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黎,你怎么手背在身后啊,你是拿着什么东西吗?"
言冉注意到沈黎在听到阿姨的问话后身体下意识一抖。
沈黎摇了摇头,声音很小:“小黎没拿什么东西。”
面色和善的阿姨微笑着看着沈黎,没有接话。
她熟练地直接走进了别墅,没有换鞋,然后将刚提进门的一大袋东西随手放到桌子上。
包装袋比较厚实,上面印着超市的logo,不扯开袋口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阿姨的声音亲切中又带着一丝责怪:“小黎学坏了,是坏孩子,现在都知道骗人了。”
沈黎听见这句话如同天塌了一般,漂亮精致的脸蛋上满是因阿姨责怪而产生的无措和自我怀疑。
他快速摇着头,嘴里不断喃喃:"小黎没有,小黎不是坏孩子。"
眼见沈黎的表情越来越崩溃,言冉没法再坐在原位,她猛然站起神,带起椅子后撤发出一股“刺啦”声。
该死的,偷懒就算了,还欺负我们小黎!
言冉一个大步走到了沈黎的身后,她将双手搭在沈黎的肩上,力度适中地轻捏了一下沈黎的双肩,将沈黎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小黎没有学坏,是阿姨坏,小黎这是在保护自己,是对的。"
"小黎会相信姐姐的对吗?"
沈黎表情还没完全脱离出原先的无措,他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言冉,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小黎很坚强,小黎从来不哭,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姐姐后,他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这是他第一次可以向人倾诉自己的委屈。
沈黎原本紧闭的嘴巴委屈地撅了起来,嘴角止不住的往下垂,漂亮的眼睛里水雾不断凝集,眼看就要凝成泪珠。言冉抬起一只手轻轻抹去沈黎眼角快要脱出眼眶的泪珠,轻轻将沈黎揽入自己的怀中。
沈黎顺着言冉的动作转身扑入了言冉的怀中,无声地寻求言冉的庇护,眼泪也再也止不住,默默浸湿着言冉的衣衫。沈黎埋在言冉怀中,声音有点哽咽:“小黎会相信姐姐,姐姐是对的,小黎不是坏孩子。”原本打算直接走到沈黎面前看他手中拿了什么东西的阿姨此刻控制不住表情,惊愕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她看到了无人的桌子后,没人坐的椅子突然发出“刺啦”声往后移,就像有个坐在椅子上的人突然起身了一样。然后她看见了沈黎突然转头向上看什么,还没等她责怪沈黎“神经病”一般的行为,就见沈黎直接转身扑向了空气。而且他竟然没直接倒下去,而是稳稳立住了!
就像那里真的有一个东西支撑他一样!
阿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前的景象太过迷幻,让她有点害怕,再加上她做了一些亏心事,说不惊慌那都是假的。
阿姨嘴巴张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声音干哑,但还是勉强维持着她虚伪的温柔:“小黎,你这是在干什么,能告诉阿姨吗?”沈黎此刻安心的陷在言冉的怀里,甚至在听到阿姨的问话后在言冉怀里蹭了两下,反正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讨厌的阿姨。阿姨见沈黎不理她,在心里“啐”了一声,怒火与厌恶不断攀升,这愤怒的情绪竟然让她遗忘了刚刚的恐惧。
给脸不要脸的小崽子,竟然还敢不理我!
此刻,她也不打算维持她假装和善的表面了,那张看着亲切的脸一瞬间阴沉了下来,凶狠的眼神配上她脸上的皱纹,竟看着有些骇人。言冉目睹了眼前这个保姆变脸的全过程,眉头越皱越紧。
怪不得沈黎害怕地发抖,估计她之前也这么对待过小黎,换个胆子小点的孩子估计能直接哭出来。
阿姨扭头在这个空荡荡的别墅里寻找趁手的东西,最后盯上了那个沈黎使用的小型的扫把,怒气冲冲地朝着扫把那个方向走去。沈黎听见阿姨的脚步声又吓得一激灵,在言冉怀里瑟缩了一下。
言冉看出了她的目的,怒火蹭蹭蹭往上直冒。
不细心照料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打人!
靠!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轻轻拍了拍沈黎,聪明的沈黎不需要言冉跟他说明就知道了言冉的意思,他松开了环在言冉腰间的手,乖乖地站在原地。
只是那双哭的泛红的眼睛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言冉。
年轻女alpha的体质和速度可不一般,哪怕比阿姨晚行动,言冉也成功比阿姨先一步拿到她想要的“武器”。
阿姨刚一朝扫把伸手,就见那个小型扫把凭空动了起来,甚至当着她的面转了一个圈,像是有人挽了个手花。阿姨阴沉凶狠的表情被惊恐所淹没,她不断往后退,试图远离那把凭空的扫把,更是想躲避那个她看不见的存在。而言冉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她握着扫把,一步一步朝阿姨走近,阿姨则步步紧退。
阿姨害怕转身逃跑会惊动眼前这个尚未朝她冲来的不明存在,但眼见不明存在距离她越来越近,她就再也强装不住镇定,转身便开始逃跑。逃跑时她的高声惊叫萦绕整个别墅:"啊——!"
