点较劲地看着虎杖悠仁。熟悉的表情冲淡了陌生感，虎杖悠仁下意识地弯眼睛，声音轻柔：“要是是路上的柳絮过敏就不好啦。”好吧。
早见结衣抬下巴，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
等到虎杖悠仁快要出门了，她又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情：“虎杖悠仁!”
粉色的脑袋探出去。
又探回来。
女孩子抬着下巴，表情很认真：“浪费粮食是不好的。所以你不喝椰椰芒芒的话，我就帮你处理了吧?”
身高差的存在让虎杖悠仁能够轻易地观察到早见结衣的表情。长长翘翘的睫毛抖了抖，向上抬，露出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好……”“不、不好!”
早见结衣的表情让人很难拒绝，虎杖悠仁脱口而出同意的话，又急忙收回来。——他想或许是椰椰芒芒里面有芒果，所以让早见结衣过敏了。虎杖悠仁齿此牙咧嘴地将脸捂住，他临时改口的动作不小心咬到了腮帮子肉。被拒绝了。
早见结衣眼皮敛下来，不高兴地将眉毛和嘴角都垂下去，下巴却依然是高抬着，仿佛这样的姿势能够让自己拔高几厘米身高显得更有气势一样。“喔!”她很重地应了一句。
“不要就不要，好像我很想要帮你一样。”
飞快地吐出一句话，早见结衣郁闷地去揉自己发痒的脸，宣泄心情般地用了很大力，白皙的皮肤被揉出一道道红痕。
虎杖悠仁迈出门的脚也收回来了。
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动人，他好脾气地笑，无奈又认命，半弯下腰，对早见结衣说了句“对不起”。
两只手腕被一只更粗糙一点的手捏住，虎杖悠仁用温柔而不失强硬的力度将早见结衣的手从她的面上移下去。小麦色和瓷白色的肤色差对比起来格外明显。
是他的手太大了?还是结衣太瘦了?虎杖悠仁只用单手就能够将早见结衣纤细的手腕圈起来。
他扫过早见结衣尖尖的下巴和纤细的四肢，心想刚刚在厨房如果他抬起手臂来，只用轻轻揽住女孩子的腿，早见结衣就能够稳稳当当地坐在他的肩上了。
坐在他的肩上。
揽住大腿。
……
虎杖悠仁疯狂甩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容易想到一些充满绮丽的东西。他喉头滚动，眼神闪烁。变态虎杖悠仁。他在心里又一次骂自己。
“你是笨蛋吗?我说了不许碰我。”早见结衣嘟囔。
“对不起，我是笨蛋，”虎杖悠仁老老实实地认错，但依然一只手锁着女孩子的手腕，“但是现在放开的话肯定会继续揉脸的，过敏的时候这样做不好的。”说中了。
早见结衣隐蔽地皱了一下鼻子，继续嘴硬：“我才不会呢!”
明明就会。
已经知道早见结衣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虎杖悠仁把腰再弯下去一些，摆出求饶的表情来。“原谅我吧，结衣，”他很会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在家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的。”本来想说不要的，但眼神对上虎杖悠仁显得湿漉漉的眼睛，早见结衣的气恼一下子就散去了。
她嘴唇蠕动几下，声音微不可闻：“好吧……”
但手腕上的手还没松开：“也不可以偷偷揉痒的地方了!”
早见结衣不服气：“可是很痒很痒!”
“等我买完药吃了就不会痒啦，”虎杖悠仁温声细语地劝慰任性的家伙，“好嘛好嘛?”
这是在撒娇吗?
