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从音还是头一次体会这种一群人下澡堂洗澡的事,她上辈子虽然也是北方人,但那年代条件好,就算是大学宿舍也会有浴室。她让耿向阳跟着赵永志兄弟去男洗澡间,带着赵丽娜去女浴室那边。
在浴室更衣间脱衣服的时候葛大姐瞧见她一身雪白的肌肤,啧啧不已,还上手摸了一把闻从音的胳膊,“小闻,你家那口子好福气啊,瞧这皮肤白的。”
闻从音脸上一红,干咳一声,动作飞快地给赵丽娜脱了衣服,赵丽娜低头看看自己,仰起头,疑惑地问道:“小姨,我怎么是黄的?”
葛大姐哈哈大笑,端着澡盆,拍了下赵丽娜的脑袋,“黄毛丫头黄毛丫头,小姑娘就是黄的,你永红姐姐还瘦黑瘦黑的呢,天天搁在外面疯跑,跟煤球似的。”
赵永红羡慕地看着闻从音,抗议道:“妈,你也不白,我不在外面跑,我皮肤也是黑的。”
一行人有说有笑进了浴室。
这浴室修的不差,分了泡澡区跟淋浴区,一进去热气腾腾,熏得人浑身毛孔都打开了。
闻从音先前在家都是匆匆擦洗一下就算了,岛上实在太冷,热水就算烧开,没一会儿也凉了。这会子碰上这种时候,自然好好地搓洗干净,她先给自己洗了澡,再帮赵丽娜洗。
洗完之后,闻从音见人越来越多,便跟葛大姐招呼一声,带着赵丽娜先出去穿衣服。
更衣区里人更多,似乎是岛上的人都过来洗澡了。
闻从音帮赵丽娜穿棉袄的时候,左右的人越来越多,她对小姑娘吩咐道:“丽娜,你先出去外面等着小姨,小姨过一会儿就出来。”赵丽娜点点头,走出一会儿脚上踢到不知什么东西,低头捡了起来,一看是一块手表,她回头想喊间从音,却见间从音跟葛大姐在那边寒暄,便闭上嘴巴,走出外面等着。
"哎呦,咱们得亏是来的早,要是来晚了回头连泡澡都没得泡。"
葛大姐给赵永红把头发包起来,对闻从音道:“永志兄弟俩还想晚点过来,要是听那两孩子的,咱们回头都得在里面等淋浴头!”
闻从音笑着答应,手里擦着头发。
这地方也不是说话的地,左右人挤人的,闻从音把东西收拾好放在盆里,正要出去,就听得外面向阳的声音,像是在跟谁吵架。她跟葛大姐连忙拿了东西出去。
外面门口。
耿向阳护在赵丽娜跟前,一脸气鼓鼓的,瞧见闻从音出来,他立刻告状:“婶子,她们俩人欺负丽娜妹妹!”
陈彩兰认得耿向阳,见耿向阳喊闻从音婶子,便知道她是谁了,她扯着嗓音,翻了个白眼,“谁欺负谁,别乱说话,这小姑娘手脚不干净,拿了双双的手表!”
她手里捏着手表给左右来往的人瞧,“你们瞧,东西都在这里,我们可没冤枉好人!”
赵丽娜咬着牙,沉着小脸,黝黑的眼睛带着怒气,“我没偷!”
葛大姐瞧见这么个情况,愣住了,嘀咕道:“这怎么个回事啊?”
她对陈彩兰、陈双双道:“彩兰妹子,双儿,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地方人多,咱们别在这地方堵着。”
葛大姐还是会来事,知道不能把事情闹大。
陈彩兰撇撇嘴,对葛大姐不以为然,看向陈双双,“双儿,你怎么说?”
陈双双的眼神落在闻从音身上。
闻从音才洗过澡,脸上皮肤白里透红,跟剥了壳的荔枝似的,她穿着打扮并不特别,针织毛衣,灰色裤子,可整个人的气质却很特别,一股子文雅的味道。
这就是耿序的对象?
陈双双收回眼神,从陈彩兰手里拿回手表,带上后,淡淡道:“算了,看在葛大姐的份上,这事就到这里为止。咱们回去吧。”
“就这样?”陈彩兰嘴巴张了张,眼里写着错愕、不情愿。
陈双双转身要走,陈彩兰见她一个事主都不追究,气得跺脚也只好跟着回去。
“等一下!”闻从音喊住陈双双、陈彩兰。
她抓住陈双双的手,陈双双站住,回头疑惑、冷淡地看着她,“还有事吗?”
