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发生在前面的药铺,死了有十几个人,杀人的是一个异类,应该就是西郊行刺的……”
“我知道。”
裴念打断了亭桥丙对异类的描述,脚步匆匆,边走边问道:“沈灵舒和顾经年活着吗?”
“沈姑娘晕过去了,还活着。”
“顾经年呢?”
“不,不知道。”亭桥丙有些失态地挥了一下手臂,道:“卑职只知顾经年把异类杀了。”
“他?”
裴念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喃喃道:“据此前情报,他不会武艺,从不做舞刀弄枪之事。”
“是那婢女说的。”亭桥丙道:“卑职赶到时,异类已死了,卑职第一时间救出沈姑娘,再想上前查看,北衙的人已到了,封锁了药铺,卑职只好来请缉事。”
“废物。”
“卑职知罪。”
说话间,亭桥丙已引着裴念到了铜锣巷。
巷子已被封锁起来,裴念竟也被守在巷口的两人拦住。
“北衙办案,闲人勿进。”
裴念看向前方,仁心药铺前站着十余人,为首的是个相貌阴柔的年轻男子,正用手掌扇着鼻尖的血腥气。
她认得那是开平司北衙的一个缉事,名叫梅承宗。
“梅缉事,这是何意?”
“哟,裴缉事来了。”
梅承宗转头看来,假笑两声,向手下道:“还不放裴缉事过来?得罪了她,你们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声音阴柔,动作娇媚。
裴念这才得以近前。
沈灵舒与阿沅已被武定侯府来人接走了。
药铺里的血还未干,流了满地的内脏,恶臭冲天,差役们正在搬运、拼合尸体,进进出出,踩得到处都是血脚印。
有两三人正蹲在角落里呕,给场面更添一份狼藉。
院子里,一块大布罩着什么,想必便是那异类的尸体。
裴念走上前,伸手想去掀那布,然后,一把刀鞘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梅承宗递出佩刀,挡住了裴念的动作。
他另一只手则拿着帕子,捂着鼻子,说话嗡声嗡气。
“不许看。”
裴念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反正不许看。”梅承宗嗔道:“这可是我们北衙的案子。”
裴念抬手,指向墙角的一具尸体,道:“那是我的人。”
“是你的死人了。”梅承宗笑了笑,悠悠道:“给你个面子,这具尸体你可以带回去……只要你担得起。”
裴念扫视四周,提起地上的一颗脑袋,道:“这个我也要带走。”
梅承宗看到了那血迹下的烙印,再次笑了起来。
笑容分明有些不怀好意。
“欺负我啊?我可告诉提司了。”
裴念淡淡道:“我奉命办案而已。”
“好吧好吧。”梅承宗转头就向属下啐骂道:“怎就这般粗心?它只有三个头吗?人家明明有四个,也不知收好,又让南衙拾了。”
裴念懒得管这些阴阳怪气,继续观察,见到顾经年已被抬了出来,一个仵作正在查验。
再一看,那仵作拿出了药箱,开始止血、包扎。
“这是我正在调查的人,我要带走。”
梅承宗很不喜欢站在这脏兮兮的屋子里,道:“行行行,知道你在办顾北溟的案子,这些都归你了,大家都是同僚嘛,该互相帮助。”
说罢,他挥了挥手帕便走。
这里到处是血,没有一寸地方是干净的,但他一进一出,从头到脚,包括鞋底都没沾上一丝一毫的血迹。
裴念也不再干涉北衙之事,吩咐人把罗全、顾经年抬走。
正在给顾经年处理伤口的是一个汋阳府衙的老仵作,名叫苏长福,已有六十多岁。
他平时多是验尸,也会些医术,正在把止血药敷在顾经年那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火光昏暗,苏长福一双老眼干涩得厉害,他用力揉了揉,仔细往伤口里看去,有些疑惑,遂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镊子,试图拨开伤口,看看里面。
“好了吗?”
亭桥丙带着一人过来,挡住了火光。
“这人我们要带走,务必要治好。”
“快了,马上就好。”苏长福忙放下镊子,拿起止血药与裹布继续包扎。
亭桥丙俯下身看了看,问道:“他还能活不?”
苏长福迟疑着应道:“伤势很重,真的很重,但血都已经止住了……或许能活下来吧?”
“你医术真高,当仵作可惜了。”
苏长福欲言又止,尴尬道:“惭愧,惭愧。”
很快,两个担架被抬了起来,顾经年虽脸色苍白,却还在均匀地呼吸着,至于罗全,敷了脂粉的面庞依然发青,襦裙下的身子已僵硬。
“把人带回去。”裴念吩咐之后略一停顿,道:“送罗全回家前先给他换身衣服,体面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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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平司大衙居城中,靠近皇城,占地广阔,墙比周围的建筑都要高些,因此显得秩序森然。
侧门向西开,门上雕着一头凶猛的狴犴,怒目圆睁,活灵活现,极是吓人。
一行人抬着顾经年进了裴念的缉事堂。
当即有一个大夫提着药箱进来,俯身去查验伤口。
看起来最致命的两处伤口在脖颈与胸膛上,他先掀开胸膛上的裹布,以手指抹下一些止血药闻,指尖感受到那血肉模糊之下一颗心脏正在强有力地跳动。
“伤者并无性命之忧……”
“你看仔细了。”裴念不满于他如此草率地下结论,“治死了他,我唯你是问!”
“小人不敢妄言,可这么重的伤,血竟已止住,必由医中圣手处理过……小人才疏学浅,不敢越俎代庖。”
大夫说着,闻了闻指尖的药味,忍不住小声感慨道:“如此简单的药材,止血却是奇效,大巧不工,真神医也!”
裴念感觉不对,招过手下吩咐道:“去静心堂,请禇先生来。”
正此时,顾经年睁开了眼。
裴念这才信了那大夫,挥退他,亲自上前,看向顾经年。
她调查将军府已有一阵子了,与他却是第一次相见,有些惊讶于这个从来都默默无闻的私生子眼神中波澜不惊的淡定气质。
“醒了?”
顾经年没有回答,闭上了刚睁开的眼。
“不必怕,异类已死,我是官府中人。”裴念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经年。”
“家在何处?”
“斜径巷,东二宅。”
“哦?那是顾将军的府邸,你是顾将军之子?”
顾经年声音微弱,开口艰难,但伤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重,至少能勉强应答。
“我家正门在汋阳大街,斜径巷只是侧门……裴缉事竟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