早见结衣顿住，有点不太情愿地含糊答应下来。按在自己手腕的大手松开，而后感觉到发顶被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安慰又像是表扬。
早见结衣下意识鼓起眼睛去瞪“僭越”的虎杖悠仁，却见男孩子飞快地缩脑袋，钻出门，只留给她一个傻里傻气又讨好的笑容。
气恼的对象跑了。
但早见结衣依然是站在玄关暗自发恼了一会儿，左一句“笨蛋”右一句“讨厌”的嘀咕虎杖悠仁，成功让去买药的男孩子打了几个喷嚏。等气消了，早见结衣安静下来。
她盯着关上的门看，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觉得玄关没有阳光落进来，有点发冷。好安静。
缓慢地挪动到沙发上找到靠枕堆把自己缩起来，早见结衣伸出两只手腕端详，又用一只手的指腹时不时戳一戳自己另一只手腕。
刚刚虎杖悠仁抓到她的手腕了。
比她指腹要粗粝一点的感觉，陌生又微妙。她回忆着那种感觉，将自己的脸垂下去，双手伸直抓住自己的裙摆。好像，也不是很讨厌。
她自我消化了一会儿，试探地举起胳膊，生熟地模仿着动作，轻轻拍拍自己的头顶。
……噫!
早见结衣你是笨蛋吗!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她的脸蛋唰地一下通红，脊背僵硬地挺直。她肯定是被笨蛋虎杖悠仁传染了!所以才变得奇怪的!
不停地说服自己安慰自己，早见结衣长舒一口气。
捕捉到大门有寒寒窣窣的声音，她立刻回到了自己一惯有的矜持的姿势，面上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倨傲疏离。但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几秒，她就又忍不住把脑袋扭回去，声音有着不自觉地轻快：“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我回来了。”刻在日本人骨子里的对话被激活，虎杖倭助下意识地应了一句。
声音对不上。
早见结衣回头一看，有点失落。
原来不是虎杖悠仁啊。
他神色自然地拄着拐杖进门，忽然发现不对。
头发花白的老人猛地抬头，颈椎发出清晰可闻的一声啪嗒声，他看着沙发上坐着的粉发女孩子，很傻地把拐杖扔到一边去，两只手捏成拳头揉了揉眼睛。
他应该，没看错吧?
早见结衣偏脑袋，安静地看着脚死死钉在地板上的虎杖倭助。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进来，只认为对方可能是太讨厌她了——
因为好几次他都想用拐杖把她赶走嘛。
先前是无所谓的，可现在早见结衣很想要和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一起玩……
忽然就对这件事有点，不，是很有点在意了。
她倏地站起来，有些局促地眨巴眨巴眼睛，声音带着小小的忐忑：“爷爷……?”
这一声称呼让僵在哪儿大脑飞速运转的虎杖倭助灵魂回归，他挤出一个有点怪异的笑容，声音被刻意放柔：“你、你好啊?你是悠仁的……同学吗?”早见结衣被看得毛毛的，她很想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胳膊，又硬生生忍住了。
“不是，”早见结衣小声地说，“我们……是才认识几天的朋友。”
虎杖倭助把拐杖捡回来，听到这句话气没打一处来。可面对早见结衣，他又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对孙子的批评，摆出和蔼可亲的模样来。
站在那儿的女孩子仪态漂亮，就算是眼下局促的模样也保持着挺立的姿势，有一种被时间和金钱浸染出来的贵气。
脸蛋精致漂亮，面上的表情是有距离感的冷意倨傲，可她睫毛轻微颤抖，抬眼看过来，蔷薇粉的眼睛里却是清澈干净，是被家庭好好保护才会有的不谙世事的眼神。
年轻人看她，可能只会被她扬起下巴的高傲呵退。
但虎杖倭助明白这样生冷的表情掩盖的，其实会是一颗比谁都要脆弱天真的心。
长辈似乎会对这样的孩子天生带有几分偏爱和怜惜。
"才认识的朋友不要随随便便和对方去这样的地方啊，"虎杖倭助委婉地提点，“很危险的。”早见结衣迷茫：“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危险?”
