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图什么?
蔡沛子是一位灵阵师。
蔡湍子是剑仙门下大衍宗长老的弟子。
可剑仙门除了修剑、观气二道之外,并无其他建树,蔡沛子决计不可能是剑仙门选出的守阶者。
“也就是说,他们二人虽出自一家,同宗同源,但并未拜入同一个宗门。”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但怪就怪在,他二人都在收徒大会上做了“超过”的事情。
干芊芊在没有其他的思路前,决定先顺着谷乾谦的提示捋一捋。
“按照你的说法,假使是这两个人想要杀我,那么守阶者蔡沛子就是一个看似愤世嫉俗,实则心思细腻的人。若是如此,那他就绝对不可能在万众瞩目的收徒大会上,临时起意去曝光与他同宗的大师兄。”
“所以蔡沛子是有心算无心,他是故意想让那位大师兄难堪,逼着他来对我发难的。”
“没错。”
谷乾谦异常愉悦的声音在干芊芊的识海里响起:“可谁叫蔡沛子不识货呢,高估了别人低估了你。你根本不按规则来,阴差阳错下,直接破坏了他的谋划不说,还成为了第一位闯关者。他当时的那张脸呐,啧!不痛快极了。”
干芊芊勾了勾嘴角,想不到谷乾谦的嘴里还能说出这么好听的话来!
爱听!
“你还记得观望台上,对于应天宗、你和我污蔑的那道声音吗?”谷乾谦咋舌,“也是蔡沛子起的头。”
“哦?”干芊芊并未特别留意。
出于一直以来的“天道宠儿”身份,她见多了羡慕她的酸人,听多了嫉妒她的酸话,所以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只是同以往一贯的那般,气满志骄地放言,愿接受任何人的挑战。
但如果真的是蔡沛子在引导……再结合眼下的幻境反推……
蔡湍子既然能够从她出生之日起,给她编织出一路成长历程的幻境,足见这对她了解地不少。
那么她喜欢豪言接受挑战的习惯,自然也就很容易被料定。
“可原因呢?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干芊芊在记忆里好生寻找了一番,并没找到姓蔡的仇家。
更别说大衍宗了。
覆灭的时候,她爹都还没有出生呢!总不可能是延续了三四五六代的仇恨吧?那怎么也该找继承了皇位的人去报仇!
干芊芊还是觉得,两个蔡对她的恶意,不至于到要命的程度。
“你是不是还在记仇我拿尾巴暗算你的事情,所以才故意说的这么夸张来吓我?”干芊芊质疑地看了看四周。
谷乾谦却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们锦宁城那么多刺客,你每次都问他们为什么来杀你?关于锦宁城一年至少有一百个刺客的传言,你觉得是外人故意说这么夸张的吗?”
“那不一样!”干芊芊脱口而出,“锦宁城的刺客,是因为俗世红尘里权利和欲|望的倾轧不止,这里是修仙界,他们两个同我有什么好争的?”
假使大家都是今日来拜师的修士,那干芊芊还能理解。
可这两个蔡,比她早了至少半甲子的时间拜师入门了,都是能够被选做守阶者的人物了,怎么都是各自宗门的才俊!
而且,如果按照非修士的普通人的寿数来算,他们少说也是干芊芊的爷爷辈了!
“都不在一个起点上!”干芊芊双手叉腰,口气比谷乾谦更加理直气壮。
“行。那你就当你声名在外,迟早要抢占他们的仙缘好了。”
不想谷乾谦却不反驳了,反而随意地敷衍,这潦草是态度,直把干芊芊听得头上冒火。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捏着狐尾灵器的手紧了又紧,开始在心里默默倒数。
只要谷乾谦再讲一句不好听的话,她就松开狐尾,不再理会他了。
可不知道谷乾谦是不是能通过识海,感知她心里的想法似的,他仍旧是在敷衍,可讲的话,却变成了干芊芊爱听的。
“谁能不嫉妒你呢,干芊芊,王朝的小郡主,锦宁城城主府的六小姐,天生仙缘极盛的天娇。三岁敲响镇祟钟,四岁步入炼气期,五岁会画灵符,六岁会布灵阵,七岁炼器八岁捻诀九岁御剑……”
哪怕这些话,干芊芊已经翻来覆去的从数不清的人口中,听过了好几个版本,甚至更加夸张的吹捧,可她还是忍不住,消了气。
“行行行,那我也就当你说的对,那接下去呢,你既然有几分了解蔡沛子,那你觉得他要怎么杀我?”干芊芊决定不再纠结原因,将重点移向后续。
“幻境,顾名思义,便是假象,通过假象来迷惑人。有的能直接引出执念,将人困宥其中,不死不休。有的则偏好温水煮青蛙,在真假参半的幻境中找到弱点,然后将人困死绞杀。”
谷乾谦慢吞吞地讲着,应该是催到了灵力,因为干芊芊眼前的幻境出现了变化。
“你方才也说,动用灵力便能使幻境改变。那为何会动用灵力呢?”
