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32行动
温半夏双腿发软,虚弱地后靠在墙上。
纤细十指松了开来,自他发间滑落。
白清川接住她一只手,捏在粗糙掌心,缓缓自她膝间抬头,扯开的唇角鲜红无比,透出一丝奇异的邪性。
“可以么?”
浑浊深黯的眼眸凝视着她……他哑声问。
她下意识地点头,下一秒,双颊嫣红地别开眼,又使劲摇头。白清川轻哼了一声:
………嘴硬。”
她脸颊通红:
“白清川,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餍足地舔了舔唇瓣,笑道:
“那能进多少?”
“你尔……”
温半夏又羞又气,却是一句重话也无法对他说出口,只好别过头,想要走开两步。
下一秒,白清川川却自后面抱住她,将她拖回了怀里,紧紧拥在硬实的臂膀之间一一
“半夏,不要……”
他哑声说,下巴轻轻蹭她柔软温暖的脖颈。略带撒娇的动作,让温半夏心底化成了一滩水。“我又能去哪里……”
她小声说着,认真抿了抿唇,安抚地轻轻拍拍他凉凉的手背。“你想离开白墓岛,离开我。"他控诉一般说。“我……”她有些语塞,他的话,却是说对了一半,“我没有要离开你,只是不想让你和白墓岛一起沉进海底……当然,也不想死。”“那你就该早点离开。”
他说。
感觉到拥着她的怀抱似乎在变轻,温半夏一怔,回过头,见那晦暗的身影,正逐渐散开成一缕缕极细的黑雾。
“白、白清川?”
她有些慌张地叫了一声,双手抓向那黑烟,却只抓了个空。“半夏,我不会放弃复仇。”
一一越发模糊的黑雾之中,传来他沙哑阴郁的声音:“这是我等待了十二年的机会,唯一的机会。我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他们将在煎熬中崩溃、疯狂、互相残杀,然后同白墓岛一起,沉入海底。”
……那你呢,白清川?”
她颤声问。
可走廊已经空了。没有人回答她。
白清川,又走了……
变回鬼之后,他走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干脆、都要无影无踪。温半夏怔怔望着空落落的走廊。
良久,极轻地,叹了口气。
大
地下室闪烁的灯光,是那样昏暗而恐怖。可是这一次,温半夏却不再觉得害怕了。
上一轮抽签,她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只觉得处处藏着杀机,凶手随时会从暗处跳出来,将她绞杀。
可当她明白,与她一起身陷在白墓岛上的人们,才是真正的加害……她忽然不再害怕那些黑暗的角落。
她知道,这座岛上,其实只有白清川,不会真的伤害她。温半夏放轻了脚步,踏在粗糙覆灰的水泥地面上。她来过这里好几次,早已熟门熟路,记得那个杂物间的位置。此前,她没有真正观察过这里。这一次,她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仔细地搜寻,果然如陈默所言,在当初吴赫然被捆着的那块地方,发现了一处质地不均的水泥地面。
废弃的阵法……
那里,也有白清川的一部分尸体吗?
温半夏眼神黯淡了片刻,抿紧唇,在角落找了把铲子,试着把这块土地挖开…然而水泥毕竟是水泥,即使已经默默风化了十二年,对她来说,还是坚固无比。她挖不开那坚硬的地面,最后反而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怎么会…这么难挖…白清川,这种时候,你倒是出来啊!”她一边喘.息,一边忍不住小声抱怨。
然而,白清川是铁了心不理她,半天没个响。温半夏烦躁地吐了口气,抿了抿唇,默默地记下这个位置,正要离开。忽然,瞥见了不起眼的另一角,躺着一块蓝色的眼镜布。她怔了一下。
地下室的一切,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唯有那块蓝色眼镜布,只有一层极薄的灰,崭新得像是刚从口袋里掉出来几天那般,刺眼极了。这个岛上,戴眼镜的人,只有一个一一
钱向达…
温半夏忽然回想起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吴赫然,为什么从循环的一开始,就已经被困在地下室里。吴常明明说过,鬼没有实体,无法直接杀人,白清川不可能在阵法启动、循环开始前动手,可吴赫然却已经被关在了地下室。又比如,当吴常“死去"的那一刻,钱向达表现出不合常理的恐惧,怀疑是吴老要处理他……
又比如,为什么在上一轮循环里,钱向达在一开始,就悄悄藏起了整栋别墅的钥匙圈。
上一轮循环里,陈默甚至无法在钥匙圈里,找出杂物间的钥匙。一一碰过整个钥匙串,单独藏起了杂物间钥匙的人,正是钱向达。虽然她不知道究竞是出于什么动机,可是,在循环开始之前,给吴赫然喂了药,把他捆在这里的人,就是钱向达!
