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黑暗中一声轻响。
麻师跑得极快,奈何脚上被弩箭刺穿的伤还没好,道路又黑,终于是一个踉跄栽在地上。
再想爬起来,顾经年已经快步上前,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了。
“还敢不老实?我既已有线索,大不了现在杀了你。”
“别。”
麻师确实害怕,贼溜溜地眼珠一转,道:“顾公子想知道的,小人都有办法让公子知道。”
顾经年反而将手里的匕首一摁,在麻师脖子上割出血来。
他自己不容易受伤,下手也没轻没重。
“真的!”
麻师大骇,连忙道:“小人与公子说实话。”
“说。”
“顾将军肯定是冤枉的,万春宫养虺已有数年,根本与顾将军无关,小人能替公子找出证据。至于公子之母族,小人虽不知,但知晓此事之人,小人也能替公子引出来。”
“你几番欺瞒,我如何还能信你。”
“小人句句属实啊!”
“你在找什么?”
麻师见躲不过,无奈之下,干脆实话实说道:“小人想找到六头虺,取它的心脏救人。”
“救谁?”
“我的……女儿,她虽不是我亲生,但我真当她是亲生女儿,她自小多病,若不是我出手,她早就死了。可若没有奇药,她还是活不久的。”
说到后来,麻师那奸滑的眼神里竟流露出了些温柔,看着顾经年,苦苦哀求。
顾经年却不受感动,反觉这份为子女求药的虔诚就像顾继祖之于顾北溟,只让他恶心。
“说你的来历。”
“我以前属于一个叫笼人的组织,替他们以麻药制服异类,所以被称为麻师,那年,他们捉来一个小女孩,她与公子一样,也是异类,他们想烧了她试试,在那之前,他们已烧死了很多人,而我知道她分明是不能烧的,她很怕,她天生就怕,她看着我,眼睛很亮,眼水淌到了下巴上,她才那么小……我一生不知杀了多少异类,那时候忽然犹豫,公子不会懂那种感觉的,我终于决定救出她,从此以后,我的人生就变了,十二年,我们一直被笼人追杀,东躲西藏。”
麻师说着说着,丑兮兮的脸上有了浅浅的笑容,眼中却流下泪来。
不知何时,顾经年移开了匕首。
也许是他听到那句“她与公子一样”时。
他这一生孤独如无尽黑夜,唯有顾采薇这一道光,偶然听到这样的话,就像天空中有颗星一闪,又暗下去。
“我真的不能看着她死。”麻师哽咽一声,翻身而起,跪倒在地,叩头道:“顾公子,小人带你去找六头虺,找到了你就能证明顾家清白,小人只要取心就好了,公子与开平司不会是一路人,我们才是啊!”
“六头虺在何处?”
“小人知道如何引它出来,公子只须看着,不要多问。”
“好,带路。”
麻师四下一看,道:“稍等,小人带了样东西在肚子里,等小人拉出来。”
顾经年道:“你想耍伎俩逃?”
“公子只管看着。”
麻师没逃,说的也是真的,但当他用手指从排泄物中捏出两根小竹管在衣上随意擦了擦就要递一根给顾经年时,顾经年皱了眉,不接。
“何意?”
“含在嘴里,可吐出迷药,就不怕遇到守卫了。旁人用不得,公子却用得。”
“我不需要。”
“那好。”
麻师也不勉强,自塞了一根到嘴里,招招手,让顾经年跟上他。
两人却是从原路折返,重新回到了春池附近。
“池水能引出六头虺。”麻师瓮声瓮气地道。
他躲在树丛中,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没见到有鸟儿,方才一拉顾经年,起身,向春池走去。
“站住!”
两个银甲守卫暴喝一声,直接就对麻师扬了刀。
麻师抬头一吐,一团迷雾当即喷向两人的面庞,他一个猫腰,身子便从两人之间窜过去,迅速吐掉嘴里的竹管,换了另一支。
“嗖。”
一支弩箭激射而来,麻师就地一滚,喊道:“公子,救我!”
另一名银甲守卫已赶到,麻师连忙张口一吐,以迷雾将他喷昏。
可转头一看,最后一名银甲守卫已杀至,扬刀就劈。
麻师这趟来除了两根应急的管子,什么都没带,一时也只能坐以待毙。
“噗。”
顾经年扑上,中了一刀,却也将那银甲守卫扑倒,挥匕便刺,与之缠斗。
麻师不看他们的打斗,起身向春池跑去,余光看到倒地的银甲守卫腰间挂着了一副鹿皮手套,遂一把将它拽下来,一边跑一边戴了一只在手里。
终于,他跑到春池边。
小池塘由灰色的怪石砌成,五尺见方,里面的水浅而粘稠,恶臭扑鼻。
麻师拿起另一只鹿皮手套往池中一捞,捞起满满当当的池水。
他捧着池水转身就跑,根本不管顾经年还在与守卫恶斗。只在路过那三名昏倒的守卫之时,拾起刀,在他们脖颈上一抹,把池水倒了些许在血肉上。
做完这些,他丢下刀,朝着山下那火光璀璨的宫殿跑去。
他太兴奋了,满眼放光,不停喘着气,嘴里却自言自语地叨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