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上的椰林椰果累累,椰香四溢,酒店每天现摘椰子做些甜点和饮料,因此有一条供推车运货的窄路,印央闲逛时无意中发现的。酒店后厨直通椰子林,椰林毗邻汪洋大海,呼吸草木泥土的芬芳吹着海风,也别有一番情调。
经年累月的洗礼,窄路布满了轮子碾压而过的印痕,栾喻笙一架电动轮椅的价格相当于一套房产,减震性能良好,底盘重防止侧翻后翻。不过颠簸感尚在,他身子摇摇晃晃,不着一力的腿脚不知不觉中歪向一边,毛毯下滑至胯间,衣当部饱满异常,他正穿着加厚款的纸(尿)裤。最近喝水少,栾喻笙有点尿路感染的迹象,谢星辰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就差跪下求他少插尿管了。
他没任性,若尿路感染引发高烧,船上的医疗条件真的保不住他的命,反正,今天也预计要出仓,纸(尿)裤更保险些。“栾总,没走过这么亲民的路吧。”
印央推着轮椅,一低头,栾喻笙蓬松的碎发浮动震颤,他没系束缚带,许是欠缺安全感,他的后脑用力抵着头颈托,尽量往后靠防止自己栽下轮椅。"走?"
栾喻笙嘴巴不依不饶:“你可真会用词。”
印央瘪瘪嘴:"…"
……这人真是吹毛求疵。
“栾总天生富贵命,去哪里都有四轮车代步。”印央怪里怪气地长叹一声,“出门千万豪车接送,在家坐天价小四轮,都不需要亲自走路呢。”栾喻笙咬牙:“……这富贵给你要不要?”
“你舍得吗?”“舍得?”他冷嗤,“我求之不得。”
“好啦——”印央不再在栾喻笙的雷区蹦迪,推他停在一张精致的圆形石桌前,拉下轮椅的手刹,“到了,栾喻笙,我想带你来的地方。”枝干攀缠着五颜六色的星星灯,风抚树叶沙沙作响,涤荡一片绿色波浪,椰林背后,放眼望去,夜晚的海如同吸纳星辰与明月的神秘水晶镜。椰林里没有别人,只有彼此。
印央远眺海面,晶莹肌肤被星灯蕴染得玲珑剔透,风细嗅她发丝的味道。她笑盈盈扭头看向栾喻笙:“美吗?”
“嗯。”略显冷淡的惜字如金,可他眉目中带着怅然的舒怡,诉说出他内心的满意。这三年,他身心都困在方寸之间。
公司、家、医院三点连线,他的生活囚禁于这坚不可摧的三角牢笼,热爱运动、喜好旅行、享受美景,这些,如今只能黯然看着旧照片去追忆。“怎么发现的?”栾喻笙抬眸。
“逛着逛着就发现了。”印央擦净石凳,捋平整裙摆款款坐下,“还和摘椰子的大叔交了个朋友,让他今晚留了两个品质最好的椰子给我。”石桌上有一个保鲜桶,冰鲜着一盒金丝椰糕和两个新鲜椰子,小洞里插着吸管。
印央端起一个椰子大吸一口,砸吧嘴喊甜,从前的相处模式没剔除干净,她没多想,把喝过的吸管递到了栾喻笙的嘴边:“你尝尝。”
吸管头一圈她的口红印。
栾喻笙敛眸,斜睨那娇艳欲滴的唇色,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张嘴不是为了接吸管,而是藏着骤起的妒火讽道:“你真是走哪吃'哪儿。”……大叔?
…交朋友?
……和男人交得哪门子朋友?他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灭。愣了一下,印央无语地最着吸管猛喝,暗暗腹诽这男人如今也太善妒了吧….
“我还记得,栾总对我的评价是‘我不挑。”吸管呼噜噜发出干涸噪声,她唇齿间尽是清甜椰香,挑眉浅笑,“夫妻一场,栾总好像也没有那么了解我。”端起另一只椰子喂到栾喻笙嘴边,印央示意他品尝一口:“你干嘛不敢喝?怕我下毒把你扔海里啊?”
让他尝尝岛上的特产怎么那么难!