温半夏心脏,无法抑制地砰砰跳动起来。
她原以为,吴家的人,是一个紧密的利益结合体,永远一致对外,找不到弱点。
可若是钱向达做出过陷害吴赫然的事,那就是一道天大的裂缝……一道比顾知洲亲手杀了辛红,还要大的裂缝……
她按捺不住,几乎想立刻去找钱向达,逼他倒戈。可下一秒,便立刻冷静下来。
钱向达体格高大,她不能单独找他谈判。在她摆出自己的条件之后,他一定会想办法消除罪证,咬死不认她的指控。不仅如此,还可能暴起伤害她,逼她就范。温半夏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去找陈默,告发钱向达的所作所为。这样一来,如果有一天,他们能离开白墓岛……要么,钱向达会立刻被陈默杀人灭口;要么,他将愿意抖出吴家的陈年往事,用吴家的覆灭,换自己一条生路。
大
温半夏收好那块眼镜布,拍拍满身的灰,离开了地下室。才走到主厅,便觉一阵闹哄哄的争吵声传来。她犹豫了一下,没完全出去,只从楼梯间里,探出半个脑袋。只见一个深红的酒瓶迎面飞了过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把头缩了回去,这才没被砸得脑袋开花。“什么情况……”
她喃喃自语,感觉外边动静变小,又伸头去看。只见不远处,辛红死死躲在钱向达身后,一边躲,一边左右移动着,把手上能够到的东西,都攥了起来,往前方猛砸。她的面前,是顾知洲。
他正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护着脑袋,疯狂道歉。“红红,不是我,真不是我!岛上就是闹鬼了!我是被那个姓白的附了身,绝不是自愿要杀你的!原谅我,红红!”他额角已经破了个口子,滴滴答答淌着血,却顾不上自身的伤口,仍是一个劲地给辛红道歉。
他的膝盖压在破碎的玻璃碎片上,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破了皮,鲜血淋漓的。
“滚开吧!顾知洲,离我远点!我就知道,你本来就是个杀人犯!”辛红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一股脑地把手上的东西往顾知洲身上砸,只希望他离她远一些。
温半夏咽了口唾沫,悄悄藏回了楼梯间。
她开始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贸然走出去……“最近又变成家庭伦理剧了呢……”
吴常哀怨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温半夏一颤,回过头,气呼呼推了他一把:“你要吓死我吗!”
“抱歉,忘了人类反应迟钝一些。”
吴常竟难得向她道起歉来。
温半夏动作一顿,不由得瞪大眼,多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你现在是…心情不好么?”
吴常,居然会道歉?他心里明明狂得不行。吴常叹了口气:
“你说呢?明天晚上,我又要再死一次了。上上次尝到死亡的滋味,已经是好几千年以前……痛,实在是太痛了……白清川那个狗东西,他故意要折磨我。吴常骂的是白清川,温半夏却莫名觉得心虚,还有点小小的不安。她咽了口唾沫,小声为他争辩:
“他……他也不是有意的,经历了那种事情,没人能保持正常……他只是报自己的仇,没有出去作乱,已经很了不起了。"吴常顶了他仇人的位子,干扰了他的复仇计划,他肯定有怨在心……
温半夏想起,上一轮抽签的第一夜,她脖子上的掐痕……那时候,他们还没有互相表明心意,她不知道,白清川究竟是为什么放了她一马。
可是,她也差点死过一次。
“连你都开始为他说话了……“吴常看着她的神情,越发哀怨,“偏心得那么明显。老实说,温半夏,他是不是又勾引你了?”冷汗从温半夏额角缓缓滑落。她目光心虚地四处游移,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呃,你不是鬼差么,怎么还会被他在白墓岛上′杀死′?我的意思是,他不是应该拿你没办法吗?”
吴常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自身无辜惨死,又累及家人,怨气太重,早就成了厉鬼,普通的办法根本压不住。更何况,这里是他的地盘……”温半夏说:
“吴常,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们真的破了白清川的阵法离开,你会把他怎么样?”