闻从音看了眼红了眼圈的丽娜,抬起头,对陈双双道:“这事还没弄清楚,你们就这么走了,不合适吧?”
陈彩兰嗤笑道:“还要弄清楚,再弄清楚下去,丢的怕是你们的脸!”
"这位……"闻从音顿了顿,葛大姐反应快,连忙介绍,“她就是陈彩兰,这是双双。"
陈彩兰同志,你们无凭无据,就说我外甥女是小偷,你们觉得这合适吗?”闻从音这下才知道陈彩兰是谁,她眉头微皱,陈彩兰不由分说拒绝她进医院,她可以接受,无缘无故说丽娜是小偷,国从音
可没这么好说话!
陈彩兰瞪大眼睛,左手叉腰,右手指着赵丽娜:“我们无凭无据?我们亲眼看见这小丫头手里拿着双儿的手表,两个人四只眼睛,这不是证据?不是她偷的,手表怎么在她手上?”
"小姨,是我在里面捡到的。"
赵丽娜抬起手狠狠地擦去眼角的泪水,双眼坚定地看向闻从音。
她的心里却有一丝从阴暗角落里升起来的恐惧、害怕,她习惯了被人怀疑,跟大伯父他们一家住的时候,大伯父伯母总是冤杆她,邻居们嘴上说不信,可背地里却山孩子们提防着她一点儿,尤其是家里
放钱跟值钱东西的地方,赵丽娜稍微走进一些,那些人就会立刻叫她走开。
那些人怀疑她,她只会觉得可笑,可如果小姨也怀疑她,她……
“你们也听见了,孩子说是在里面捡的!”
间从音果断地摸了摸的娜的脑袋,对陈彩兰、陈双双道:“这孩子从进去到离开,一直跟着我们,哪里知道你们的手表藏哪里,更别说去偷了!我看,怕不是你们自己把手表弄丢了,结果冤枉好人!”赵永红也跟着附和道:“是啊,丽娜之前一直跟着我们,彩兰婶,双双姐姐,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今天也来洗澡,哪里能偷你们的手表!”
周围的人听着,都觉得闻从音的话有道理。
"人小姑娘看着不像是小偷,陈彩兰别是冤枉好人吧?!""肯定不是小偷啊,要是是小偷,那小姑娘刚才干嘛一直拿着手表,真要有心,早藏起来了。"
陈彩兰脸上不以为然,陈双双却是稍微有些尴尬。
陈彩兰道:"那你们能证明她没打算偷吗?你们证明啊?我们就是看见她拿了手表了!"葛大姐这种好脾气的,都气得目瞪口呆。
这怎么证明?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陈彩兰眼神扫过众人,脸上得意洋洋,这些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笨。也就是命好,嫁给了军人,不然哪里配过这样的好日子。
闻从音怒极反笑,她这会子反而冷静下来,眼睛炯炯有神,“照你这话,手里拿了别人的东西,就是偷了是吧?”陈彩兰似笑非笑,上下打量她,“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要不然你无端端的,拿别人的东西干嘛?”
“那成!”
闻从音直接把手里的盆让葛大姐帮忙拿着,摘下手腕上的表,塞到陈彩兰手里。陈彩兰还没反应过来呢,闻从音就指着她道:"大家过来瞧,这人偷我手表了!"
陈彩兰愣了下,在注意到周围人讥笑、看热闹的围过来时,立刻慌了,手忙脚乱地把手表丢回去。
手表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葛大姐心疼地哎呦了一声,连忙捡起来。
闻从音拉着她,"大姐别捡,这人是做贼心虚,想消灭赃物!"葛大姐无奈又好笑地看着闻从音。
陈彩兰被闻从音说的挂不住脸,"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好了!”陈双双实在顶不住周围人看热闹的眼神,拉了陈彩兰一下,咬着嘴唇,对闻从音道:“是我们误会了,你外甥女不是小偷,我们就是一时着急。”
闻从音看着她,以她的经验,哪里看不出陈双双心里恼火了,“你跟我说干什么,你们应该道歉的人是我外甥女,她好心帮你们捡手表,还差点儿背个小偷的名声。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做好
人。”
陈双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颇为挂不住。在岛上,大家都给她父母面子,几时有人敢对她陈大小姐这么不客气。
"就是啊,做好事还要被冤枉,哪里来的道理。"“孩子虽小,可也不能随便冤枉啊。”"这是赶上大人在这儿,要是没个大人在,这哑巴亏岂不是吃定了。"
军嫂们都有孩子,自家孩子自家清楚,懂事的少,糊涂顽皮的多,天天在外面乱捡东西,这要是捡个东西就是小偷,那还得了。
见犯了众怒,陈双双握紧手,压着满腹委屈,对赵丽娜说道:“小姑娘,对不起,我们不该误会你。”
赵丽娜没说话,握紧了闻从音的手。
陈双双两人匆匆离去了。
众人见没热闹看了,这才散去。
葛大姐擦拭着手表,心疼不已,“哎呦,小闻,你说你,怎么这么舍得,这表不便宜吧,要是摔坏了,那陈彩兰可不会赔你!你看看坏没坏?”
