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微微喘气的菅原稍微抬起手,指着我右耳上方的发饰说很好看的时候,我正在把被汗水濡湿的发丝往耳后捋。听见他的话,我也下意识抬起手抚上那个新发饰,冰凉的金属触感和镶嵌碎钻所带来的粗糙感刺激着我的指腹。
“感觉和之前那个不是同种风格……但还是很好看!形状也很新奇,非常适合你。是在附近的饰品店买的吗?”和菅原说话总有一种温润感,他好像会把一切都表现出友好得体的样子。
“谢谢。不过这不是我买的,这是我男朋友送的。”
我普通的一句话却让整个体育馆都寂静一瞬,只有黑川还在继续训练,我听见她愤怒地把一个排球重重砸在墙上。菅原也眼睛瞪大,卡住好几秒钟才记得要回应我。
“抱歉……原来高山同学你有男朋友啊。”菅原有些尴尬地伸出右手挠头,旁边一个不知名男排二年级成员喃喃自语说“谁胆子那么大……”但还没说完就被田代前辈暴击腹部然后跪倒在地。田代前辈神经质大笑起来,狂拍我的肩膀嘴里扯些什么百年好合之类的鬼话。我面无表情,甚至很想攥住他的手臂然后给他一个过肩摔。
这个发卡昨天刚刚从尼崎邮过来,确实是和之前岩泉和及川送我的风格不太一样。及川的是双白色镂空菱形,岩泉的是白色碎花,两者的共同点是都很简约,因为我自己也比较偏向于这种设计,如果我自己去购买的话也会怎么简单怎么来。但是宫侑送的这个是银灰色金属铸成的一片羽毛形状的发卡,偏细长,不大,然后上面不规则分布着半透明碎钻,让它看上去更像是洁白的羽毛,被光线照耀会发亮。
我收到之后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欣喜,虽然并不是我会自主购买的东西,但也符合我的审美,并且不算太夸张。不过只要是他送的再夸张我也会往头上戴就是了。宫侑很是得意,还让我戴着拍张照片发给他。
耳边吵得我头痛的田代前辈不着边际的话已经进展到了什么“叫过来给大伙看看,谁敢欺负你我们给你撑腰”这种离谱发言,我只能大大叹口气,甩开他的手,说我男朋友根本不是乌野的,甚至不在宫城。
今早我顶着新发卡被黑川碰见时,她足足盯着看了10秒钟,并且表情极其可怕,比起她初中时期鬼屋扮女鬼有过之而无不及。然后她哀怨发言如果她也给我买一个的话能不能把这个换掉。我微笑着按住她乱蓬蓬的脑袋,说不要这样做。
我把那种站在旁边假装无事发生并且手里忙碌但其实在完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实则偷听八卦的社员们通通赶走,只剩下我、菅原和黑川,本来最开始也是我们三人在练习互传。黑川看着我的新发卡依旧眼神愤恨,我很是无奈,不知道宫侑哪里惹到她过。
“因为他给人会伤害到你的感觉。”黑川评价。
我其实大概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想,但是我自己并不在意这点“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吧,我可能也会伤害到他。所以不用担心我。”
“被你伤害都是他三生有幸。”黑川说这种话居然豪不害臊,旁边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菅原都忍不住噗嗤笑出来,然后赶紧捂住嘴,结果咳嗽个不停,我只能无奈扶额。
黑川又忍住不看向我的羽毛发卡,眼睫毛飞速眨动几下,面部的表情发生一点变化,从原本的忿忿变为不知缘由的伤感。
“那之前那两个……”
“我是说岩泉和及川送的那两个,你还打算继续用吗?还是……”
我没能很快回答这个问题。我当然没有把它们扔掉,而是好好收起来,就像是曾经及川交女朋友后的那次一样,只不过这次情况完全反过来。
这个羽毛发卡比我想象中的要贵重,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本来只是宫侑只是想要给我买个饰品,他提起我一直戴着的白色系发卡,说要送我个类似的。我在那刻有些迟疑,因为宫侑和及川不对付到天边,可我又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瞒着他,不然更显得怪异,我也顺便把东京的那两位也一并介绍了。
宫侑其实在j赛后远远见过他们,勉强能对上号。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提早说比较好,所以比较郑重告诉对方我很珍惜我的朋友们,哪怕他们是异性。但果不其然,宫侑挺不高兴的,还和我拌嘴。我很不想和他吵这个,幸好在我最后一句“可是从恋爱的角度上我不喜欢他们啊,我只喜欢你,这还不够吗?”成功把宫侑给堵回去,他终于消停下来。但也许是幼稚的好胜心,他最后还是把这个羽毛发卡邮寄过来。
在有男朋友的前提下与异性朋友的交往要怎么处理比较好,我完全不知道方法和答案。
我在及川和前女友分手之后才重新把他送的发卡戴上,但在现在我不知道是否要等到我和宫侑分手之后才能把那两个发卡从首饰盒里再次拿出来。
所以我只能对黑川说“我也不清楚。”
黑川凑近我,抬手摸了摸那个金属饰品,动作十分轻柔。
“也许是因为和你同个高中吧,所以体会不太到时间的流逝。”
“可是看到这个新发卡,猛然间突然意识到……”
“初中生涯已经结束了啊。”
黑川收回手,退回去,那份温度转瞬即逝。
“要是他们两个看见你的新发卡,肯定感触比我还深刻。”
这句话让我在接下来整整大半个月都心情不佳。从高中开学到第一学期期中考试这段时间我有尝试和及川与岩泉联系出来见面,可惜我们的业余时间都在拼命练习排球,青叶城西的周末都要和其他学校打练习赛,他们两个作为一年级能够上场的机会不多,所以更加珍惜。我这边则是也要抓紧周末的时间去俱乐部打比赛,不然与人对抗的练习太少。所以我们居然近三个月没有见过面,我难以想象。
而更让我烦躁的是我觉得他们两个好像在躲我,这让我甚至陷入某种郁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想要见面吗?