“不敢?”栾喻笙觉得好笑,暗刺横生怼起来,“就算你下毒我也没什么不敢喝的,我死了,不出今晚,你印央必定粉身碎骨给我陪葬。”说罢,他启唇,咬住吸管喝椰汁。
"慢点喝,有点凉,嘴里捂一捂再咽。"
“少假惺惺的。”
瘫痪位置太高,吞咽功能受到影响,为了不出糗,一口一口,栾喻笙喝得又慢又谨慎。
不愿在她面前呛得涕泗横流。
“栾总真难伺候。”印央回呛,放下椰子,一手捏着椰子糕一手护着喂到栾喻笙口边,“你没吃过酒店的下午茶吧?椰子糕是酒店的招牌特色,尝尝看。”温柔来得他诚惶诚恐。
栾喻笙厉眸收紧,唇线紧抿,明知这是她谄媚的把戏,却仍情难自禁沦陷于这片刻的绕指柔。
他咬一小口椰子糕,细慢咀嚼。
口感顺滑,用料十足,甜而不腻,阅过大千美食的他也由衷觉得好吃。
他抬眉几乎是质问的口气:“你不吃?”
“吃呀。”印央把他吃了一半的椰子糕塞嘴里,转身去再拿一块一起吃,顺口说道,“栾喻笙,好好吃饭,多吃点,你腿上的伤才能好。”“你怎么知道我腿上有伤?”栾喻笙一瞬洞察。
……”印央捏椰子糕的手晃了一下,神色不露破绽,“我看到了呀。下游轮的时候,保镖背你,你的裤子卷到小腿肚上了,所以……”
其实是做针灸时才看到的。
印央反应极快,心生一计,嬉皮笑脸地抓起栾喻笙的手凑到自己的眼前:“你不让看,但我看到了,下楼梯怎么可能不睁眼看着呢?来——”拨他蜷缩的手指,她像只仗着主人宠爱就耍赖的猫,眯眼,脸去迎他的手:“挖了我的眼睛。你不是巴不得毁了我吗?我愿意给你亲手挖。”如果他能。
他即刻挖掉。
一个瘫子一个瞎子,她就没底气再嫌弃他。
“我自然合你的意。”栾喻笙不甘示弱,雍手握在印央的手中,他挣不开,于是翻转手腕,把蜷曲的手指朝下藏起,用森冷的成胁掩饰惴惴不安,“但不是现在。抓紧时间看看风景吧,你机会不多了。"
“嗯。”印央的顺从一看就居心不良。
她抽张湿巾替栾喻笙擦嘴,湿漉香黏的湿巾包裹她的食指,她在他唇周暧昧旖旎地研墨打圈:“那我多看看你。”鸦羽慵懒闪眨,蛇一般缠人的醉态眼神钻进栾喻笙的心间,印央明艳精致的脸庞逼近。每个字,都香艳缱绻如蝉丝润滑入微:“我刚没说完。你说我不挑,你错了,我喜欢吃回头草。”
"栾喻笙,好久不见。"
"这三年,我有想你。"
顷刻,他听见某根心弦崩断的声音。
竟甚至不用她跪地求饶、自我讨伐抛弃他的罪行,只一句“我有想你”,他的恨意便丢盔卸甲。
他却也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这是她的逢场作戏。
栾喻笙阖上双眼,下唇不住地颤抖,蓦地扯出一抹讥笑:“你没自尊心吗?你印央当真冷心冷肺,为了钱,什么违心的话都讲得出来。”"“我有啊。”她手指在他腿间游走,纸尿裤的触感鼓鼓囊囊,神色朦胧如冬日烟火,“你开个价,我卖给你。”
"六千万?"