谷乾谦如是问道。
干芊芊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会动用灵力,是因为想要攻击什么。
为什么要攻击?因为幻境里的东西让她承受不住。
为什么承受不住?因为是弱点。
所以漏洞亦是诱饵。
“他们想杀你,就算此时杀不了,日后也要杀。你逃得了今日,未必逃得了每一日,不如早些想办法永绝后患。”谷乾谦还在絮絮叨叨。
可这些话听在干芊芊的耳朵里,却充满了居心叵测的味道。
“只想杀我吗?”干芊芊哼笑了一声,“这里头肯定也少不了你!不然蔡湍子为什么把你也拉进幻境,蔡沛子偏巧也利用了对你意见不小的大师兄?你我共同被害,和你成为他们帮凶,你至少得沾一个。”
“哈哈哈!干芊芊,你真就还是十二年前的霸道样子!”谷乾谦顿了一下之后,突然笑得特别大声,“天地良心,我可一直都在帮你。”
“那就别废话!”干芊芊用力地捏了下尾巴,仿佛在透过这个灵器上的不知道哪几根毛,狠狠施压于本人身上那般,“其实是你想杀了蔡湍子,没错吧!”
这句话过后,谷乾谦那边的回话,许久没有出现。
干芊芊也不急,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停留已久的场景。
守心塔。
这是建在锦宁城的城主府中,专供闭关、修炼的地方。
塔顶,则是大供奉的住处。
自打守心塔建成之后,大供奉就再没有离开一步。
干芊芊也差不多,她十岁到十四岁的五年间,全都是在守心塔度过的,一则是因为突然加重的鲛珠虚空阵带来的影响,二则是因为皇帝派了八皇子来城主府小住。
明面上的说法,是亲戚间的走动。
可实际上,谁都知道,她家就她一个女儿,皇帝的算盘珠子都崩到干芊芊的脸上了!
为此,国师忧心忡忡地递了话,极力劝说她修无情道。只有舍己为公,彻底超脱于俗世的束缚干扰,才能真正地护住家人和锦宁城的安定。
简直荒谬!
干芊芊看着画面里,正从远方展翅滑翔而来的青斑鸟,不耐烦地引动灵力,打散了画面。
再变幻,出现的就是星宿湖了。
似乎是一个论道大会,干芊芊有点记不清了,她十四岁出关守心塔的时候,为了表明坚定的大道之心,曾一连参加了不少这样的大会。
要说这些大会中,茶点最好吃的,是在桃花堡;美人最多的,是在逍遥楼;最真材实料在论道的,是孤灯坊。
结果幻境里最先出现的,竟是这个平平无奇的星宿海?
干芊芊觉得奇怪,正当她往前飘着,想要听清楚论道的内容,从而回想一二的时候,她的识海里却平地惊雷般,发出了“轰”的巨响。
像是炸了什么?
突然又强烈的声响,吓得干芊芊的心脏跟着颤了几颤,险些都要把手中的狐尾甩了出去。
“你做了什么?”干芊芊的声音都是抖的,如果不是因为狐尾和幻境的特殊情况叠加,她肯定是不会通过识海同谷乾谦交流的。
风险太大了!
那炸响的声音明明是来自谷乾谦那边的,可却真切地,像是干芊芊的识海炸了似的!
