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司南牵着时千跟陶黎书在廊间告了别,从和光公馆走出来一路向外,今晚车不好开进来,但到了这时候人已经都走没了。
暴雨过后天空澄澈明净,空气里都弥散着点自然清新的泥土气息。
“今天堂二姑父欺负你了?”陆司南转头。
几个钟头前,他还尚在飞机上的时候小表妹就已经发信息过来告状了。
“不存在的,”时千轻笑否认,“你还在家里安插眼线了?”
和堂二姑父的几句争执顶多算是有来有回,她一向战力值点满,本来也没落入下风过,即便是后来他不讲武德揭了锦时的短,陆致远也已经帮她将场子找了回来。
陆司南沉默许久,忽然低声:“抱歉。”
“这是你家,安插眼线不用跟我道歉,”时千当没听懂,毫不在意地出言调笑:“今晚椒盐排条好吃的,小眼线跟你说了么。”
陆司南蹙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以堂二姑父的性子今天会借题发挥也是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他没能及时赶回来。
既然躲不过,时千耸肩:“陆总贵人多忘事,我们已经结婚了。”
这是他之前跟她说的话,总算找到了机会还回去。
在外人眼里,他们本就是夫妻一体,撒泼打滚哪还有分对象的,既然他之前让她别客气,现在当然也不必反过来对她客气。
陆司南听明白了,“没有下次,我会处理好。”
时千傲娇点头,“你当然要处理好。”
陆司南无声笑了下,“椒盐排条你要是喜欢,改天让厨师做了再送过来。”
“那不如就明天?”时千眼睛亮了,掰着手指算时间,光又灭了,叹气,“婚礼后天,再过两天我就要走了。”
她的心情完全系于国内美食,分不出心再给别的任何事物。
“那就明天。”
顺了她的意。
等到肯定的回答时千满意了,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前两天她夜里把自己吐发烧了的事,讲了改编的音乐剧有多难看,也讲了烧迷糊了有多难受。
只是都刻意回避了那一通三个多小时没挂的电话。
巷弄旁的路灯昏黄,照见凹凸不平的砖雕上明暗交汇,前路崎长,隐约能听见半空中的萧萧风声。
一直被他牵着走到了车边时千才恍然反应过来——
这一路上周遭连鬼都没有一个他们在牵哪门子的手?
下意识就主动松开了他的手。
微凉的风立刻就钻过了手心。
陆司南抬眼看她,“怎么了?”
“嗯?到了。”时千扭脸避开了他的视线,先行跨步上了车。
两人已经有些时候没见了,这种在无人处超出预期的亲密她大约是有些始料不及。
陆司南稍顿了下才转身绕到另一边上车。
这只是再小不过的插曲,驶回落星天际的路上两人也都心照不宣没再提,后座气氛弥漫着无法宣之于口的尴尬。
司机大气都不敢出,从中央后视镜里扫了好几眼,犹豫再三,“陆总,今天我女儿过生日,我想在零点之前赶回家陪她切蛋糕,您看能不能……等会将您和太太送到西门?”
西门到楼下还有约莫几分钟的路程,陆司南平日里并不算是那种爱拉家常好相处的老板,在车上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居多,司机开口前也心有不安,拿不准他的脾气。
“张叔,我记得你住在尚嘉附近?”陆司南看了眼时间。
司机点头:“是的陆总,在尚嘉北里。”
“那一会儿经过你就直接回家吧,不用再绕回去了。”
本来就是因为申请的航线今天临时变动陆司南才改变了行程,司机当然也是被迫临时上岗,在晚上才得知需要打乱原先的计划,差点连女儿生日切蛋糕都赶不上,虽说都是工作需要,但要提前离岗也情有可原。
“谢谢陆总,谢谢太太。”
时千本来都要睡着了,听完他们的话睁开眼,看了陆司南一眼,没说话。
远远看见尚嘉,司机张叔就提前变道靠右驶出主路了,现在才不过十一点半,他回家唱一首生日歌都绰绰有余,不用着急赶路了,脸上喜不自胜。
最后停在路边前又道谢了一次,“陆总,我明天一早会准时到落星接您的,我就先走了,您开车当心。”
随着合上车门的轻响落下,车内的照明系统也逐渐暗寂。
时千拉着陆司南没让他下去,“我来开吧。”
“嗯?”
“你不是喝了酒,”时千揉了揉脸醒神,提醒他:“二堂哥?”
“不含酒精。”淡淡解释了句。
他刚一回来走进厅内就被二堂哥拦了下来递了杯五颜六色的调酒,她又是亲眼目睹他仰头喝到见底的,这时候倒说不含酒精了。
谁信?
