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九泽冷笑一声,十年来第一次对着太元宫的岁主呛声:
“我以为岁主虽然容貌不一,但都品性高洁,原来是我误会了。太元宫的岁主,应当是——参差不齐。”
重华冷笑:“不错,我就是十个倒霉蛋里面最恶劣的一个,你能拿我怎么样?”
九泽也知道一句话其实刺激不到眼前人,只不过她现在动惮不得,总要有个出气的途经。
左右已经吵上了,九泽也懒得再客气,总归这太元宫有什么图谋,暂时不会杀她就是了:“八岁主好气魄,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太元宫的格调。”
重华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那笑声一点也不悦耳,像是平地惊雷,能穿透苍穹一般带着滚滚威势。
倒是和先前七岁主那言语生威的手段有几分相似。
重华凌空俯身,乌黑如缎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扫在九泽的面庞上,那发丝却如玉石一般沁凉,触感又犹如云雾一般轻渺。
“你若是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你会羞愧于你今天说的这个笑话。”重华嫣红的唇瓣轻启,一字一句都透着嘲弄。
九泽没说话,目光锁定了重华的眼,从她俯身起,似乎想要透过那幽黑的眸子,看到对方灵魂深处。
“你这么盯着我,是不是以为能看到我的灵魂啊?”重华又笑了,这一次的笑要轻柔得多,是正常的笑声,“让我想想,你们明光的凡俗有些话本子,说什么透过眼睛能看到灵魂。”
“啊,说起来我从来没试过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重华像是真的十分遗憾,连神色都带了几分萧索。
下一瞬,却又蓦地欢快起来:“不过没关系,就算是真的,对我也是无效的,因为——”
重华恶劣地一笑,“我没有灵魂啊,没有灵魂,你要看什么呢?”
九泽眉心拧了拧,一时有些摸不准这位八岁主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八妹,”不等九泽开口问些什么,上章无奈又带着宠溺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过刹那间就走到了重华身边:“你胡说什么。”
重华却不以为意,头一偏,勾了勾唇角:“我可没胡说,七姐,你看,我是很恶劣的人,恶劣的人是没有灵魂的。”
上章满脸无奈,“别胡闹。”说着又看想九泽,语气变得温柔亲切,就像最初见到的那样:“你这些日子可是没有练习那本锻体术?”
九泽点头。
上章面色不变,笑容亲切:“你若是不放心我们的功法,便用你自己的功法便是,这一池的药汤,若是不配合功法,是无法吸收的。你若是不自行吸收,便无法离开这个药池。”
上章扫了一眼土坑,再定定看了九泽一眼,迎上九泽目光的时候,眼色不动,那眸中似乎盛满了温柔,又漠然的转开,最后停在重光身上。
“走吧,八妹。”
重光冷笑了一声,转身的时候狠狠甩了袖袍,一阵罡风刮的九泽面颊生疼。
远远地,重光满是嘲讽的声音传来:“区区道体诀,我们又不图她的,白给了她残卷还不领情。”
上章笑了一声,再说话时发现对面的重光已经在这句话说完后划出了一道隔音结界。
上章挑眉:“怎么,故意说给她听?”
“哼。”重光冷哼。
“那丫头思虑太过,你这么一说,她恐怕更怀疑那东西的来历了。”上章笑着开口。
重光理了理衣袍,斜斜靠在窗下的罗汉椅上,嗤笑:“她自己也学了那么久的道体诀,连个真假都辨不出,还妄求什么大道,直接陨落就好,也省的我们几个白费功夫。”
说完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她怎么偏偏修的道体诀。”
上章噗嗤笑出声,点了点重光的额头:“你方才不是还说区区道体诀吗?”
重光嘴硬:“那我也没说道体诀多好,想当初……”
说到这里,重光骤然停住,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是有些可惜。”
不管当初多么普遍,多少人修习的功法,说到底,现在能修习的却是屈指可数。重光垂眸,嘴角还勾着笑。
“时间真是个混账东西。”重光突然道。
它总会把事情变得面目全非,人也一样。
上章没有说话,她看着窗外,远处那个新开出的坑里,那个命定的姑娘似乎已经在翻看卷册。
轻笑一声,上章伸出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
异乎寻常的平静。
可明明,她也十分不甘啊。
九泽在两位岁主走后,再次翻开了眼前那卷残卷。
其实她明白,那位八岁主是在激她。她也确实,被激将了。
旁的不说,至少这第一层功法的前半部分,与她自己手中那一份一模一样。其实说起来,练了那么久的道体诀,仔细分辨一二,也未尝分辨不出。可是九泽没有做这个尝试。
在九泽的意识中,道体诀太过珍贵,太过难得,她没办法相信这么轻易能得到,又或许,心底深处始终认为道体诀的残缺部分,是不属于她的机缘。
九泽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在太元宫待了这么些年,明明有努力刻苦的学习,几乎是一刻都不曾落下,可是胆识、心性却不如从前。至少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裹足不前,不会有功法在她眼前,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九泽看了一眼此间主人离开的方向,突然笑了。
是啊,就算她对自己分辨典籍的能力不自信,可单单堵这太元宫的态度,也该有胆子去试一试才对。
失算、失策。
九泽闭上眼,按照那功法上的指引,开始炼五识。
很快,有冰凉的触感拂过,如风。
穿透她的肌肤,直达脏腑。又在席卷而上,直驱她的灵台。
在她耳边,在她眼前,在她鼻尖轻轻一吹……
好似惊雷,犹如巨涛,更甚千年积雪,在她身边轰然崩塌,又骤然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