虎杖倭助：……
“不要和陌生人单独去陌生的任何场所，很危险的。”
早见结衣更加迷茫了：“可是虎杖悠仁是朋友不是陌生人，这里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场所呀。”合理怀疑这可能并不是早见结衣第一次来他们家。虎杖倭助很想抓住自己孙子的耳朵质问他到底在做什么。
“悠仁呢?”他问。
家里的客厅里放着一杯只喝了一点的奶茶，没有拿招待客人的食物，也没有倒茶水。女孩子脚上穿着的也还是自己的鞋子。虎杖倭助的眉头皱起来，决定等客人走之后揪住孙子的耳朵，再好好教教他怎样才是正确的待客之道!
太不礼貌了!
提到虎杖悠仁，早见结衣的眼睛微微弯起来，连语气都跳跃了一些：“他说他出去很快就回来。”
哦!还把客人一个人撇在家里!
虎杖倭助忍。
“你叫……?”
“早见结衣。”
一问一答结束，气氛陷入了僵持。
两个其实都不太擅长和人交流的家伙面面相觑，站在客厅里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找话题聊吧，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不说话吧，又觉得太尴尬。最后还是身为主人和长辈的虎杖倭助先开口：“啊，坐，坐吧，别站着。”
“好的。”“爷爷，你、你也坐啊。”粉色的脑袋点了点，早见结衣僵硬地坐下。
“啊，我也坐。”
虎杖倭助在对面坐下。
又是沉默。
她局促地用手指将裙摆勾在手心里，不安地揉来揉去，在心里数着时间想着虎杖悠仁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不是说很快吗?
她有点委屈，脸蛋轻轻鼓起来。
在身边的时候觉得虎杖悠仁一惊一乍的样子像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到了这个时候她又怀念起来虎杖悠仁的好了。
胳膊和腿都痒痒的，早见结衣实在是忍不住，抬手抓了几下。她是属于受伤之后很容易留疤的体质，就算是红肿的痕迹也很难消除。她盯着自己的腿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根本不需要等虎杖悠仁去买药，也根本不需要忍受这种瘙痒难耐的感觉——
她是会使用反转术式的咒术师呀!
笨蛋!
女孩子气恼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腿，意识到自己被虎杖悠仁大惊小怪的表现惹迷糊了。立刻就要用反转术式为自己治疗，早见结衣的手贴在自己的腿上，又停止了动作。她注意到虎杖倭助在看自己，于是将脑袋垂下去一点，用发丝遮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虎杖悠仁，好慢哦。
被抱怨的男孩子偏过头又打了个喷嚏，他一边转钥匙开门一边揉揉鼻子，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我回来咯——!”他扬起声音，举着药盒晃来晃去，两只脚前后踩住鞋后跟快速地把鞋踩下来，直接跑到客厅里面。
一个急刹。
他看见爷爷坐在沙发上，自己变大的小甜心坐在对面垂着脑袋，抬起脸蛋用得救了的眼神看着自己。该不会是在他离开的时候，爷爷又举着拐杖要赶结衣走吧?!
虎杖悠仁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就走到早见结衣面前，用自己的背遮住女孩子，作出保护性的姿势。“爷爷，你回来啦?”他吞吞吐吐地说，时刻关注老人放在身边的拐杖。
得到了虎杖倭助恨铁不成钢的一眼。
虎杖悠仁：?
他疑惑地摸着脑袋，感觉到衣角被扯了扯。
偏过头，早见结衣仰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的时候仿佛樱花瓣落入流水之中，樱粉被水濡湿，旋转着被水流带走飘远。她一言不发，可虎杖悠仁就是能够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看出来对自己的微妙控诉和委屈。
她拉着虎杖悠仁的衣角不放，在尴尬陌生的场合之中自然而然地信赖，或者说依赖着他。
"我路上遇到了要过马路的老太太所以停下来帮助了她一下!"虎杖悠仁缩脑袋，立刻将遇到的事情向他的长官打报告。
这听起来很像是不走心的借口，但从虎杖悠仁的嘴里说出来却具有极高的说服力——因为这家伙就是一个这样热于助人的好人。
早见结衣没说信没信，只轻轻点点头。手却松开了。
这就是相信了。
虎杖悠仁接了温热水，絮絮叨叨地给早见结衣讲医嘱：“我问了药师，这样的反应很有可能就是过敏啦，所以买了这种药。柳絮、尘螨或者芒果都有可能，最好是之后能够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过敏源是
什么。”
“查清楚之后就要记住，以后自己就要记得避免接触那些东西!不然过敏很难受的!”