“他祸乱白墓岛,搅乱人间秩序,袭击阴差!当然是拿回地府!扔进十八层地狱,再投入畜生道,好好磨他个百八十年……“吴常嘴皮子一掀,不假思索地说。
温半夏脸色越来越青:
“这些都是真的?”
吴常见她脸色不妙,忽的反应过来,惊了一下,连忙找补:“哎,这都是我说的气话!现在的十八层地狱可不像以前那样恐怖了,也没有那些油锅火钳什么的,作息饮食都规律得很,就是要多踩一踩缝纫机……畜生道名额收紧,都得排长队申请的!不是重罪也不会轻易让进…温半夏久久没说话。
她敛了眉眼,压着心底的怒火,柔声说:
“也就是说,他身上的冤情、岛上那些恶贯满盈的罪人……只能由他自己来处理了?”
吴常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是吧,温半夏?你可不许倒戈啊!我跟你说,咱俩要是想办法破了阵,等′那位′来清算的时候,我会想办法替他说好话,不会让他出事的。他本来就是冤死!而且,也是我们的问题,被那个吴老头设了障眼法,没能及时带走他,让他游荡了这么多年,吸食了岛上几百年来的孤魂野鬼,力量越来起越强…”“废话少说。你发个誓。”
温半夏打断他。
她不知道他嘴里的“那位"是谁,只想要白清川好好的。“发什么誓?"吴常还想装傻充愣,见她眼神不善,连忙举手指天,“我吴常对天发誓!要是不好好帮白清川申辩,就,就就就……就天打雷劈。”“就被困在白清川的阵法里,再死一百次。“温半夏说。“温半夏,你真狠……”
吴常咬牙切齿。
“如果你信守承诺,这些誓言,根本就可以当它不存在。"她轻声说。“行行行,就被困在白清川的阵法里,再死……一百次…“他虚弱地说。“不能让他有事。"她强调。
“不会让他有事!行了吧!"吴常眦牙咧嘴地补充,“岛上这几个活人,要是没被他弄死,他不会有事的!但是照这样下去,就算熬到他力量衰弱、我们破阵出去,这些人也很快就会全部疯掉了……那时候,就不是我这一张嘴能挽回的事了。“他看着温半夏,严肃道。
“我明白了,"温半夏抿了抿唇,轻声说,“吴常,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吴常说:
“我白天重新观察了一下岛上的灵气流动,发现之前的思路是错误的。白清川川并没有重新设一个锁灵阵……他是扭转了岛上的废弃邪阵,以那个阵法为基底,构造了一个更难以被察觉的高级阵法……现在,我必须找到旧阵法的阵眼,才能瓦解掉那个新锁灵阵的基底。可问题在于,旧阵法已经弃置,之中没有任何力量流动,我根本探查不到它的阵……
她深吸了口气:
“找到旧阵法的阵眼,就可以破阵离开了吗?”“基本上是这样,"吴常说,“剩下的,还要看我和白清川孰高孰下。”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下巴,心里有些没底,想了想,没敢告诉温半夏。一来,他也是个正编的鬼差,哪能在人类面前露怯?连个诞生十二年的孤魂野鬼也收拾不住,传出去,他们地府还要不要脸了?他可不能丢了整个单位的面子。
二来,女人耳根子太软,万一她觉得他没办法,又独自走了偏门怎么办?想到刚才她威胁他发誓的狠样,吴常觉得,他还是别轻易挑战活人的底线尤其是女人的……
“吴常,我信你一回一一你听着,陈默告诉我,阵眼就在地下室的杂物间里,吴赫然曾经被锁的地……”
她努力吸着气,忍住眼中的泪水,才能接着向下说:“那里,也是白清川当初死掉……被分尸的地方。”大
温半夏将吴常带到了地下室的杂物间里,果然见他眼前一亮,站在了那块颜色格外不均的水泥地块上。
一一显然,她带他找对了地方。
眼见吴常手上开始结阵,温半夏一惊,连忙阻止:“等等!”“还等什么?趁现在啊!他肯定忙着折磨吴赫然,没心思顾及这里。再晚一会儿,就没机会了!"吴常说。
“现在不行………温半夏抿了抿唇,轻声说,“如果立刻破阵出去,我没有办法保证,岛上的罪人,能受到应有的惩罚。”“不是,你你你……你什么意思?"吴常震惊地瞪大眼,“你知道吴家是什么背景吗?温半夏,你只是个普通人,不要做傻事。白清川也不会想看到你独自和吴家抗衡!你要真想帮他,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也别做!”温半夏低下头,抿紧唇,低声说:
………别白费力气劝我了。”
她已经打定主意,就不会更改。
如果没有来到白墓岛,她或许会一无所觉地沿着另一条路走下去,度过平凡幸福的一生。可她已经来到这里,与白清川重逢、相恋,彼此交换了真…又得知他那样惨痛的过往……
回不去了。
早就回不去了。
就算破坏了他的阵法,离开白墓岛…她也会延续他的复仇行动。她会代替他,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你你你……“吴常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骂了一声,“妈的,我早该明白,你也是个犟种……
哪有人,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离开这里,却一直赖着不走?他早该反应过来有问题才对!
