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江知节一见上面,周围所有人似乎都走远了,特意让出了空间给他们单独相处。
江知节:“宋姑娘会骑马吗?”宋秋瑟说道:"会一点。"
江知节指了指河那边的围场,说:“去年新下了一批小马驹,如今已经养得十分强壮,宋姑娘可以去挑一匹。”他说话十分温和有理,宋秋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随着他慢慢朝那边走去。其实江知节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宋秋瑟看出来他不善言谈,于是主动提道:“江公子似乎是有话想与我说,我猜是为了娶亲一事。”
江知节笑了笑:“姑娘慧眼如炬。”
宋秋瑟道:“这不难猜,最近几日,宫里四处都在聊这件事。”江知节道:“是家里太急了,但愿没让姑娘感到困扰。”宋秋瑟轻摇了摇头。她只是觉得困惑。
前几日宁国公府大夫人进宫,与沈贤妃提起求娶一事,她知晓后并未放在心上。她早就看出来江知节对她无意,以为这只是长辈们一时操心。可今日听着江知节的意思,他是知情且同意的。宋秋瑟暂时还看不透他的打算,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一桩亲事与情爱无关,只是一步棋。
宋秋瑟沉思了良久,慢慢道:“我虽没有长在长安,却也听闻过宁国公府的显赫威名,三世袭酹,家风清正,似乎从不涉党争。江大公子,我不太明白,你为何要选择我?”宋秋瑟的身份可从来不清正。
她是沈贤妃的亲外甥女,她的立场显而易见。
江知节城府深沉,道:“我选择宋姑娘,与党争无关。贤妃娘娘多年来勤勉柔顺,不负贤名,五皇子为人真挚可爱,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他对最关键的问题避而不答。
宋秋瑟暗中恼火,垂眸道:"贤妃柔顺,五皇子真挚,那七公主呢?"
江知节的脚步忽然一停。
宋秋瑟也停了下来,等着他的回答。
江知节沉默了许久,才道:“公主千金之躯,我不敢妄加评判。”
宋秋瑟又问:"那么江大公子这些年来,有没有过求而不得的意中人。"
江知节望着她,道:“我们这样的家世,选择妻子时,喜欢二字是最不值分量的。”
宋秋瑟笑得有些淡:“江大公子,我已经无父无母,家世落败,像我这样的人,是最不容易被拿捏的。”
江知节摇了摇头,带上几份无奈,道:“我拿捏你做什么,宋姑娘未免太警觉了,我们还是去看看马吧。”
他不想深谈。
宋秋瑟只好作罢。
她在马厩里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它看上去很温顺,宋秋瑟伸手一牵,喂了一把草,它就听话的跟着走。宋秋瑟上马的姿势依然熟练。
江知节牵着一匹黑马跟在后头:“原来宋姑娘会骑马。”
实在是看起来不像。
宋秋瑟的身形纤细无力,无论是走是坐,都是婷婷袅袅,按理说这样的人,腰腹和双腿是难以控住马的。
但她一点也不露怯。
宋秋瑟摸了摸马鬃,道:“我想去山上看看,不知可否方便。”
江知节仿佛是真心要讨她欢心似的,道:“当然方便。”当她跑马走到山道上时,身后的马蹄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宋秋瑟皱眉,骑着马越跑越快。不多时,就窜入了茂密的林子里。变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宋秋瑟矮身躲避树上横出来的枝桠时,破空声响起,一支短箭贴着她的耳畔擦过去。宋秋瑟完全是凭借本能,侧身避开,才不至于血溅当场,紧接着,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勒停了马。江知节在听到箭响的时候,立刻跃马上前,挡在前面。“宋姑娘无事吧?”宋秋瑟耳边嗡嗡直响,她摇头说没事,眼睛紧紧盯着前面。
他们都听到了,丛林里一阵一阵传来很杂乱的声响。侧耳细听,可以判断出来,有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
江知节抽出腰间软剑:“什么人?”
静静等了一会儿,没有箭再射过来,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子拨开了杂草,踉跄着扑了出来,毫无防备的撞向江知节的剑。江知节正浑身紧绷,已经来不及收剑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女子扑上来,剑身贯穿了她的左肩。宋秋瑟捂住了口,将惊呼声憋进了肚子里。那女子不可置信的仰起头,满眼震惊的望着江知节。江知节定了定神,见她没死,冷静地问:“你是谁?”
