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术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还当你在军中惹恼了谁,被打发回来了呢。”
谢霖笑而不语,没接这个话茬。
他已经二十三岁了,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所谓的性子耿直也不过是在人前故意做做样子罢了。
倘若他真是不通人情世故,做什么事都只凭本心,那别说军中了,谢家都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徐夫人在几个吉日里挑了挑,跟谢霖商量一番,最终还是选了最近的那个日子。不为别的,只因许多先前应邀来参加谢云沛笄礼的人还没有离开雁城,时间定的早一点,他们就不必多跑一趟了。
谢霖本就觉得哪个日子都可以,今次来主要是为了看徐夫人哪天有空,让她来定夺。既然她已经选了,谢霖便也没什么意见,点头应下了。
徐术在旁听着没有插嘴,等两人说定后才道:“我今次是告假回来的,已是回去晚了,怕是不能留下参加沛沛的笄礼了。明义你帮我跟沛沛说一声,待她举办笄礼那日,我给她准备一份厚礼,算作道歉。”
谢霖忙道:“这次本就是我回来晚了才耽搁了一应事宜,连累伯父白跑一趟,实在对不住。”
徐术笑着摆手:“不白跑不白跑,我这次回来本也不止是为了这个。”
谢霖听着心里咯噔一声,直觉徐术要说到徐青书的婚事了。
果不其然,就听徐术笑道:“这事其实去年我就想跟你提一提了,结果你一年没回来,就耽搁下了。我本想写信与你说,又觉得不够郑重,还是应该面对面地谈才好,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你看,沛沛今年及笄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不知你对此有何打算?”
这话谢霖刚才在马车上刚问过谢云沛,此时被徐术问起,心情很是不同。
他犹豫片刻斟酌着说道:“其实前两年有人到我跟前求娶沛沛时我便想好了,沛沛将来的夫婿让她自己选。她相中谁便是谁,只要对方家世人品没有问题,我便请人上门说亲。”
“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希望她能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一辈子都开开心心,平安顺遂。所以……只要是她自己喜欢的就行,别的我都没意见。”
徐术没听出他话中深意,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抚掌道:“对对对,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自是要选个真心喜欢的合得来的人。”
“你看我们青书与沛沛青梅竹马,年纪也相当,两人素来要好,你我两家又是通家之好,对彼此都知根知底。我和你伯母是什么样的人,待沛沛如何,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咱们两家能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他直接把话挑明了,且满脸都是笑意,一看就对这桩婚事很是期待,甚至有几分笃定。
谢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说得太委婉徐术听不懂,说得太直接又难免伤人。
他思忖半晌,还是道:“我对伯父伯母自是信得过的,青书也的确是个好孩子。我见他和沛沛平日里玩在一起,相处得也很好。”
“可不是嘛,”徐术顺嘴接话,“他们两个从小玩到大的,自是合得来。”
谢霖颔首:“确实。别的我都不担心,只有一点……若沛沛将青书视作知己好友,亦或兄长一般,我们却将此视作男女之情,那……对他们二人怕是反倒不好。”
徐术一怔,显然没想到谢霖会这么说。
他茫然地看了看谢霖,又转头看了看徐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婉拒了。
可是……可是这为什么啊?
他们两家明明是最合适的,青书和沛沛的关系也一直很好。怎么……怎么看明义的样子,却是并无跟他们结亲之意?
“明义啊,”他脸上笑容消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也不是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你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徐夫人从旁打断:“那明义你心中现在可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谢霖摇头:“没有,伯父伯母你们也是知道的,我这几年常在军中,甚少回来,也少与那些勋贵世家打交道,连他们家中是否有适龄的儿郎都不知道,又怎会有合适的人选呢?”
“再说了,即便有,那也要沛沛看得上才行。她看不上的,我便是觉得再好,也不会硬塞给她。”
徐夫人闻言微微颔首,一副了然的模样,竟当真不再提起徐青书,而是开始给他介绍起雁城乃至青州,甚至整个临安府的适婚儿郎。
徐夫人说得认真,谢霖听得仔细,徐术在旁目瞪口呆不明所以,直到谢霖离开都没回过神来。
“不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夫人?”
他不解道:“今日咱们不是为青书求娶沛沛的吗?为何你说着说着就开始给明义介绍其他人家的儿郎了?那咱们青书怎么办?”
徐夫人也觉得很是头疼,这会正蹙眉揉捏着额头。
“你当我不想吗?我是听出明义的意思了,再说下去怕是就要被他明着拒绝了,那咱们青书才是真的没机会了。”
徐术不明所以:“他什么意思?你听出什么了?为何他不答应这门亲事啊?咱们青书跟沛沛玩的多好啊!这怎么选都应该是咱们青书才对啊!”
“什么意思?”
徐夫人轻嗤一声,瞪了徐术一眼:“看你平日在官场上也是个伶俐的,怎的到了明义面前,连他话中深意都听不出了?”
“你起先问他对沛沛的婚事有什么打算时说的就已经够直白了,是个人都能听出你是想为青书提亲,求娶沛沛。他若真想应下,便直接应下了,哪用得着跟你打机锋,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些什么让沛沛自己选。”
“咱们难道不知道他想让沛沛自己选吗?既知道他的打算,他又特地再说一遍,那……那八成是他已经探过沛沛的口风,沛沛对咱们青书并无此意了。”
“不然他无缘无故地跟你说什么知己啊兄长的?沛沛若只将青书视作知己或兄长,又怎会想要嫁给他?”
