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完密室第二天,他带浑身滚得脏兮兮的棉花糖去洗澡,看见路边有卖坐垫的就进去挑了两个,在哆啦A梦和皮卡丘之间选了后者。
他并不喜欢皮卡丘,对皮卡丘的印象只是小时候玩过的游戏角色,电气鼠,尾巴会放电。
“那也没到要你翻垃圾桶的地步。”周述北垂眼看她,像是觉得有趣,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给她解释,“我说还行,就是这个东西对我有也行,没有也不影响,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扔就扔了。”
简黎抓到他话里的重点,“给我买的?”
“不然?”周述北轻笑,视线下移,落在瘦得他一只手就能轻易环住的腰上,“我怕你得腰间盘突出,坐姿这么标准。”
简黎眼睫颤了颤。
她第一次坐周述北的车,还是那么贵的车,她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那里,弄坏弄脏,于是全程都绷紧上身。
“但你刚刚说是买车时送的。”
“骗你的。”周述北松开她,语气随意,“只是个坐垫而已,放松点天没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简黎怔然,朝四周看了眼,果然有几人好奇看着他们,其中一个拿手机录视频,像在跟同伴商量什么时候上来帮忙。风吹起她一缕发丝立在头顶,周述北指尖动了动,揣回大衣外兜。
“拿着。”
他递过来两个暖宝宝,简黎道了声谢,被冷得失去知觉的手指渐渐回暖,悬起来快要崩溃的心被他一句“天没塌”安抚,像那天在食堂告诉她“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明明说服自己他做这些只是出于教养,但又忍不住猜测——他会不会真的对自己有一点好感。
为什么要给她买座椅靠垫,只有副驾驶有。但她不敢问,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她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语气很轻:“你不生气?”周述北:“什么?”
“那毕竟是你才买不久的,如果我刚买的东西被别人弄脏损坏了,我也会生气。”简黎说。周述北:“你是故意的?”简黎连连摇头,“不是。”
“那不就得了。”周述北抬手,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她头顶的发丝捋直,发丝很柔很软,掠过掌心,有些痒,他噪音沉了沉,带了认真,“所有东西的作用就是给人提供方便,在你需要的时候它派上用场
这就是它的最大价值,比如你的电脑,手机,最大作用就是给你提供学习和生活的便利,要是你反过来还要去在乎它们,时时担心坏了,磕了,变得小心翼翼,束手束脚,那就本末倒置。”
周述北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简黎看着他,眼眶被风吹得通红。
在出来之前,她设想过很多种结果,很多种解决办法,但从没想过这样。对于她来说好像天要塌了的事,被他轻描淡写带过,没有指责,没有责怪,因为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他双手揣大衣兜,刘海被空气里的湿气打湿,似觉得挡视线他往旁边抓了抓,露出那双长眉,颀长身影将她笼罩,像巨大的安全港。
暖宝宝温度到达极限,温暖蔓延全身,心脏好似被上了发条,不断旋转将喜欢填满。"走了。”周述北又恢复平时散漫的样子,似抱怨的吐槽:“吹得我脸都快僵了。"简黎把暖宝宝分一个给他,周述北笑出声,捞起来握在手里,“谢谢小简老师。”
“……”
“你俩刚干嘛呢?差点以为你们要百米竞速。”宋朗问。
"冷,跑跑步热身。"周述北没骨头似的靠椅背,拿过座椅扶手间的鸭舌帽戴上,遮住大半张脸,“下高速换我开。”
谭雪莹:"好。"
宋朗看了看他,说了句“牛逼”。
车厢内的照明灯关掉,车门两边亮起银色线条,车载蓝牙连的谭雪莹手机,舒缓轻柔音乐充斥车厢每个角落。
简黎透过车内后视镜往后看。
周述北身上搭了件外套,薄唇微抿,像是睡着了,但搭在外套上的手指指很小幅度动了下,像下意识的动作,想要抓住什么,对面-辆货车按着刺耳喇八经过,他抬于,将帽檐更往下压。下高速后还有一段山路要走,过了收费站周述北换到前面。
没路灯又是不熟悉的路段,周述北放慢速度,避免轮胎打滑,接连拐过两个弯后到达酒店。复古式的民宿酒店,放眼望去全是风格统一的装修。他们房间在二楼,一人一间。
周述北房间在简黎对面,进屋关门时简黎往对面看了眼,房间格局一样,周述北进去后反手带了下门,走廊的风成为阻力,门没关上慢慢往里打开三分之一。周述北也没开灯,随手将手机和钥匙扔在床上,走向浴室。
水龙头“哗哗”流水声传来,他洗了个脸很快出来,用毛巾敷着右眼。
简黎握门把的手顿了顿,轻关上门。
屋里有暖气,简黎第一时间把袋子里的裤子拿出来用洗衣液泡上,好在并没成为顽固污渍,搓两下就掉了。
简黎以最快速度洗完,晾在房间窗户外搭的晾衣杆,订好的闹钟响起,距离零点只剩五分钟。暖气吹得有些热,她摘下围巾叠好放在枕头边,点开备忘录里的话,再次确认没有问题。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又冷又累,原本计划的宵夜被改到明天。
简黎戳进棉花糖的头像:【你现在方便吗?】
周述北:【有事?】
【简黎:嗯。】
看了眼顶端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她打开盒子检查了遍又盖上,楼下老板放着某卫视跨年晚会,主持人激动兴奋的说着词稿,为直播卡时间。
简黎开门,同时对面门也打开。
周述北瞧见她手里的盒子,目光一顿,随即不动声色移开,“什么事?”