“等我半天。凌晨之前,我会回到这里。”温半夏说着,缓缓后退。
吴常长叹了口气,只能点点头。
虽然很不想承认,如今,白清川对温半夏的喜欢,也是他唯一的倚仗。温半夏不在的时候,如果他触动了这个阵法,引得白清川出现,他肯定会像上次一样,往死里折磨他。
可若温半夏在场,事情就不一样了。
无论他心中怀有多少怨恨,只要温半夏开口,他至少能听进去一半。一一所以,吴常只能等她回来。
大
温半夏这一去,有两件事要做。
第一件事,就是去了207,找陈默。
她笃笃敲开门的时候,陈默拉开门,阴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看她。他的身后,吴赫然仰头躺在床上,神情极度痛苦,浑身血痕,已经失去了生息。
“怎么现在才回来?"陈默冷声说。
“我刚才,去了地下室,你所说的,那个阵法所在的地方。“温半夏说。“所以呢?有办法了?”
陈默声音平静,温半夏却能听出,那底下隐藏着的深深疲惫。就算他是个铁打的人,眼睁睁看着努力保护了半辈子的少主,惨死在自己眼皮底下……即使知道一切可以重来,也无法立刻恢复过来。更别提,他也曾死在这样的折磨之下…几天后,又会再次轮到他。“吴常说,把握很大……“她看着陈默的眼睛,轻声说,“不过,我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东西。”
“说。”
陈默没有心情看她卖关子,冷冷扫了她一眼。“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一-为什么从一开始,吴赫然就在地下室里,而没有和我们待在主厅吗?”
温半夏从怀里取出那块眼镜布,递给了陈默,看着他神色越来越冷,低声说:
“白天,我刚到地下室的时候,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显然,是被下了药……
陈默捏紧了那块蓝色眼镜布,像是要把它彻底揉碎。“钱、向、达一一”
他阴冷地说。
“我拿到的那张邀请函……难道也是从钱向达那里发出来的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陈默已经不再听了。
他猛地抽出怀里的水果刀,单手推开她,一步步朝着楼梯间走去。温半夏看着他平静而蕴着杀气的背影,缓缓抿紧了唇。事情……会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发展吗?
她不知道。
但是,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剩下的,只能看运气了。
当下,她没有时间再纠结下去。
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去做……
温半夏望着陈默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间深处。随后,她放慢脚步,也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大
这一次,温半夏要找的人,是辛红。
她彻底翻看过她的手机,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曾经,年轻的辛红怀揣着满腔热情,投身到新闻行业,每天灰头土脸地为了理想中的“真相"而奔波,不惜得罪各个灰色利益链条上的获利者,差点被人买凶杀害。
然而,然而……
温半夏走到主厅的时候,陈默已经提着钱向达的领子,把他按在了沙发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以及钱向达的哀嚎求饶。陈默平静却透着疯狂残暴的举动,将在场的人吓得不轻。原本跪地道歉的顾知洲瘫在了地上,发狠躲避顾知洲的辛红,也颤抖着靠在酒柜上,双腿略微发软。
温半夏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来到辛红身边,轻轻揽住她肩膀,温声说:“你没事吧?我们往后躲一躲。”
辛红先是吓得浑身一颤,回头见她温和平静的模样,一下子松懈下来,惊惧的眼里,竞透出一丝感激。
她摇头,声音有些发哑:“没事。”
她被她搀着,走到重重酒柜之后,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