他念念有词，努力让早见结衣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
女孩子最开始还认真听着，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她把药片剥开，倒进嘴里去，咕噜一口水咽下去。虎杖悠仁还在继续说着，早见结衣也没开口阻止，只是默默地把胳膊抬起来，用手掌把耳朵捂住。
虎杖悠仁好吵，笨蛋果然是笨蛋。她闷闷地想。
……又有点说不上来的高兴。
她捂住耳朵的时候发丝垂下来，眼睛向上看过去上目线明显漂亮，像一只漂亮过头的粉色垂耳兔。
脑海中蹦出这个比喻，虎杖悠仁的话卡了壳，就再不能继续噼里啪啦继续下去了。他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无奈地把腮帮子鼓起来：“根本没有在好好听嘛。”蔷薇粉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示威，意思是没在听你又拿我没办法。
虎杖悠仁确实也没办法。
他扬眉，苦恼地捏捏自己的眉心，选择了投降：“至少要做个检查，这样我就知道你哪些东西不能碰了嘛……”早见结衣把脑袋拧到一边去。反正她是咒术师，有反转术式的话再怎么过敏只要有口气就能活。
她仗着自己有特殊的能力有恃无恐，毫不在意，可放在虎杖悠仁的眼里，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家伙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他忽然就有点生气。
上翘的嘴唇不高兴地向下弯，虎杖悠仁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赌气似地：“……好吧。”
他不说话了。
鼓着脸蛋一屁股坐在早见结衣旁边，双手抱胸不去看早见结衣。
虎杖悠仁决定现在不要和早见结衣说话了。他生气了!
两个粉头发的家伙坐在一张沙发上，中间隔了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却默契地双手抱胸，一个把脑袋扭到左边去，另一个就把脸朝着右边，好像在玩什么“谁先说话就输了”的游戏。
虎杖倭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陷入了沉默。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老了，有点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做什么。
捂住脸侧，虎杖倭助感受到自己的牙有点微妙的酸意。他抓起拐杖起身，告诉虎杖悠仁今天不用做他的那份饭，他只是回来拿东西，晚上自己有安排。
“噢。”闷闷地应了一声。
有客人在场虎杖倭助还是给孙子留了面子，因此他只是瞪了虎杖悠仁一眼，告诉他要把客人招待好，不要欺负女孩子。
——他没有欺负结衣。
明明是结衣欺负他。
虎杖悠仁闷闷地想。
老人去房间取完东西就要走，虎杖悠仁送他到玄关，被爷爷一把揪住了耳朵。
“痛痛痛!”虎杖悠仁此牙咧嘴，被提着耳朵被迫低下了头。
虎杖倭助面色严肃：“你这个臭小子，和你讲过了对待客人要礼貌要周到!怎么有你这种把人家一个人甩在家里，连招待的东西都不拿的?”“还有，你说你赌气干什么?对待女孩子就不能体贴一点，关照一点?我在旁边看着都生气!”
“不要随便地对待女孩子!”
被爷爷絮絮叨叨教育了一番，虎杖悠仁虽然心里有点小小的不服气，可还是闷闷地应着点头。
耳朵被放过了，虎杖悠仁直起身子，表情还是有些沉闷。
虎杖倭助急啊，但已经说了很多了。他只得瞪了虎杖悠仁一眼，想了又想，走之前犹犹豫豫地小声叮嘱了一句：“总之还有……虽然我很不赞成，但是非要的话，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
注意什么安全?