宋秋瑟从方才起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女子身上穿着葱绿色的裙子,尽管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了,但看着还是眼熟。
就在她抬眼的那一刹那,露出一张狼狈的脸。
宋秋瑟当即认出来:“苏姑娘!”此女正是早一步出宫的苏兰月。宋秋瑟立刻上前扶住她。
苏兰月口中含着血,眼中祈求,抓紧了宋秋瑟的衣袖,无声喊到:"救我……救救我。"宋秋瑟慌乱的点头。她果然是出宫就遭到了暗害。江知节怀疑道:“宋姑娘,你认识她?”宋秋瑟道:“她是这一次进宫的秀女,是江州刺史的女儿。”
江知节松了剑。
宋秋瑟将脏兮兮的她揽进怀里,帮她掩了掩衣领,道:“方才那只箭大约是冲苏姑娘来的,凤山是你的校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江知节道:“此事我会查,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宋姑娘,随我离开吧。”
苏兰月被他抱起在马上。
他们到了凤山的校场营地。
宋秋瑟听到他吩咐属下封山搜查。
军医正在查看苏兰月的伤势,好在没伤到要害,能留下一命。
李暄妍骑马赶来,一掀帐子就抓她的手:"我听说你在山上遇到了刺客,没事吧。"宋秋瑟摇头:"无妨,没伤着我。"
李暄妍转头就冲江知节道:“你不是一向挺会办事的,凤山是你的地盘,怎么连几个刺客都拦不住。”
江知节眉眼低沉,不做声。
宋秋瑟拍了拍她:“好了,你身份不同,此一遭怕是要惊动宫中,快些回去吧。”李暄妍消了些火气。
宋秋瑟是想带苏兰月一起走的,可她做不了宫里的主,苏兰月是个被遣回原籍的秀女,按规矩也不能再进宫了。江知节道:“留她在宁国公府吧,我会给江州去一封信,再派人妥善照顾。”宋秋瑟福了一礼貌:“有劳江公子了。”李暄妍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直到回到马车上,才笑眯眯开口:“你们相处的还不错?”
宋秋瑟搓捻着手指,道:“他方才告诉我,像他们这样的家世,娶亲时,喜欢是最不值分量的。”
李暄妍点头,深以为然:“说的有道理啊,要紧的是门当户对,利益一致。”
宋秋瑟闭上眼,不想再说话。
今日来凤山游玩的人,听说山上校场出了事,陆陆续续都告辞回府了。回宫的路上,经过东宫,宋秋瑟挑开帘子看了一眼。今日格外不同,门口护卫整肃。宋秋瑟心念一动,对李暄妍说道:“东宫的守卫怎么样?严吗?”
李喧妍说道:“东宫当然珍贵,太子是储君,护卫一向严密,更别说太子哥哥手里还有一把大杀器,潜龙卫,说句夸张的,就是一只苍蝇飞进去,也要被钉死在宫墙上。”宋秋瑟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帘子。
李暄妍好奇道:“你问这个作甚?”
宋秋瑟斟酌道:“前些日子……东宫好像守卫很松的样子。”
李暄妍敲着窗笑道:“那必不可能,东宫什么时候松过?”
原来也是请君入瓮的手段啊。
撷英宫门前,宋秋瑟下了车,正跟着李暄妍往回走,忽然觉得背后不太自在,像是有什么人在窥探。她放慢了脚步,停在台阶上,猛的一回身。果然,草木葳蕤,一个穿着半旧宫袍的老姑姑正在瞧着她。
一不小心被她发现了,老姑姑惊了一下,却也不躲,只是朝着她笑。
宋秋瑟狐疑地转回身,走了没两步,又回头望去。那姑姑还在,翘首望着她。李暄妍的身影已经进入了殿中。
宋秋瑟心下一思量,快步走到老姑姑面前:“你是来寻我的吗?”老姑姑比划了两下,竟然是个哑巴。
宋秋瑟皱眉: "我不懂,你想说什么?"
老姑姑小心翼翼的捡起了她的手,用粗糙的手指,在她掌心写下两个字:“太子。”然后继续祈盼的看着她。
宋秋瑟低头看着掌心,怔愣了片刻:"太子要见我?"
老姑姑不说话了。
宋秋瑟又道:“好吧,什么时辰?”老姑姑依然不说话,而是动手扯了扯她的袖子。意思是让她跟着走。宋秋瑟:“现在?”老姑姑欣然点头。
宋秋瑟骤然心生警惕,往后退了两步,再也不肯多看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撷英宫。太反常了。
他不会派一个老奴婢在朗朗乾坤下约她见面。这多半不是他的意思。
官门合上,宋秋瑟快步走进正殿,却听见沈贤妃与明姑姑正在闲聊:“太后虽然老了,手段却越发毒辣了,如今竟然明目张胆地磋磨太子,可见也是急了….”
宋秋瑟猛的顿住。
沈贤妃和明姑姑一看她回来,不约而同止住了话音。可该听的不该听,都已经听见了。宋秋瑟迟疑着问:"太子….…他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