反正她不信。
但这时候不是较劲儿的时候,“……其实我驾驶技术还成。”
时间已经不早了,陆司南没坚持,“那你开。”
还率先下了车绕到了右边副驾座拉开了车门坐进去了。
时千更惯常是开右舵,夜间时分又放慢了些车速,十来分钟的路程拉长了一倍时间才驶进地下停车场,等两人停好车抵达顶楼都已经过了零点了,夜空中的霓虹都已经渐次熄灭。
推开门,入目全屋氛围灯带都亮着,各处都整洁明净,一尘不染。
少不免还有些时千近来生活的痕迹,玄关处的猫咪摆件,边几上的剧本曲谱,沙发上没完全叠好拖到了地上的薄毯,看得出她住得自在。
陆司南略略扫了眼,没多做停留,边解袖扣就已经边往主卧走去了。
时千在客厅顿步,这才有了两人今晚需要共处一室的实感,后知后觉地生出了一丝“要不我现在转身跑”的荒谬想法,甚至还真的在心内计算起了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结果当然是跑不得,只能定在原地罚站,内心隐隐有些不如视死如归的摆烂感往上冒。
陆司南又走了出来,衬衫最顶上的两颗扣子已经解开了,站在时千面前,整个人荷尔蒙的气息几乎全开。
手上拎着一套男士睡衣,声音里能听出点疲惫的喑哑:“你要是介意,我今晚睡客房。”
以他的绅士风度,这话当然是认真的,他不屑也不必勉强任何人,自己的太太就更没这个必要。
时千动作稍稍迟疑,隔了一会儿才眨眨眼,“不用。”
其实这种事很轻易就可以想明白,都已经结婚了,忸怩也不是她的做派,如果注定未来一定会有这一天的话,那么今天的迂回不过是垂死挣扎。
何况陆司南看起来就宽肩窄腰,随着动作变化薄薄的一层肌肉在衬衫下被印出形状,完全一副很行的模样,也不吃亏……?
两人没再多话,各自进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时千闭了眼,状态又开始仰卧起坐起伏不定。
但跑是肯定跑不了了,刚刚嘴硬的话还言犹在耳,不能这么打脸。
只好在浴室里待够了一个多小时,连发梢都吹得干透,全套护肤流程都仔细又慢腾腾地做了一遍,总算收拾好了心情。
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只余留了床头的落地灯还亮着,陆司南没睡,架着金丝边眼镜靠在床头,电脑随意放在身前,屏幕上的字密密匝匝。
这会儿时千已经换了条灰粉色的丝绸吊带睡裙,茶色的长卷发垂散在身后,肌肤被长久蒸腾的热气敷得微微泛红,如凝脂细腻,光是站在那就美得动人心魄。
靠近床边时周身还缭绕着浴室带出来的袅袅水雾,沐浴后的淡香四散。
陆司南一直没睡大约就是为了等她出来,果不其然,等她安静地掀开薄被躺下之后他就把灯直接关了,也睡了下来。
黑暗中两人都很规矩,默契地中间留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频率慢慢同化又迅速分开,反复了好几次。
她知道他没睡着,他也知道她没睡着。
算起来都是成年后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都不习惯,这个状态倒也正常。
只是睡前他特意问过介意与否,分明就是要发生点什么的意思,现在却在这当起了柳下惠。
过了一会儿,时千心间不耐升起,向右侧过身,“陆司南。”
“嗯?”他声音很低,压着点难以察觉的躁郁。
这近十分钟的沉默里她已经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问:“我不够好看?”
“……”他默了下,没答。
这个问题实在没什么回答的必要,舞台剧演员的准入门槛就已经足够高了。
“你不行?”时千一向自信,不会怀疑自己,那就只能从他身上找原因。
但想了想他的身材模样又否认了自己的结论:“不应该吧?”
持续沉默,仿佛房间内的空气流速都变缓慢了。
“那也没事,”时千用手肘稍稍撑起了上半身,在黑暗中看着他琢磨了下,“我对这方面没有要求。”
“……”
他仍旧没有出声,连呼吸都没乱过。
时千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想来想去,本想劝他几句‘不要讳疾忌医’这之类的,但还是安静地还是躺回了原位,又往左翻了下身背对着他。
今天一晚上的社交活动足以让她消耗了所有的精力,本来就累,再加上莫名的情绪上涌,也没心思多想了。
空气中淡淡的乌木气息沉降在枕边,好闻又催眠。
就在迷迷糊糊终于要睡着的时候,时千突然觉察到身侧被大手侵袭,自己在黑暗中被揽着腰跨越了她刚刚主动划下的银河距离。
陆司南身上灼人的热量顷刻覆住了她背后裸露在外的皮肤,两人的体温逐渐交叠混合在一起。
滚烫的鼻息斥在她耳边,声音很沉:“谁不行?”
房间里一片漆黑,时千睁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视觉被限制之后触觉仿佛更加灵敏,抵在腿间的炙热几乎快把她烧着了。
与她一起快被烧着的还有思绪,又被他在臂膀间翻转了过来,一时之间哑然,根本答不了问话。
在黑暗中他准确找准了她的唇舌位置。
低头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