虎杖悠仁摸不着头脑，但爷爷的叮嘱他记下来，很乖地点头，说自己知道了。把爷爷送出门，虎杖悠仁故意在玄关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走回到客厅里去。早见结衣还坐在沙发上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脑袋扭过去，只留给虎杖悠仁一截从额头到锁骨的漂亮线条。
嘴唇还是倔强地抿成一条线，长长翘翘的睫毛时不时眨一下，蝴蝶扇动翅膀。
虎杖悠仁的气莫名其妙消一半了。
他重新坐在早见结衣旁边，比先前的距离要拉进一点。
两只手分别撑在自己的膝盖上，虎杖悠仁把自己撑住架起来，以一种颇有气势的姿势开始在心里组织一会儿请求女孩子原谅自己的软话。还没等他语言组织好，左侧的胳膊就感受到有东西贴上来。像是猫咪高冷地走过主人身边时围着腿部打了个转儿的尾巴扫过，虎杖悠仁感受到早见结衣似乎是用胳膊蹭了一下他的。
他猛地偏头，可女孩子似乎根本没动过。
错觉吗?
虎杖悠仁懵懵地眨眼，不觉得这是早见结衣会做出的事情。
但那样的感觉很快又来了。
这一次是在手边。
纤细的指节擦过指节，虎杖悠仁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摸索了一下被碰到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窥探早见结衣的面部表情。
这一次……好像不是错觉了诶。
琥珀色的眼睛和蔷薇粉的那一双对上，虎杖悠仁一愣，意识到早见结衣正在盯着自己看。
她看过来的表情很认真很专注，眉头都微微皱起来，仿佛思考。清澈透亮的眼底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表情怔怔发愣的傻瓜。好像她的世界里面只有这一个名为虎杖悠仁的粉毛傻瓜一样。这个逾越的联想让粉毛大笨蛋的脸又开始火辣辣烧起来，他掩饰般地抬起胳膊擦汗，遮住自己面部的绯色。
左侧的沙发下陷。
早见结衣双手撑在沙发上，把上半身立起来，探过来看虎杖悠仁。她仰着脑袋，表情扭捏：“你……”
才只说了一个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想问虎杖悠仁是不是生气了，刚刚是她不好。想解释自己的不在意是有原因的。想质问虎杖悠仁为什么总是对她很好脾气。
那些话一层层在早见结衣的心里叠起来，最终垒成了一座城堡，将她想要说的话压得严严实实，一字半音都发不出来。
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最终早见结衣选择了放弃。
她沮丧地把脑袋垂下去，樱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滑落遮住她的脸，发尾在虎杖悠仁的手背上旋了一圈。
讨厌自己的别扭，讨厌自己的个性。假如说她能够有学习到老师五条悟十分之一的语言能力，也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沉闷的锯嘴葫芦。脑袋被很轻地摸了一下。
她抬头，虎杖悠仁又在笑了。
“拍你脑袋一下，”他语气轻快，“我就不生气啦。”“这一次不能说'讨厌虎杖悠仁大笨蛋'!”他忙不迭跟了一句。
说话的时候，虎杖悠仁毛茸茸的眉毛扬起来，笑意明媚爽朗，包容又温柔，让人觉得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也一定又会是一个好天气。“嗯。”早见结衣声音瓮声瓮气的。
早见结衣这个时候又觉得虎杖悠仁不像太阳了。太阳可能会灼烧一些存在，但虎杖悠仁更像更温柔的的存在。她想自己大概是又没忍住露出了要哭不哭泫然欲泣的没用表情，不然为什么虎杖悠仁又会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呢?长长翘翘的眼睫被沾湿一点，早见结衣忍住了自己的眼泪，她抬起一只手挡住虎杖悠仁看自己的眼神，小声地问他：“虎杖悠仁……”
“嗯?”
“我们是不是还可以，继续做好朋友啊?”“当然可以了!”虎杖悠仁不假思索。
他谨慎地补充：“为什么觉得我们不可以继续做朋友了?”