“我在回答你啊。”伴着谷乾谦的声音传回来的,还有叮铃哐啷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是在鼓捣些什么东西。
“回答我?”干芊芊顿了一下,他回答的间隔可太长了,干芊芊的心思都转地方了,险些都要忘记自己的前话是说了什么了。
而且,这算什么回答?
虽然干芊芊看不到谷乾谦站在哪里,谷乾谦也看不到她在哪边,但干芊芊还是皱着鼻子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是想引天雷劈死他吧?”
“天雷我引不到,以天道对你的认同,倒是可以。”这次谷乾谦倒是没有任何的迟滞,承认得很干脆。
“……调侃我?”干芊芊又翻了一个白眼,“既然不是引天雷的话,你在做什么?”
“我啊~~~”谷乾谦莫名地拖着调子,忽上忽下的,在干芊芊的等待中,又非常突兀地笑出了声,“我在想你为什么也想杀他。”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
但落在干芊芊的心里,却是比刚刚的巨响,还要更加平地惊雷。
“你怎么会这么想?”干芊芊出言否认。
“因为你发现了自己的弱点,是在守心塔吧,那只青斑鸟传递了什么书信?你不确定蔡湍子是不是知道后续,你想以防万一,宁可错杀。”
“你这么说话,不怕我也宁可错杀你?”干芊芊好奇地问。
“应该不会。毕竟除了我,这世上应当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如何破解鲛珠虚空阵给你带来的那些影响了。”
更大的惊雷在干芊芊的识海里头炸响了。
她的手心溢出了不少冷汗,要不是狐尾是灵器,拥有一定的防水功效,此刻应该已经被蹂|躏地不成形状了。
“你没有来过锦宁城。”干芊芊非常的笃定,不止谷乾谦,应天宗里有名有姓的人,都没有来过锦宁城。
可就连将锦宁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皇帝都不知道,锦宁城在找和鲛珠虚空阵相关的人和物,谷乾谦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怎么透过皇帝的人,将手伸进锦宁城的?
又是怎么透过城主府的严防死守,将消息截走的?
这两个问题,在干芊芊看来,只其一,就已经非常困难了,可谷乾谦居然能两个都做到?
总不可能是靠猜靠推测吧?
唯一的解释,就是如同爹娘兄长们所说的,修仙界的宗门势力,强悍到凭空无法想象。
不同凡响。
干芊芊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来自宗门的冲击。
这四个字,写作事物的不平凡,可真正的代表的却是凡人世界和修仙界之间的巨大天堑。
“干芊芊,你还是觉得蔡沛子和蔡湍子对你的恶意,不至于要你命吗?”
在谷乾谦的再一次发问下,幻境开始剧烈地跳动。
忽白忽黑。
但也只有黑白间的轮替。
新的场景和画面,怎么都跳不出来了。
“多谢谷师兄,苦心孤诣地花费了这么多时间精力,教会我睁眼看修仙界。”干芊芊说完这句话后,就松开了狐尾。
在她的身上,有三件灵器正依次启动。
第一件,是干芊芊手腕上的十八珠,此刻空余串珠的绳链,那十八颗珠子,早在幻境的每一次变动中,跟随着她甩出的灵力,钉在了幻境的缝隙之间。
十八珠重新串联,灵力化作的新绳链,将轮转的幻境给缠住卡死了。
第二件,是干芊芊的狐尾灵器,海一样深厚绵长的灵力一股脑地涌出,直穿幻境而出。
第三件,巨大的鎏光万冰鸟笼拔地而起,见风而长,顺着那些灵力丝源追寻而去,将毫无准备的蔡湍子给收入其中。
幻境,随之破灭。
干芊芊的脑袋还有些眩晕,不过并不影响她双手掐出重复过成千上万次的诀印,将鸟笼快速收小。
“师尊救我!”
“手下留情!”
干芊芊左侧的一位长老甩出了一柄只有小臂长短的剑,想要卡住鎏光万冰鸟笼的骨架,不让它继续缩小。
可剑才飞至一半,还未收到鸟笼挤压的蔡湍子就已经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只半声。
因为后面的一半,他已经发不出来了。
万把金色飞剑从蔡湍子的身体里飞出,不仅穿透了他的喉咙,还将他碎尸成了万段。
这些万剑,干芊芊是见过的,曾在登仙的山阶上,来自于蔡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