"我不介意再多一点。"
他嘴角噙着想要撕碎她的寒意,她为什么只回答“有自尊心”,而回避了他试探的那句“违心的话”?难道真的三年来没一次想起过他?缓睁眸子,他眼底的晦瞑如恶狼猎食:“我栾喻笙从来不要二手的东西。”不躁不恼,印央指尖蜿蜒向上,酥酥麻划过栾喻笙的喉结轻抚他的嘴唇。
她笑得带刺娇艳:“我能让你爱上我一次,就能让你爱上我第二次。而且,栾喻笙,我得纠正你,你没有别人经手,我也是,怎么能算二手?”一口。
他猝不及防咬住她的食指。
愤恨不甘,怒己心软,众多情绪搅浑成一滩暴烈岩浆,牙齿不管不顾狠狠发力,咬破了她的指尖。
“啊……”印央痛呼。
栾喻笙笑不达眼底:“好,来试试。”
印央痛到皱眉,征服欲由他挑起,她抖着肩膀笑,滴血的指尖点涂在栾喻笙的唇:“本来久别重逢的吻,我想是椰子味的,既然阿笙你这样……”
抹开他唇壁上她的血,她咬含他的唇:“血腥味的也行。”
舔(舐)他紧绷的双唇,她敏(感)的舌(尖)感受的到他唇(肉)无法克制的阵阵抖动,他屏住呼吸压抑欲(望),不多时,肺部缺氧,他憋到眩晕目胀。"呼……呼……"
趁他吸气之时,她游刃有余地撬开他的唇缝,向内探索,柔中带刚地与他的舌头交缠。
欲(火)在一腔湿热之中彻底燎原,他开始反客为主,霸道地夺回节奏,将主动权牢握口中,他梗着脖子,胸膛激荡,迸出所有力量回应炽烈滚烫的吻。两人的喘息被夜风捎带给椰树看客。
印央全情投入,本能地跨坐上栾喻笙的腿,环抱他的脖子,榨干他们之间的全部空隙,几乎要融(进)他的身体。
而他入情到背脊颤(栗),两只脚在软枕上自顾自地磨来磨去,蹭掉半截袜子,嫩肤磨出红痕。
他卯足力气想拥抱她,右臂弱弱地搭上她的曼妙腰肢,左臂一番折腾后脱了力,掉出轮椅扶手,面条似的垂落着,随着呼吸此起彼伏而前后摇晃。隔着薄薄的裤子布料,他纸(尿)裤的松软质感她一网打尽,她愈加贴近去感受那下面(某)东西的反应,隐约中,那东西摇头晃脑地正在苏醒……“噗……噗……”
不雅的声音兀然违和响起。
难分难舍的两人一瞬双双僵滞,月下风光碎成童粉。
接踵而来的,是难以言说的气味,在热带海岛的蒸腾之下俨然将他的尊严扒干脱净。他们都以为出仓大约四小时。结果……
还不到两小时。
更密集的闷响传来,星星灯无情照亮了栾喻笙裤子上不知何时洇湿的一片水迹。
仍在不停扩大。
连印央的裙子也湿了一块。
“……下去……下去!”
栾喻笙刹时面如死灰,印央的唇膏和鲜血在他的唇周晕开,衬得他越发没有人色。
一贯咄咄逼人的气魄此刻零落成泥,他空茫失措地盯着那片刺眼的污渍,脆弱得一击即碎,鼻息里的椰香、以及铁锈气味,被腌腾味道嚣张掠夺。“……滚开!滚开!”
咆哮如一只垂死的野兽,他挥动右臂低低地打印央,越激动,那湿渍越倍增。印央不知所措,从栾喻笙的腿上跳下去,呆杵在原地,被夺魂了似的盯着他的狼狈。
“对不起……”印央迷惘道歉。
右手拼命地去扯滑落的毛毯,想盖住不堪,奈何不能抓握的手指直打滑,费力半天,反倒彻底掀掉了毛毯,事与愿违,连两只瘫脚都原形毕露。此刻,栾喻笙百念皆灰。
印央嘴周红白斑驳,忙捡起毛毯盖在栾喻笙的下(半)身:“我送你回去……”
“滚,别跟着我。”
栾喻笙大力推轮椅手柄,他转身时,印央似乎捕捉到他泛起淡红的眼角。
“栾喻笙!”印央追赶。
“你跟来,我就杀了你。”他轮椅开得毫无理智可言,在夜色渐深的窄路横冲直撞,背影东倒西歪,簸动让他说话断断续续,“我今晚……就杀……了你。”明明慌不择路地逃跑,语言上却倔强装强硬。
转小弯时,前轮卡在地面的一处凹槽,不足两厘米的坑,商界里只手遮天的男人无论如何控制轮椅,向前向后,向左向右,死也跨不过。跨不过残障与健全的鸿沟。
手机放在轮椅右边扶手的支架里,栾喻笙抱着最后一丝体面唤了声:"Siri,打给魏清。"
许是室外消减了音量,手机没反应,他急迫地颤巍巍抬起快要没力气的右手,用小指的外侧指节猛地去划开触屏……哐当一下,手机被甩了出去,落在草地。
栾喻笙绝望闭眼:"….…"
所有希望尽数破灭于永无天日的黑暗,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这辈子他再不可能做到。
还看着。
她一定还在看着这样肮脏无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