简黎过去,鞋子踩在红色地毯上面没什么声音,主持人扯着嗓子开始倒计时。
“新年快乐!”
“生日快乐。”
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很轻,但周述北还是清楚听见了,神色一怔,没等他说话,那个被她小心翼翼抱了一路的盒子举到面前。
"周述北,生日快乐。"
她又说了一遍,带上他的名字,眼尾上扬笑着。
周述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似挨了一拳,有什么东西终于找到机会破土而出。外婆去世后,他没再过过生日,也没再听见“生日快乐。”
被接回北城后,他在那个家待了不到两个月就服出来了,周震宏为堵其他人之口,给他在龙湖 号买了栋房子,按照他母亲生前的喜好修建,搬家那天,周家三代人都现身,在镜头前温润 雅,媒体报
道时写“周家重情重义,亡妻过世数年周川柏仍心中挂念”
他看得想笑,但也无所谓了,他改变不了什么,离开周家他什么都没要,只带走了棉花糖,在院子里种外婆和妈妈喜欢的梅花。
第一年元旦,梅花树长得不高,他在家里打了个通宵的游戏,把小时候玩过的全都找出来—通关,原本到处跑酷的棉花糖也熬不住,蜷在自己的窝里睡得正香,天光从窗帘间缝隙透进来,眼晴被刺得
有些睁不开。
他拉开窗,棉花糖不高兴的叫了声,将脸埋进爪子。
那一天他是睡过去的,醒来后继续打游戏,饿了就点个外卖,晚上抱着棉花糖躺在沙发里看电视,直到时针指向十二点。
“喵~”
棉花糖在怀里软绵绵叫了声,在院子里踩过的爪子在他身上蹭了一身泥,他手臂微微收紧,下巴搁在棉花糖脑袋上。
那一天,也没什么不同。
后面几年,他都是这么过的,今年棉花糖不在身边,却忽然有人给他说生日快乐,送他礼物。
他扯了扯唇,听见自己问,“你怕赶不及,就是因为这个?”
嗯,如果今天不去拿的话,回去就错过你生日了。”简黎说,怕他看穿自己的心思,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拖出,“给你办校园卡时看过你身份证上的生日,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我就想送你点什么作为
感谢,只是我现在买不起很贵重的礼物,只能送这个,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所以她每天风雨无阻赶52路公交,就是为了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周述北接过那个长盒,声音有些哑,“谢谢。”
简黎松了口气,笑得轻松,“不客气,那我不打扰你了,元旦快乐。”周述北也跟着笑了下,"元旦快乐。"关上门,周述北坐在沙发上打开盒子。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里面是包装好的檀香,粗略估计有百支,跟他用的味道一样。
这个味道的檀香是他找人批量定做的,是唯一让他闻到能放松睡觉的味道,点燃时有淡淡的梅花香,像溪元冬日的花瓣雨,外面根本买不到。
一个可能在脑海出现,周述北捞起手机点进和简黎的对话框。
【你怎么做出来的这个味道?】
【教我的那个老板对植物很有研究,听我一遍描述后找了相同的味道慢慢调的。】周述北看着这行字,没否认就是事实。这些香,全是她亲手做的。
周述北喉结轻滚,二十四小时没休息的眼睛像针扎的痛,痛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缓解。窗外烟花灿烂,房间只开了一盏小灯。手机响了声。
【下面有一个蒸汽眼罩,晚上戴着睡眼睛应该会好点。】
周述北手指一顿,拿开其中一盒檀香,果然有个蒸汽眼罩,浅绿色包装,图案是只熊猫。这个夜晚,好像也没那么漫长乏味。
……
这一晚,简黎睡得不太安稳,总是紧绷着神经怕自己动作太大姨妈漏在床单上。天气冷,昨天又睡得晚,几人直接放弃假期早起去人挤人的打算,决定下午再去。
吃过午饭,四人驱车前往滑冰地方。
周述北眼里的血丝不再,一起出门时两人衣服很轻摩挲了下,她闻到檀香的味道。他昨晚用了她做的香。
这个发现让简黎不禁弯唇,怕被其他人发现,将围巾拉高了些,遮住嘴巴。
滑冰地方是一处人造湖泊,为保险起见没建太深,以防冰块破碎有人掉进去发生危险,但面积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冰面上有不少人,还有人在一旁的小池边扎冰。
简黎第一次滑冰,穿好冰鞋站都站不稳,整个人不是往前扑就是往后仰。
“控制好核心,大腿带动腿部力量。”教练在旁边说,“轻轻一收就回来了。”
简黎紧张得汗都出来,看了眼其他行走自如的人,在又一次上前滑时学着教练说的大腿带动力量,但根本没用,如失去刹车的轮胎,直挺挺往前撞。“简黎!”