“救命啊——!”
直到阿姨跑出别墅的铁门,她也没有回头看沈黎一眼,只要和不明存在共处一屋的不是她,那是谁都行。至于那个亲近不明存在的小兔崽子,等他死去好了!这破别墅是不能来了,闹鬼啊!就是可惜了这么高薪还轻松的工作,必须要那些雇主赔心理损失费!
可她哪知道她的雇主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好相与的,她能肆无忌惮地不照顾沈黎甚至克扣费用全然是因为她的雇主不在意这些,在他们心里,只要沈黎还活着就行,养成什么样,他们并不在意。但这不代表她能闹到他们的眼前去烦他们。
至于打扰到他们之后的后果,那就只有这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保姆自己知道了。沈黎一脸崇拜地盯着还什么都没干的言冉,这是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胜利的感觉。言冉还打算和阿姨来—场大战,但阿姨转头就跑了,根本没给她发挥的机会。
言冉:……
她都准备好了来着。
言冉将握在手里的扫把重新摆回原位,然后关上了保姆逃跑时没带上门,这一幕正好被没跑远的保姆看见。见状她只能放弃自己没带走的那一大袋东西,并在心中后悔没有将自己的东西提前拎出来放着。“姐姐姐姐,阿姨没有带走她的东西。”
按照习惯从大袋子里拿出属于自己的小面包的沈黎注意到了保姆没带走的一大袋东西,他决定先问问言冉该怎么办。
印着logo地大袋子已经被沈黎打开,除了占很小一部分位置的几袋小面包外,剩下的位置装的全是新鲜的、昂贵的、精致的高档食材。言冉用手指在那高档食材上空转了一圈,给沈黎圈了个范围,不可置信地问他:“这些都是阿姨要带走的?”
沈黎乖乖点头:“嗯嗯!阿姨说小面包是小黎的,剩下的因为小黎不会做,所以是她的。”
言冉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追出去胖揍那个缺德保姆一顿。
刚刚就应该把扫把砸过去才对!!
言冉深呼吸两下平复心情,决定今天就把这些保姆想带走却没带走的食材给用了!“这些食材现在是我们小黎的了,不只是小面包,这些都是小黎的!”言冉说得阔气十足,就像一个为自己宠爱的妃子介绍自己打下的江山的皇帝。而偏偏沈黎十分受用甚至接受良好。
他对言冉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嗯!都是小黎和姐姐的!”言冉没忍住狠狠揉了揉沈黎的脸。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小孩子!!!
沈黎笑嘻嘻地任由言冉揉搓他的小脸蛋,为了方便言冉的动作,他甚至朝她踮起了脚。沈黎觉得自己幸福得像做梦一般,他不想醒过来。他度过了他有意识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他幻想中的场景,在这天好像全都实现了。
当他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些保姆随手丢给他的玩具,不用开口,姐姐就能心领神会地和他一起玩这些其实没什么玩头的玩具。
不用担心被姐姐批评或者拒绝。
偏偏姐姐还特别喜欢逗趣他,也喜欢跟他天南地北地扯一些他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的事。姐姐说看自己呆呆傻傻的样子特别好玩,所以他也不介意将自己呆呆傻傻的一面表露出来。姐姐不会嫌弃他总是缠着她,像个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她身后。
哪怕已经把她的衣角抓得皱成一团,她也只会拍拍他的头然后让他换了一边衣角继续抓着。
保姆阿姨不是没有在别墅做过饭,沈黎记得他想要在厨房看阿姨做饭,但阿姨会微笑着把他关在厨房门外,然后自己吃着那些新鲜食材做好的饭菜。但是姐姐好像很希望自己呆在厨房里。
姐姐一点一点地教他什么是调料,什么是油,怎么开火,怎么煮饭煮粥。
沈黎很聪明,一学就会,他在姐姐的指导下做出了人生中的第一道菜。
他其实内心对成功做出一道可口的菜没什么感觉,但看见姐姐欣慰且与有荣焉的表情,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棒,是很厉害的小黎!
姐姐还偷偷背着他把他要拖得地给提前拖了,姐姐以为他不知道,但他一直关注着姐姐,所以姐姐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短短半天,沈黎内心的空洞被填满了大半,每一个填满他内心的碎片上都是和姐姐相伴的画面。
沈黎还小,什么都不懂,他以前只觉得每天都很不开心,如果他没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但今天,他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好玩,这么精彩,这么轻松。
他想和姐姐去游乐园,想去姐姐口中那个外面他没见过的世界,所以他要听姐姐的好好长大!