徐术愣在当场,如遭雷击:“怎么会?怎么会?咱们两家这么合适,沛沛和青书又……”
他一时说不下去了,只觉万分茫然。
徐夫人秀眉微蹙,轻叹一声,道:“是咱们太想当然了,以为两个孩子青梅竹马关系要好,这门婚事必是妥妥当当的。”
“倘若沛沛的爹娘还在,他们习惯给沛沛做主,沛沛也习惯让他们拿主意,那这婚事没准真就成了。”
“可现在……明义对沛沛那般宠爱,凡事都喜欢交由她自己做主,若是沛沛看不上他,那咱们便是觉得这门亲事千好万好,怕也是成不了的。”
徐术颓然地瘫坐在椅背上,抬手用力地掐了掐眉心,缓了片刻后又灌了杯茶,这才道:“那现在怎么办啊?青书对沛沛那可是……可是一片真心,只等着将她娶进门了。若是婚事不成,那……”
想到儿子知道谢霖即将回来时的神情,想到他那满心期盼的样子,徐术就觉得心疼又自责。
他也是个男人,也有过青春年少的时候,自是看得出自家儿子对沛沛的心意,这次还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隐晦提起准备向侯府提亲的事。
若是让他知道谢霖没有答应,那该当如何?
“你也别急,”徐夫人在旁劝道,“我刚才打断你,就是怕你把话挑得太明白,让明义只能直接出言拒绝咱们。”
“他刚才说了,沛沛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那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看沛沛平日里有来往的也就那些人,走得近的更是没几个,她像是对谁有情意的样子吗?”
“这丫头现在兴许还没开窍呢,等她开了窍,咱们青书还是有机会的。反倒是现在把话说绝了,今后才不好办。”
徐术木然地点了点头,还是有些提不起劲:“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呢?”
“也是正常,”徐夫人道,“侯府与寻常人家本就不同,咱们先前以常理视之才不应该。”
“好在现在也不算晚,让青书那边多使使劲,丹凤也从中说和说和,没准这事就成了。”
徐术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点头道:“那就有劳夫人多盯着些了,我是真的不能再待在雁城了,盐运司那边已经派人来催我回去了。”
徐夫人也知道他不能再久留,颔首道:“放心吧,自家孩子的事我能不上心吗?”
…………
谢云沛对徐家很是熟悉,无需仆妇在前引路就熟门熟路地来到花园,找到了那几株开得正好的梨树。
可树旁并未见到徐丹凤的身影,她便转头询问徐家下人。
那丫鬟也不知徐丹凤在何处,便回道:“方才二小姐还说在这等您的,也不知这会儿跑到哪去了。您稍候片刻,奴婢在附近找找。”
说着就跑开了,只留谢云沛和雨停雨歇在这里。
身边有下人跟着,徐府今日又没有旁的客人,谢云沛在这里待得很是自在,并不担心被谁冲撞了。
一枝花枝坠着累累花瓣探到路上,她伸手正欲拨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喝,随即一双手伸过来将她紧紧抱住,原地转了半圈。
谢云沛不用猜也知道来人是谁,笑着拍了拍环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手:“丹凤,快松开!”
徐丹凤嬉笑着松开,待她转过身时又拉住她的手:“你就这么傻愣愣站在这里,也不怕哪个登徒子跑出来冒犯了你。”
“你家里哪来的登徒子,”谢云沛说着戳了戳她的脑门,“何况我身边有雨停雨歇跟着呢,也就是见了你,他们才不吭声。”
若换做旁人这样靠近谢云沛,他们早就出声阻拦了。
徐丹凤笑嘻嘻地晃了晃谢云沛的手:“我听说谢大哥回来了,今日是来跟我母亲商量你笄礼的日子的,你们定好哪天了吗?”
谢云沛摇头:“大哥挑了几个日子,说是让伯母选,伯母哪日有空便选哪个。”
徐丹凤闻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旁人来请不一定,你若来请,那我娘可是天天有空的。我有时候都纳闷,到底我是她亲生的还是你才是她亲生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丹凤不知父母为何待谢云沛这样亲近,徐青书却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父亲这次为何回来,又为何留到现在还迟迟未走。这会儿父亲八成正在与谢大哥商量他与沛沛的婚事呢。
想到这,徐青书面色便红了几分,颇觉得有些不自在。
谢云沛见他脸上红扑扑的,疑惑道:“青书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怎么脸上这样红?”
徐青书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平日与谢云沛相处时游刃有余的模样荡然无存,支吾了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
徐丹凤也有些莫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确实有些热。
“你若不舒服就回去吧,这是在家里,你不用总跟着我。”
她说道。
徐青书本也不是为她来的,哪肯就这么离开,硬着头皮回道:“没……没有,只是天气有些热,我穿多了闷得慌。”
谢云沛闻言蹙了蹙眉,不解地抬头看天。
今日天清气朗,是春日里最好的时候,不冷也不热。看徐青书穿的也不是很多的样子,怎么就热成这样了呢?
徐丹凤见状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随你吧,我们去玩了。你要跟就跟着吧,不舒服的话就自己回去。”
说罢拉着谢云沛就跑开了,边跑边道:“走走走,我带你去看我家新买的一条大锦鲤。是我逛集市的时候看到的,特别漂亮。”
徐青书看着两人跑远的背影,抬手对着发烫的面颊扇了扇风,待那阵热意稍缓后才抬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