她听见谭雪莹惊呼喊自己,眼看就要撞上墙,双手下意识前撑,试图用手臂力量稳住身体。预料中的疼痛没到来,腰上多了一只手,用手上前箍住她,用力,她后背撞上一堵温热胸膛,后脑磕到身后人下巴。
“嘶—”
周述北倒吸口气,嗓音带笑,"小简老师,第二次恩将仇报了啊。"
简黎被他揽在怀里,心跳失了频率,局促的慌乱的想站直,但刚动了一下整个人就往前滑,周述北手臂力道加大,将她带回来。“别急着滑,先站稳。”低而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双腿并列,中间留一掌距离,腿部紧绷,先控制不动。”
简黎——照做。
换好装备的谭雪莹溜过来,"周述北你负责教黎黎吧,千万不能让她摔了。"简黎刚要说不用,面前的人开口,“成。”谭雪莹冲她眨了眨眼,比了个手势。宋朗过来,“你比划什么呢?”
“我和黎黎的秘密。”谭雪莹怕宋朗留下来坏事,拽着他一起离开,“快点,我们比比速度,谁输了晚上请客。”宋朗胜负欲被激上来,也不管他们了,“我溜冰小王子。”谭雪莹:“你等会摔大马趴再说这句话。”两人走后,简黎手抓着旁边的栏杆,“你去滑吧,不用管我,我自己慢慢试着来。”
周述北看她面色慎重的仿佛要一个人单挑纳什男爵,也没过去,就这么站着看,“嗯,我不管你,我看小简老师慢慢试着来。”
“……”
简黎很擅长在失败中汲取经验,两次后就已经渐渐掌握溜冰的诀窍,停得稳稳的,只是出去没有栏杆借力还是没底。
正犹豫着,眼前伸来一只手。
"走,我带着你。"
山顶的风很大,简黎将手放到周述北掌心,他五指收拢,几乎是以牵手的方式。
简黎心跳比拂过耳边的风声还要大,所有感官都在被他握着的手上,周述北带着她一步步往前,她如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步步效仿,渐渐地,她能跟上他的速度,周述北转头,冲她笑—“很有天赋。”
被肯定,简黎不由笑起来,“我们要加速吗?”
周述北:"不怕?"
风声很大,简黎说话也不由加大音量,“有你在,不怕。”她笑盈盈的,坚定的无条件信任他。
周述北心尖被重重碾了下,握着的手收紧,示意她戴好冰帽,“抓紧。”简黎点头,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他的手,跟随他的步伐加速往前走。
牵着的手在寒风中渐渐失去知觉,溪元从来不下雪,她只在电视里和同学口中听过滑冰和滑雪,听她们说学滑雪时在雪地里摔个四脚朝天,屁股摔得痛好几天。
那时镇上开了一家早冰室,老师周五组织大家一起去玩,每个人需要交二十五块钱,她站在旁边看其他人滑,看他们在中间或摔倒或行云流水,她只能在大脑里记住他们的动作,然后幻想自己如果进去
滑是什么样——
是以很流畅的动作扶起摔倒的同学,然后对身后撞上自己的同学不在意的笑笑,在不会滑的同学询问下教他们怎么滑,然后赢得所有人夸奖和称赞的目光。
她总是幻想着自己什么都会,虚荣等待别人的掌声,但现实截然相反,她只是在角落毫不起眼的甲乙丙丁。但今天样样精通的人在自己身边,像她曾设想的那样,耐心教她,给予她肯定。原来滑冰是这样的。
整个身躯好似融入风中,像在山间奔跑,与旷野的风争速,迈出第一步时的不安早已随风飘散,体内的冒险因子被激活,想挑战更高难度的地方。前面有一个大坡,周述北转头询问她是否可以。
简黎眼眸熠熠,“可以!”
两人同时加速,朝最高点奔去,翻过去就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冲过坡顶时,眼前豁然开朗,正对面远处是 颗百年老树,上面挂满红色祈福带,随风飘舞,云层散开,阳光在冰面酒下一缕金色,他们踩过一片片金色区域,在未端停下。简黎回头看他们来时的坡,还有些不敢相信,“我居然滑过来了!”
周述北摘下冰帽,运动后双眼比平时多了几分肆意的野,闻言笑道,“嗯,小简老师是我带过最聪明的一届学生。”简黎回头,或许是运动的肾上腺素还没下去,她直接问出口,“你教过很多人滑冰吗?”周述北声音裹着风,“只带过你。”
“五!”“四!”“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