间从音道谢后接过手表,看了看,这手表还算结实,没坏,她把表带上,淡淡道:“我是舍不得,可要看跟什么比,那陈彩兰不是说谁拿东西谁就是小偷吗,我让她自己解释解释。”
葛大姐想起刚才的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手指点了点闻从音,“你啊你,也真是能耐,陈彩兰不讲理了那么多回,头一次有人能治她。”
赵永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闻从音,“小闻阿姨,您也太厉害了!”
闻从音笑了笑,叫两个孩子一起回家,葛大姐要等赵永刚他们出来,便没跟着回去了。
早上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可两个孩子的心情却格外灿烂。耿向阳跟赵丽娜还忙前忙后地帮忙端菜。吃午饭的时候,闻从音给耿向阳夹了一筷子茄子肉末,“向阳,早上你知道护着妹妹,做得好。”
耿向阳小脸一红,挠挠头,怪不好意思的,“婶子,这都我该做的,丽娜是我妹妹,谁也不许欺负她。”
“是,丽娜也是,今天没害怕,知道为自己争取清白,这点儿做得很好。”闻从音也给丽娜夹了菜,道:“今天的事别往心里去,咱们不跟那些不讲道理的人计较。”赵丽娜捧着饭碗,犹豫一下道:“小姨,我给您添麻烦了吧?”
耿向阳扒饭的动作慢了下来,耳朵悄悄竖起。
间从音眼角余光瞥见,不由得觉得好笑,她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是做好事,添麻烦的人不是你,是那两个人。这事不怪你,咱们哪里能知道别人是什么玩意呢。”
“不过,”她顿了下,道:“阿姨跟你们说一件事,这做好事是对的,但做好事也需要保护好自己,比如说像今天捡到东西,最好呢找个别人作为见证,又或者是尽快交给大人。”
耿向阳抬起头来,困惑道:"婶子,这做好事咋还这么麻烦?"
闻从音笑道:“做什么事不麻烦?咱们心是好的,可天底下人那么多,咱们可不能保证咱们做好事碰到的就是好人,所以,要留一点儿心眼,保护自己。”
耿向阳琢磨了下,挠挠头,“算了,下次丽娜你碰上这种事,喊我就行了!”
赵丽娜看了看耿向阳,对上对方充满自信的眼神,欲言又止,可碍于对方的确今天帮了自己,便只好点头。
“这就对了,你们俩是兄妹,要互相帮忙。”
闻从音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老耿啊,你这可算回来了。”赵团长进入旅长办公室,瞧见耿序也在的时候,对曾旅长敬了个礼,然后调侃了一句,在耿序旁边坐下。
耿序满面尘霜,右脸上有一道疤痕,闻言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汇报,“在民船上搜到了一座电台,逮捕了三个特务,其他人都是被胁迫,调查审问过后已经放回去了。”
“嗯。”曾旅长点点头,手指敲了敲桌子,"TW那边贼心不死,这年节底下少不了要闹事,你今年过年就别放假,多带人巡逻,不能出岔子。"
“是!”耿序答应道。
赵团长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又发现那边的特务了?"
曾旅长点了下头,“前阵子渔民们说发现对岸派了好些民船来捕捞,我让耿序去了一趟,还真是大有收货!”赵团长啧啧称奇,“老耿这到底怎么练出来的眼力,怎么能一眼认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特务?”
两岸关系紧张,涉及到这种事情,就需要格外慎重。
一个不好,把老百姓认为是特务逮捕,很容易被对岸拿去国际上发挥。
而耿序的传奇就在于他对特务特别敏感,一看一个准。
耿序唇角勾起,"想知道?"