这种感觉在期中考试之后我给岩泉打电话,问他生日要不要一起出来时达到顶峰。因为他说太麻烦我所以不需要这么费心,打个电话他就已经足够高兴。
我很少对岩泉生气,但这次我气到直接挂断电话。
然后我就以一个非常像神经病的姿势蹲在我家门口等人,表情臭到下一秒化身复仇者闪现青叶城西暴揍岩泉和及川,我甚至烦躁到踢了几下墙,整个人的姿态和混混没什么两样,要是被隔壁的月岛夫人看见,肯定内心对我“小可怜”的滤镜直接破裂。不过我没有碰见月岛夫人,而是遇见他的小儿子。
月岛看起来应该是外出刚好回家,他目不斜视,想要快点从我身边路过,但是又忍不住瞟我几眼。而我直勾勾盯着这个不讨人喜欢的邻居,心想要是我现在朝他扔小石子是不是会更像个不良。
他终于忍不住,在手搭上大门的那刻又放下来,转过身俯视着我说“请不要这样蹲在门口,会吓到小孩。”
我抬头瞥他一眼,冷淡回复“看起来你也没有被吓到啊。”
“因为我不是小孩。”月岛皱起眉,反驳说。
我反倒提起一点兴趣,说着“我不是小孩”的月岛终于比起之前那副装模作样的早熟姿态更像个孩子。我站起身,可是因为我蹲了太久导致我的双腿早已麻痹,我仿佛半身不遂般扶着墙想把自己撑起来。旁边的月岛以一种极度无语的震撼状态看着我,半晌他迟疑走近,扶着我的手臂。我顺势站直,但是腿还是暂时无法移动。
“……前辈,你是傻瓜吗?”
我开始跺脚,想让自己血液流通快一点,但是每一脚下去我就面部扭曲得厉害。
“我也觉得我是个傻瓜。”我内心的怨气消散,反而涌出一点委屈。
月岛没有预料到我居然直接应下他的讽刺,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尴尬沉默几秒之后他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
“……所以前辈现在站在这是在干什么?”
“我在等人。”
“等仇人吗?”
我瞪他一眼。这时我的腿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所以月岛也缓慢松开原本扶着我的手,我随口说了声谢谢。
“我在等初中同学。她现在就读仙台第二,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偏差值最高的那个吧。”
“对。最近不是各个学校都考完期中考试吗,我托她帮忙把仙台第二的卷子影印一遍,然后给我。本来我说我可以骑摩托去找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坚持要自己送过来。”我说的正是初中时期的平山班长,在我放弃仙台第二的保送之后,她代替我顶上去。
但是她比预计的时间有点迟到,我掏出手机给她发条邮件催促她。
我没有注意到月岛在听完我的话之后再次沉默下来,之后我摆弄手机的时候听见他冷不丁开口“前辈拿到卷子是为了自己测试吗?”
“嗯……毕竟乌野的文化课太简单了,稍微有点搞不清自己的水平。”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读仙台第二?”
“和排球有关啦。”
“乌野的女排很差吧。”
“有其他原因,但总体上是因为排球。”
“……感觉高山前辈就是在自讨苦吃。”
月岛如此说道,我抬起头看他,他却低着头,目光垂直到脚面,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想了想自己这几个月忙碌又混乱的生活,苦笑起来,赞同月岛的说法“确实呢。”
“毕竟……因为我是个傻瓜。”
我不知道月岛在想什么,反正他抬头扫我一眼之后又立刻飞速移开视线。为了打发时间我也开始问他“你呢?高中想读哪里?我好像听说你学习也挺好的。”
“算不上,肯定考不上仙台第二。”
“那还想继续打排球吗?白鸟泽还是青叶城西?还是乌野?我听说你哥哥高中是读乌野。”
“……应该是乌野吧。”
我打量着这个已经比我高的男孩,明明刚刚他出言质疑我的选择,可现在貌似冷静理智的他也依旧和我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为什么?”
“……和前辈你一样,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干什么,请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我只是在想……”我放缓语速。
“原来你能正常和我说话啊。”
月岛愣住,全身不自觉紧绷起来。这时我的手机也响起,收到来自平山的邮件。
「fr平山诶?还没到吗?我去问一下。」
我满腹疑惑,打字“你在说什么,不是你要过来吗”,但还没等我按下最后一个罗马音,耳边却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抱歉,路上多花了一点时间。。”
站在眼前的高挑女生对我嫣然一笑,是我阔别一年多没有再次见过的脸。她身穿白衬衫和牛仔长裙,头发也留长,披在肩上,抹平面容上的锐利,只是身高依旧突出且无法遮掩,以我目测她可能已经有185厘米。
她抬抬手里拎着的布袋,说“诺,你要的卷子。”
我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下垂,嘴里也比脑子更快地喊出声。
“……绪方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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