“不能单方面毁约哦!约定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像个小朋友，反复强调约定的重要性。早见结衣心想，刚刚明明虎杖悠仁好像是对她生气了，所以她才有点担心嘛。但她嘴巴一张，语气僵硬：“不为什么,不知道。”
得了一点便宜就卖乖，她又无意识地在虎杖悠仁的纵容之下，尽情地展露出自己有些任性的一面。张牙舞爪。
但虎杖悠仁只觉得可爱又生动，乐在其中。
他好脾气地笑，哄她高兴：“你告诉我嘛，我很笨的。结衣肯定知道，你就告诉我嘛。”“是因为你求我，我才告诉你的哦?”早见结衣的眉毛扬起来，语气有点往上飘，被哄得有点高兴。完全是小孩子脾气。
“求你。”虎杖悠仁说的很果断。“因为你刚刚就对我生气了嘛!”早见结衣超大声。
哦……!
虎杖悠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早见结衣的脸，试探：“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
早见结衣用表情表达这个意思，审视地看着虎杖悠仁的脸。
“对不起!”虎杖悠仁立刻道歉，“但是只有一点点!”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尖比出很小很小的距离，为自己的话增添证据：“只是看到你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所以才有那么一点点生气而已……”他小声解释着，连鼻头都冒出一点细汗。
他不希望早见结衣认为自己会讨厌她。
女孩子安静地听着，眼睛很快弯了一弯，脸上的笑容很简单纯粹，相信了虎杖悠仁的话。
男孩子长舒一口气，有一种终于打赢最终BOSS的感觉。
“反正笨蛋虎杖悠仁就是这样。”她说。
虎杖悠仁追问，他很好奇自己在早见结衣心目中的形象：“就是那样?”
——就是很好。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早见结衣不会这样说。她只用眼神轻轻拂过虎杖悠仁的脸，轻轻扬起下巴，语气轻飘飘的：“就是笨蛋的样子。”
“我是笨蛋哇……”虎杖悠仁重复了一次。
笨蛋可能算不上什么好词吧。
虎杖悠仁沮丧。
不过他很快就振奋起来，决心用实际行动让早见结衣对她改观，早日摆脱笨蛋的称号。他啪一下把自己的脸拍响，眼神坚定。
虎杖悠仁突然地行动让早见结衣觉得莫名其妙，她将向着虎杖悠仁倾过去的身子收回去，不着痕迹地把屁股挪远了一点。——离笨蛋太近的话，很有可能自己也会变笨。犹豫迟疑，早见结衣伸出手在虎杖悠仁的腰间戳了一下。
敏感的腰间被碰触，男孩子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收紧腰腹，仓皇的小眼神立刻飘了过来：“我在。”早见结衣偏着头看他，眼睛亮亮的：“我想喝椰椰芒芒!”
“不行!”虎杖悠仁果断拒绝。
“我要喝椰椰芒芒!”早见结衣换了说法，表达自己坚决的态度。“可是你刚刚才过敏了，不可以再喝啦。”虎杖悠仁放柔语气劝着。
一侧的眉毛挑起，早见结衣示意虎杖悠仁看自己。琥珀色的眼睛很乖地看过来。
早见结衣伸出手，在虎杖悠仁震惊的目光中，指尖轻巧地勾住自己的裙子，将遮住自己大腿的黑色裙摆扯上去。他亲“脸”感受过的圆润线条又一次出现在眼前，虎杖悠仁喉咙一紧，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按住了早见结衣还在行动的手。“不、不行，”虎杖悠仁声音发紧，“这样不行……”
思想糟糕的青春期少年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一系列画面，他的脸又红了，摇着脑袋让自己正经起来。虎杖悠仁伸手阻止的速度很快，以至于力度的控制也有些失度——
他手掌除了将女孩子与他相比起来要小巧太多的手压在自己掌心，他的几根手指还伸出来，按在早见结衣泛红的大腿上。早见结衣并不算重，整个人看上去纤细，但唯独大腿的线条是圆润的，看上去很好捏手感很好的样子。指腹将触感细腻光滑的大腿按压得微微下陷，虎杖悠仁猛地松手，收回手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指腹摩擦。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爷爷叮嘱他要注意安全，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不行，”虎杖悠仁闭着眼睛，“结衣。”早见结衣疑惑地看着他，有点不高兴：“你把眼睛睁开。”"不行!唯独这个不可以!"“看我!”“不行!”
