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五彩斑斓的飞船擦着两人飞过。
没飞出太远又停下，原路退回来。
舱侧一面原本写着“高价收购肯迪拉宝石”的广告牌抽搐了一会儿，变成：
【需要帮忙吗？两位长官？】
克里斯没有回应。
受到沙虫入侵的影响，这一带都成了无人区，民航早就停了，其他需要路过的私人旅客也会收到政府通知规避这块区域。
明知道这里不安全，还大张旗鼓跑来跑去的,通常只有三种人：叛军流寇，通缉要犯，还有做这两类人生意的第三方。
对方似乎是第三种——
一个单枪匹马的游侠，至少看起来是。
智脑收到来自附近的通话申请。
“长官您好，长官需要帮忙吗？”是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如果你们想要离开13区的话，我很乐意效劳哦。”对方表现出买手们常见的礼貌和热忱。
克里斯警惕未消：“不用，我们有支援，你自己注意安全。”
“咳……噗……”
另一侧传声器里响起液体喷溅的声音。
克里斯感受到卡莱尔的脱力，立刻将其面罩调至透明。
红色的血液在面罩里侧糊了厚厚一层，里头隐约还有什么东西在扭动。
细细点点，像幼虫。
克里斯脸色骤变。
很明显，卡莱尔的情况比她想的要严重，沙虫幼卵已经开始在体内孵化了，以远超平常的速度。
很有可能等不到支援过来，人就会死。
“你……”
克里斯改口想要向对面的飞船求助，对方突然熄灭了灯牌。“既然长官如此见外，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引擎涡轮已经发出了亮光。
“等等！”
“什么？”
回应很快，对方似乎就在等着这话。
“我需要你的帮助，”克里斯心知肚明，“你船上有医疗舱吗？”
“有的长官，您需要吗？”
“我的队友需要紧急医疗。”
“所以呢？”
“请帮帮我们。”
“嗯……”
对方没有一口答应，“可是您刚刚拒绝了。”
“我欠你一个人情。”克里斯知道他想听什么。
“不不，长官的人情我可要不起……但如果能得到一张奥菲尔联邦安全署的特许通行证，我将会竭尽所能帮助您的队友。”
“……”
遇上敲诈的了。
联邦安全署的特许通行证，那可是能无视军部通行禁令的东西，由联邦议长特签，别说给一个星际买手了，就是给常规级别的外务治安官都很少见。
更重要的是，这违反了军纪。
“给不了，换一个。”
“那么……我就爱莫能助了。”
对方语气可惜，发动引擎作势离开。
克里斯并没有阻止，她转身，带卡莱尔去中转站残骸上休息。
身后的飞船在原地震动了好半天都没有真正起飞的意思。
眼看克里斯都快走到半路，引擎突然熄灭。
“哎哎，换一个就换一个，人我救了，你帮我搞一批肯迪拉宝石。”意料之中的退了一步。
克里斯依旧没有立刻答应。
因为他要的宝石也是军需管制用品。
“这我底线了长官，你要是还不说话我真走了？”对面少了几分礼貌，“你要是想考虑一会儿也成，我多久都成，就是怕你的队友等不了了。”
卡莱尔已经失去了意识，生命监测仪上的体征数据达到了极危的程度。
“你要多少？”克里斯回头。
“一百吨。”
“……”
“不还价。”
克里斯沉默片刻：“可以，但你得告诉我流向。”
对面爽快答应：“合作愉快，长官。”
五彩灯牌收入舱体。
锈迹斑斑的飞船缓缓驶入巨大的相位穿梭器，随着引擎发动，倏然从洞口消失。
一枚硬币从狭长的左手指缝飞到右手指缝，来回几次，翻过一圈，再从大拇指背弹向舱顶，发出“噌”的一声。
克里斯出现在驾驶舱门口时，硬币被收回兜里。
“情况稳定了？”
胡子拉碴的泡面头从一堆老式操作键里回头。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克里斯真诚地说，“多谢。”
“用不着，各取所需。”对方很快转回去，从操作台的某个缝隙里夹出一包皱巴巴的蓝旗，倒了半天倒出一根递向身后，“嗯？”
“工作时间。”克里斯婉拒。
对方松了口气，自己点上：“那我就不客气了。”
烟雾从他嘴里吐出，他满足地呼了口气，仰躺下来：“还有三个小时到缤加，随便坐。”
但根本没有随便能坐的地方。
墙上挂着很多合照，不同的地点，不同的肤色，甚至物种，相同的握手姿势。这人的确像个买手，而且经历丰富。
除此之外，到处都是吃空的包装袋，烟蒂，和废纸，角落里甚至还有蜘蛛网。克里斯丝毫不怀疑，船舱里除了这个不修边幅的邋遢青年，还有不明品种的黑暗生物。
