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己之春,美哉!(注:本章的时间为癸卯年,即无泪三岁那年。)
从黄土一路走来都在地下,这由天界之力开辟,经地蕴法师和皇家亲卫们修建的暗道用鬼斧神工形容不太贴切,姑且形容一下,因为着实便捷。
姬漫兴还是更喜欢蓝天白云下的风景,喜欢无泪认真看着一花一木的神情,所谓天真,还真是学不来。
到戊己山来的人,要么束缚于庄重,要么心怀忐忑,难得有几个放松欣赏这地界难得的奇景,只是放眼望去收获不大,奇,在细节。
平常的山茶花都是火红火红的,这里的却是白中带红小巧玲珑,不过落在地上也是完完整整,确是山茶。至于那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忠贞不渝的传说比喻,听听就好,还是赏花本身重要。
相邻的樱桃树,有的花素白如雪,有的花涂脂抹粉。桃树更是一棵开出三五种花色,从纯白到紫红。
结香花还是一样嫩黄可爱,然而香气清新淡雅了许多,还是有人信了各种说法给它的枝条打结,姬漫兴一路走一路帮它们解开。
上到高处,眼光却得放低才能看见地面的美丽。同样是白色花瓣,银莲花仙气飘飘;雪花莲像小铃铛一样挂着、摇着,内层花瓣的绿色妆点美入心田;菟葵的中间有一圈亮橙色的珠子,小小的花朵仰头看人,特别可爱。
还有些花颜色非常鲜艳,蓝紫色的尤其显眼,它们形态各异,有着白色的小绒毛,有的在花瓣背面,有的在花茎上,有的全株都有,看着暖呼呼的。
到了释天阁的石门前,护卫们远远退开。石门打开一条缝,姬漫兴牵着无泪走进去,毫不犹豫。无泪在漆黑的墙壁前站了很久,什么也看不见,只紧紧牵着母亲的手,倒没感到害怕,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姬漫兴微笑着抱起无泪,走进大殿。
大殿内,黑色直顺长发和黑色拖地长裙更衬出主人的神秘,她面对着姬漫兴,尽量让自己平静,却还不能坦然不矛盾。这个“天下第一美人”要来改变她从前所见的命运和她的一生。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用深邃的目光看着那双绝美的眼睛,“你来了……”
那双眼睛眨了眨,弯成月牙,“让你久等了!”
这时一位长者走出,姬漫兴抱着孩子对她行礼。长者走到漫兴面前,伸出双手,“孩子先给我吧,我抱他进里面睡。”
姬漫兴:“麻烦您了!”
长者接过无泪,满目慈爱,离开。
姬漫兴和司术站在原地,等谁先开口。说什么,说想达成的愿望?不用说,她知道。是要帮助还是抵触?做什么都是违逆天意。她要争一个选择的可能,而她可能选择不了。事到临头还是思绪反复。
姬漫兴看着司术的一脸严肃,慢慢走近她,直至面对面,一本正经道:“别想了,做吧。”
司术无法回答,闭上眼睛不看她,不曾想竟被亲了一下。司术猛地睁开眼睛,不解道:“你做什么?”
姬漫兴一脸无辜,“我们这么近的距离,你闭上眼睛不是让我亲你吗?”
司术窘红了脸,扭头不解释。
姬漫兴稍稍退开,过了一会儿,“我认为我们这么做是对的。”轻柔的声音,坚定的语气。
她已经算上了她,她又何曾没算上自己。她要为自己为孩子为她做的,是她最想却不敢做的。反驳已经没有立场没有意义,不敢承担而逃避也再没有余地。“都是她!”这种想法会让她看不起自己。
既然如此,就这样吧,背叛星见的职责,背叛自己所知的天意,成全她,成全自己。最后需要确认的——“我所知道的是你全部的心意?”
姬漫兴:“应该是,除非火神她太靠不住……哎呀,没说你,我开个玩笑而已。”
看着姬漫兴顽皮的神情,想像那和她对话的被地界尊奉为神灵的心情,紧张感顿时消解了大半。然而,就算火神冒险帮她,其他神明呢?还有——“有谁能保证冥皇会让无泪去到青龙剑主人的身边?”
姬漫兴:“没有耶。冥皇独立不受干涉,只能靠运气和无泪自己。”
司术:“……”
姬漫兴:“不要太担心,反正星见这边影响不大。无泪从冥界出来之后才要麻烦你把力量还给他,当然与天界沟通的那部分已化为通晓之力给了你的孩子。”
司术:“倘若……你还坚持?”
姬漫兴:“嗯,决定了。”
司术:“你原本可以高寿善终,一生荣华。”
姬漫兴:“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先去,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我只是杀人先偿命而已。”
姬漫兴淡淡地笑着,如云间月、雪中花。司术看着她的眉目、神态,看着看着,忘了想更多,不觉间下了决心。
司术:“好吧,我陪你。”
姬漫兴:“你真好!”
司术:“我该谢你。我想要自己的女儿,无论她是不是星见。”
姬漫兴:“嗯。”
在火神的指导下,司术按照姬漫兴的转述取走了无泪身上本属于天界和冥界的力量。无泪什么也不知道,他一直睡得很好。
当夜,明海雷洲岛岛主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十一年后的春天将有一个少年偷偷上岛来寻宝剑的秘密,届时会被他发现,请他让少年看完石碑上的记载再伤他,并放他离开。他不会再来,切勿伤他性命,请使他受伤但能行动。
雷守睁开眼睛,那声音和话语异常清晰,他不甚明白,却不敢忘记。
姬漫兴带着无泪和护卫们回到皇宫,又住了两天才启程回明海。回家后,无泪说起去了高山,姬漫兴跟侍女解释去了九鼎山玩,独孤耀问起,侍女如实告之。
姬漫兴在无泪睡着后拿出地图看了看,等无泪长大些要告诉他冥街的入口所在,并告诉他不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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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戊申年深秋。
举行成人仪式后的第三天,任梧凤便告别了生母陶夫人,启程前往求如山。他执意要去跟叔父学习法术,母亲知道他的脾气,拦他不住,只能流着泪送他走。
他的父亲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他是最没名分没地位的,因为他的母亲只是父亲的情人且身份低微——陶夫人原本是父亲的原配雷夫人的婢女,所以他只能自己挣一份前程。
留在深渊,身为二少主的他其实没有多少权力,所以只能冒险一搏去找叔父大人。他明白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道理,不屑于做纨绔少爷,因为养尊处优者周围危机四伏,没有实力的地位不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