如此对话反复好几次，早见结衣有点生气了，甩下硬邦邦的一句话：“你到底看不看!”感知到早见结衣的生气，虎杖悠仁还是没松动：“对不起结衣，但是我不可以随便看女孩子的大腿……”他的声音小小的，却一下子把早见结衣燃起来的怒气浇灭了。
怒气化作了另一种感觉，早见结衣的脸又红起来，声音仿佛呢喃，眼神躲闪：“我、我不是哪个意思啦…”
"是想喊你看，我可以治疗自己，才不觉得过敏有什么问题的。"
这么说虎杖悠仁才把眼睛睁开。
早见结衣没有再继续往上拉裙摆，就这样将手覆盖在腿上，用反转术式将过敏反应疗愈完全。
“看。”她扬起脑袋，眉飞色舞的，炫耀着。“哇!”虎杖悠仁很给面子的捧场。
但他依然没有同意早见结衣想要继续喝椰椰芒芒的要求。
“就算很快可以治好，但是过敏反应产生的一瞬间，也会是难受很辛苦的呀。”他轻声说道，难得没有笑容，反而是皱着眉看着早见结衣。
那一刻仿佛自己是被怜惜着的。
早见结衣愣住，腿上的瘙痒去除了，可另一种微妙的感觉却出现了。被虎杖悠仁捏过的大腿开始不自在起来。她被虎杖悠仁督促着，用反转术式治疗好了全身的过敏反应。
“我已经好了。”早见结衣和虎杖悠仁说。
男孩子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睛倒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而后是一个更小的人影。
虎杖悠仁眼睛弯弯的，那股不自然忽然一下子烟消云散。
“结衣，你又变回去啦。”他伸出手，比划出二十厘米左右的长度。
早见结衣看着莫名高兴起来的虎杖悠仁，忽然觉得有点沮丧。
这家伙…..
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比刚刚还要高兴一点?
她眨眨眼，垂下头。
小小的手，小小的身体。
她却不怎么开心了。
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恢复到大人的状态而难过，是因为别的事情，不一样的难过。她想不通，只是知道自己心里怪怪的。
难道这也是一种过敏反应吗?她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反转术式发动，却依然觉得自己这里有点闷。
虎杖悠仁，男，在早见结衣心目中是个时好时讨厌的大笨蛋。
好的地方有很多，但令人讨厌的地方也有很多——
比如说明明前一天才约定了要做好朋友，可没过几天早上起来，这个家伙却又躲躲闪闪不敢看她。
“虎杖悠仁，你怎么不理我?”
“没有……”
然后沉默，眼神躲闪。
“虎杖悠仁?”
“……我在。”
而后沉默，眼神躲闪。
反复几次，早见结衣生气了，决定一天都不要理这个讨厌的虎杖悠仁。
鼓着脸生闷气的样子躲不开虎杖悠仁的眼睛，粉色头发的男孩子低下头默默地摸鼻子，轻轻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这要他怎么说?
一定会被当成变态吧。
虎杖悠仁在心里唾弃自己。
这样对女孩子太失礼。
他扫了一眼现在只有二十厘米的早见结衣，忽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现在早见结衣回到了这样的形态。
努力调整完自己的心态，虎杖悠仁扬起笑容，摇着身后并不存在的毛茸茸大尾巴去早见结衣面前晃来晃去。
“结衣——”
“结衣——”
无论是怎么叫，怎么用以往对早见结衣很有用的狗狗眼撒娇求饶，他的小甜心依然不搭理他。
他沮丧地垂头，觉得自己恐怕真的让早见结衣生气了。
那、那要怎么办?
他又不可能告诉早见结衣，自己梦到……那些东西。
梦到昨天傍晚的厨房，早见结衣穿着牛仔短裤坐在他的肩头……还、还用她露出来的圆润饱满的大腿夹住他的脸颊。
从正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