她扫了眼副驾驶上的食物残渣，只是撑着椅背。
“你叫什么？”
“犹尔，你呢长官？”
“克里斯。”
“来这儿清除沙虫？就你们两个？”
“还是先说说你吧，”克里斯问，“你要那批肯迪拉宝石做什么？”
“不是我，是我一个大客户。”邋遢青年吐出一口烟圈，“他新建的赌场马上开业，还差最后一批肯迪拉宝石作装饰，这笔可能赚不少。”
“一百吨，全用来作装饰？”
克里斯看着他嘴边扑簌掉落的烟灰，微微蹙眉。
这种比碳炔还硬一百倍的矿石，是近地光波武器不可缺少的组成零件，属于A+级军需管制物品，大费周章，居然只是为了当个摆件？
克里斯不信：“嗯，很新颖的故事。”
“就在5区，可醒目了，等会儿路过指给你看。”犹尔狠狠吸了一口，将烟掐灭，扯开左侧墙面的一片窗帘。
一块字迹潦草的木框露出来。
他指着第一行那句比烟花还要松散的字：“呐，星际买手第一条，不搞军火买卖。我犹尔纯纯良民，童叟无欺。”
克里斯看了半天，没认出一个字，至少没认出一个奥菲尔通用语。
“还不信？”
对方从她眼里看出怀疑，“那我没办法了，实在不行拿到之后你跟我一起去交货。”
“正有此意。”克里斯微笑。
“……咱什么时候去取？”
“等我通知。”
“哦？这是什么要通讯号的新手段吗？”
“谢谢，我结婚了。”
“可怜的人夫，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个连队友性命都敢赌的人。”
能在混乱的无人区四处穿梭，游走于星际各方势力而安然无恙，他们这些“第三方”吃的就是嘴皮上的饭。
当朋友未免太草率，但当个解闷儿的还是很不错。
克里斯庆幸遇到的是个不差过路费的星际流民。
如果是坐廉航，跨越好几个星系从13星区到6星区，至少也得五六年时间，但相位空间门却能将这个时间缩短到四个小时，除了贵点，没别的毛病。
如果换成八级以上的军方曲速飞船，这个时间甚至可以在转瞬之间。不过以克里斯现在的职衔，还远远用不上这个等级。
破旧飞船从空间门进进出出，路上停了很多次。
有不少人和犹尔发生交易，甚至亚人和兽人，折算成点数应该能赚不少，但他不要，只从客户手里拿一些看得上的东西，最多收一些能量晶石。
脱离政府势力，社会积点就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这个犹尔的确是个经验丰富的星际买手。
飞船比预料中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抵达第5区。
“呐，那个风火轮就是那个赌场了。”犹尔抽出嘴里的棒棒糖，指向前方一个发光的圆环。
克里斯对他嘴里的比喻不甚了解，但不难猜出说的是赌场的形状。
那是个上层透明的空间站组。
经过的行人轻而易举就能看清地面的设施，有繁盛的城市景观，有植被茂盛的雨林，有黄沙，有跑道，甚至还有在轨道上循环行驶的观光列车。
虽然还没有正式开业，但整个赌场都灯火通明，看着有钱极了。
只有一点很寒酸——那颗环绕在赌场之外的灰黑色球体。
上面坑坑洼洼的，看起来像某个无生命卫星的表面。
“你说的装饰该不会就是人造灯球？”
“bingo！”犹尔打了个响指，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只要拿下这个项目，除了佣金还能免费获得一张贵宾年卡，百万筹码。长官，我能不能一牌改命就指望你了。”
克里斯顶着犹尔热切的眼神沉吟了一会儿，打开智脑发给他一个坐标：“明天，帕尼尼时间晚上七点，码头等我。”
犹尔呜呼一声，热情飞吻：“爱你长官。”
“阿嚏！”
某个贴着“莫生气，顾客是上帝”荧光贴纸的球形办公窗口，一个黑发褐眸的青年毫无预兆打了个喷嚏。
他对面的白发老头慢悠悠熄灭屏幕，关心道：“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喷嚏了上游，你确定不用去医疗室休息？”这个热心的老头也是第三次询问了。
黑发青年笑着摇摇头：“不用不用，我今天得赶回家做饭，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老头重新戴上眼睛，见怪不怪：“哦，姜今天回来。”
青年手上丝毫不停，屏幕上不断更新的基因编码信息都快被他盯出火来：“小南湖市集的飞芦鸡今天六点前限时六折，我一定，一定要抢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