赵团长以为他要分享秘诀,立刻脖子前倾,巴巴地看着他。曾旅长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耿序。
“等你会了就知道了。”耿序低头,掩饰笑意,起身戴上帽子,跟曾旅长一敬礼,出去了。
赵团长被气得半死,瞪眼看着他,然后看向曾旅长,“旅长,您给评评理,这小子太可恶了!”
曾旅长咳嗽一声,"老赵啊,我支持你去跟他切磋下,让他长长记性。"
赵团长:"….…"
这没一个好人了,是吧?
耿序风尘仆仆地回来,一路上跟警卫员小许交代训练上的事,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人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欢声笑语声。
他眉头一挑,心里有些惊讶。
他这临时有任务出去,是意料之外的事,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该怎么弥补闻从音。
"老耿,你回来了,怎么站门口啊,哟,小许也在,一起进来,进来。"葛大姐热情地招呼耿序跟小许进屋。那态度周到的仿佛这是她家里一样。
耿序眉头挑了挑,跟小许一起走进院子。
“小闻,你家那口子回来了,快下来。”葛大姐又冲楼上喊道,跟孙大姐一阵挤眉弄眼的。闻从音抱着棉布、棉花下来,听见声音,错头想看一眼,谁知道脚下太滑,一个错步险些摔了。得亏前面有个人扶了一把,她这才站稳了,虚惊一场吓得她后背都冒冷汗,拍了拍胸口,“谢谢,谢谢。”
"哎呦,都两口子还谢什么。"
孙大姐笑嘻嘻地揶揄道。
闻从音抬头这才发现搀扶住她的是耿序。
"我来吧。”耿序直接一把抱起那些棉布、棉花,“要放哪里?"
他的手掌厚实有力,掌心很热,在闻从音手背擦过时,她甚至能感觉得到对方掌心厚厚的茧。闻从音耳根泛红,捏了捏耳朵,从楼上下来,指着孙大姐旁边的桌子:“孙大姐旁边,回头孙大姐拿回去,帮咱们做衣裳,一人一身。”
孙大姐忙道:"耿团长,我手艺活很好的,这四身衣服过年前肯定能做好,给你们送来。"
"大姐,您这么有心,也帮我做一身。"
小许调侃道。
孙大姐嘿嘿笑道:“小许,给你做可以,你拿什么跟我换,人家小闻许诺换给我家两碗红糖糍粑,一碗汤圆。”
耿序心道,他说呢,孙大姐这人一向无利不起早,怎么会无端端地帮忙做衣服。
小许道:“我给你家送柴火,打水去,行不行?”
孙大姐正要说话,耿序看了小许一眼,"小许,你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来。"
“是,团长!”小许不敢闹腾了,并腿敬礼后离开。
孙大姐跟葛大姐互相使眼色,葛大姐咳嗽一声,给两孩子量好了身材,对间从音道:“小间啊,老耿的身材你就自己量吧,回头把数告诉孙大姐就成,我看,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准备晚饭了。”
"那行,那你们慢走。"
闻从音答应一声,送了两个大姐出去。
孙大姐还把那些棉布、棉花大包小包地扛走了。
耿向阳这会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跟耿序分享这几天的事,他如数家珍地说起这几天吃的什么。
闻从音进门后转身进了厨房,倒了一杯姜枣茶出来,递给耿序:“刚才煮的茶,你先喝一杯去去寒。”
耿序嗯了一声,接过水杯,还没喝一口就闻到浓郁的姜味,他抿了一口,里面加了红糖,耿团长若无其事地把茶放下,道:“你们这几天看来过得还行,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葛大姐她们都挺照顾我们的。”
闻从音下意识地说道。
向阳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耿序看在眼里,没说什么,而是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去楼上换了衣服下来,然后提着刚才进屋拎进来的行军包去院子外面。
闻从音在厨房忙活,竖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在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时,悄悄推开窗户缝隙往外瞧。
耿序将提来的水倒进面盆里,行军包里的衣服都倒了出来,喊了向阳出去帮忙洗衣服呢。
向阳也是傻小子,火力壮,脱了鞋就进面盆里踩,然后就叫了一声:“好冰,冻死人了!”
闻从音憋不住笑出声来。
她抬头一瞧,叔侄俩都朝这边看呢。
闻从音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洗菜,今晚多了个男人,怕是要加两道菜,当兵的都能吃。隔壁赵团长吃饭一顿饭能吃四碗,馒头能吃八个,简直跟无底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