成为一个乖孩子!姐姐喜欢乖孩子!长大了,就可以去享受世界了!和万能的姐姐一起!不对,姐姐好像不是万能的。
姐姐好像害怕打雷。
夏日天气多变难揣,中午的烈阳高照丝毫不妨碍晚间骤雨以及电闪雷鸣的准时到达。
天色阴暗可怖,乌云遮挡住了月亮的所有余辉,抢占了整个天空,只有危险而刺眼的闪电被允许给夜色带来唯一的光亮。
骤雨袭来,窗外本就杂乱无人修养的花丛被迫承受着暴雨的击打,杂乱的枝叶被袭击它们的雨水压地抬不起头,雨水串成线前仆后继地奋力砸向大厅紧闭的窗户。
一声声惊雷不断刺激着言冉的内心,她表情还算平静,但紧张到泛白的嘴唇还是透露了她内心的激荡。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整个别墅只有两个房间能睡人,一个是沈黎的房间,另一个是沈黎父母的房间。沈黎父母的房间肯定不能睡,沈黎的房间仔细想想也不行,要给孩子留一点私人空间。不过还好,大厅的沙发很大,也不是不能睡,盖个被子的事。
沈黎早就有了困意,哈欠打个不停也不想离开言冉,最后还是言冉假装生气才成功让想黏着自己的沈黎同意回房间睡觉。
言冉强忍着不适,装作无事地将有了困意的沈黎送进他的房间,顺便从他的柜子里翻出来了一个薄被子,在和沈黎道完晚安后就带着被子回到了大厅。
言冉甚至没有拿枕头,就着沙发躺下后用被子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连头都没露出来。
她在被子这个封闭的小空间里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想听见一点打雷声。
每次打雷都能让她想到被丢在楼下淋雨的那天,她的手被系上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小区楼下的大树上。
就是她爬上去躲避那个男人,却被那个男人架梯子抓住那颗大树。
为了惩罚她,他将她和那颗树系在一起,说晚上再放她回家。
但是他没有做到,他又喝醉了。
那天雨下得很大,和今天一样,小区那颗大树脆弱的树叶根本挡不住暴雨,言冉就这么一个人被暴雨浸没,她的哭声被响彻天空的雷鸣所石没,泪水被暴雨稀释,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她害怕地高声呼喊救命,但暴雨声太大了,没人能听见,甚至因为暴雨,都没有人在外面逗留经过那颗大树。
言冉不想回忆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个夜晚的,她只记得她在树下昏了过去,在医院睁开了眼睛。
从那一天起,她就开始害怕打雷,听到雷声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暴雨侵来的夜晚。
大部分响起雷鸣的夜晚,她都会清醒着熬过去,熬到雷声停止,她才会安心睡着,今天估计也不例外。
“姐姐,小黎想听故……”
是沈黎的声音。
言冉很想掀开被子,突破这个封闭的小空间去回应沈黎,但她好像高估了自己,她做不到。言冉自暴自弃地唾骂自己的软弱。
在黑暗中失去了视觉的言冉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她听见了沈黎可以放轻放缓的脚步声,听见了沈黎“哗啦”两声拉上了没有关上的窗帘,也听见了“哐当”细微的一声。沈黎的一连串动作让言冉不安,她不知道沈黎现在在干什么。
她紧紧咬住了因为害怕而泛白的嘴唇,用力程度大到她的舌尖尝出了一点鲜血的味道,她的手紧紧抓住被她盖到头上的被子,最后在沈黎“啊”的一小声惊呼下,猛然把被子拉开了。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听到了原本只有沉寂与偶尔轰炸的雷鸣的大厅内出现了一股与其格格不入的琴音。
是沈黎。
他在弹琴。
拉上的窗帘确实削弱了一点窗外传来的惊鸣,也让别墅内弹奏起的温柔透亮的琴音在言冉的耳朵里越发清晰。
在适应了黑暗后,言冉模糊地看清了沈黎,他正端坐在钢琴前,坐在琴凳上,而不是那个禁锢住他的轮椅上,就像他们初遇那天一般。沈黎的小手在琴键上跳跃、滑动、按下,演奏着言冉从未听过的谱曲。
温柔的音调不断安抚着言冉躁动而紧张的内心。
别墅内没有月色、没有灯光,只有透过窗帘隐隐可见的微弱光晕,光晕照在那个弹奏着乐曲的小角落。
沈黎成了大厅内唯一的光源。
小沈黎还不知道自诩缩头乌龟的言冉已经撬开了自己的龟壳,他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试图用钢琴音代替姐姐耳中的雷鸣。
他也确实成功了。
言冉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沈黎。
沈黎弹奏的谱曲就和他自己一般,静谧而无声曲调以其温柔的霸道强势地填满言冉的心神,将那些令她害怕的雷鸣声驱赶。
言冉一时听入了迷,就这么在沈黎的伴奏下,缓缓闭上了她的双眼。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模模糊糊地想到——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雷声还没停止前睡着。
沈黎不记得自己弹奏了多久,只知道当自己停止弹奏时,姐姐已经面露笑容地陷入了甜蜜的梦境。他突然很庆幸自己好像在音乐方面有一点天赋。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边,盯着姐姐的睡颜突然幸福得笑了起来。
他动作很轻地掀开了一边姐姐的被子,从那一侧爬上了沙发,然后紧紧贴着姐姐,在姐姐的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才安心闭上了他的眼睛。他小声地跟言冉道了一句她听不见的话。
“姐姐,晚安。”
窗外骤雨和雷鸣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退去,天色依然很暗,别墅内的沙发上,一个少女抱住了一个小男孩,相互取暖一般,两人一同陷入了梦境。不过我想,今夜一定是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